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唯独他能同这柄宝器共鸣。
尽管,她可能亦想要他的命,见他的血。
“是珏这次准备不周,但只要你愿意,之后,我自会亲手将嬴殷的首级斩下,作为聘礼献给淑女。”
那声音的主人含着低柔的笑意,音色惑人,带着慵懒的沙哑幽幽朝她发出邀请。
季书瑜终于不再言语。
见她垂下首,陷入沉思,闻人珏神情温柔,凝视着她的侧颜痴痴入神。
合一曾劝诫他,言人如何争得过一具死尸。
可纵使这世间道理何其多,他却再是顾不上徐徐图之了。
分寸之间,却如置隔障,叫人尝尽求而不得之滋味。
她就在他的眼前,如风中芦苇,亟需一个倚仗得以安歇。而他只要抬起手来,只要再伸一点,便可扯住她衣袖一角,彻底将她牵绊。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前,他又要如何才能熬住这般唾手可得的诱惑,不提前动手,将明月摘下?
第80章 魂牵梦萦 “可还有人这般于榻上侍奉过……
宝船借北风之势直下东轩, 一日千里。
而待众人转乘马车赶回兰州,归至闻人府邸中,时间已是过去了五日。
此时, 府邸之中已处处支挂起了丧幡,忙碌着诸项送葬事宜。
天地俱静, 笼影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之气。闻人宗祠矗立于夜幕之下, 四处高悬白幔与轻纱,放眼望去, 纯黑同刺眼的白交织,无不透露出一股哀凉肃穆之感, 与几分不可名状的阴冷。
月华穿过稀薄云层, 斑驳地洒落于青石板上, 也为堂内佳人披上一层浅淡如霜的银辉。
女子除钗饰,着缌麻丧服,仪容素净地跪于香案之前。一双鸦黑睫羽垂落,纤手挽袖, 缓缓往长明灯中添油。
烛火柔和, 却曝露出她眼下的几分憔悴青黑。
季书瑜如今尚且怀有身孕,一路颠簸, 马不停蹄地赶回兰泽已是十分熬煎, 而后待归至府邸, 又衣不解带地为亡夫连守了两夜灵, 如今更觉筋疲力尽。
其间曾有不少人前来劝言, 然即便季书瑜自觉心力交瘁,有心想要小憩片刻,可待躺于寝居那张床榻上, 却又总是望着故人之旧物辗转难眠。
即便是勉强入睡,她亦难以安眠,频频于梦魇中惊醒。脑中心底,魂牵梦萦的竟都是那道从高处坠下的飘飞雪衣,和那双温柔如覆琼霜的眼。
不论昼夜,他皆常入她梦来。
可是怨怪她无情,执念颇深,故而迟迟不肯入轮回去么?
美人心中轻念,垂下首,挽袖将一段香插入香炉之中。
“那日之举实非我本意。”
她语气怅然,目光缓缓流转,于香案间的牌位停落,“只是不知,你如今,又是否还愿听我解释呢……”
可纵使她心间思绪繁多,却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如何解愁。只得茫然地垂下首,取过一束经卷,若往日一般借着诵念经文平复繁复心绪。
然不想,不过才念了几句,一阵不知从何处生起的阴风穿堂而过,却是将香炉中那截才燃着的香,于她眼底径直熄灭了。
风来风去,徒留白烟一线,徐徐飘升至堂顶。
烟气呛鼻,然季书瑜却若无所觉,沉默良久,不避不退,垂眸定定地凝视着那炷香。
方才,那道风声于耳畔呼啸而过,其间夹杂着一道细响,似乎唤的正是她的名……
鸦黑长睫似蝶般轻颤,她眼底神光明灭,低声轻唤道:“是你来了?”
然堂下如今只她一人,自无人应答。
便连方才为阴风吹动而猎猎作响的白缦也平复了声息。
她目光略显空洞地回首,徐徐望向堂正中摆放着的那只楠木棺椁。
他们未曾带回他的尸骨。
自然,里头亦是空落落的,并未盛放任何东西。
然不知为何,有道声音却若于她心头耳畔反复轻唤,催她去推开棺椁,一睹究竟。
难道,真是他回来了么?
她只迟疑一瞬,之后又若鬼使神差般从跪垫上起身,顿了片刻,方才徐步上前。
纤指轻抚着那冰凉棺椁,她喉间声音低哑,语意不明,道:“是你要见我么……”
棺盖被推开,发出一阵似鼠蚁啃啮的尖利细响。
棺椁内漆黑一片,她弯身望去,里头果然寻不见一块尸骨。
可出乎意料的是,其中却放有一件男人生前穿着的那件染血衣衫,与一件女子嫁衣。
棺椁开后,耳边那道反复缭绕的声响骤然若潮汛般退去,不留一丝痕迹。女子一手扶着棺盖,面上神情愣怔。
夜色渐深,便连祠堂外的风也停止了吹拂,万籁俱静,天地似乎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她拾起那件血衣于掌中细细摩挲,冰凉之感如若细密蛛丝攀爬上指尖娇嫩肌肤,贪婪地剥夺着她身体的每一寸暖意。
而她却若浑然未觉,杏眸微闭,只如往昔倚靠于玉郎怀中般,垂首将额头抵于其上,一边轻声细语。
“对不住……那日,我实不该以你做筹码的。”
室内除却低语之声,室内寂静,几乎落针可闻。阴凉月华从窗外枯树枝桠间掠下,于地面映出一道长影。
风过枝颤,那道阴影便也随风轻轻摇曳,仿若逝者魂魄正于此地徘徊,久久不肯离去。
“安心去吧,日后我会以他们的血祭你……可好?”
话音渐弱,似细沙于指间漏下缓缓散去。
然周遭阴森之气却是愈发厚重,死寂中,一道极轻的异响忽地于廊间响起。
是液体淌落的轻响。
季书瑜身体微僵,杏眸低垂,听了片刻,只以为是外头落了阵雨,并不以为意。
却不想之后那道异响竟是一路蔓延而来,目标清晰,直待徐徐迫近至她所在的祠堂之外,方才淡了声息。
而此刻,那声源似乎同她仅有一门之隔了。
季书瑜终于觉出些许不对,神情略显诧异,闭目细听,却发现那声音消失了踪迹,等了半晌,方才困惑地睁开双眼。
外头可是有人来了么?
她犹疑地将手中血衣放回棺椁中,轻舒出口长气,欲动身往窗边去。
然视线下移,目光不经意间落至青石地面之上,待瞧见地上似是亲密相贴的两团人影,瞳孔骤缩,竟是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道漆黑颀长的黑影不知何时已是停立于自己身后,且瞧着,距离她仅有半尺之距……
她更不知,这身影已于屋中立了多久,又盯了她多
久。
惊惧之感若滂湃潮水般涌来,她身形僵硬,黑白分明的眼极其艰难地眨动。
不是错觉。
那道高挑身影于后头将她身影拥入怀中,似蝥蛛伸出节肢,将误入诱网中的小虫缚裹。蓄势待发,随时会暴起将猎得之物咬碎,一口口吞吃入腹。
他大掌中抓着个浑圆的球,有粘稠液体不断于其中淌落,于地面积成小片水洼,正逐渐向她鞋履渗透而来。
心头狂跳,她不自觉地停止了屏息,待鼻间嗅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浓郁腥气,方才猛地回过味来。
原来方才廊间一直作响的水滴异响,便是——
“是人血。”
“不若猜猜,这些血是从谁的躯壳中流出,嗯?”
耳畔传来愉悦低笑,那声音主人若能窥听她所思所想一般,含着低柔的笑意,音色惑人,带着慵懒的沙哑幽幽于她耳畔低吟。
季书瑜始终未敢回头。
似是感受到她的僵硬,他又缓缓开口,若鬼魅般语气幽幽,吐息间含着浸骨凉意,叫人忍不住战栗。
“不敢看吾么?”
久久未得到她的回应,那人却不急不缓,垂首于她纤细的颈项间细嗅。
“夫人身上……似乎有其他野畜留下的气息。”
寒凉似冰的大掌如若游蛇般缓缓探入她罗裙间,缓缓向上轻移。修长灵活的指于她娇嫩肌肤上轻拢慢捻,似抚摸珍宝,又似要抚触到她雪肤底下的每一寸骨骼。
情火逐渐焚身,然寒意却是一阵阵涌上心头,感受到脖颈处不断落下的吮吻啃咬,季书瑜眉心微蹙,抿紧了唇,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等等,这不对……怎么可能……”
“哦,何处不对?”他嗓音喑哑,语气不明,“吾能活着回来,夫人很不可置信么?”
她目露异色,心头觉着怪异,粉唇启张,欲为自己辩解。
可之后,几乎是毫无预兆的,身下传来一阵钝痛若刀般径直贯穿了她。
男人同她附耳低语,带着喘息笑言:“夫人似条鱼儿滑不留手,又惯会欺人,一度叫吾感到头疼。不过于眼下,却也都无妨了。”
此话……又是何意?
疼痛间,一颗浑圆物体被投入她怀中,感受到指尖一片黏腻湿润之感,她心如擂鼓,神情不由得怔愣。
“不瞧瞧么?这可是你旧主的头颅。”
闻声,季书瑜终于僵硬地垂下首,但见那张熟悉面孔,果真是嬴殷。
“他身死,手下之物亦悉数易主,往后,鱼儿便单只是吾一人的了。烧、烤、煮、蒸、炒、煎、炸、炖……不论吾欲以何法吃鱼,亦无人可再置喙。”
冰凉不似活人的气息喷洒于脖颈,鼻息间充斥着俱是熟悉水香,她无法抑制住身体本能的动情,腿根发软,几乎再是站立不住,只得向前伏于冰冷棺椁之上,如若即将被溺死般贪婪地大口呼吸,试图以此缓和身体的痛意。
“这般待你,鱼儿可喜欢么?”
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戏谑寒凉,似对眼前这朵摇摇欲坠的垂丝海棠毫无一丝怜惜之情,把玩力道猛烈凶狠,几乎只知晓发泄纾解自己的郁气,将之于掌中肆意磋磨。
“吾死后,可还有人这般于榻上侍奉过你么?夫人?”
季书瑜受辱闭眼,出口话语被撞的破碎,几乎连不成句。
“动情的很快呢……看来是有了?不若让吾猜猜,可是吾的哪位好堂弟,替为夫代劳了。”染着血迹的大掌于她光洁下颚轻轻摩挲,手上动作如若抚摸猫儿般爱怜温柔。
然为缌麻丧服遮掩之下,漫天的狂风骤雨却似要将这娇花彻底弯折冲死于浪潮侵袭之间才肯罢休,毫无收敛之意。
她呼吸紊乱,眼角洇开泪痕。
两人肌肤相贴,气息交缠,然他可以这般随意地将她置于棺椁上戏弄,却全然不允许她触碰到他,甚至……都不许她回头看一眼他的脸。
这不公平……
他果真那般怨恨她?
女子被迫地承接着他的动作,神情涣散,只能以那力道间对他此刻的心绪揣测一二。
他语气温柔,薄唇轻启,出口言辞却较往日更为犀利无情,一如此刻身下动作,狠狠凿进她心底深处,最后一点点剜出血肉,牵起一片痛楚。
第81章 黄泉碧落 “他也是夫人的入幕之宾么?……
缌麻之下, 肌肤为晶莹水渍打湿,早已是一片黏腻软滑。
鸦黑长发沿着腰身垂落,堪堪遮掩住底下幽秘风景。
棺盖轻摇, 吱咕水声于堂中绵密地响成一片。
耳畔那道声线变得愈发喑哑勾人,声声鱼儿喊得异常缠绵醉人。
那狂风骤雨一遍遍拍打过她每寸肌肤, 季书瑜思绪愈发浑浊, 只觉自己当真如条鱼般, 即便是全身脱力,却仍被迫地摆弄腰肢。
待云雨初歇, 缌麻已是彻底坠落在地,她鬓发散乱, 面染粉霞, 伏于棺盖上艰难喘息。失神良久, 方才勉强寻回自己的声线。
她试探地向后伸臂,抬手握上身后之人的手,眼波微动,将哽噎了良久的话语缓缓吐出, 语气不稳言道:“夫郎……果真是你么?”
她实在说不清, 如今心下到底是以何种情绪居多。
或是愧,或是忧, 或是疑惑, 或是苦涩。
然抛却一切浑浊思虑, 此刻脑海间只有一道执念震耳欲聋, 不断叫唤着, 她其实是想他的。
这颗心自她离开崖山后,便茫然无措了良久,如今, 眼下唯有亲眼瞧上他一眼,方可寻至归处,不再惶惶。
然那人却未曾应声,目光落于她皓腕雪肤上映出的指痕,眼底神情隐晦不明。
她若有所觉,僵硬住身子,不敢再动弹。一双睫羽垂落,声若蚊蚋地软言道:“夫郎,我想瞧瞧你……”
闻声,那人终于顿住动作,态度似稍有缓和,不再自顾自地蛮横直撞,而是改为旖旎缠绵的抵磨,一边俯下身来。
“不是要看么?”
季书瑜肌肤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迟疑片刻,方才颤抖地侧首望去。
不想,入目的却非是记忆中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眼前,是一副陌生面孔。
月华若流水,衬得男人眉眼愈发冷峻,常年遮掩于面具之下的肌肤极为苍白,面中一条狰狞疤痕险险避开眼角横穿而过,瞧着便觉凶险。
她心蓦地开始狂跳,不自觉攥紧了拳。
说是陌生,她却也不陌生。
这面容她先前于鹿鸣山中只偶然见过两次,自此却是牢牢刻入心间,再难忘却。
是梅薛温。
她神情愣怔,不自觉地抬指落于他面颊。
这不是幻梦么……
入手是一片冰凉之感,他眼眸暗沉无波,定定地瞧着她动作,眸中似有鬼蜮浮现,又若汹涌暗欲滔天,瞧着愈发诡谲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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