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婶子们都高兴着呢,所以咱们的针织小铺什么时候开起来呀?如今她们都闲不下来,整日要研究着做点东西出来。”
“很快~”
褚朝云知晓刘新才办事妥帖,大概明日后日,那招牌便能做好了。
“这个我留下,明个就叫宋谨去白府。”
答应白淼淼的东西自然要言而有信,大概对方那荷包的图样也画好了,刚好和宋谨一手交货,一手交图样。
褚朝云眯着眼轻轻笑起来,“快了,就快有大单子了~”
只是想到宋谨还在儒阳县,女子心说,看来今晚还得是朱力大哥过来了。
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还有曾阳的话,她也并非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青州的那个宋谨,会是她眼前认识的这位吗?
……
日晚,褚朝云坐在船板上等朱力。
小船划过来的时候,女子便恹恹起身,“朱力大哥,你——宋谨?!”
来人并非朱力。
而是连官服都没换下,就急着划船过来找她的宋小哥。
宋谨抬起眼眸看向她,停稳了船,多看了一会儿便温润一笑:“朝云姑娘,好久不见。”
他们是有几日不见,但好像也没有太久?
褚朝云神情肉眼可见的飞扬起来,正要跳去小船,就瞧见月色下,男子的脸色似乎有说不出的苍白感。
“你怎么了?”
问话的同时,她还闻到了一股细细密密的血腥味。
宋谨想说“没事”,可又知她不好糊弄,便再次笑了笑说:“今日去现场出了些乱子,死者家属有点激动,手臂不小心被砍了一刀,放心我没事,我——”
褚朝云看他装扮,便知这人是一回来就直接赶过来的。
女子蹙了下眉,动作利落的跳下船去,扯过宋谨的手臂,半干未干的血渍还蹭到了她的掌心里。
距离拉近,褚朝云很容易就分辨出宋谨眼下的疲惫。
于是,眼一横,气道:“都受伤了还过来作甚?”
宋谨挨说,却老实的没敢回应什么。
褚朝云扯着他进了船舱,“坐下,我找东西给你包一包先。”
第78章 一更
小船上没备什么草药和布条,褚朝云刚刚是气蒙了才突然就跳下来,她让宋谨先坐着等她,自顾自又上了花船。
“朝云!”
宋谨见她走得快,一时情急便忘了喊“姑娘”二字。
褚朝云回头看他,虽说脸还是板着的,但也僵硬的说了一句:“干什么?”
宋小哥衣袖里还藏着东西,他轻轻用手捂了下,笑容却如星河般沉静:“方便的话,可以拿笔墨过来吗?”
褚朝云略感诧异,不过还是“嗯”了一声,然后丢下句“这么叫挺好的,姑娘来姑娘去的麻烦死了”,说完,人就噔噔噔跑下了暗仓。
再回来时,见宋谨还乖乖的坐在船舱里等,面上总算好看了点,只是心中还是有点不悦。
倒不是说她多么的好赖不知,人家急着过来见她,她还生气。
实在是宋谨手臂上被砍那一刀瞧着揪心的很,深刻的伤口里几乎露了白骨,当时一定出了很多的血,需要用布巾死死捂着,撒了止血药才能慢慢止住。
更别说办完了事还要从儒阳县快马加鞭赶回,一只手撑着船桨划来寻她。
这人没痛晕过去,褚朝云都觉得惊奇。
只是见面而已,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女子心中违心的想着。
褚朝云冷脸对着他,只是想叫宋谨长长记性,下次应当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她一边想,一边用沾了清水的布巾擦去伤口处凝结的血块,再撒上止痛药粉。最后要包扎伤口时,她才恍惚,好像没有干净的布巾能用了。
宋谨垂着眼睫一直没敢出声,看到她表情犹豫,这才缓缓说了一句:“要么,便不包了吧?”
“那怎么成。”
褚朝云说着,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拉包着头发的布巾,三两下就把手臂绑了个结实。
布巾是她傍晚刚换的,才刚洗过的头发,还留有干花的香气。
自从有了干花,褚朝云就爱用一些,不论是洗头还是洗脸,花香总会让人心情变好。
如今这布巾用在了宋谨身上,香味也随之移了过去。
嗅到满满的清香之后,宋小哥拘谨的收回了手,耳廓又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这一路赶回来,他还很庆幸伤的只是左臂。
若是右手,便无法骑马和划桨了。
而且也要感谢朱力,自从宋家出了变故,他便从一介文弱书生被迫历练成了如今这般。
年纪小时尚不觉得。
可历尽千帆过后,宋谨还是认为,有时力气大一些,拳头硬一些,便还有点底气能护自己想护之人。
宋谨出了会儿神,回神看到褚朝云依旧不语,便抬着右手,执起笔来在纸上作画。
他先是画了一枝寒梅,然后说道:“针织铺子的牌匾该有一个图样的,你喜欢梅花?亦或是……”
他偷偷看了眼对方,顺手就画了只小狗。
只是他故意把那小狗画的丑丑的,胖胖的小狗脸儿,再配上地包天的小白牙,那狗画的活灵活现,仿佛正在朝褚朝云晃尾巴。
“还是喜欢这种的。”
宋谨画完,忍着笑意看褚朝云。
褚朝云被这画作逗笑,一个没控制住就“噗嗤”乐了出来,“哪里来的丑狗狗,太丑了。”
二人隔着张小几互看向彼此。
宋谨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朝云不气了……便好。”
他喊“朝云”两个字听着与常人不同,声音清澈而不尖锐,就像书中描述的那样——声淡如玉且温润和暖。
听得叫人心中也暖。
随即,她总算展露笑颜,无奈道:“明明是你受了伤,反倒要费心思来逗我笑了。”
宋谨又笑了一下,摸出袖口里的刻刀,说:“是当真要给匾额做图样的,我特意从师父那借来的,这一把刀最是好用,平时他都宝贝得紧。”
这话倒是真的。
如若不是他如实相告,说是想给褚朝云刻东西,老头还真不打算借。
金色的刀身锋锐无比,手感并不沉重,但握在掌中大小合适,也不会伤到手指。
仵作师父手里有这样的东西,想来并不是一般人。
褚朝云不深究老头的身份,只能感叹一句,这蕤洲看着平凡,倒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不过那牌匾上到底要刻什么她也不在意,便把决定权交给了宋谨。
一夜过后,接她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西码头,褚朝云下船时刚好在艞板上与李婆子撞个正着。
连接花船的艞板很窄,只容许一人通过。
二人迎面相遇,总有一人要先退让。
其实李婆子就是故意的,因为褚朝云已经走出大半,她才迈步踏上来。
李婆子站直了也要比褚朝云矮一个头,但此刻,老妇那张尖酸刻薄的脸近在咫尺,正阴冷着看向女子。
“退后!”
李婆子厉声喝道。
褚朝云定定望着她,总觉得这老妇最近看向她的目光里,老是带着满满登登的算计之意。
所以,她到底在算计些什么呢?
此刻赵大就在码头站着,目光也时不时往这处瞟来。
二人僵持在艞板之上,谁也没先动一步。
李婆子见她没有倒退的意思,便又大吼一声“给我退后!”
说完,就阴恻恻笑道:“褚朝云,以为有钟纯心那贱妇保着你,你就能高枕无忧了?下贱东西就是下贱东西,永远也爬不到上头来!”
李婆子说着便往前硬迈,褚朝云眼眸一眨,就那么倒退着往花船而去。
李婆子见她肯让,越发得意起来。
褚朝云则面色平静的一直后退。
直到退上花船,女子发狠的咬了下牙,脚下一个巧劲,就把连接艞板的麻绳给踢的松动。
李婆子浑然不觉,正要迈步上来,就惊恐的“嗷”出一声,脚下一空,便要坠下河去。
褚朝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而后,女子一手撑着船栏,一手拽人,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登的太高需得注意脚下。李管事,自古好人都有天来保,无需你操心!不过要是恶人么——”
话毕,褚朝云微微一笑,然后就干脆利落的松开了手。
最终,这件事以李婆子呛水过多昏迷收尾。
而众目睽睽,就连赵大都看到褚朝云是在尽力救人,只因力气太小没拉住,所以自然无人责怪于她。
艞板被劳工们修补好后,褚朝云就坐着马车去了钟纯心的府上。
-
此时此刻,老管家见院外浩浩荡荡抬来一只轿子,便脚下飞快的进了门来。
“夫人,那位——”
他话没完,便看到钟纯心正和丫鬟吩咐着等下要准备的食材。
大概是估摸出褚朝云就快要到了,所以钟纯心要提前交代一下。
老管家面上不太赞成,几步上来劝阻道:“夫人,此刻不适合让褚姑娘上门,那位……她马上就要进门了。”
老管家口中的“那位”,几乎每隔一段日子就要来闹上一闹。
并且,过来的日子也有规律可循。
老管家不解的是,既然钟纯心已经知道那位和褚朝云会撞在一起,又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吃什么素斋呢。
难不成,是故意要跟“那位”赌气吗?
只是老管家话还没完,陆欣冉就横冲直撞的进了门来。
陆欣冉二话不说,一步上前就给了钟纯心一个大大的巴掌,“啪”的一下,钟纯心的脸就被打的偏了过去。
钟纯心虽说肤色不算特别的白亮,可这一下打的太狠,脸蛋上很快就渗出血点子和五指印来。
褚朝云被丫鬟引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但陆欣冉显然没注意到她。
陆夫人的表情似是有些疯魔,一张俏脸扭曲的仿若恶鬼般凶厉。
她一把将钟纯心拽起来,伸手就又来了一个巴掌。
钟纯心的另一侧面颊,便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褚朝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钟管事的情形,当时船上风大,河风吹得人面庞又干又疼,她还以为钟管事是在船上久了,脸蛋才会那般红。
现在看来,那一次恐怕也是刚挨了打……
所以,这女人到底是谁?
只身闯进府里,公然打这里的主人,其余仆从竟无一人敢拦?
陆欣冉打了两下显然并没消气,很快,就要去打第三下。
褚朝云原本还在犹豫,突然遇上这等倒霉事,是否要当做看不见的先去厨房为妙?
结果手比脑子快了点,等到缓过神来,她已经伸手阻住了陆欣冉的动作。
突然被拉住,陆欣冉显然也有些怔住。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的陆夫人便迅速甩开了她,而后恶狠狠道:“好个大胆的下人,竟敢阻拦于我,你可知我是何人?”
褚朝云心说,那还真不知道。
但她也不是故意来拦的,完全是本能害的。
见她不说话,陆欣冉的火气就对准了她。
便在此时,老管家忽的走上前来,好声好气道:“知府夫人莫要恼,您千万要保重身体,这位褚姑娘不是府中下人,而是长业寺掌厨。她是厨娘,是素斋大赛的魁首呢。”
褚朝云不知老管家为何要提这事,但显然,“长业寺”三个字对陆欣冉起了大作用。
陆夫人忽的收起面上冷厉,顿时就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褚姑娘?长业寺的新任掌厨……不错不错,你做的素斋很合我的口味。”
褚朝云从没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一瞬间就看的愣住。
并非她非要把人往坏处去想。
但眼下,看这位陆夫人的状态,她真觉得这陆欣冉的精神……似乎并不太正常?
见陆欣冉态度软下来,她也只能顺着回应一句:“谢夫人赏识。”
陆欣冉摆了摆手:“客气,待我下次与夫君同去斋戒之时,还望褚姑娘能亲自为我们做一顿饭。”
“那是一定的。”
褚朝云轻轻弯了下身,算作行礼。
陆欣冉转头瞪了钟纯心一眼,而后洋洋大步离去。
人走之后,立刻有丫鬟将装着草药的药袋送上前来,钟纯心拿在手中,浑不在意的往面上敷。
瞧见褚朝云正看着她,便哼笑道:“怎么,心里头鄙视我呢?”
“不敢。”
褚朝云默叹一声,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问了句,“你……还好吗?”
钟纯心敷完左脸,又去敷右脸,然后懒懒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知府大人的外室,很上不得台面?就连被正房打了,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褚朝云并非敷衍回答,而是这件事令她觉得很怪异,她不得不多想一点。
首先这种隐晦之事,钟纯心分明是故意叫她碰上的。
难道钟纯心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她,这府邸是岳常的府邸,而钟管事不过是岳常在外豢养的一只金丝雀?
那么花船呢?
花船跟岳常之间,会有关联吗?
褚朝云实难想象,钟纯心的性情会甘愿做小?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
可那陆欣冉又真的是岳常的正妻,这一点,从方才无人敢阻拦她,就已经看得出来。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女子深感头痛。
褚朝云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
钟纯心却没耐心叫她慢慢的猜,钟纯心走到她眼前,抬手晃了晃,随即说道:“去做饭,我饿了。”
“好,我这就去。”
“去吧,做完了……便回吧。”
钟纯心满眼疲惫的应道,然后就闷闷地去了床上躺下。
“答应你的月例一分不少,记得下月再来,还是这个日子。”
妇人喃喃一句,转头便睡下了。
褚朝云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钟管事,只觉得这人满身疲惫,似乎睡着了,便不愿再醒过来。
她快步去到厨房,做好之后,老管家依照妇人吩咐,还留她也吃了一顿。
吃饱之后已是傍晚,长街之上的剪纸灯笼尚未撤下,此刻马车行来,倒还是一片红红火火的热闹景象。
褚朝云在车内坐的闷,撩帘向外张望。
见到陆欣冉后,她的情绪并不太好。
这种头顶压着厚重阴霾的恶感,一直维持到马车路过刘新才的铺子前,才堪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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