“好。”明庭声音很轻。
“特别是芒城那边,他们组长拉着我跟我说了好多次感谢,他们盯这个团伙已经有一年了,本来已经陷入了瓶颈,没想到调查商庭洲让他们有了新的发现,让案情取得了重大进展。”
他轻叹了口气,“皇天不负有心人,如此一来,他也能对那几位牺牲的同志有个交代了。”
“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
冯警官并没有察觉明庭的情绪,还在继续向他说着案件审理的流程和具体时间。
舒遥留心观察着明庭的神情,却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他太平静了,平静到让她莫名感觉哀伤。
冯警官说完正事便道了别,舒遥和明庭一起将人送到门口。
斜阳悬在天边,浸染一层又一层热烈绚烂的色彩,那抹霞光红到刺眼,无比霸道地笼罩整个世界,就好像在为这场博弈的胜利者庆贺。
可这场博弈没有胜利者。
厮杀过后的战场只留下残破不堪的躯体,风一过,血流成河。
明庭松开她的手,转身往车库走去,舒遥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情感让她跟上,理智却要她留下。
她想,他需要时间。
她回了房间,将爸爸的照片按在心口。
真相大白了,凶手也被捉拿归案了,她本该有好多好多话要对爸爸说,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没有办法忘记明庭独自离去时的背影,天边霞光那么红,近处浓荫那般深,花园的每一朵花都在这个灿烂热烈的黄昏尽情绽放美丽,而他形单影只,步履缓缓,毫无目的走向一个无人之境。
她站在原地,目送他越走越远。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这样热烈的景象可以用一个完全相反的词来形容——悲凉。
她的目之所及,皆是悲凉。
空荡冷寂的芳蕤园,支离破碎的家,坎坷崎岖的长路,浓雾弥漫的未来。
红霞之所以热烈,是长夜将至,他之所以平静,是苦难与他常伴。
他这一路,独自一人走得太累了。
......
夜色无声笼罩大地,明庭还没有从车库出来。
梅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正愁不知该不该去寻明庭,见舒遥下楼,这个任务便顺理成章交到了她手上。
此时夜幕还是深蓝,星辰已漫天,舒遥穿过后花园来到车库门前,只有一盏孤灯照亮入口,里头一片黑暗。
她走进去,嗅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她向来对烟味敏感,一刺激就没忍住咳了两声。
她以为明庭在二楼,径直就往电梯的位置去,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沉哑的提醒:“别过来,呛着你。”
她又转身朝向黑暗。
花园地灯的光亮有些许漫进室内,她借着这一点微弱的灯光瞧见一个黯淡的人影。
他倚在一辆车边,低着头,指尖的细烟快要燃尽。
她没有听话,执意向他走过去,听见她的脚步声,明庭摁灭了烟,主动走出了阴影。
“不听话?”
舒遥正欲回答,谁料一张口就咳,半个字都能没说出来。
明庭人未到,声先至,“出去吧。”
她站的位置离入口不远,明庭朝她走近,面容在黑暗里渐渐清晰。
他还是日间所见那般英俊帅气,眉宇间,甚至不见黄昏时的愁郁。
看他安然无恙,舒遥自然是开心,只是她心里清楚,他不是一直如此。
她不知道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自己从痛苦的泥潭中抽身,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的明庭。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他一定很不容易。
“哥哥。”
她主动牵着他的手。
明庭试图抽离,说:“烟味很重。”
舒遥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说:“我不怕,也不嫌。”
话说完,她凑近拥抱了他。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一个拥抱代替语言。
明庭也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手轻轻抚过她长发,像摸一只垂耳兔。
晚餐过后,舒遥被明庭赶上楼洗头洗澡,她刚才去车库染了一身烟味,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偷咳了几声,明庭听得清清楚楚。
这回舒遥没再执着,乖乖听话上了楼。
她的浴室有扇朝向后花园的窗,她洗完澡出来站在窗边擦头发,刚好看见泳池里的明庭。
泳池一圈亮着灯,一池碧蓝的水随他动作上下翻涌,她有些出神,也觉得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关颂青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明庭会哭,可她从未见过,但现在看明庭在水中不知疲倦的样子,她总是控制不住要想,是不是他真的想哭才会去游泳?
她吹完头发下了楼,却没有直接去后花园。
明庭游完几圈准备出水,一抬头就看到舒遥。
她抱着两条浴巾坐在躺椅上,旁边还靠着把木吉他,夜风很轻,撩动她长发轻轻晃荡,她双手撑着下巴安静注视他,唇边有笑意浅浅。
他撑起身出水,舒遥抱着浴巾上前,他接过一条往腰间一围,问她这么晚为什么还不睡。
舒遥跟在他身边往回走,说:“睡不着,要你唱歌哄我。”
明庭脚步一顿,又进一步感受到她的理直气壮。
这当然不是舒遥的本意,她见明庭停住脚步,立马笑开说:“我新学了一首歌,哥哥帮我伴奏好不好?”
明庭眉头微微一蹙,“什么歌?”
舒遥挑挑眉,故弄玄虚道:“我听颂青哥哥说你吉他很厉害,那不如我边唱你边给我即兴伴奏,就当我......考考你!”
明庭的头发正在往下滴水,他一把扯过舒遥怀中另一条浴巾,胡乱擦了擦道:“行,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考我。”
舒遥唇角一勾。
激将法。
成功。
舒遥跟着明庭走回躺椅边,他坐下抱起吉他试音,湿润的发往前垂落,水珠缓慢在他发梢蓄积,风轻轻一吹,悄然滴落在琴弦。
她留心观察着明庭的眼睛,是有一点红,但她不确定是游泳进水导致,还是眼泪导致。
“愣什么呢?”
舒遥闻声恍然回神,匆匆掩饰道:“想歌词呢。”
明庭笑:“实在记不住别逞强,拿个手机搜一下也不丢人。”
舒遥一听这话就知道明庭是故意的,她才说过要“考考他”,他那张嘴那么毒,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反过来“考考她”的机会。
“不了。”她正色道。
一首歌而已,她可不是才学的。
“唱吧。”
明庭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舒遥也不怯,恰逢晚风从她身后往前吹,也将她清灵的歌声送达明庭耳边。
「When you try you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
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舒遥唱完这一句便停下,因为明庭根本没有在伴奏。
她伸手在明庭眼前挥了挥,还他一句:“愣什么呢?实在不会,弹个4536251也不丢人。”
明庭垂眸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舒遥不是第一次唱这首歌,明庭当然也不会是第一次听这段旋律。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舒明远去接明丽,他由张叔送回家。
回来舒明远的车停在门口,有吉他和弦声穿透雨幕钻进他耳朵,他下了车,却没有着急进门。
家里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他若是现在进门,舒明远定会因为私自动了他的吉他而自责。
他就站在门口,听舒明远弹完了一整首《fix you》,然后听见他跟明丽说话:“遥遥最喜欢我给她唱这首,她有段时间身体状况很不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我一度担心她会支撑不下去。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唱这首歌哄她,唱的多了,她好像就听懂了,她知道我离不开她,所以一直很努力......”
“努力地......活下去。”
这句“努力地活下去”明庭记了很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但就这么记住了,怎么都忘不掉。
他知道舒遥听着这首歌捱过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今夜唱给他,又怎会是轻飘飘一句“新学的”?
他抬头望天边星辰,唯独一颗分外明亮,再垂眸,用手缓慢拨动着琴弦。
他没有告诉舒遥,她随意在地下室挑选的吉他,就是她父亲当年用的那把。
也许命运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个被人用命爱着的小姑娘长大了,学会用轻描淡写的理由,唱一首刻骨铭心的歌给他听,让他也知道,她离不开他,所以他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
舒遥唱完,悄悄红了眼睛,她总是这样感性,总是会在爸爸唱过的旋律里想起他。
如果爸爸还在,听见她唱这首歌安慰哥哥,一定会很高兴吧?
最后的旋律结束,明庭放下了吉他。
舒遥不想让自己哀伤的情绪感染到明庭,忽地起身说:“哥哥,你头发在滴水,我再给你擦擦吧。”
明庭没应,但舒遥已经拿起浴巾盖在他头上一顿乱搓。
他没有阻止,只是幽幽发问:“舒遥,你这是给我擦头发还是在我头上搭鸟窝呢?”
舒遥没忍住笑出来:“哥哥头上还可以搭鸟窝吗?我看看。”
她将浴巾移开一点,明庭头发被她揉得一团乱,几缕湿发耷到他额前,她突然记起梦里那个吻。
明庭伸手想要扯下浴巾,她双手匆匆一合,反用浴巾蒙住了他双眼。
几乎是在瞬时间,她在明庭额头留下一个轻浅的吻,而后松手任浴巾垂落,像小兔子拔腿就跑。
等明庭反应过来回头时,舒遥已经跑没了影儿。
此时晚风拂动一池碧水微漾,他还潮润的皮肤感受到一阵微凉,唯独前额发烫......发烫......
月渐升高了,夜色透明,梧桐树影摇晃,晚风轻轻。
亮着灯的三楼有扇窗忘了关,风吹开纱帘听见心口不一的对话。
“舒遥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没有!”
“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
“我这儿都红了。”
“那是虫子咬的!”
“你是虫子?”
“你才是虫子!”
“那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我没有!”
“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
......
第26章 make me wanna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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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雅早上来敲门的时候,舒遥还坐在书桌边上写贺卡,綦珍一直对她还不错,特地邀请,她不好空手去。
听见闻雅敲门,她低低应了一声,门打开,闻雅进来说:“明总已经出门了,你是不是也该去考试了?”
舒遥笔尖一歪,Christmas的C弧飘出去好远。
舒遥没应,仍是低着头写贺卡,闻雅也没再多说,进了衣帽间帮她整理包。
下楼时,梅姨见舒遥手里拿着贺卡,便主动迎上前来询问:“今年家里的圣诞树还没挂星星呢,这是要挂的心愿卡吗?我现在去拿梯子好不好?”
舒遥微愣一瞬,摇摇头将贺卡递给了闻雅。
闻雅接过,放在了她的包里,舒遥这才解释说:“是给綦珍姐姐的贺卡。”
梅姨想起来,以前圣诞树的星星都是舒遥和明庭一起挂,明庭今天出门早,这便说:“那等少爷回来吧。”
舒遥弯弯唇角,视线扫过客厅窗边的圣诞树,金银两色的小灯球挂满枝桠,唯余树顶空空荡荡,她收回视线,嘱咐梅姨帮她准备一瓶红酒给綦珍做礼物。
今天的考试是笔试,舒遥昨天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受了惊吓,曲瑞特批她在他的办公室里考,因此宋星舟并没有找到机会向她道歉。
舒遥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再加上家世显赫,她的同班同学没见她去考试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有宋星舟坐立难安,考试结束早早就离开了教室。
晚上綦珍包场了Pure Land,舒遥考完试没有回家,直接就去了目的地,路上关颂青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去,舒遥反问他:“你不来保护我么?”
关颂青冷哼了声:“你不是有你哥么?还需要我保护?”
“你不是我哥?”
关颂青沉默,舒遥只好使出杀手锏。
“我想见你了,你来吧哥哥。”
关颂青心里还有些不悦,但舒遥的撒娇没人能招架得住,挂了电话他便开着车去了Pure Land。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停车场,关颂青开着他的Valhalla先舒遥一步,他一看见舒遥的车便主动迎了上去,还非常自觉地脱下外套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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