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青染怎么都没想到,这施元夕竟是半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直接就冲着谢郁维去。
她看得分明,施元夕明明瞧见了她,也很容易就能猜到叶滨是她的手笔。
然而她的警告也好,恶意也罢,都未对施元夕造成影响,对方甚至不以为意地将她最在意的事,直接公之于众。
魏青染在京中,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偏偏她还发作不了半点。
因为对方压根没提及到她,她现在插进去算什么?
算她自以为是吗?
那边,徐京何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侧的官员们反应过来,都在说施元夕莽撞和胡闹。
徐京何的感受,却与他们完全相反。
她恰恰是有所思虑,才会在这等场合直接说明。
他微顿了瞬,随后轻颔首道:“知道了。”
没再追问她其他,也没说她不该如此。
身侧的官员闻言,皆是一静。
施元夕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施府。
她今日开口前,特地将施雨烟支开了。
她行事有自己的想法,但对上谢郁维,施家的人必然不可能站在她这边。
施元夕猜的也没错。
因为代考舞弊案,国子监将暂缓入学,给了所有学子三天假。
她回来后睡了个好觉。
等到午后吃过饭,施雨烟就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她屋里,开口就问:“你昨天发的什么疯!?”
“你知道现在外边的人都怎么说你吗?说你被谢大人退婚后,一直都怀恨在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施元夕,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施雨烟快被她气疯了,抬头一看,她还在那气定神闲地喝着汤。
施元夕放下汤勺,用手帕擦了擦嘴,问道:“大伯母怎么没来?”
这等大事,不该萧氏出面来警告她吗?
施雨烟噎了下:“我娘忙着呢,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每隔几日就能闯出点祸事来?”
施元夕抬眸,与张妈妈对视了眼,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萧氏这段时间安静得反常,施元夕忙着国子监的事,也没太注意,只让张妈妈注意些大房的动静。
府中的下人都被萧氏治理过,他们耳目闭塞,很难打听到消息。
张妈妈也没有着急,只这几日跟府中门房的媳妇走得近了些。
从对方的口中得知,说是萧氏昨日有贵客上门。
这时间也是巧妙,昨日正好是施元夕去了国子监,不在府中时。
再多的,对方便不肯再说了。
张妈妈没有追问,而是等着天擦黑时,让一个小丫鬟去了前院取饭,听小丫鬟说前边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她就绕到了后边的胡同里侯着。
在那侯了一刻钟,才看到一辆马车从施府内离开。
胡同位置较偏,张妈妈看不清楚来人。
原本是不该知晓对方身份的,可当初施元夕第二次定下婚约时,裴济西没少出入施府。
所以张妈妈一眼就认出了那马车上的镇北侯府徽记。
等施元夕从国子监内回来后,便将这事告知了她。
“……大夫人为何要背着您,去和那镇北侯府来往?”张妈妈不解。
施元夕披散着乌发,坐在了床榻上,脚还在木桶里泡着,她神色冷淡地道:“自是在给我寻一个好婆家了。”
从越州离开时,施元夕心中就隐隐有些猜测。
她们主仆三人在越州住的宅院,年久失修,算不得多安全。
可三年来,却一直都没出过事。
这事,若说是她们运气好,也说得过去。
可若细究的话,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三年无事,应当是有人在暗中保护。
京城施府的人对她不管不问,自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安排。
那余下的,便只有她那几位前未婚夫了。
姜浩不可能,他一是已经成婚,行事没那么方便,二便是他本人是个浪荡子,府中的权都掌不了,如何能伸手到越州来。
那就只能在裴济西和谢郁维之中。
很明显,萧氏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当初将施元夕送到越州去,就是让施元夕在那边自生自灭的,越州宅院什么条件,应当没人比她更清楚。
所以她在施元夕离开后,应该又派人去越州查探了。
看她如今的表现,此人多半是裴济西。
裴济西是武将,手下能用之人众多。
张妈妈一惊,想到了镇北侯府的情形,便道:“大夫人不是不想让您做妾吗?”
施元夕纠正她:“是不想让我给姜浩做妾。”
给其他人,尤其是目前的朝中新贵,萧氏还是很乐意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都‘疯’三年了,裴济西竟还没死心?
也正是有这桩事在,哪怕她闯了祸,今日萧氏也没有直接过来问罪,而是让施雨烟来探她的口风。
果然,施雨烟见她不语,便皱眉道:“昨日你所说的事都是真的?”
“谢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施元夕扫了她一眼:“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施雨烟没忍住:“你不知道,就敢这么贸然行事?”
那可是谢郁维啊,连她父亲都不敢招惹的朝中权臣!
“慌什么。”
施雨烟见她油盐不进,怕继续待在这里被她气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可到底跟朝中之事扯上关系,施家的人从上到下都格外焦灼。
托他们的福,施元夕知晓了这几日朝上的所有动静。
代考舞弊案牵涉到了谢郁维后,大理寺办案的速度变得极快。
仅两日,便查清楚了所有的证据,还一并牵出了条大鱼。
便是此番事件的主导者,礼部的员外郎殷成。
殷成入狱后,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招供,连涉及的赃款都给吐了出来。
整个审案的流程,可谓是又快又顺利。
殷成提供的供词里,从头到尾都没涉及到谢郁维,当然,也没有涉及到他人。
国子监一共被处理了四人,包括了两个学正和两个助学博士。
除此外,便是御史台出了道折子,弹劾了谢郁维。
可弹劾的内容也格外有趣,说是谢郁维管教不严,纵容下人纵马过街,险些伤了人。
施元夕在这件事情里,是连名字都未被提及,也就是纵马伤人的那个人罢了。
倒是她从前和谢郁维的婚事又被人提了起来。
她的名声在京里又响亮了几分,有说她旧情难却的,有说她恶意报复的,总归什么都有。
没出现在朝堂,却以其他形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施元夕却并不在乎。
这个指控,本身就不具备什么太大的意义,她说的话全是猜测,没一句证据。
但这事态的发展,却让她得到了非常多的情报。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谢、魏两家确实已不是联合的关系,甚至还隐隐对立。
谢郁维那天出现在那边,就是故意的。
那日便是她没有站出来说,也会有人提及。
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以为他参与其中。
以此为由头,实际上却是为更快铲除魏家的人。
国子监代考舞弊案的背后之人,其实以她目前知晓的内容来说,确实不能确定是谁。
可这几日透出的过多消息,已经让施元夕明确了目前朝中的两大派别。
谢、魏两家各自为政,谢家占据中书省,魏家有垂帘听政的太后和魏阁老。
乍一看,就是两方鼎立。
既是如此的话,那谢郁维对付的人,必然就是魏家。
先帝一死,京中局势确实复杂。
如今离先帝驾崩已经过了一年,局面还是如此混乱。
且许多事情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除谢、魏两大世家外,明显还有第三方,甚至第四方。
比如……国子监的那个徐京何。
而她想要夺权,似乎就只能在几方势力中选择一个。
一个是害她声名尽毁的魏家,另一个,则是她的前未婚夫。
还有个不知深浅的徐京何。
施元夕将所有理清的脉络一一写在了纸上,在纵横交错的图纸上,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叉。
她歪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点着面前的宣纸。
嗯,非得要从中作出选择的话……
她一个都不想选,眼前的这些,全都不是她的路。
第14章 还要退学吗
天色渐暗,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自天边划过。
施元夕转过头,看着天边被染红的天,静默了许久。
在暮色消融前一刻,她终是提起了笔,在那张无比混乱的宣纸上,圈起了一个名字。
……
国子监上学日。
一早,施元夕就换上了行装,领着乐书出了施府。
今日施雨烟还是没有等她一起,她仍旧是一个人去的国子监。
马车抵达国子监时,那边已经格外热闹了。
施元夕拎起裙角,缓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一出现,喧闹的人群便立时安静了三分。
离她较近的几个学子,皆是神色怪异。
“这便是那位施家三小姐吧?”
“……她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代考舞弊案在朝中是已经结案了,可对于国子监的影响不小。
尤其是施元夕那日最后说的话,三日的时间,已经在所有学子中传开。
人人都道是施元夕胆大妄为,甚至还有人断言,她会先避开这几日的风头。
她站出来指摘的,可是当朝权臣。
哪知她竟是这般模样。
“气色红润,神色坦荡。”有人抚掌轻笑:“别说,咱们这位甲等院的新学子,可真是个妙人。”
他身侧的人闻言,不置可否,目光也落在施元夕的身上。
“她还真的要入甲等院啊?我还以为那个入学考试只是个名头,她还是会在女学子那边学习呢。”边上有人迟疑道。
“当然。”先头说话的人朗声道:“入学名次已经公示,又有代考舞弊案,眼下闹得京里百姓都知道了,她入甲等院,是最为理所应当的。”
至于能在甲等院内留多久,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同他们站在一块的,都是甲等院学子,听到了路星奕的话后,神色都有了变化。
甲等院的反应还算是稀松平常,到了魏青染那,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魏家马车还没出现,就有两个小厮在前边开道。
魏青染在万众瞩目中出现,她甚至连身上的学子服,都和一般的学子不同。
那学子服面料柔软,蓝色裙摆在日光下,更是呈现种别致的水光。
因国子监学子服上不允许大面积绣花,就只是在袖口、领口处,用金线绣了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今日魏青染不是一个人来的,马车上还有她的另外几个小姐妹。
俱都是魏家一派的人,其父兄也身处高位。
她们几人一出现,施元夕注意到,旁边的普通学子都下意识避开了几分。
隔着人群,魏青染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
“啧。”路星奕凑到了周淮扬身侧,似笑非笑地道:“眼下京城都在传,施元夕前几日所为,均是为了谢郁维。”
“如今这新欢旧爱又重聚,魏青染还是那么个性子……只怕以后国子监要热闹了。”
周淮扬木着脸,不带情绪地道:“与你何干。”
路星奕笑了:“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跟你不同啊。来,你小声告诉我,你表哥究竟属意谁?”
周家和谢家是姻亲,谢郁维是周淮扬的亲表哥。
周淮扬懒得搭理他,他对魏青染和施元夕的恩怨也并不感兴趣。
只着重看了施元夕几眼。
那边,魏青染已经越过了人群,走到了施元夕的跟前。
施雨烟站在了不远处,见状皱下了眉头。
她有心想要提醒施元夕,在国子监内,不要跟魏青染硬碰硬。
可现在实在不是什么好场合,施元夕还是个不知好歹的,她微顿片刻,到底是住了嘴。
魏青染看向施元夕,冷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施元夕可不惯着她:“你站在国子监门口,问我这种话?”
“那你来国子监做什么,吃饭?”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路星奕一时没忍住,差点喷笑出声。
他神色怪异地看向施元夕,从前倒是没听说,施元夕这么幽默?
魏青染脸上的轻松顿时消失。
因她父亲的关系,在国子监中,还没有人会这样跟她说话。
“你当我是在同你说笑?”魏青染眯着眼睛,冷下脸色:“施元夕,你此前信口雌黄,把谢大人同代考舞弊案牵扯上,如今大理寺已经证明了谢大人清白,你却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国子监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你这般行事,如何能进得甲等院?”
魏青染冷眼扫向她:“还是说,你想要让整个学院的学子,都被你的冒失和莽撞所给连累?”
“是啊,这样的学子,还要进甲等院,别污了甲等院的名声。”有学子附和道。
“谢大人事忙,大概也没时间跟你废话。”魏青染微顿道:“但既是出了这等事,便该罚才是。”
“这样,不若你今日直接退出国子监。”
“也免得偌大的国子监,上千名监生皆被你所牵累。”
边上的学子对视了眼,神色都颇为复杂。
对于普通学子而言,能进入国子监中,那肯定是付出了良多的。
魏青染随便的一句话,便要叫人退学。
魏家在京城,可谓是只手遮天。
可就算不忿,那又如何?
国子监是官学,是整个京城里,阶级划分最明确的地方。
施雨烟神色难看,魏青染寻常行事就跋扈,这次让她抓住了把柄,就更是无所顾忌。
她转过头,欲低声吩咐身侧的丫鬟,先一步去国子监中请徐司业。
可还没开口,就等施元夕道:“开口便能决断学子的去留,我竟不知,这国子监的祭酒,何时换了魏小姐来当?”
周遭一静。
魏青染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然而面前的人,却笑眯眯地道:“我知道,魏小姐是谢大人的未婚妻,是以才会在人前这般维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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