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鸢颔首,牵着澜儿和穗穗的小手, 轻声说道:“要牵好娘的手, 不能乱跑。”
澜儿担忧说道:“娘,你的手好凉。”
沈婉鸢尽力扯出一抹最轻松的笑容, 安抚道:“大抵是被外面的寒风吹到了, 澜儿不用着急。”
寒风?根本就是肃王府的寒意。
沈婉鸢从踏进肃王府,浑身就开始紧绷。
直到方才看到花厅, 上次来肃王府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陆珩把她困于花厅的角落, 通红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仿若下一秒就要把她吞入腹中。
她从心底抗拒这个地方, 但垂眸看着澜儿一直洋溢得笑容。
自从澜儿知晓他们要一起回王府时,一双小小凤眸中满是欣喜, 嘴角的笑容仿若刻在脸上。
她做这个决定并不后悔。
沈婉鸢垂眸感受着衣袖中匕首的位置,随着侍女踏进了陆珩的正院。
正院书房大门敞开,
若是现在沈婉鸢还不明白陆珩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就白同他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
明摆着是在请君入瓮,但她已身入虎穴不得不去。
似是感觉到沈婉鸢停下了脚步,澜儿笑着回眸唤道:“娘,快跟过来。”
冬日的暖阳和孩子的笑容却难以让沈婉鸢感觉到暖意,她每向前走一步,深埋于脑海中的记忆就被挖掘出来一段。
她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袖中的匕首,快步跟在了澜儿的身后。
“王爷,沈姑娘带着世子和小小姐到了。”
“让他们进来。”
听着熟悉低沉的声音,沈婉鸢感受着胸膛中猛烈跳动的心脏, 听着耳中心跳声,面色微沉的踏进了陆珩的书房,她下意识环视书房,看到端坐于书案的陆珩,她的心却猛然跳了一下。
他今日穿着一袭宝蓝色祥纹银边衣袍,银冠挽起束发,单手持书,一副心思单纯闲散王爷的样子,眉眼都看起来温和了几分。
沈婉鸢忽然想到了,那时她看着陆珩这副芝兰如树的贵公子样貌,心动如擂鼓,热烈张扬的向他表达她的爱。
现在她早已不是以前的她。
陆珩似是发现了她在愣神,轻笑着说道:“婉婉看得还满意吗?”
沈婉鸢淡淡说道:“三十而立,王爷终究不是少年人的模样,花已经落了就难再开了。”
陆珩看着她说道:“哪怕让佳人看得顺眼便好。”
沈婉鸢不想再同陆珩打哑谜,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一个如小狍子般的家伙已经兴奋地喊道,“父王”,小短腿快速地往他身上冲。
沈婉鸢当即左手抓着乱跑的穗穗,右手拎着澜儿,把他们二人扔给了门外的武安。
“娘?”
“让武安叔叔陪你们玩,我同王爷有事相商。”
武安眼神请示陆珩,陆珩颔首道:“把孩子们院子里玩。”
“属下遵命。”
武安下意识就要把书房门关上,一道女声高声喊道:“不行,不能关门!”
上次陆珩把她关在花厅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还没过几天,她不能再犯这个错误。
况且这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大门敞开,孩子们还在院子中玩,她就不信陆珩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武安看着陆珩,陆珩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婉婉是想尽办法防着孤。”
“王爷若是正人君子的话,何来防这一说。”
沈婉鸢听着陆珩似是站起身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她心底怦怦直跳,衣袖的匕首已经偷偷拔出了刀鞘。
陆珩周身的威压使得沈婉鸢不敢抬头,她径直地看着大门外嬉戏的孩子,眼睛不敢
乱看,随着陆珩的靠近,她已经紧张到不能呼吸。
陆珩看着沈婉鸢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言归正传,婉婉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沈婉鸢看着陆珩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双凤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低头避开他的眼神,说道:“澜儿没有对我提过什么要求,唯有一个愿望便是让我们能陪他一日,还望王爷能配合一下,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陆珩没有说话,抓着椅子的扶手微微俯身向下。随着沈婉鸢退无可退的时候,她才发现你,竟又被陆珩困在了椅子上。
“我...我已嫁作人妇,还请王爷自重。”沈婉鸢声音颤抖地说道。
“婉婉......”
陆珩话还未说完,闪着寒光的匕首猛然横在了他的喉结处。
“不...不可以再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
沈婉鸢惊慌到极致,匕首也随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陆珩的喉结微动,匕首也随着上下移动。
她不敢看向陆珩,不用思考都能知道陆珩现在有多么生气。
“婉婉。”陆珩叹了一口气,手指捏着匕首从他喉结处移开。
“下次记得要把刀刃对着孤,要不然孤会觉得你对孤还有余情。”
还未等沈婉鸢回过神,突然,她攥着匕首的手指被陆珩紧紧握着,猛然刺向了他的肩膀。
沈婉鸢猛然抬头,眼眸中满是震惊:“陆珩,你疯了。”
温热的鲜血顺着他们相握的手指处缓缓流下,陆珩身上的檀香味被铁锈温热的血腥味覆盖。
沈婉鸢挣扎着要从他的手中伸出,但陆珩却攥着愈发的紧,他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她的手背上。
他说:“婉婉,你怕什么,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沈婉鸢眼眸泛红,哑声说道:“陆珩,你个疯子。”
陆珩没有说话,他面不改色地把匕首从肩膀中抽出,又转身坐回到了书案前,他说:“孤同意了,不过今日孤还要去军营,那便从明日开始陪着你们。”
“嗯。”
沈婉鸢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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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父王同意的澜儿,欢天喜地地拉着穗穗和澜儿往他的小院走。
肃王府形制规整朴素,绕过镜湖后,沈婉鸢看着熟悉院落门外站着熟悉的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春儿和平玉得到消息后,眼中满是兴奋,激动地让人收拾院落,把她之前留下的物品都寻了出来,但她们在小院的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就在她们心灰意冷的时候,沈婉鸢牵着孩子们,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小春儿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扑进了沈婉鸢的怀中,噙着泪说道:“姑娘,您可还好?”
自从第一次被陆珩从西北抓回来,被困到京郊私宅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小春儿的身影。
她曾经一度以为陆珩把她杀了,但看着小春儿健健康康的样子,她眼眶湿润道:“好好好,都好,你身体可好?”
小春儿用力点头:“当时王爷把我扔到王府,之后我和平玉这些年一直在照顾着世子。当时世子小小一个,奴婢没有见着姑娘也不敢多问,这些年心中总是难过。”
小春儿看着更小的穗穗,想要询问一番,还未说出口,就已经被平玉打断道:“快让姑娘进来,有事进屋说,莫要冻着姑娘。”
“屋内已经备下了姑娘喜欢的花茶,珠钗都放在了原来的位置,还有您爱看的书,奴婢们也收拾起来晒了晒。”平玉掀开门帘。
沈婉鸢看着屋内的陈设仿若她刚离开没多久的样子,只不过书案上摆放的不再是腊梅图,而是澜儿的课业。
“你们莫要张罗了,我此番回王府只是过来陪澜儿一天。”
“您还要走吗?”
小春儿赶忙问道,但她还未听到答案,穗穗的话使得她们楞在了原地。
“娘,抱抱。”穗穗年纪小已经困顿,她伸着胳膊让沈婉鸢抱。
平玉和小春儿眼睛睁得巨大,却也没敢发问。
沈婉鸢拍了拍穗穗的肩膀,哄道:“给姑姑们介绍一下自己。”
穗穗揉了揉,眨着眼睛说道:“我娘叫沈婉鸢,我叫穗穗。谷穗的穗穗。”
平玉是从始至终都知道陆珩占有欲,她担忧问道:“王爷那里.....?”
沈婉鸢摇了摇头:“他大抵已经接受了。”
平玉颔首,轻声问道:“小小姐喜欢吃什么,奴婢让人备下晚膳,王爷说他晚上也会来。”
陆珩又来?
沈婉鸢感觉她的心情瞬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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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正是陆小世子赶课业的好时候。
沈婉鸢一向对陆安澜有求必应,但陆珩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在晚膳前,陆小世子委屈巴巴说道:“你们能不能陪着我,过一过寻常的日子?”
沈婉鸢疑惑:“什么是寻常日子?”
陆安澜比划道:“就是像平时一样练剑骑射,看书写字。我们一家四口就平平常常的过一天。”
沈婉鸢看着孩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愿望,感觉喉咙仿若被堵住,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陆珩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他沉声说道:“好,我和娘亲都同意。”
澜儿兴奋地蹦起来,抱着穗穗:“明天哥哥带你去骑大马!”
倏然,他父王的口中却说出了比屋外还冷的话。
他说:“既然如此,那就从今晚开始吧,用过晚膳后,去补你这几天你落下的课业,我们陪着你写。”
陆安澜张着嘴巴,“啊?”,他看着陆珩逐渐阴沉的脸颊,话也不敢多说,嘟着小嘴艰难的吃完了晚膳。
陆小世子的课业之多,沈婉鸢原本是坐在他身旁看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只得倚靠在软榻上。
陆安澜的书案前竖着五盏琉璃灯,明亮如同白昼。小朋友的脸上满是认真,手腕写到微微颤抖也没有停歇。
陆珩则坐在书案旁边的软椅上,他左手持一本书册,右手护着趴在他身上睡觉的穗穗。若非出现今天下午的事情,沈婉鸢都要觉得这人是被夺舍了。
温和的仿若换了个性子。
此时,屋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沈婉鸢忽然觉得,若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便是最幸福的时候。
罢了,她和陆珩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蜡烛已然换上了第二根,澜儿的课业还没有写完,但屋内的人已经各怀心事。
穗穗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睡得还发出咯咯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流在了陆珩的锦帕上。
陆安澜脸上已然满是疲态,求救的看着陆珩,陆珩却漠然没有理会。
陆珩看着内室的床,眼眸算了算宽度,又转头看着困到头点地的沈婉鸢,眼中满是思索。
沈婉鸢已经困得不能自已,要不是孩子爱学习,她早就想站起身来,问问陆珩:“孩子怎么就这么多课业?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走!”
看着陆珩根本没有离开的动作,她心里就难受。
--咚--
漏壶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已然到了亥时。
“好了,明日再写,该睡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仿若天籁,除了呼呼大睡的穗穗,沈婉鸢和澜儿早就撑不住了。
沈婉鸢却一点都不敢动,她看着陆珩抱着穗穗径直走到内室中,震惊已然写满了脸颊。
她紧张地看陆珩掀开锦被把穗穗放在床上,他每做一个都动作,沈婉鸢都分外紧张。
直到他擦了擦衣衫上口水,专程对着陆安澜说道:“明日记得起来练剑,孤先回去了。”
“父王!”
收拾课业的陆安澜突然唤住陆珩,他急匆匆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委屈说道:“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在你和娘亲的中间。”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小胖说,他总是和爹娘一起睡,我也想要。”
陆珩沉声说道:“把眼泪憋回去,你已经五岁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一直哭,像什么样子。”
陆安澜,抿着嘴含着泪:“可以吗?”
陆珩低头说道:“孤自然可以,但是你还需问问娘亲的意见。”
说罢,陆珩望向了
沈婉鸢。
沈婉鸢脸颊已然泛白,但看着澜儿可怜的小脸,哼哼唧唧委屈的样子,“嗯”这个词轻飘飘仿若从唇中飞出来的一般。
陆珩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澜儿说道:“洗漱之后,快些上床。”
沈婉鸢犹豫地走到了屏风后换上亵衣,她回忆起方才陆珩脸上满是坦然,澜儿也不是能被他指挥的孩子。
当她洗漱结束后,站在床边思考究竟是不是陆珩的后手时,澜儿已经牵起了他们的手,走到了床边。
“澜儿和穗穗睡中间,父王和娘睡两边。”
沈婉鸢依着孩子睡在里面,她和陆珩中间夹着两个孩子,她松了口气,她不信陆珩还能干出事情。
熄灯后,床边帷帐缓缓放下,温馨温和的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
沈婉鸢却难以入睡,突然一只手摸上了她的手,她心脏一紧猛然抽回,一道细嫩的声音轻声说道:“娘,你别乱动。”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澜儿。
澜儿让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小肚子上,沈婉鸢明白了孩子想干什么。
她轻轻拍着他,就像所有娘亲都有魔法的拍拍一样,她心中对这孩子总是存了些亏欠。
倏然,她的手背被一张大掌所覆盖,厚茧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
她身体倏然僵硬,心中也分外紧张。
“你们把手放好,澜儿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幸福,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沈婉鸢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她哑声说道:“娘只希望澜儿健健康康。”
陆珩听出了沈婉鸢的话外之音。
明天便是最后一天,后天一早他便要把澜儿送进宫,而他也要赶赴边疆战场。深宫危险重重,战场上刀枪无眼。
他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还能不能再见到沈婉鸢。
“会的,我们都会健健康康。”陆珩心中忧虑,但仍沉声说道。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听着澜儿均匀的呼吸声,赶忙把手抽了回去。
前整夜,沈婉鸢仿若躺在荆棘地里,躺着怎么都不舒服,生怕陆珩晚上干些什么。
但她听着陆珩均匀的呼吸声,又觉得多想了。
她困顿地掀开帷帐一角,看着漏壶已然指到了未时,筋疲力尽了一天她早已撑不住了,躺在床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进入了梦乡。
陆珩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缓缓起身把澜儿和穗穗挪到床尾,他俯身向前躺在了沈婉鸢的身侧,看着沈婉鸢的睡颜。
沈婉鸢双眸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闭合,柔和的脸庞抵在锦枕上,丹唇微微翘起。
陆珩一想到沈婉鸢已经嫁于他人,甚至那人也曾像他这般望着她的面容,压抑了一整日的怒火瞬间爆炸。
陆珩双手紧抱着沈婉鸢,感受着失而复得的艰辛,他如同狂风骤雨般亲吻着沈婉鸢的唇瓣,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含着她的舌尖,汲取着她口中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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