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心疾好了一些,也忙焦急道:“是啊朝云,你们三个是一块被那恶霸……你们后来分开了吗??”
这么一问,褚朝云的爹娘也紧跟附和道:“对啊闺女,小郁呢?”
饭桌气氛沉闷,尤其褚朝云的脸色似云似雾,有些叫人分辨不出她此刻的情绪。褚朝云佛一样静坐片刻,随即忽的扯开一抹笑看向刘玉花,“你觉得呢?三婶。”
刘玉花原本只顾着低头往嘴里扒饭,突然被点到名字,妇人便厌烦的抬起了头。
一抹心虚闪过,刘玉花似笑非笑:“你这孩子怎么还问起我了,若我知道,你们又怎么会此刻才见上面呢!”
刘玉花的眉毛天生吊着,鼻梁挺,嘴唇薄,尖尖的下巴显得她整个人都过分尖酸刻薄。
可三叔褚百明似乎看不太出来,或许还很欣赏刘玉花的美,见褚朝云一副质问的口吻,登时就不乐意了,“褚朝云,你怎么跟你三婶说话呢?!”
“褚百明你给我把嘴巴闭上!你媳妇弄丢我们两家的孩子,如今我们朝云说两句都不行了?”
褚朝云的阿爹褚百千“腾”得摔下筷子,怒目看向褚百明。
褚百明生生咽下怒气,不再理会褚朝云。
“弄丢”这个词像是刘玉花的逆鳞。
褚百千刚说完,刘玉花便“嗷”得一声坐到地上拍腿大哭起来,“二哥你不好好管管你家孩子竟然还来数落我们?褚朝云她被你们宠的一点教养都没有啊,张口闭口就要污蔑于我,你们竟然还帮腔,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刘玉花!”
褚朝云的阿娘曲艳见状,撸胳膊挽袖子的就站了起来。
“二嫂,你敢动我家玉花一下试试!”
褚百明忙挡住她。
“褚百明我看你要造反!”
褚百千直接上前,一脚就将褚百明给踹翻在地。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连性情稍微温和些的大房两口子都有些拉不住,最后还是褚朝云喊停了他们,才暂时结束这场闹剧。
刘玉花一来就闹开了,既是心虚,也是想给褚朝云一个下马威,目的是叫她少说些没用的废话。
褚朝云都心知肚明。
而这一路走来,大房二房也不是眼瞎心盲之辈,他们早怀疑刘玉花有问题,可没有证据的事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他们满心期盼着找到孩子们,亲自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朝云的爹娘本就脾气火爆,有时连大房的话,他们也是不怎么听的,不过倒是格外听褚朝云的。
早饭吃的不是滋味,待到曲艳想找闺女再好好问一问时,褚朝云却避着他们出了门去。
她暂时不能告诉大家褚惜兰和褚郁的去向,自然不会长久的留在家中,褚朝云本想先去宋谨的院子继续昨晚的那个话题,只是身后多了条尾巴。
刘玉花鬼鬼祟祟地跟了她几步。
褚朝云缓缓转身,笑着走回来,看着刘玉花轻轻道:“三婶,你是早饭没吃饱么?跟着出来做什么,买东西吃?”
没了旁人在侧,刘玉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褚朝云,褚惜兰和褚郁在哪儿?!”
“哦?他们在哪儿你不知道吗?”
褚朝云故作无辜。
刘玉花见她如此表情,心中倏然打起了鼓。
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时她一心想要卖了褚惜兰报复大房,结果那个傻子自己帮她把二房的俩小的也给喊了来,刘玉花得了意外之喜,立刻就带着他们去约定好的茶馆吃茶。
那茶馆就是个暗桩,专做杀人越货和一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而刘玉花之所以知道,则是因为她和褚百明好赌,前前后后欠下不少的外债,几次被抓进那茶馆里,差点跺了手脚。
她怀着褚寻时,大房二房并没亏待她,经常送些银钱补品过来,但刘玉花没一样用在自己身上,全部都拿去赌输了,所以褚寻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村中大夫也说过,也许这孩子并不能顺利长大。
刘玉花卖了他们三人,因为她觉得大房二房对不起她家,对不起褚寻。明知褚寻身体不好,平时还不多送些吃喝补品过来,有好东西就知道顾着自家那几个,所以褚寻才在进城求医的路上没能捱的过去。
再者,也是为了还赌债。
她虽不知那伙人将褚朝云他们带去了何处,但隐隐也听过蕤洲二字,当她得知大房二房有可能寻到了蕤洲,便怎么都坐不住了,还是要亲自过来看看才能放心。
最好褚朝云他们已经死了,这样大房二房即使再怀疑她,也是拿她全无办法。
刘玉花急着问褚惜兰和褚郁的下落,连掩饰都顾不上。
她觉得奇怪。
非常的怪。
褚朝云为何会好端端的在这蕤洲,还有钱租下院子,似乎过得很是不错?
所以她抓心挠肝的想知道。
她目光灼灼的问了一句,褚朝云却只笑而不语。
刘玉花手心渗出几许冷汗,又厉声问了第二句,“褚朝云,我问你褚惜兰和褚郁去哪了?!!”
见她急了,女子总算有所动容。
褚朝云背对日头,阴影之下她的面庞染不到半分的光,阴森森的,犹如恶鬼。女子静静看着刘玉花,眼眸忽的垂向地面,进而幽幽道:“他们,不就在那儿吗。”
褚朝云说的模棱两可,可刘玉花显然会错了意。
刘玉花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去,瞥到脚下踩着的泥土,不知想到什么,倏地鬼叫一声,跟着便癫狂地大吼起来:“在、在那——不不不,不是我!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啊啊啊!!”
褚朝云懒得搭理这疯妇,径自去了隔壁院子。
宋谨正坐在院中等她,见人来了,忙伸手拉住她,温声道:“昨晚过得可还顺利?早饭吃的好么?我这里有粥,是嫂子一早做好送过来的,不是我煮的……咳。”
宋谨解释时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褚朝云便轻笑起来,“我吃过了,以后我教你煮饭。”
“那说好了,学会了我就能做给你吃了。”
宋谨俨然很高兴。
二人正说着话,刚去了一趟府衙回来的穆青便送来消息,“听说岳知府带着夫人去了长业寺。”
算算日子,此时尚未到初一,褚朝云还不用去长业寺。
但岳常去了。
褚朝云抬头看了眼天,深沉地吸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既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
她推门回去拿上帷帽,打算以给囡囡祈福的名义,亲自去长业寺走一趟。
宋谨知晓她的想法,便在门口等她:“我陪你一起。”
“你不是还要去府衙?没事的,我只不过先去长业寺探探风,又不做什么危险的事,你不必陪着我。”
“我不放心,就让我陪你吧。”
宋谨眼皮有些跳,但他没预备说这些不吉利的事,只是再三恳求。
“好,那我们就同去吧。”
褚朝云朝他一笑。
第93章 一更
长业寺非初一十五并不对香客开放,即便是有上香的散客,也只能在前殿活动。所以哪怕褚朝云是长业寺掌厨,也无法将宋谨带去后面。
“我在此处等你。”
宋谨抬手将褚朝云的帷帽整理了下,捋顺两侧飘带后,便去殿前给佛祖上香。
方才二人进来前,褚朝云便留意到了门前的两辆马车,仿制气息浓厚的那辆一定是岳常的,但还有一辆,显然华丽非常。
两辆马车挨的极近,即便不是同来,也是一前一后。
褚朝云叫住一名僧人,笑问:“小师傅,今个可是有贵客到访?”
被叫住的僧人一怔,仔细分辨了下才认出她是谁,便礼貌回应道:“原是掌厨来了,可是与方丈提前约好了的?”
“是。”
褚朝云面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个谎。
僧人略感迷茫,因为空释一早才说要提前准备法会,并没通知他们今日褚朝云要来,可又一想,褚朝云实在没有说谎的理由,便低声回应道:“是岳知府来了。”
“诶?那知府大人和他夫人为何不同乘一辆车?难不成……是吵架啦?”
她故意露出一副八卦神情。
僧人干咳两声,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不是的,听说是大人京中过来的好友,大概是从前一起念书的旧友吧。”
成功套到话后,褚朝云便笑着跟僧人道别,径自往一侧院道去了。
长业寺虽大,但她来过许多回,地图早就烂熟于心。此刻这么一推断,便不难猜出岳常会跟旧友在哪处相见。
寺中景色最美人最少得地方非后山金池莫属,于是她紧了紧帷帽,一路避着往来僧人直奔那处而去。
既是旧友,那想必会有很多小秘密要讲。
褚朝云脚步放轻的一路到了后山,避在郁郁葱葱地树丛后往外探,果真就看到一身常服的岳常和一名执扇的男子在交谈什么。
二人面对金池背对着她,褚朝云屏息凝神,一点点往他们近处挪动几分。
岳常每次带陆欣冉过来都会住上一个月,说是为了陆欣冉的生辰祈福,可这看在她眼中,褚朝云总觉得岳常心中有鬼,保不齐是为了弥补什么心中的愧疚。
自从事情的苗头转向岳常身上,她就怎么看这位知府怎么不顺眼了。
世上伪善之人大有人在,谁又能肯定岳常就一定是个好人。
影影绰绰地,她听了几句二人的寒暄,似乎那位京都过来的旧友真的只是来看看岳常,二人说了好半天,也没提到一点有关于“花船”的内容。
褚朝云倒是挨了不少蚊子咬。
就在她蹲的双腿发麻,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旧友便执起扇面一边扇着风一边大笑,感叹似的说了一句什么。
那人讲的随意,说的自然,可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听在褚朝云耳中,女子顿然就冒了一头的冷汗。
盛夏六月炎炎暑气,褚朝云却似被人当头一棒,耳朵鸣了好久也缓不回神。
刚刚对方说的是什么,他——
就在她晃着脑袋想清醒一下时,不远处忽的传来一声:“咦,请问你是?”
她戴着帷帽,又侧身对着僧人,对方并没看出她是谁来。僧人正过来给岳常和贵客送些果盘,突然发现了她藏在此地,才纳闷地问了一句。
只是僧人这一出声不要紧,方才还相谈盛欢的二人同时往她这处望来,隔着帽帘,褚朝云正犹豫要不要编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瞥眼便瞧见了岳常眼中的杀意。
他想杀了自己?!
电光火石之下,褚朝云拔腿便向着院道跑。
心中想着,反正岳常也没带衙役过来,只要对方没看清楚她是谁,只要她跑的足够快,离开了长业寺或许就能躲过一劫。
这么想着,她更加要捂好自己的帷帽!
女子心惊胆战步履飞快,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跑到了前殿处,便在此时,头顶一带着烟雾的不明物在上空倏然炸响,惊吓之余她抬头去看,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岳常果然还有后手。
她路过宋谨身旁,不待对方走过来就轻喊一声“别跟着我!”然后脚下加快,“哗啦”推开寺门,奔着巷弄多的地方跑了过去。
而宋谨即便再弄不清楚状况,也知褚朝云是被岳常发现了。
褚朝云不想连累自己,所以不打算带着他一起跑。
隐约间,他看到长业寺外的树梢上飞下几名轻功顶尖的黑衣人,他们手持长刀一路跟着女子而去,也分别进了那条巷弄。
宋谨气息凝滞,立刻跑着跟了上去。
这一边的巷子有大半都是危房待拆,路径错综复杂,宋谨一跑进来,死一般的沉寂里还混杂着大片的呛鼻味儿。
他的功夫虽说只是三脚猫,但还是能看得出那些杀手个个不俗。
莫说是要他以一对四,就算单打独斗他也毫无胜算。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才能帮到朝云!!
宋谨急的冷汗直流,躲到一处阴影之下,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还是先找到朝云才行。
宋谨抬头看了眼面前小路,又低头去分辨脚印,混乱的脚印已经不知覆盖了几重,还有很明显的车辙印痕掺在其中。
他脑子有些乱,堪堪靠在墙根下深呼了几口气。
仔细回忆了一下褚朝云今早出来时所穿的鞋,细思半晌,宋谨猛然离开墙根,又蹲下身去观察那些脚印。
他知晓,黑衣人也在寻找褚朝云,所以他必须比那伙人先一步找到她!
褚朝云是个节俭的姑娘,鞋子哪怕有损坏,她也不会轻易更换,反而会补一补接着穿。
褚朝云一早出来穿的是双旧鞋子,鞋底断过,才刚被她又厚厚地订了新的一层,为了好看,她还叫宋谨帮她用小刀在底部划了小花的图案。
所以脚步踩在地面上应该是——
宋谨沿着这一条路找寻,没有,然后便拐进了另外一条。
大概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寻了半炷香,他就在一处破旧的房屋门前瞧见了印在地面的花型痕迹。
宋谨抬头看了眼那即将掉下的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虽说这条巷弄看着四通八达,但黑衣人是分开来寻的,哪怕短时间内寻不到他们,再多呆一会儿,他们也一样会被发现。
宋谨心中危机闪过,进屋之后,很快就在柜子里发现了藏起来的褚朝云。
“宋谨?你怎么跟过来了!”
褚朝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要将手里捡的砖头砸过去,一瞧见是他,忙将他也拉了进去。
“我不会丢下你的。”
宋谨叹了一声,抓住了她的手。
“可是——”
褚朝云实在不想说丧气话,但刚刚那情形她也看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自己脑子快,跑出来第一时间就躲了进来,她如今可能已经命丧刀下了。
二人静坐在漆黑的衣柜内,彼此的心绪都极难平复。
不多时,她在黑暗下开口,低吟了一句,“你还是快走吧,他们抓的是我,大概不会图添麻烦,我知道了岳常最大的秘密,他绝不会放过我的。”
褚朝云眼睫眨了眨,第一次觉得无力,这一回,她好像真的想不出脱身的好办法了。
“宋谨,我现在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顺着这条线去查,若有能力就将船娘们都救下来,若没有……就离开蕤洲,再也不要管这里的事。”
她说完,抬头看向宋谨,坚定道:“岳常他其实是——”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下文,唇就被男子给堵住了。
温凉的气息带着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味徐徐渗进了她的口腔之中,宋谨紧紧抱着她,一吻即分,错开双唇低声道:“别说话,他们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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