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地面像巨大的深渊试图牵引着他坠落。
几十层的楼高和掉下去后血肉模糊的景象不断填满他黑暗的视野。想象催逼着深刻的恐惧一层层扎进他的骨缝。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符彧的手臂,却被毫不留情地挥开。
求生的意识迫使他忘记了脸面,锲而不舍地再次伸出手。
“诶,不是说好宁愿掉下去,也不要求饶的吗?我可是很尊重你的意愿的。”符彧一脸无辜地甩脱他,原本拉住他的手也顺势一松。
我要死了!
身体猛然下坠的瞬间,段危亭恍惚地想道。
电光石火间,他兀地记起符彧的话来,然后爆发出哀求的呼喊:“求你——”
“救、救我!”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对方回应了他的求救,并一把将他拽回窗檐下。
段危亭倚着墙下滑,他模糊不清的视线映出一张好奇的脸庞。符彧用指尖轻轻滑过他的眼角,眨了眨眼睛:“啊,竟然哭了吗?”
“真是没用啊!早就告诉过你了嘛!想要我对你好一些的话,就表现得可怜一点啊!就像——”
“现在这样。”
冷汗涔涔中,上方漫不经心的目光编成了一张网,然后轻飘飘地将他笼罩。
第37章 开局三十七条鱼
虽然病房里面动静闹得很大, 但由于相当好的隔音,外面守着的保镖都一无所知,甚至在符彧出门后, 还对她客气地点了点头。
符彧面不改色地回应后, 立马进了下一间病房。
打开房门以前,她还在猜测对方会是谁,大概要做出什么样的对策。结果一见到人, 画面远比她想象的要刺激多了——程再拎着一把剪刀直直对左耳剪了下去!
“喂!等等啊!”符彧顿时打了个激灵,迅速冲上去掰开他的手,把剪刀抢下来。
剪刀的边缘已经蹭上了一点血, 那只耳朵下缘连着脸颊的部位也被剪开一个不算大的豁口, 齐整整的一条直线, 一点都没有歪掉。
如果不是符彧抢救及时,或者剪刀不够锋利的话, 那只耳朵或许真的就被裁掉了。
手还真稳啊。
符彧不合时宜地嘀咕道。
她不见外地坐在他床边,做出一副拿他很没办法的样子, 劝解的同时不免带上些许抱怨:“为什么想不开啊?只是暂时聋掉了而已, 干嘛这么极端?好好活下去嘛。”
程再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原本直视前方的眼珠子慢慢挪向她, 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只是聋掉而已?”
古怪的语气模仿着她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真是说得够轻飘飘的啊。也是, 毕竟受伤的不是你。”他流露出怨恨的神色来, 不过仅仅短短一瞬, 他就再次扭过头漠然地说道,“反正坏掉了, 我也不需要了。”
“既然这样, 没有用的东西为什么要留下?”
话也不能这么说,没有用的人还活在世界上呢, 没有用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存在?
符彧盯着他脸颊流淌下来的血:“看起来好像需要处理一下的样子,真的不用管吗?”
“不需要,你走吧。”他加重了语气。
然而猝不及防之中,他突然感到耳朵一痛——符彧竟然直接上手揪住了他,他正要不耐烦地制止,一道响亮的声音兀地灌进他耳道:“真——的——听——不——见——了——吗?”
那一刻,程再疑心自己成为了一个山洞,莫名被路过的人砸进一块石头,还妄图从他这里得到回音。大约是对她的行为感到太不可理喻,以及太荒唐生气了,他气极之下竟然笑了起来:“让你失望了真是抱歉啊,我还有个耳朵是能听见的。”
并且它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到总裁的超豪华大床那么夸张,不需要中间人传话也可以听得清。
“哦,”符彧语调平平地应声道,“所以说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嘛,干嘛想不通?”
程再忍无可忍:“你是傻瓜吗?这种问题为什么要明知故问?正常人有一只耳朵听不见了,会感到崩溃难道不是很好理解的吗?”
“嘶——”
“不许骂我!我明明是在好心安慰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可以反过来攻击我?”符彧不满地拽着他左耳晃来晃去。
血好像流得更多了,被套也被弄脏了。呃,豁口好像也更大了……
她注意到程再白到透明的面孔,不禁假装无事发生地松开手。而看见程再低下头,一副随便吧、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死气沉沉的表情,更有些心虚了。
于是仅存的一点良知被唤醒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悲观的。真的!你现在这样还挺好的。因为说实话,之前你好看是好看,但总是装装的,还蛮讨厌的。现在的话,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符彧努力表现得很诚恳真挚:“你没有发现吗?你和你弟弟一样,笑起来都很欠揍,倒霉的时候就会让人看着比较顺眼!这么想的话,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并没有,谢谢。”程再用力闭上眼,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着他明显摆出拒绝聊天的架势,符彧不免觉得有些棘手。
诶,怎么办呢?说起来他耳朵聋掉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当然啦,她倒不是觉得愧疚。毕竟打架的事她也没有参与。如果他主动责怪她的话,她肯定就会很不高兴。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了,她却反而愿意施舍一点善心帮助他转移一下注意。
“你和程又共用一张脸不会觉得很苦恼吗?”她没头没尾地问道。
程再睁开眼,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为什么一下子转变得这么快:“你想说什么?”
“就是想说,自从上次搞过程又之后,看见你就忍不住把他当时涩情的样子代入你的脸。”
“你说什么?”程再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不明白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了不得的话。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性/骚扰了吧?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很无害啊?
程再断然否定了她的话:“不可能!程又对谈恋爱没兴趣,他就算对你表现得有点特殊,大概只是想对你恶作剧,不可能和你发展那种关系!”
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符彧撇撇嘴,自作主张顺过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然后强行加好友并给他发送了一段精彩的珍藏视频。她把手机还给他:“喏,好好欣赏吧。这可不是我用AI生成的虚假影像。”
“什么东——”程再半信半疑点开来,“——西——”
他定住了。
视频里,程再一个人躺在浴室里,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流露出黏腻的奇怪的表情,而当他喘息着开始动作的刹那,程再一刻都忍不了地果断退出。
啊,那种样子,那种丑陋的作态,真的是——
恶心死了!
怎么可以顶着和他相同的脸去做这种令人作呕的事呢?又不是什么发/情的动物?!虽然看得出来应该是被人下了药,可是会被人下药这件事本身也足够让他恼火了。
是蠢货吗?被人拍了这种视频还解决不了,甚至害得他被直接贴脸开大!
已经坏掉的耳朵渐渐产生了幻痛,程再死死掐住手心,不吭声。
符彧见他反应平平,似乎没有很震怒,不禁好奇道:“不生气吗,弟弟变成这副模样?”看他表情冷漠,她又转而说道:“好吧,不生气的话,也不会担心吗?怎么说也是双胞胎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做过的蠢事还少吗?我早就习惯了。”
“所以你经常给他收拾烂摊子吗?”
程再戒备地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符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然后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一脸无辜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聋掉的不是他呢?”
她慢慢说着:“反正惹麻烦的是他吧,连累你一起被搅入浑水的也是他吧。为什么偏偏承担后果的只有你呢?”
“如果聋掉的是他,不是你,就好了。”她故作遗憾地反问道,“不是吗?”
程再一顿,他注视符彧的目光逐渐褪去冷漠,显现出一丝尖锐与森冷。
“你在挑拨离间。”他的声音毫无感情。
“怎么会呢?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难道不对吗?”符彧不躲不闪地回视,“虽然是双胞胎,但毕竟是哥哥。平常说不准经常会被叮嘱要让着点弟弟,多照顾弟弟吧。本来感情还可以的,可总是听到这种话,偶尔也会产生一些阴暗的想法吧。”
“类似于好烦呐,为什么他不可以去死呢?”
“或者,世界上只有一个我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符彧眨了眨眼睛:“难道不会这么想吗?”
程再冰冷地回答:“不需要你妄自揣测我的想法,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好吧好吧,是我冒犯了。”符彧迅速态度良好地认错,不过她紧接着又忍不住出声询问,“可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也被他抢走了诶,那明明是答应送给你的。还有男朋友的身份——”
“虽然你也不喜欢我,可什么都没说,就擅自取代你,真的没关系吗?”
符彧继续碎碎念:“现在只是对你无关紧要的东西,以后没准就是家产……这也无所谓吗?”
“我和程又都不在乎那种东西,你不用枉费心机了。”他生硬地怼回去。
“是是是,不在乎就不在乎啦。”符彧停了一秒,还是不死心地凑近,“以后看上同一样东西,或者喜欢同一个人,也不在乎吗?还是说会默认自己让步呢?”
程再被她做出的种种假设搞得心烦意乱。
他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坚决地答道:“多谢你的关心,但我们不可能喜欢上同一样东西。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
“是不可能,还是潜意识知道自己必须退让,所以在察觉到动心的瞬间就会提前避开,以免陷得更深呢?”
眼看着程再的怒气值即将满格,符彧当即见好就收。
她趁机又蹭了下他耳朵的豁口,笑嘻嘻说:“好像流浪猫被绝育后做的标记哦。不过换个角度想也挺好的。流浪猫被剪耳之后就能更容易分辨出有没有绝育,你被剪耳之后也不会再被误认为是程又。”
“这个豁口是不是就变成你独一无二的标记了?”
程再的心猛地一跳。
他不敢细想下去,只是冷着脸说:“我不需要什么独一无二的标记,我们本来就是双胞胎。双胞胎某种程度上就是互相寄生的关系,我需要他,他需要我。”
“真的吗?”符彧不置可否,“可我怎么觉得你对于他,就像你的左耳对于你呢?”
“看起来虽然是一体的,但随时会变成不必要的东西。就算突然不需要了,也可以说剪就剪,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
耳朵的血已经止住了,可是疼痛的存在感却好像变强了。
一种奇怪的情绪渐渐卷上来,他感觉自己好像一颗牡蛎,血肉里裹进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这个东西不会说话,也分辨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就是膈应着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符彧已经收走了那把剪刀并对他晃了晃:“自残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程又都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可要过得比他更好啊。”
“谁让你们两个之间,我更喜欢你呢?”
她弯起了眼睛。
*
真爽啊,看见程再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明显动摇的样子真是令她愉快啊!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以后兄弟阋墙的好戏了,一定会很热闹吧!
符彧神清气爽地打开第三扇门。
这次倒是不止一个人了。她加深了笑意,不紧不慢走进去。
明夏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苦口婆心地安慰着裴嘉因:“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不用这么紧张。”
裴嘉因的脑袋被层层白纱严严实实裹住,他捂住脸,崩溃地喊道:“你懂什么啊!她会看到的!她一定会看到的!本来她就没那么喜欢我了,现在我脸也毁了,以后要怎么办?”
他的双手死死扣住一面镜子,注意力全神贯注聚焦到镜面:“怎么办?怎么办?我原来好歹还有一张脸可以吸引她,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明夏鼻青脸肿地劝他:“你不要这么悲观啊。往好处想想嘛!她既然愿意为了江别春和你分手,说明你那张脸早就不吸引她了,毁不毁容都一样啊!”
“该死的!闭嘴啊!”裴嘉因恼羞成怒地把镜子冲他砸过去。
“诶诶诶,干嘛又动手啊?不是说好不打了吗?而且我也是好心安慰你啊。”明夏一脸冤枉地闪开。
符彧犹豫了一瞬还是象征性敲了下敞开的门:“呃,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听到她的声音,裴嘉因下意识捂住脸:“符彧?”
“别看我!”他语气急促地恳求道,“不要看我好不好?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再等等,再等等我的脸肯定会好的!”
说得这么悲切,符彧都有些好奇了:“是伤得很严重吗?”
不会吧?她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也就是段危亭打了他一拳。
明夏举起手老实地抢答:“其实没有很严重,只是肿了而已。医生也说,根本不需要包扎成这样。不仅不会好得更快,还不透气。是他太小题大做了。”
“你才小题大做!”裴嘉因气冲冲地怼道,“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明白男人的脸到底有多重要!”
符彧被他吵得耳朵疼,她果断打断他们的争论:“我看见你那天说要给我的答复了,虽然有点太晚了。不过你竟然愿意给我做小三?”
明明之前还一副自尊心很强的样子,现在连小三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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