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退让。
僵持片刻,明君珹忽地挑眉轻笑:“好,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做成什么样!”
脚步声逐渐消失,舒遥掀了被子,光着脚就跳下了床。
她一把拉开门,走廊温暖的灯光将她包围,她着急忙慌跑过去,在会客厅见到了垂首沉默的明庭。
她一眼就看到了明庭正在流血的左手,鲜血不断往下滴落,她三两步跑上前,直接用手按住了明庭的伤口。
舒遥的突然出现让明庭愣了一下。
他其实还没有适应家里多一个人。
但舒遥根本没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反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伤口上。
舒遥本是蹲在明庭身前,一着急又换成了跪姿,明庭手腕一转,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舒遥站起来才发现,她刚才跪下去的位置还有碎瓷片,稍微偏一点点,那碎瓷片就该扎进她的膝盖里。
可她顾不上自己,又慌张说:“哥哥你受伤了,要赶紧消毒止血。”
她又按上了明庭的手背。
明庭看她这番举动,莫名勾了一下唇角,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身前的小姑娘。
身上的几处伤都在疼,可他依旧云淡风轻,连语气也格外平静。
“你会处理伤口?”
舒遥点点头。
久病成医,说的就是舒遥。
她从小身体不好,各种常见的小病小伤几乎伴随她整个童年,刚开始都是靠爸爸精心照顾,后来爸爸工作越来越忙,她逐渐学会了照顾自己,什么病吃什么药,挫伤瘀伤锐器伤怎么处理她都一清二楚。
明庭往卧室走,也任由舒遥握着他的手。
舒遥亦步亦趋跟在明庭身侧,一偏头就看到他手臂上浮现的淤青。
方才那两声重重的击打,她都听见了。
可她除了心疼,什么都做不了。
她跟着明庭进了浴室,看他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她也赶忙将双手洗干净,迅速从药箱里翻出了棉签和双氧水。
明庭脱了上衣坐在浴缸边,舒遥也清楚看见了他左肩和左臂上冒着血点子的淤痕。
一定很疼。
她手拿工具站在明庭面前,正式开始清理之前,她还小声提醒:“会有点疼,哥哥你忍一下。”
明庭闻言,突然一声嗤笑:“你觉得我怕疼?”
舒遥想起他刚才被打一声都没吭,想来是不怕疼的,可她很心疼。
她刻意放缓了动作,生怕弄疼了他。
伤口周围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轮到清理伤口时,她往明庭手背轻轻吹着气,试图减轻他的疼痛,没想到她的棉签刚碰到伤口明庭就长长“嘶——”一声,吓得她举着棉签不敢再动。
她在梦中哭过一场,直到现在眼眶都很红,她看明庭瑟缩了一下,慌忙问他:“很疼吗?我是不是太重了?”
她心里很难受,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哥哥。”
她刚才清楚听见他被骂被打,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现在连处理伤口都笨手笨脚。
她心疼得厉害,眼泪突然断了线,簌簌往下掉。
看她一哭,明庭愣住了。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直接给人惹哭了。
几秒钟的时间,眼前的小丫头就哭成了泪人儿,他抬手勾着舒遥下巴,看她水光朦胧的一双眼,他忽地笑起来:“疼的是我,你哭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舒遥直接哭出声来,一双肩膀耸动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心疼,心疼!”
明庭还来不及反应,舒遥已经凑上前,一把抱住他脖颈。
他往后仰了一下,是及时撑住浴缸边缘才没有摔进去。
舒遥的眼泪尽数落在他身上,热流从他锁骨往下淌,滚烫,潮湿,带给他极轻的痒。
嗯......
他还是讨厌哭哭啼啼的人。
“你傻的么?”
舒遥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再一听明庭嫌她傻,她哭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不要...不要嫌我笨,我以后会好好学的,呜呜呜呜呜......”
明庭笑出了声音。
“不是你这丫头是不是巴不得我再受伤啊?学什么学?”
“不许哭了!”
舒遥一下子止住了声音。
她强忍住情绪,缓慢直起腰来。
明庭将自己的手往她眼前一伸,“再不快点儿,我这伤口都该愈合了。”
舒遥胡乱抹了一把脸,再定睛一看那条被碎瓷片割开的伤口,愈合不至于,但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
她终于破涕为笑。
“快点,笨蛋。”
舒遥撅了撅嘴,没有反驳,赶紧拿起棉签重新帮他消毒伤口。
她这次还是很轻,但明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被耍了。
她不可置信抬眼看明庭,他那双澄亮的眸子里包裹着狡黠的笑意,她的心头跟着浮上一丝轻松,只要伤势没有大碍就好。
可是这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逗她玩,真是过分!
所以她趁他不注意,悄悄用力一压。
又是长长“嘶——”一声,这回是真的,明庭疼得手一抽。
舒遥举着棉签两步跳开,一双眼还通红着,却笑着跟他说:“这样消毒才彻底,哥哥!”
明庭张着虎口甩了甩手,一声短促的笑意,却格外轻快。
他起了身,让舒遥出去。
舒遥愣了一下,正色道:“还没上药呢!”
明庭将舒遥赶到门边,舒遥一着急,双手按在他腰腹将他往回推,“不上药好得慢!”
明庭单手扣住她一双腕,垂眸询问:“怎么?你要看你哥洗澡?”
“洗......”
洗澡?
舒遥一下站直了身子,扭着手腕从他手中挣脱。
“才不是!”
她只是担心他的伤口感染。
她慌忙背过身,局促地绞着手指。
直到听见关门声响,她才抬手冰了冰自己发烫的面颊。
她想起什么,转身出了门。
明庭从浴室出来还特地穿好了衣服,一开门却不见舒遥踪影。
有始无终的丫头,他在心底暗骂。
手上的伤口沾了水正在缓慢渗血,他抓起浴巾胡乱擦了擦头发,转身走到置物柜旁,随手拿起药箱里的一瓶药看说明。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又细碎的步伐,只有可能来自那只垂耳兔。
他放下药瓶转身,看见舒遥捧着冰袋气喘吁吁跑进来。
甚至还光着脚。
他又无意识蹙了蹙眉。
舒遥看他手边放着一瓶跌打损伤的喷剂,赶忙放下冰袋说:“淤青要先冰敷再上药。”
她又仰头问他:“哥哥你太高了,能坐下么?”
舒遥牵着他往沙发边走,他也不说话,就任由她牵着,然后坐下,心安理得等着她帮忙处理伤口。
没了玩闹的心思,舒遥很快将他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遍,又仔细上好了药,贴好了防水贴。
“你为什么不怕我?”
舒遥拿冰袋的手一顿,停滞片刻才将冰袋轻轻放他肩头。
她敛着眉眼沉默。
自从八岁以后,她再也没有和爸爸之外的人近距离接触的能力,特别是相貌丑陋和外形健壮的男性,她对这样的人有生理性的恐惧,甚至为此休学过一年。
为什么偏偏不怕哥哥?
她也不清楚。
从八岁到现在,她一直对自己的病症难以启齿,来到这里之后,她甚至害怕这样畏畏缩缩的自己会给他带去很多麻烦,但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想来,爸爸应该说过。
她只能想到一个词,信任。
爸爸信任,那她也信任。
所以她说:“因为爸爸说过,哥哥是好人。”
明庭闻言,偏首看向她,无声微弯唇角。
是么?
第8章 fix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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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庭一直知道舒明远将女儿养得精细,也知道舒遥从小身体就不好,但当张医生将舒遥的体检报告放他面前时,他还是感觉惊讶。
麸质过敏,花生、芒果、凤梨严重过敏,尘螨过敏,蛋白和乳糖不耐受导致免疫功能低下,既不能受凉,又耐不了热,肠胃脆弱,生冷辛辣一概不能沾,还有先天性心律失常,不能剧烈运动等等......
他看完只想说:“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张医生尴尬一笑:“早产宝宝难免会有这样的问题。”
明庭放下报告看张医生,“你给她看几年病了?”
“五年。”
“五年?”
舒明远入职明玺也就六年。
但明丽竟然愿意将自己的私人医生介绍给舒明远的女儿?
明庭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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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遥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高,独自一人呆在新环境里总感觉不安,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有无数场景在闪现,直到天快亮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明庭有没有在家,虽说明庭让她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但她现在还没有找到“归属感”。
梅姨已经按照张医生的嘱咐给她准备好了营养餐,她一下楼就对上几位保姆阿姨关切的眼光。
这个家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冷清,突然多出来一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家里几位阿姨都格外热情。
但舒遥显然是紧张的,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关注,也怕生。
她站在楼梯口,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裙子,声音怯怯的,问:“哥哥......不在家么?”
梅姨微笑着回答:“少爷一早有事出门了,晚上才会回家,舒小姐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她迟缓点点头,跟在梅姨身后进了餐厅。
从昨天开始,家里几位阿姨都刻意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做什么事都要先问过她,得到她的回应后才会继续。
亲眼所见明庭的用心,舒遥对他的感激又多了很多。
明庭不在家,她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午餐结束她便捧着本书坐在窗边沙发看了起来。
只有让文字占满所有思绪,她才没有余力关注悲伤。
一本地理杂志翻了三分之二,别墅大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以为明庭回了家,扔下杂志急匆匆就往门口跑。
日向西沉,梧桐树影纤长,别墅大门自动打开,一辆黑色汽车出现在舒遥视野,她下了台阶往前跑,却见车内下来一位身着黑衬衫的中年男子。
她猛地顿住脚步。
商庭洲看到舒遥的那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他想不起来具体的人和事,却独独记得那双眼睛。
因为她那双眼简直和明丽一模一样!
舒遥眼见车上下来的不是明庭,又怕是哥哥的客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愣愣站在原地。
她的心跳很快,明明是盛夏时节,她却莫名感觉背后发凉。
她强装着镇定,想要转身喊梅姨,可她脚步才刚挪动一步,单薄的肩膀就被一只大手用力一掰,商庭洲一把抓住了她手臂。
“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在这里?!”
舒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特别是在被人抓着手臂的情况下。
她额间的汗密密渗出,微风一过,吹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说话!”
商庭洲的脸突然逼近,舒遥瞬间腿软摔倒在地。
“商先生。”
梅姨听见响动追出门来,一看两人这番架势,赶紧跑上前。
“商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
梅姨想要伸手扶起舒遥,商庭洲却抓着舒遥胳膊用力一扯,厉声质问梅姨:“她是谁?!”
商庭洲这些年一直端着“斯文儒雅”的架子,偏一看见舒遥就暴露本性,一双狭长的眼凶光外露,恨不能将舒遥看出个窟窿来。
舒遥被商庭洲吓得瘫软在地,梅姨伸手,商庭洲也没有想要放开她的意思。
梅姨知道舒遥害怕,正欲开口解释,一个嚣张的声音骤然响起。
“放开她!”
舒遥颤抖着呢喃一声“哥哥”,商庭洲听得清清楚楚。
他回头,看到单手拎着西装站在门口的少年。
斜阳初照,光影斑驳,那双紧锁的眉头蕴结着烦躁,晦暗不明的眼色也莫名让人生寒。
明庭大步上前,将手中西装扔给梅姨,俯身拎起舒遥另一只手臂。
梅姨知道大事不妙赶紧避开,舒遥被两人各扯一只手,虽无法动弹,身体却极力偏向明庭。
“放手。”
商庭洲咬了咬牙,松了手。
重获自由的舒遥立刻站起身躲到明庭身后,双手紧紧抱着他手臂不肯松开。
“你来做什么?”
面对儿子的质问,商庭洲拧紧了眉,他视线朝舒遥偏移,明庭也跟着平移一步将舒遥严严实实挡住。
商庭洲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问:“她是谁?为什么叫你哥?”
明庭单手抄兜,忍不住嗤笑一声:“我比她大,她不叫我哥难道叫你哥?”
“你......!”
商庭洲一噎,火气顺着胸腔上了头,紧追着问:“她跟明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被你接回家?!十二年前明丽突然出国修养半年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明庭觉得好笑。
“怎么?怀疑明丽有私生女?”
夕阳太晃眼,明庭蹙着眉笑:“究竟你是明丽老公还是我是明丽老公?她怀没怀孕生没生孩子你问我?”
听见明庭这话,商庭洲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指着明庭鼻子就骂:“明丽是你妈!我是你爸!这是你该对父母说的话吗?明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
“可不是?”
明庭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养不教父之过,别人都骂我是有妈生没爹养的东西,确实缺管少教。”
“你!”
商庭洲气得瞪眼,指着明庭的指尖不停抖,“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突然爆发的争吵让舒遥心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甚至听不懂当前的对话,她只觉得害怕。
紧贴的身体让明庭清楚感受到舒遥的颤抖,他收了语气,不耐烦看向商庭洲:“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
商庭洲做了这么多年赘婿,里里外外拼命求的不过是一个尊重,偏偏他越想要什么,就越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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