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半州用赚到的第一桶金买下这枚成色特殊的白玉,然后连同自己一起交到了夫人手上。
宋家夫妇恩爱和睦,从青丝一直携手至白头。
带有如此寓意的白玉又被阿娘传给了他。
大概阿娘是希望他也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然后像阿爹一样将其送出去。
许是这风和花香惹人沉醉。
总之,活了十九年的宋谨,第一次做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宋谨伸出手,掌心很有力的将女子的小手和白玉一同包住,然后轻声地问了句,“我想把它送给你,朝云,你……愿意收下它吗?”
……
“我还没有想好。”
褚朝云看着夜树下正扇扇子的钟纯心说。
白日里她也是这么答复宋谨的。
钟纯心瞥见女子藏到手心里的那枚小小白玉,连扇几下,坐了下来,“没想好你还收东西?还挺口是心非啊褚朝云。”
也不是褚朝云要把她和宋谨的事到处说,只是宋谨问出这句话时,本该去花船的钟纯心正走进来,然后就撞到了这样一幕。
钟纯心今个也不知是真闲还是就为了套话,时有时无就来追问两句。
褚朝云没想到钟管事也是个小八卦,被人磨的耳朵发麻,又吃了行动不便的亏,怎么也躲不开,才这么应了。
她没提二人之间的事,只单说了这一句。
钟纯心放下手中扇子,拿过白玉细看,“是块好玉,宋谨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呢。”
钟纯心此前在宋谨面前提青州,褚朝云就觉得这妇人在怀疑什么。
她不想钟纯心继续追问,便强行转移了话题,“管事说我口是心非,您不也是,明明对陆夫人很是关照,却又日日避着不见。”
钟纯心听罢,果然把白玉还给了她,“胆量又见长了。”
“我这是关心您呢。”
褚朝云开始打小算盘。
钟纯心不屑地笑出一声,直接戳破她:“少套近乎,想下船啊?先攒出一个五百两我瞧瞧,就你那点小打小闹。”
话到这里,气氛倏然变得沉闷。
有些话褚朝云其实并不想提,可既然又一次的说到了这个敏感的话题,为了消除后顾之忧,她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即便我能拿的出五百两又如何,也不过是下一个云娘罢了。”
提到云娘,钟纯心挑了挑眉,随即又执着扇子轻扇几下,“少跟我用这激将法,云娘……我压根就没预备让她离开。”
云娘虽说不是她杀的,不过她若真想阻拦李婆子,也是能做到的。
可这女子和陆欣冉一样疯魔,心疾无药可医,所以才会那么激烈的和李婆子争吵,还放言一定会离开蕤洲。
云娘那种情况,出去了是一定会乱说话的。
可她这病并非时时都犯,所以看中云娘的老爷也不知晓此事。
因为云娘正常的时候和其他女子无异,且说话温柔如水,甚至在花船一众姑娘里还很受欢迎。
但有这种隐疾之人,若受到什么重大刺激,便会失心疯一般的做出些不可估量之事。
褚朝云没有失心疯,而且——
钟纯心简单提了提云娘之事,褚朝云便明白了。
大概云娘和陆欣冉都患上了类似间歇性精神失常这种疾病,而带给云娘刺激导致云娘犯病的那个人,其实正是要娶她的那位老爷。
对于他们这些苦命的船娘来说,能够逃离这条船,是最大的好消息,也是最大的刺激。
褚朝云留下了宋谨的白玉,但却没有准确的答复人家。
实在是如今形势焦灼,而她又被困在船上不似常人,所以不得不多斟酌几许。
她并非不喜欢宋谨,只是现阶段,还无法看清前路罢了。
再者,她有现代人的思想,总觉得就算要在一起,也得先相处试试吧。
那种古时新婚夜才知晓新郎长相和脾性的事,她听一听都感到无比可怕。
不过宋谨显然很懂她。
虽说她的心还没定,但宋谨却是定了的。
宋谨还有差事在身,不能日日都来帮她上药,再说也不方便,毕竟这是钟纯心的府邸,不是他们的。
所以白日宋谨离开前,褚朝云便叫他别再过来,宋谨说“好”。
宋谨都听她的。
褚朝云的心中温热又甜。
三日后,她重见光明,她的眼疾好了,这起案件也被侦破,所以陆欣冉也带着蒲兰回了岳府去。
钟纯心的府邸好不容易热闹了几日,如今又冷寂下来,妇人一时间倒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走去一棵树下,亲手将土里埋藏的女儿红取出,坐回石凳,自顾自的倒了一杯。
曾几何时,她也满怀憧憬的学着家乡习俗,想要埋下一坛女儿红来,待到出嫁之日再打开与郎君同饮。可如今她没有郎君,只有一壶烈酒陪同。
钟纯心独饮一杯。
老管家于心不忍,做主端了些饭食过来。
“夫人,空腹饮酒,身体会吃不消的。”
“陆欣冉走时可说了什么?”
钟纯心又倒一杯。
老管家哀叹了声,但又不得不如实相告,“陆夫人说,虽然这几日你精心照顾于她,可她不会感谢,下次见了你,还是会打——”
老管家把余下的话咽回肚子,不打算再说下去。
钟纯心哼了声,似是并不在意,“蠢货。”
见妇人喝下两杯面带余红,老管家便捡着她喜欢的话哄着道:“倒是褚姑娘离开前,让我给您留了话。”
“她?说了什么。”
钟纯心神情好了一点。
老管家笑道:“褚姑娘人机灵,做事说话又讨喜。她让我跟您说,作为朋友好言相劝一句,还是得对自己好点。”
钟纯心听后,这下彻底绷不住笑了。
妇人单手倚着面颊,笑的眼底泛红,“朋友?谁跟她是朋友,自不量力。”
说完,抬抬下巴示意老管家,“把酒重新封起来吧,我是用不上了,或许有其他人……会用得上。”
她起身在院中慢慢踱步,溜达到埋好女儿红的树下便不在向前。
目光也不知盯在了何处。
盯了好半晌,她幽幽开口,似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褚朝云啊褚朝云,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才好。”
第88章 一更
褚朝云一回来船上,就被徐香荷同其他几位船娘抱了个满怀。
大家都很想她。
不过这会儿还是早上,大家伙简单说过几句话便开始各自忙各自的。
不远处,许久不见的李婆子正倚在船头嗑瓜子,老妇瞥见是她上船,接连“呸呸呸”几声,很明显不是吐瓜子皮,而是想吐她。
如今钟管事抬举她这事越发放到了明面上。
李婆子和赵大心中不能说不恨,可钟纯心也没做什么,俩人也不敢管的太宽泛了。
从前刁氏在的时候,也会经常性的被钟纯心指派做些其他事。
这些都在管事的正常权利范围内,李婆子每每想起这个,瞪向褚朝云的目光便越发阴毒。
不过阴毒阴毒着,老妇忽的“呵呵”一笑,拍了拍手中零碎的瓜子壳,就迈着悠哉地步伐下船去了。
褚朝云怀疑她可能是精神分裂。
跟着大家伙一块干完了上午的活,中午休息时,褚朝云就跟徐香荷一起回了隔间。
她不在的这阵子,那几处生意赚得的银钱都是徐香荷再管,徐香荷把他们一起买的钱匣子打开,数了又数,美滋滋道:“快看!这里已经一百四十多两了!!”
一百四十多两里面,其中一百两还是张满春一次性付的。
所以钟纯心说的没错,她这的确是小打小闹。
“你果酒研究的怎么样了?”
褚朝云收起钱匣子,想着之前答应了柳文匡的事,便急着想要问一问。
一提起这茬,徐香荷却纠结地直挠头,“楼上吃不完的水果送下来,我便挨个放进去泡着试试,不过效果都不太好,唯独那小青梅感觉还不错,但总要泡的足够久,才知行不行……”
酿酒不是着急的事,她也知道。
可褚朝云想酿出一款女子们喜欢的酒来,所以除却酒的味道要淡雅,色泽总也要美观才行。
徐香荷说着就把床榻下藏着的酒坛拿了出来,反正也没抱什么太大希望,索性拆开封口,倒出一杯来给她看看颜色。
青梅酿出的颜色偏淡黄,也许是日子还短的缘故。
可褚朝云闻着酸涩。
浅尝一口,虽略微有那么一丝丝的甜意,但这甜味实在太淡,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成。”
徐香荷也道:“而且颜色也不太好看,不过……我真的尽力了。”
徐香荷没能办好这个差事,虽说褚朝云并不怪她,但小姑娘自己还是难受的要命,一张小脸都垮了下去。
褚朝云见她那副呆呆地样子便觉得有趣,于是伸手点点她鼻尖,“别沮丧嘛,这次不行,下次再接再励!”
“朝云,你是不是有其他主意啦?”
见褚朝云精神奕奕地,徐香荷便期盼着问。
“嗯……有点眉目,不过我需要柳老板帮我买点东西。”
她说着便把春叶给的干花挑出一些来,粉嫩的桃花瓣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总之闻起来,要比小青梅更甜一些。
褚朝云打算放弃用水果酿酒,而改用花瓣尝试。
她想起在现世时,某次同学聚会有人带了一瓶红色的酒来,同学说那是她自己酿的,用玫瑰花和冰糖泡的一种洛神酒。
不过她没有在大祁见到过玫瑰花,可梅花,桃花,桂花,月季倒是随处可见。
若这桃花酒能够顺利酿成,便可发展出一个系列的花色来试试。
打造品牌系列,总好过之前那些小打小闹吧?
对于钟纯心的不屑,她还是蛮在意的,除了心里那点该死的胜负欲,她确实很想把小生意做大一点,若真能下船,她总要有个营生才是。
酿桃花酒需要冰糖,但蔡家那边还没遇上卖甘蔗的小贩,她便只能把这事说给柳文匡听。
因为购买冰糖来酿酒成本是极高的,得柳文匡愿意才行。
褚朝云让宋谨去和柳文匡商议,没成想,第二天晚上,柳老板就亲自坐小船过来,送了她一整盒的冰糖。
“我可是特意去了趟东码头的集市,几乎把他们的糖都给包圆了。”
柳老板看到如今张满春的万春楼日进斗金,自己是怎么都坐不住的。
既然有了冰糖,褚朝云便又跟徐香荷在船上忙活起来,这次有她在身边盯着,徐香荷似乎有了底气,做起事来也不那么慌张了。
方如梅从没见过酿酒,便带着几个姐妹来凑热闹。
“朝云可真是香荷的主心骨,你不在这几天,这丫头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干活都要溜神!”
方如梅打趣起徐香荷来。
褚朝云听后却笑:“妮子可别太依赖我了,将来下了船,你总要嫁人,总要独当一面。要学着有主意一些,自己认定的事便大胆去做!”
她的鼓励看似平常,可听在大家的耳朵里,每个人却都是一声叹息。
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事事都问褚朝云,似乎从没想过,将来下船之后或许就会跟褚朝云分开了。
不过一说到这儿,反应过激的徐香荷便直接抱住她,眼红红的嚷嚷道:“不不不,我不嫁人,我要一直跟着你,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
想到徐香荷家中境况,褚朝云也不忍在提那般久远之事。
毕竟,徐香荷确实已经没有家人了。
二人一块把桃花瓣和冰糖分层铺好,再倒入柳文匡拿来的一壶酒,最后将口封的严严实实,坐等成品。
自那日之后,钟纯心便没在要她去府上。
也就答应了妇人的每月一次,到时徐大徐二会来接她过去,褚朝云也是做一顿饭就很快回来。
……
她的小生意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一晃,便来到了六月。
今个是桃花酒酿成的日子,一众船娘得知,便都像是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一个传一个的全跑来褚朝云房间里看。
这一坛子酒足有五斤。
柳文匡答应,若是酿成了便留给褚朝云三斤来喝。
所以大家伙多多少少也有些期待,毕竟这新奇玩意可从来都没尝到过。
徐香荷蹲在酒坛旁,褚朝云一圈一圈将封口的布条给拆下来,盖子一掀开,一股子浓郁甜蜜的桃花香便飘了满暗仓。
暗仓这阵子的味道其实已经清新不少,大家伙手里有了点钱,也能买得起洗澡用的皂角了。
夏天的时候,褚朝云还能跟徐香荷下河去游水,顺便洗澡。
但冬天,可实在下不去脚。
所以褚朝云便磨着钟纯心给他们把洗漱房改大些,让船娘们也能时不常的洗个澡,大家缺皂角了就在钟纯心那买,烧热水也是要收费的,不过倒也不差那一文两文的。
其实褚朝云知道,钟纯心收费不过是做样子给李婆子看,免得落人口实。
所以因着这一点,褚朝云也能推测的出,这条花船的三大管事之上,确实还有什么不可探知的大人物存在。
那一位,恐怕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这桃花酒一开封,暗仓里靡靡之香遍布,几乎惹人沉醉。
褚朝云取了些小酒盅,每人分了那么小半杯,大概只有一口的量,也不敢叫船娘们喝的太多。
方如梅是第一个尝试的,她一口豪饮下了肚,表情登时喜悦起来,“唔,这酒好甜啊!莫说是那些大家夫人小姐们,连我都想买点喝个够了!!”
旁人见她这般夸张,忙也跟着一个个饮下。
“果真清香中带甜,比他们男子喝的那种烈酒味道好多了!”
“好像方婶子给我的那种香饮子,嘻嘻~”
年纪小一点的还想追着褚朝云讨要一杯,但褚朝云严格把关,不肯让他们再多喝了。
于是,这桃花酒酿成的消息不胫而走,柳文匡那里的生意很快便火爆起来,只不过酿这种酒需要三个月,所以柳老板欢欢喜喜的收到了一堆预定单子。
这其中还有刘新才和张满春的。
柳文匡一想,自己这小酒肆客流量也就那么点,便第一次大方的接了刘,张两位老板的订单,答应分他们一些去店里卖。
原本三位老哥关系时好时坏,毕竟柳文匡和张满春的原则便是“同行是冤家”。
可自从多了这一份生意的维系,倒是比从前更亲厚些。
有时三人还结伴上船来喝上几杯,除却为了照应褚惜兰他们,也是想来见见褚朝云这位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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