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的动作果然很快,腾出来的柜台旁,一只棕色纹路的木质牌匾正立在一边,上面还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褚记针织小铺。
褚记……
褚朝云瞟见那两个字,心中微暖。
再一抬眼,又瞧见竖排的字体上方,木刻的图样,正是昨晚宋谨画着逗她笑的那只小笨狗。
小笨狗前爪抬起,正向上仰望着属于自己头顶的一片日光。
而那缕照人前行的光,也并非是真正的日头,而是一朵正在雪中盛放的寒梅。
“冉冉寒香渡水涯,溪南溪北影横斜。含情最耐风霜苦,不作人间第二花。”
褚朝云默默念着诗句,眼角微红。
此刻再看那只小狗,已经不觉得那么丑了。
而且更像……她心中的依靠。
第79章 一更
春暖花开的季节,连风都是柔软的。
午时将过,项辰便端着一小盆饭菜进了院子。
这院儿是赵大的院儿,而主院里靠近角落的一间房,便是他们平时常进常出的账房了。
赵大让褚郁和项辰轮班写账。
一开始这俩小家伙还留了个心眼,想着账房距离码头不远,日常做工总有机会见到面的。
可谁知自从李二达那边出了事,后续的账房先生又不给力,赵大就把账房搬到了自己的住所,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院落跟他们住的地方刚好隔着一条长街。
这下子距离拉开了,两人也就交班时,亦或是回了居所后才能一块说话。
褚郁和项辰时有轮换,不是固定哪一个上午,哪一个下午进账房。
这其实也是赵大要求的。
显然是之前的事引起了赵管事的警惕,如今虽说放心让俩小孩来做,但还是会费心多盯着点。
项辰递过来的饭碗里有白米,还有两只油汪汪的鸡腿。
褚郁接过,随便扫了一眼,拿起其中一只趁其不备,就塞进了对方嘴巴里。
“一人一个,干嘛总要都留给我。”
褚郁笑嘻嘻地回应了声。
也不顾手指头还油叽叽,就故意想去拉项辰的头发。
项辰叼着鸡腿往后一躲,直接去了院子里晒太阳。
他默默啃了两口鸡腿,觉得这味道还挺香。
以前他可从来不吃这种东西,而如今身体养的好了些,又见自己的小兄弟瘦的像鸡崽儿,这才总愿意多留一些肉给他。
现在他们凭自己的能力顿顿都能吃上肉,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不少。
褚郁端着饭碗跟出来,二人趁着赵大不在,就跑去阳光充足的地方边吃边聊。
等下吃饱饭褚郁就要去码头忙了,然后换项辰写账。
二人正闲聊着,几名工头便从后方的小门走了进来。
褚郁听到动静,肉也顾不上啃,看了项辰一眼,二人一溜烟就躲进了账房里。
门快速关好。
俩人猫在窗子下,视线却一路跟着从后方绕到前院的工头们。
走在前面的人看了眼四周,见院子里连只野猫都没有,便啐了口说:“往常不都后半夜搬吗?今个怎么要的这么急?”
另一人道:“叫你搬就搬,话那么多作甚!”
“老大的意思我当然不敢质疑,但现在人不是不在嘛,而且那箱子也太沉了,真想喊几个劳工来。”
提醒的那人听了,眼一瞪,顿时就没了好态度:“你要死?既知道那些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你还敢叫他们来?”
“你这么谨慎做什么?他们看到又能如何,跑的出去这里吗?”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是要干仗的架势。
跟着的二人听得头疼,忙呵停他们,“哪就那么多废话,赶紧的搬,干完拉倒!!”
话落,声音也止息了。
藏在账房里的少年们,眼看着工头进了赵大的屋子,然后一箱子一箱子的把东西搬出来,最后一起又从后门离开。
“那是什么?”
待到他们出去又走了挺远,褚郁才敢跑出屋来。
项辰杵在原地愣了会儿,伸手一拍他,“你坐在这儿接着吃,记得给我通风报信。”
“哎哎哎,你要干嘛去?”
褚郁大惊,顺手就拉住了人。
项辰歪头看他,“想知道是什么,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疯了吗?不能进去,那可是赵管事的屋子。”
“但是他人又不在。”
项辰莞尔。
养好身体后,少年身上的纨绔心性又重新暴露出来。
他从前就一直很大胆,除了坏事,其他的事就没有不敢做的。
不像褚郁,褚郁总是乖乖巧巧跟在姐姐和哥哥身边,从来都是褚朝云叫他做什么,他才会去做什么。
见褚郁还强行扯着自己的衣袖,项辰便仗着自己高人一头,去点他的脑袋瓜。
“小郁,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褚郁听后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个……另类的纨绔。”
念书厉害的他不是没见过。
念书厉害还特别能捣蛋的,他真就没遇上过。
褚郁放心的松开了手。
项辰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袖上的油爪子印,想到自己也刚吃了鸡腿,就不在意的擦干净了油,这才一路小跑着进了门去。
赵大每日午时都会吃点酒,日头好的天气,便会在太阳底下睡上一觉。
白日里赵大不回院子,这也是他们二人过来写账之后,慢慢观察出来的。
但褚郁还是特别谨慎。
蹲在墙根下扒饭,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扫射四周。
看到个影子就“咳”一声,瞥到猫猫狗狗路过也要大声的“咳”。
里边翻箱倒柜的项辰被他咳的心惊肉跳,基本没翻找几下,就赶紧出来了。
少年依旧是冷冷的脸色,不怎么爱笑的往褚郁身边一坐。
褚郁吃掉碗里最后一个饭粒,而后小声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我出马,还能走空?”
“对,贼也不走空。”
项辰白他一眼。
起身将人拉进了门去,账房的门被重新关严,俩人一起坐到了椅子上。
“是银子。”
项辰说着,也自顾自的琢磨起来。
褚郁找了干净的布巾擦嘴,然后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意思是,那些箱子里全部都是银子?!”
“嗯。”
项辰细说两句:“他们走时,书柜边的机关还没完全合上,我看到那柜子后面是空的,里边被掏了个小隔间的构造出来,那里边都是银子。”
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箱子盖没有盖上,都大刺刺地敞开摆着。
或许是赵大对自己的密室有信心,觉得没人会发现,所以才敢这么放肆。
褚郁彻底惊呆了。
细思之后,褚郁猜道:“看来阿姐他们的那条船,赚头不少啊。”
他们每日记账已经发觉花船收益的数目可观,可和今个密室里的银钱一比较,基本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二人也知,密室里的钱也都是靠着花船赚来的,只能说,这些年下来,这条船的营收,基本能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了。
“所以,他们抬着那些钱去哪儿?钱庄?”
“不像。”
项辰分析:“都有密室了,还要钱庄干嘛?”
褚郁略微点了点头,感觉他说的有道理。
……
晚间,二人难得碰上宋谨过来看他们,就也顺便将这件事提了一嘴。
不过想想也知,若是花船不那么赚钱的话,又哪里会开到今日。
宋谨跟他们一起坐在墙根下,顺便也解释了一句最近少来的缘故,一个是因为老陈毕竟知道了他们之间有联系,万一哪次头脑发热去告诉赵大,未免惹来麻烦。
第二也是,他最近都往褚朝云那跑,针织铺子开起来了,进货,出货,都要靠着那条小船来运送。
加之宋谨本身也有差事在身,确实分身乏术。
不过既然见到了宋大哥,两名少年难免喜悦,三人抬头望着天上星星,随便聊了起来。
“小辰,你以后打算干些什么呢?你念书这么棒。”
褚郁偏着头问。
项辰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回应道:“考官吧,我想走仕途。”
说完,又问了回去。
褚郁腼腆一笑,倒是没项辰那般远大的理想,“我对做官没啥兴趣,我想跟着阿姐,阿姐说想干嘛,我就也要干嘛。”
二人说完,就一同看向宋谨。
想起宋谨已经是成年人了,便换了个问题,“宋大哥,你以后是要继承师父的衣钵,也当个仵作吗?”
宋谨听后不禁往远想了想,随即摇头:“这我倒也没打算的那般长远。”
“为何?”
二人不解。
宋谨一个姿势坐累了,就屈起一条腿来,神情有点放松道:“因为,计划没有变化快。”
曾几何时,他阿爹希望他能继承家业,帮家中打理生意。
他阿娘只愿他能取一房媳妇,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而他,也和项辰一样想走仕途。
三个人,各有所愿。
可是到了最后,一个都没实现。
-
收到褚郁信笺的时候,褚朝云也正在和白淼淼通书信。
船娘们做的妆奁盒白淼淼很是喜欢,而且还大肆在姐妹们中帮忙推销。
再加上白府上下,一百多名仆从的小荷包也要赶制,船娘们最近活多到干都干不完。
就连褚惜兰和春叶、蕙娘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可这皇上不急太监了。
白淼淼设计上瘾,一口气甩过来七八个图样子,又给褚朝云写了长长一封信笺。
大概意思便是,自己想做小铺子里的设计师。
不拿工钱,纯粹为了梦想那种。
褚朝云免费得了个设计师的帮手,心中也正高兴着,所以她忙着给对方回信,顺便也是要商谈分成事宜。
叫人白干这种事,她可做不到。
而且白淼淼的设计天赋确实是旁人无法相比的,怎么算,也是她更赚。
回好一封递给宋谨,褚朝云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褚郁的信。
褚郁跟她念叨了一些最近的情形,他的,项辰的,还有赵大屋子里有密室,以及密室里还装了大量的银子。
反正能说的,全部都碎碎念了一遍。
褚朝云越看越想笑,不由得放下信道:“这小孩怎么罗里吧嗦,跟小老头似的。”
宋谨帮她添了一杯茶,递过来道:“可能是,太想你了。”
“是啊,真挺难为他的。”
那么小,就要见遍这世间的荆棘。
对于褚郁和项辰的处境,她是想帮也帮不上。
只那一个大通铺,大家伙都住在一块,她就送不进去一件东西。
见女子眼中落了点哀愁,宋谨便出声安抚道:“他们很好,凭着自己的能力改善了处境,如今顿顿还能吃上肉,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也要多谢你照应他们。”
褚朝云欣慰一笑。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宋谨听后,轻声应道。
或许是这个话题让氛围变得有点沉闷,宋谨抬眼看向她,想到两名少年的闲聊之言,也开口问道:“将来离开了这里,你可有想做之事?”
“嗯?”
褚朝云溜了下神,没太听清。
宋谨轻咳一声,又道:“朝云还会继续留在蕤洲做厨娘么?或者……开个小馆子?”
女子云里雾里的听了两句,“其实厨娘并非我真正想做之事,而且——”
“什么?”
宋小哥的目光玉一般纯粹,可此时的眼中分明带着几分期许。
褚朝云笑容甜甜的,说话间,眼眸都跟着弯了起来,“而且我还得回家去呀~”
去和家人团聚。
还有。
去报仇。
说完了话,褚朝云上去花船,站在船板上朝小船的方向挥了挥手。
宋谨戴好斗笠,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就划着船离开了。
褚朝云站在船板上吹了会儿河风,见小船走的缓慢,回想起方才宋谨的神情,总觉得这人今天看着有几分……失落?
女子皱了下眉,也没想明白缘由,就攥着褚郁那封信回了隔间。
距离下个去长业寺的日子还有半月多,褚朝云这几日除了干船上的活,就是时不时被程月叫去厨房,做几道新菜式练手。
程月自是希望自己的爱徒不只在蕤洲能排第九,将来去到京都,也要上大祁名厨册的首位。
程月看着文静,实则却是个认真又严厉的师父。
她刚做好的一道松子鱼,程娘子只尝一口,便道:“色香有余,味道不足,重来。”
褚朝云哀怨的看了眼那条大鱼,“那这个怎么办?浪费粮食是可耻行为。”
这边话没说完,门外溜进来的于小圆就急吼吼地凑上前来,“不可耻不可耻,给我吃吧,求求了,我爱吃鱼!”
“……那给你吧。”
褚朝云将一整盘鱼都给了她。
于小圆趁着婆子不注意,就坐在厨房里大快朵颐起来。
于小圆吃的飞快,鱼刺吐的又快又溜。
褚朝云正看的吃惊,程月就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张满春张老板昨个去寻了我,明日万春楼开张刚好满二十年,他想请你去做几道招牌菜。”
“不是说他对面的那家馆子,才是二十周年庆吗?”
褚朝云记得前两天柳文匡过来,还提过这件事。
程月:“两家从开业一直斗到现在,虽说万春楼生意更好,但那小馆子也仗着物美价廉屹立不倒多年。”
“所以张满春请你过去镇镇场子,还有,他打算出价一百两。”
第80章 一更
得知有一百两那么多,褚朝云立即撸起袖子开始想食单。
万春楼能如常青树一般在蕤洲开了那许多年,酒楼的招牌菜自然不少。
但这次是二十年庆,所以张满春这丰厚的酬劳价格也不是乱开的,他希望借着这次机会再多研究几道新的菜品。
而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是褚朝云来完成。
褚朝云也不推诿,并且还本着服务至上的精神,一口气想了不少的创意菜品。
比如用薄如蝉翼的饼皮卷着茱萸酱拌面条,比如马铃薯捣碎成泥浇在裹着肉汁的白米饭上,再比如将各类肉丸和蔬菜烫熟,泡在酸酸辣辣的汤汁里,还可以配上用米粒磨出来的粗粉细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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