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妃那边是整顿了大部分的魏家官员,可严广海的身份特殊,他率领重兵镇守边疆,朝廷却因内斗要将主将处置了。
这番话传出去,只怕人人都以为朝上的官员们疯了。
特殊情况下,严广海有着一层天然保护。
还不止如此。
严广海若打输了,大梁边疆受损,他受到处置,但战火波及下,朝中也无法幸免。
他若是赢了……便是驻守边疆打赢胜仗的大将军。
朝中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绝不能够随意斩杀有功之臣。
他的位置,令他成为了魏家残党中,最为棘手之人。
这等情况下,那将士微顿,直接开口道:“边疆严将军送来急报。”
“严将军的意思,是想要征得施大人的同意,借出眼下京中所有的双管突击火铳及子弹。”
借!
好一个借。
话说得好听,可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这是要让施元夕把手里最强势的武器拿出来,以应对边疆之急。
战争一起,国之危难,施元夕若在此时回绝,那便是眼睁睁看着边疆将士去送死。
可她若应下……
似这等武器,她自己造起来也困难,若真的将其借了出去,那她凭借武器建立的朝局优势,便会立即被抹平。
她虽掌握着制造工艺,但这么多把双管突击火铳,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造出来的。
否则的话,她与周瑛也就不必蛰伏那么久了。
当下,无数目光落在了施元夕身上。
谢郁维回身看她,眸中晦涩不明。
施元夕微顿,于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出,缓声道:
“大梁与北越的战事刻不容缓,武器之上,臣必当倾尽所能,协助边疆将士赢得胜利。”
这是应下了?
朝中官员面面相觑,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没想到的是,施元夕只停顿片刻,便补充了一句:
“所以臣在今日早朝之前,便已差人将武器送往边疆。”施元夕抬眸,目光一派明澈透亮:
“送到王溪王将军的手上。”
王溪,边疆前一位主将身边的副将,也是先帝留下的旧部。
施元夕直接越过那严广海,把东西给了副将!
第107章 太后薨逝
这个名字,对朝上的许多官员而言,是极为陌生的。
顾安仲站在百官队列,下意识抬头望向谢郁维。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人是谁,谢家一派,尤其是谢郁维,同在先帝麾下,他自然是认识王溪的。
行事之前,谢郁维就曾提及此人。
都知道周瑛手里有着先帝留下的人手,朝中有,边疆自然也有。
原边疆主将吕成坊还在时,王溪只是他手底下的一名普通副将。
此人出生平庸,也曾跟随吕成坊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
吕成坊这人性格直爽张扬,不拘泥于小节,身边的人也大多都是这样的性情。
唯独这王溪行事内敛,也不擅与人来往,吕成坊那一堆将士中,王溪的存在感是最弱的。
先帝驾崩后,吕成坊获罪,身边的将士大部分都被严广海清理了。
像王溪这样寻常不显山不露水之人,反倒活了下来。
只是吕成坊死后,王溪在边疆军中越发不显眼。
谢郁维知晓的是,因为他是吕成坊的旧部,所以在严广海上任后,被多次打压,如今在军中担任的都不是什么要职。
被严广海及其心腹孤立,几乎是触及不到军中要务的 。
谢郁维觉得,此人怕是一早就已跟周瑛搭上了线,也是他将军中消息尽数告知,施元夕才能在严广海坐拥二十万兵马的情况下,仍旧拿下了魏家。
顾安仲的意思,是此人已经被边缘化多年,所能掌握的消息有限,便是能打听到些什么,也不会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唯一怕的就是施元夕会利用此人身份,扶持对方和严广海对立。
……这番猜测应验了,周瑛那边不光要抬举这个王溪,施元夕更是大手一挥,在他们行动前就把武器给了出去。
这武器若正常送到边疆,王溪已经被边缘化,是绝无可能从严广海手里分得东西的。
但现在施元夕不按牌理出牌。
顾安仲面色一沉,迈出队列,直接道:“战局焦灼,大人手里的武器是对战北越的关键。”
“这位王将军在边疆并无威名,如此草率地将东西交予他,只怕不妥。”
施元夕道:“王溪是先帝旧部,从前跟随在吕成坊身边,打过无数胜仗。”
“大人既然清楚这武器霸道,便该知晓武器的去向所影响的,是整个大梁。”
“边疆情况特殊,此前就将尤为珍稀的改造火铳图纸泄露了出去,以至于影响到了战事,北越迟迟不愿退兵。”
“又有魏家谋逆一事在前,臣亦是不得不防。”
施元夕眼眸微晃。
特殊原因下,严广海所处的位置很难撼动。
谢郁维这第一步棋,便走得尤为高明。
严广海是魏昌宏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不为施元夕他们所用,也不可能轻易就听从谢郁维的号令。
认真说起来,她没出现前,朝中主要对垒的便是谢、魏两家。
谢郁维多次往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严广海能心甘情愿地归顺于他才是有鬼。
他也知道此人棘手不好掌控,所以并没有打算招安对方。
此时派人站出来,瞧着是在帮助严广海拿施元夕手里的筹码,可实际上他真正想要做的,是彻底激化两边矛盾。
双管突击步枪这样强势不讲道理的武器,施元夕绝不可能因为谁的一句话,一番请命就将东西拱手送出去。
施元夕入朝时间短,对严广海这个人的秉性不了解。
这人骄傲自满,好大喜功,仗着有点功劳便在朝中作威作福。
就算是如今靠山倒了,他手里还有兵权在,便不可能会容忍其他人骑在他的头顶上。
只要施元夕拒绝,便一定会惹怒他。
这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圈套。
若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边疆军心动摇,波及战事。
施元夕多少也清楚谢郁维的用意,可不管如何,双管突击步枪都不能落在严广海那样的人手中。
只是受限于边疆战况,轻易不可变更主将动摇军心。
不代表施元夕就真的完全不能动他。
她轻抬眸,缓声道:“启禀圣上,边疆战事僵持不下,对百姓、民生及朝堂影响过大,又逢着惠州洪涝,国库空虚,若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会生出更多的祸事来。”
“边疆拥兵二十万人,而那北越大军共计十万,战事兴起已有近一年时间,中间还曾送出去两批武器,这等情况下,都未能将北越军队击退。”
“便是边疆将领失职!”
施元夕查过兵部的账册,光这一段时间的军需开支,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数字。
她在惠州时,便收到过王溪的信件,他在信中提及路星奕,说是严广海多次避战,懒战,甚至还在好几次可以追击的前提下,勒令退军。
路星奕看着在这过程中被反复消耗折磨到没了士气的将士们,心中愤慨不已。
去主帐中找严广海,还被对方斥责。
虽未被革除军职,但却也遭到了军中将领孤立,如今处境算不得多好。
严广海将脏活累活都丢给他,自己每日待在城中享乐。
而这些事情,经由严广海的手递交到朝堂中来,就变成了他居功甚伟,路星奕起到的作用微乎甚微。
路星奕刚投军时,曾得到严广海的赏识,那时的他也没想到,对方的真面孔居然会是这个模样。
施元夕心中却清楚,这战事对百姓和朝堂来说是危害,在严广海的眼中,却是他的一门生意。
道理很简单,只要战事一日不停,他便能继续留在边疆做土皇帝,朝廷送来大把银两供养他,他想如何便能如何。
这等情况下,他怎么愿意结束战事呢?
那武将听得施元夕的话,当即变了神色,高声道:“施大人这是何意?边疆将士用血肉之躯阻挡着敌国来犯,到了你这里,便成了失职?”
“有没有失职,眼下尚不好说。”施元夕冷眼扫向他,道:“到得如今,便该快刀斩乱麻,尽早结束战事。”
她上前一步,缓声道:“边疆之事,臣有计可解。”
“还请皇上下令,在边疆军中设立一支火铳队,由王溪将军率领全军,正面迎敌,尽快击退北越大军!”
她手里有的,可不只是双管突击步枪。
当日魏昌宏兴事时,镇北军坐镇下,她收缴了魏家手里所有的枪支。
这其中,也包括了魏昌宏之前千里迢迢送去惠州的那些。
东西是她让人损坏的,她自然也有修复的法子。
经历多番变革,他们手里的工匠已经趋向成熟,几日之内就将损毁的火铳全部修好。
施元夕确实也让人给王溪送了双管突击步枪,但只有一千来把,余下的数目都留在了京中。
加上这一千把,他们所持有的枪械便接近于五千。
五千把枪,在得到周瑛同意后,她已经派人将其全部装箱,送往边疆。
严广海坐拥兵权,自视甚高,她就直接扶持王溪和路星奕,与他争夺军权。
边疆军本身就是吕成坊带出来的军队,时至今日,吕成坊这个名字仍旧在军队中具备号召力。
更别说路星奕在军中蛰伏许久,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在军中颇有威名。
魏家积弊已除,谢郁维要争权,就不可能阻拦边疆平复战事。
她的话一出,谢郁维便意识到她想要做的事,他眼眸发沉。
他了解施元夕的处境,施元夕更了解他们谢家的作风。
此前谢魏两家争锋,为了跟魏家形成区别和对比,谢家轻易是不会做出有损朝堂、官员和百姓的事情来的。
也就是说,谢家要脸。
施元夕瞥了他一眼,这也是此前朝堂谢家多半都隐身的缘故。
不想沾染上恶名,又不想落于人后,于是便只能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施元夕偏要将他们架到明面上烤,既是要表现出勤政爱民的模样,那就得要装到底。
她目光穿过所有人,直接落在了那谢郁维的身上,无数目光注视下,施元夕淡声道:
“战事不绝,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若有尽快结束战事的方法,当不拘泥于任何形式,尽快落定才是。”
“此事,中书省的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在场的官员都清楚,名为中书省,实际指的就是谢家。
中书省那些官员一时无言,她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上了,他们若出口拒绝,他们成什么了?
谢郁维眼中晦暗不明,沉声道:“臣以为,此事可行。”
朝上顿时变得尤其热闹。
站在谢郁维不远处的广郡王怎么都没想到,谢郁维竟是会这么直接应承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便冷却了下来。
这般细微的变化,旁人不一定能注意得到,施元夕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轻勾唇,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谢郁维懂审时度势,也爱惜羽毛,他身侧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他从前跟先帝共同进退,也算观念相投,志同道合。
如今与他为伍的,可不是先帝。
江太妃和广郡王,不像是能甘心做他人手中的傀儡的人。
当下,小皇帝赐下圣旨,由天子亲卫携带圣旨出京,八百里加急送往边疆。
至于施元夕的东西,已经在送往边疆的路上了。
边疆局势复杂,哪怕是有这么多武器在手上,几十万的军队也不是几千人轻易能对付得了的。
这也是谢郁维轻易应下的原因所在。
但他不知道的是。
她送往边疆去的,不只有武器,还有……那几个跟在她身边,已经彻底学会制造炸药的工匠。
当初她在去往惠州的路上遭遇暗杀,他们都知晓了她手里有炸药。
那东西杀伤力过强,只怕人人都以为,制造难度也跟子弹差不多,应该都是她亲手所做。
所以谢郁维大概能猜到她送了炸药过去,但绝对猜不到,她送走的,是源源不断可以批量制造武器的人。
有枪支有人手有旨令都未必能行。
但有炸药……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散朝时,几方各自为营,施元夕与李侍郎等人一起,缓步往宫外走去。
行至一半,却见宫中突然混乱起来,来往的宫人急步匆匆,有奔着他们来的,也有得了召令往深宫内去的。
宫内伺候的人,是不会轻易做出这样急切的姿态来的。
施元夕停住脚步,抬眸看向后方,恰逢周瑛派人过来,将消息告知他们。
“还请各位大人留步。”宫人满头大汗,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惊色,低声道:“慈宁宫传来丧讯,太后娘娘薨逝了。”
魏太后死了!
伴随着这一声落下,所代表着的,便是这两年多来,压在这片土地和所有朝臣头顶上的那片乌云,彻底消弭散去。
周遭的朝臣得了消息,心头皆是一紧,随后顾不得其他,皆是整理衣装,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施元夕亦是如此。
抵达慈宁宫后,宫人已经在装殓尸身,施元夕并未上前去看。
基于魏家所行的事,今日朝上已经议定了废黜太后之事,如今太后人没了,也只会按照寻常宫妃的规格下葬。
只她一死,朝上无人摄政。
小皇帝年幼,先前又并非按照储君培养,如今仍是孩童心性,暂且无法稳定朝局。
朝臣汇聚,便为此事。
慈宁宫中主殿已空出大半,不复往日奢靡的景象。
周瑛穿戴整齐,静坐在殿内,抬眸看向入殿的所有朝臣。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施元夕缓步上前,轻声道:“臣等见过太妃娘娘。”
先他们一步出宫,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即折返赶回宫中的谢郁维,抬头便听得她道:
“太后薨逝,圣上年幼,又逢着边疆战乱不停,朝局动荡。”施元夕情绪平静,神色笃定地道:
“为避免江山震荡,民心不安,臣恳请太妃娘娘主掌六宫凤印,坐镇后宫、朝堂,以便安抚民心。”
来了。
死去的魏太后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位置该由谁来接替。
施元夕身侧,郑奇明、于翰林、李侍郎等人亦是同步上前,与其一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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