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闻言识趣地点头,连忙答道:“那是自然,几位贵人放心便是。”
见他答应的这般爽快,合一抬
眸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番,直瞧的人额上流下冷汗来方才微微颔首,转身往马车前方去了。
“启程。”
感受到马车缓缓驶动,车内的季书瑜心中有诸多疑惑,思忖了片刻,抬手挑开了帘子,同驾驶马车的车夫询问道:“眼下这是准备去哪?回兰州?”
不想,那人却答道:“回小夫人的话,如今队伍是准备上山去。”
第52章 去伪存真 那几日前她见到的‘住持’,……
“上山?”
见她神情莫名, 那马夫回道,“是,眼下队伍正准备回庙中去。”
合一听见了这头的动静, 也回首望来,同她解释:“长公子与此地的郡守传了信, 派遣了诸多人手先行上山探寻庙中的情况, 此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故而夫人不必担忧。”
接着,他又顿了片刻, 方才补充说明道,“公子身上毒性过猛, 亟需解药治病, 不能再拖了……如今到达山上还需要几刻钟左右, 马车内已提前备下了糕点茶水,您请先回马车中歇息片刻吧。”
见事态已经发展至如此,季书瑜也别无他选,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转身回了马车之中。
可待于案几边上坐下, 心又若擂鼓般久久难安定, 即便身体疲惫不堪,睡意却仍是于一刹那间统统跑没了影。
他们才经历了九死一生, 从山林中走出, 可没安定多久, 如今竟又要踏上返回虎穴的道路。
如若被天意给玩弄于鼓掌之间。
马车内充斥着药草的清气, 她抬手掀开帘子的一角透气, 不曾想,抬眼看去竟是一眼望见了远处的庙顶。
……
不知怎地,她心里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似乎将会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发生。
*
待到达了庙门, 已是接近午时了。
山中大雾方才散去,烈日高悬,日光刺眼炫目,照得人头晕眼花。
阶上蒙上一层厚重的灰,积着被打落的各色树叶,瞧着似乎已经有些时候没人来料理打扫了。
而除却那些正在山中进行巡游探查的兵卫,与一脸茫然的香客,灵岩寺中原本随处可见的僧人们皆于一夜之间悉数消失不见,山庙冷清的若被废弃了许久一般。
此次来的人手乃是上次围剿鹿鸣山之三倍,山前山后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动静之大,几乎是要将整个偌大的庙都翻过来巡查一遍。
不想,搜查之后的收效甚微,直到午时,兵卫们也只余偏殿之中找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僧人。
且不论如何审讯,他们都不肯配合招供,只怒斥兵卫们欲屈打成招,冤枉无辜之人。
就在被拘束了行动的众香客怀疑他们是假扮官府之人,欲要强行离去之时,有几个衙役忽而提着一个木制担子进到堂中,前来汇报。
“我们于庙后的井中捞出了一具男尸,尸身已浮肿溃烂,呈现巨人观之貌,根据其受损程度推断,应是于月前被人投下井中的。”
那担架被放置于人群正中心,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周遭的人皆捂住了口鼻,露出恶心欲呕的表情。
合一上前以刀背将白布挑开,暴露出底下高度腐败的尸体。
刹那间,大堂内响起一片干呕之声,原本议论纷纷的香客们悉数闭上了嘴,以手捂面,目露惊恐之色。
“这,这是人?”
那尸身胀大如小舟般颀长,面容已经腐烂模糊,需人走近后仔细打量方才能瞧见那空洞的眼眶,与一条吐出的舌尖,模样之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而那身皮肤更是如被沸水烫化一般,皆呈现出脱落之状,其上生满了疮斑,渗出黄绿色的液体,不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可怪异的是,那尸身腐烂不堪,身上所穿着的衣物上却仍然完好无损,随着光线的反射出鲜艳的色彩。
不去理会耳畔的喧哗之声,合一思忖片刻,又命人将那些抓获的僧人们带入堂中。
被扣于堂外进行了几个时辰的曝晒,如今僧人们皆被灼热的日光晒得头昏眼花,神情恹恹。放眼望去,但见他们大多眉目青涩稚嫩,模样亦是未长开,估摸着只有十一二岁。
瞧见他们那被捆缚住的手脚,有香客忍不住蹙眉,质问道:“为何好端端地要束缚住他们?这里是寺庙,这些小僧又不过只是孩子,此事如何会牵扯到他们?你们当真是官兵,而不是甚么乔装打扮的匪寇么。”
领头的兵卫向合一抱拳,答道,“方才队伍正于佛台边检查佛像,这些僧人忽而从佛台之后出现,意图偷袭我等。嘴里又满口暴言,这才叫人捆了双手,让人看管起来。”
“你们……擅闯佛门净地,还擅自翻砸查探,乃是对神佛不敬!你们这些贼人,必将永堕阿鼻地狱,受尽无量刑具之苦!”其中一个模样最为年长的僧人忽而开口,咬牙切齿地怒斥着前方的男人。
语气之中带着满满的恨意,话语尚未说完,便满脸不甘心地被人按下脑袋,强制吞下了嘴边的话语。
合一并不为他的话所激怒,待堂中的香客悉数被带离后,方才令人将这僧人带到堂中心的担架边上。
“你要对我做什么!”眼见着同那散发着恶臭的尸身的距离不断缩进,僧人神色惊恐,如一尾滑不留手的鱼儿一般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厉声嘶叫道,“疯子!走开……”
合一垂首,同身侧站着的女子说道:“我乃奉公子之命行事,之后的画面,若是小夫人觉得不适请暂行回避。”
季书瑜想了想,颔首谢过了他的好意,转了目光又望向前方喧哗的人群。
堂中响起小僧们的哭闹之声,有人面上露出不忍之色,正想着开口阻拦之时,合一却适时出声,问道:“你和你的同伴中,谁是最早来到庙中侍奉的?”
合一面上是从所未有的冷峻之色,眉眼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煞气,叫人不敢轻易直视。
那僧人咬着牙狠狠地盯着他,却仍是倔强的不肯出声。
合一长眉轻蹙,一字一句地说道:“无人应答,那便是你了。送人上去,让他仔细辨别一番,这尸体的身份是何。”
兵卫得令,强忍着喉间那股恶心之感,态度不佳地将那腿脚发软如醉虾的人死死按在担架跟前,逼迫他抬头直视。
“若是在日落前你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合一双眼如深潭般幽深,仿佛一切情感都被吞噬,只留下冷酷无情的冰霜,“那之后便只能奖赏你,往后同这尸体朝夕相对,同食同宿了。”
尸臭味无比清晰地传入鼻间,听闻耳畔那如若修罗地狱中传来的男声。僧人终于停止了扑腾,面如死灰般沉默下来。
室间静默无声,众人皆噤若寒蝉。
他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我听你的,我看……我看。”
他无力地匍匐于地面,强行逼迫着自己抬目直视那尸身,额上不断落下豆大的汗珠,身影颤抖如筛糠。
这尸体的四肢高度肿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充盈放大了数倍,同身体的比例严重失调。最外层的皮肤被撑得异常透亮,表面布满了褶皱,几乎能叫人看见下面的血管和肌肉纹理。而有些地方,甚至因为过度的张力而出现了裂缝,渗出黄绿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尸身的手指和脚趾都变得异常肥大,仿佛一颗颗向外延伸的腐烂的树根,甲内积满了黑色的污垢,则显示出死者生前可能经历过的挣扎和痛苦。
可其他的,再是难瞧出什么来了。
“如何,你能认得出来么?”
整个场景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液体滴落声和尸体的轻微膨胀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此刻,庄严肃穆的佛堂就像是一个恐怖的噩梦,让人于梦醒后仍觉得不寒而栗。
僧人直
冒冷汗,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爬满了虫子的躯体,神情略有几分痴怔,哑声道:“再等等,容我再仔细看看。”
这尸体如今已是面目全非,身量也因被水泡肿了而出现膨胀,要辨认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只有这般短的时间。
……
见他久久不曾有所动静,合一出声提示道:“他身上的衣物不腐,你可曾见过么。”
僧人循着他的指引望去,无神的目光中突然冒出些许光亮,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却又迟疑着咽了回去。
“嗯?你知道什么?”
耳边的声音平静无波,可僧人听了更觉心如擂鼓,只得斟酌着开口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悉数道出。
“若是猜的不错,这人可能是……住持。年前住持千里迢迢赶去江平布道,而当地百姓感其功德,特将空鸣大师圆寂后留下的袈裟与禅衣赠予他,那些布料于日光照下瞧着如金丝一般闪耀,故而令人印象及其深刻……”
“当真?”合一问。
“不敢欺瞒,千真万确。”
合一神情莫名,叫人瞧不出其真实的想法,一旁的季书瑜心中却泛起层层涟漪,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
既然那衙役称尸身是腐烂了一月左右,那几日前她见到的‘住持’,又是谁?
时间对不上。
若这僧人的判断是真的,那便只能说明,他们第一日来庙中之时所见到的,便已经是披了皮、换了脸的‘住持’了。
第53章 心照不宣 他们到底是回到这凡尘俗世之……
“住持德高望重, 又于庙中布道了几十年,广交善缘,究竟是何人会下这般毒手……”
“贼人太过猖獗, 请大人们务必彻查此事!”
沉默了许久的僧人们面上皆露出愤怒之色,被围阻于看守的兵卫之间动弹不得, 只得放声呐喊。
群情激奋, 见事态有愈演愈烈之兆, 合一却仍是无动于衷,他神情冷淡, 目光于几人面上逐一扫过,淡声道:“如若可以, 我们自是想要还住持、还灵岩寺一个公道的, 只是无奈对于庙中情况并不熟悉, 其中阴司应也是你们僧人知晓的更为详细清楚。若真是为了你们口中的公道,那便请诸位配合在下,进行一番简单的问答。”
见僧人们接连颔首,合一方才继续开口, 言道:“巡查的人上山, 你们为何会选择躲藏于偏殿之中?”
僧人们面面相觑。
“第二问,庙中的人如何又忽然减了大半?”
堂中陡然变得安静无声, 落针可闻。
见台下无人应答, 合一却也不着急, 双手抱臂等了半晌, 方才听闻人群中有个小僧开口, 言道:“我们几人同住于一个僧寮中,昨夜无需值夜,故而也都早早便歇下了。可不曾想, 待今早醒来进行洒扫的活计时,却是发现其他师兄竟然悉数消失不见了……”
之后有另一个小僧接话,解释道:“之后又正巧有大批人马入庙搜查,我们心下不安,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这才想着入到偏殿之中躲藏,观察外边的情况。”
如此听来倒也合理。
合一颔首,目光于二人面上扫过,见他们都目光清正,面容亦无异色,转而又问,“那再请诸位仔细回想一番,近日庙中可有何处异常没有?”
“异常……”
众人神情莫名,凝眸思考起来。
半晌后,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只得眼道:“灵岩寺一直太平安宁,从未有过什么异常。”
合一也不着急,淡声提醒道:“此异常不拘于灵岩寺的变化,身边的人和事也包含在其中,例如身边之人的异常言语与行止——”
此话点到为止。见他神情严肃,众人皆沉默下来,照着他的思路进行回忆。
半晌后,方才有人低声开口,说:“我可能知晓一些。往常,守山门的师兄除了上值,其余时间便爱于禅房之中阅读经卷,若是有事寻他,除了山门,去往禅房之中便能寻见他。可近日,也不知怎地,他忽然变得格外勤快,每日每夜都会再西边的客堂外来回转悠,问他缘故,却说是近日腰疼,想要多走走……”
有人起了头,之后说话的人便又逐渐多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吐露自己近日的发现。
“若是这般说,我也觉着那尘卿法师变得有些奇怪,可到底是哪里有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我也有这种感觉!尘卿师兄性格温吞和煦,最爱独自研究经书,并不常于香客面前走动。可这半年来却换了性子,颇受香客们青睐,有诸多女客千里迢迢而来,指名道姓的要听他授课。”
“不光是如此,他的样貌似乎也变了许多,眉眼多了几分精致,面白口红,那双眼睛盯着人瞧时如若能吸人的漩涡一般。”
众人议论纷纷,堂内格外喧杂。
合一一边颔首,余光中,意外瞥见一侧的季书瑜神情无波,眉眼间皆是疲惫,不由得侧首,说道:“此地混乱噪杂,小夫人不若先行回马车之中歇息吧,之后有了新的发现,在下可为您进行传达。”
正在走神的季书瑜闻言微怔,思忖片刻,见他已是第二次劝说自己休息,倒也不好意思不领他的情。只得言道:“也好,那我便先回马车上歇息片刻,有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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