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转身看顾穗穗的时候,背后的小家伙却悄悄翘起了嘴角,手指轻轻触摸着方才沈婉鸢亲吻他的地方。
沈婉鸢看着躺在她左侧的穗穗,俨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睡得四仰八叉,怎么看都不是一副淑女的样子。
穗穗幼时已经苦了许久,却没有磨灭她心中的小小的希望,她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日后不论陆珩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身为娘亲只希望孩子们能健康长大,哪怕没有成为一个大能的人,只要平安康健便好。
“娘的宝贝们,该起床了。”
沈婉鸢安顿好孩子们, 便前往了前院的书坊,她坐在柜台盘算着账簿,招呼着前来的客人们。
自从她彻底接手闻听书坊后,每逢隔壁书院休息日,这里便是门庭若市,生意甚佳。
待她从忙碌的夹缝中小小休息时,转头在窗户的摇椅上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转头正欲询问,门外突然人头窜动,一群佩带官刀的捕快走了进来。
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笑着谄媚道:“各位官爷前来所为何事?”说罢,他转头对着里面人喊道:“快奉些茶来。”
为首的捕快摇了摇手,“不必麻烦,我们还要去下一家”,他甩开手中的画像,对着书坊的所有人高声威慑道:“此人乃是京城大官,他包藏祸心,诽谤朝廷,现已被诛杀九族,所有人切莫再传播他的书籍,一旦发现,杀无赦。”
沈婉鸢看着画像上的梁阁老,被朱红色的笔花了一个叉,她瞳孔紧缩,手指微微颤抖。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被诛了九族。
沈婉鸢还在沉思时,倏然一声暴怒的叱喝吓得她打了一颤。
“你有古怪,你难道是他的同党?”
她猛然抬头却看到捕快持刀向前,闪着寒光的刀锋对着她。
沈婉鸢收回神思,装成一副害怕的样子,大气不敢出
地说道:“民妇连鸡都没有杀过,一时间听着这种消息是在害怕。”
说罢,她抬眸向上,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样子,湿润的眸子微微颤抖。
伙计珠珠赶忙上前,搀扶着沈婉鸢,解释道:“我们老爷早早离世,夫人便听不得生老病死,路上遇着棺材都会昏厥,更换何况这个人诽谤朝廷还被诛了九族,还望大人见谅。”
捕快看着面前的小妇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他敛眸收回了关刀,淡淡说道:“下不为例。”
说罢,为首捕头在书房内转悠还不离去。
沈婉鸢轻轻扯了扯珠珠的衣袖,珠珠赶忙上前,悄悄把几枚碎银银子塞到捕头手中,说道:“照顾不周,还望大人海量。”
捕头瞬间变了笑脸,转身对着沈婉鸢说道:“李掌柜日后若是有事记得通知本捕头。”
“走,我们去下一家书坊。”
沈婉鸢看捕快们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心中隐隐了几分担心,她招呼珠珠道:“你们把梁时的书全都撤下来,中午之前尽快销毁。”
梁时曾是她祖父的至交好友,年岁甚小却同祖父也能相谈甚欢,他为人正直,他曾主政一方的地方百姓,提到他都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好官,他也是入阁年龄最小的朝臣。
他文学修养甚佳,京中被他提点过的后辈数不胜数,在整个文官集团中,梁时也是重要的一方势力。
武将不服皇帝,文官的一员大将又被皇帝亲自下令诛杀。
沈婉鸢看着窗外轰隆隆的天空,淡淡说道:“真的要变天了。”
“变天?李掌柜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沈婉鸢循声而望,门外站了一群身着蓝衣的捕快,他们个个佩戴官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婉鸢心头一紧,这群人上午才来,还未过两个时辰,怎得又来了。
她面上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施施然从柜台走出,轻声问道:“各位官爷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上午收了钱的捕头,抱臂倚在大门,邪气笑道:“有人举报,你这里还有梁某忤逆朝廷的书籍”,他指着书坊,下令道:“你们去搜!”
沈婉鸢赶忙解释道:“上午你来之后,我们已经把梁某的书籍都销毁了,现在这里都是正经书”,她的解释他们完全不听,“哎,这可是前朝古书,一本千金。”
沈婉鸢根本拦不住,捕头笑着邪气道:“有没有李掌柜说了不算,要我们查出来才算。”
而站在门外假货郎眼眸满是担忧,在触及到珠珠目光后,他匆匆挑着担子离开,片刻后,一只灰色海东青快速飞离了乐水镇。
伙计们给捕头端茶倒水,珠珠又拿了些银钱给他,笑着说道:“您也是辛苦,上午听完您的指示,我们掌柜的就吩咐了要销毁,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做生意。”
捕头掂了掂钱袋,面露鄙夷却顺手塞入怀中:“有没有书,你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
此时,一位捕快尖锐的声音传来:“头儿,找到一本《梁氏诗词全集》”
沈婉鸢眉宇微蹙,旁边的伙计赶忙解释道:“官爷,我们这里从未进过这种书。”
“哦?难道你在质疑是我们诬陷你?”捕快慢悠悠说完,凶狠地看着沈婉鸢说道:“李掌柜,跟我回衙门一趟吧。”
根本来不及让沈婉鸢反驳,她的双手已然被扣上了锁链,她心中如擂鼓,面容却依旧冷静,转头吩咐道:“照顾好孩子们。”
珠珠手指紧攥,她重重颔首。
而周围的街坊看着沈婉鸢被带走,霎那间人心惶惶,还未到关门的时候,所有掌柜的赶忙让伙计们紧闭大门。
在街道的尽头,唯有一家王氏书坊还在开门营业。
沈婉鸢被押在前往衙门的路上。
顷刻间,乌云压城,狂风呼啸着伴随着暴雨落下,沈婉鸢瞬间被暴雨浇透,纱制衣裙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
沈婉鸢感受着周围捕快们不怀好意的色气眼神,心脏紧张到剧烈的跳动仿若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浑身冰冷,身体微微颤抖,幸好是在街道上,他们不敢光天华日对她做什么。
沈婉鸢被强迫压在衙门大堂之上,额头的冷汗混着雨水滴落,周围腐朽的味道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酒气味使得她下意识干呕。
她神经紧绷,手指紧掐着手心。
“李掌柜,你这可是顶风作案”,张知县摇摇晃晃从内厅出来,捕头在身后跟着。
沈婉鸢看着捕头,掩藏眼底的冷意,俯身说道:“回禀张知县,我的书坊并未进过这本书。”
“知县你看,我都搜出来,李掌柜还这般嘴硬。”捕头附和道。
张知县摆了摆手,面上一副很难办的样子,叹道:“李掌柜我们也不是非要关押你,但你这东西......”
沈婉鸢已然不想说话了,被泼脏水的时候,只有泼水的人知道她有多无辜。
张知县看着沈婉鸢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他重重咳了两声,拍惊堂木道:“既然李掌柜罪不伏诛,那便关押入狱,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沈婉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关大狱,烂肉腐烂的恶臭混合着霉味直窜进她的鼻子,昏暗的环境中,只有一盏小煤油灯在燃烧。
捕快把她推进了一处牢房,她踉跄进去的时候,地板上隐藏的老鼠瞬间害怕四窜,还有从她鞋面上蹿出去的动物。
她浑身颤抖坐在牢房的角落,听着隔壁牢房奄奄一息地呼吸声,她后背一阵阴冷,仿若有鬼怪般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抱臂蜷缩在角落中,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心中恐惧和焦虑如同海浪般再次向她袭来,一波一波冲击着心中的堤坝。
此时,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骑着快马停在了乐水镇门前,珠珠面露焦急道:“主子。”
陆珩缓缓抬头,眼中满是冷冽道:“他们真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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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大狱中愈发阴冷,深入骨髓般的寒侵蚀沈婉鸢的骨头,幽怨的叹气和怨恨的唾骂在深夜显得分外清晰,老鼠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在啃她的骨头一样。
沈婉鸢难逃困顿的席卷,感受着周围诡异的眼神,她浑身微微颤抖,眼眸看着牢门的方向。
她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她都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变成绝望,强撑的精神濒临崩溃。
她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躯,埋在双臂中。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使得沈婉鸢猛然抬头看着狱门的方向,刺眼的阳光射-进幽暗的大牢中,笔挺的身影出现在门的尽头。
陆珩来了。
沈婉鸢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瞬间放松,强忍了许久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流淌。
陆珩看着沈婉鸢仿若小兽般狼狈的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衫还流着水,他眼中满是怒意,轻轻攥着沈婉鸢冰冷的手道:“我带你回家。”
在沈婉鸢泪眼婆娑的视线中,陆珩脱下身上的披风紧紧裹住她,她周身瞬间被暖意包围,她揪着他的衣襟,哭着委屈道:“你去哪了?”
陆珩蹭着她的脸颊,哑声说道:“对不起。”
陆珩跪在她的面前,他温热的大手握着她冰冷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沈婉鸢噙着泪看着他的凤眸。
陆珩握着她的手轻轻掀开绑带,随着最后一层油纸被打开,一阵淡淡甜香味飘到了她的鼻尖。
沈婉鸢看着面前已经半碎的糕点,眼泪已然在眼眶打转。
“别人成亲有的,我的婉婉也要有。”
乐水镇到京城要骑快马跑一宿,轩和一的糕点还要早早去排队去买,喜饼上红纸的喜字却是陆珩的字迹。
沈婉鸢手指微颤拿着一块温和的糕点放进嘴,泪水倾泻而出再难以抑制。
“走,我们回家,孩子们还在等你。”
沈婉鸢被陆珩横抱而起,他身上炙热的温度驱赶了她身上的寒意,她缩在他的怀中,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他的胸膛。
陆珩手指紧攥,看着身后的县衙
,眼中满是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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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鸢不知道睡了多久,心理的疲惫已然使得她难从梦境中醒来,大梦一场竟是让她又回忆起了以往。
从祖父抱着她哄着她,同苏云川结亲,遇到陆珩同他相爱,之后发现他的真面目被困在私宅生下澜儿,再到后来她捡到穗穗,抱着她遇到安家。
最后一幕便是停留在陆珩从光中走出把她抱出囹圄。
好累。
沈婉鸢睁开双眼看着昏暗的环境,还未等她询问,身后人担忧问道:“身上可是还难受?”
沈婉鸢摇了摇头,她从温暖的锦被中抽出身体,在掀开帷帐下床前,又被身后人紧紧抱回床上。
“我已经安顿好孩子们了,不要担心。”
陆珩不容她拒绝,强硬地把她塞回被中,轻声说道:“睡吧,还早”
沈婉鸢却是未眠,她听着怦怦的心跳声,转头看着陆珩的侧颜。
听着他的均匀呼吸声似是有变化,她赶忙敛眸闭目。
沈婉鸢的目光使得陆珩也并未睡着,他不愿打扰她片刻的安静,就这般静静地躺着。
第二天沈婉鸢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然没有了陆珩的身影。
珠珠听着她起身,上前搀扶着说道:“夫人还难受吗?”
沈婉鸢摇了摇头,还没等她询问陆珩的事情,珠珠说道:“昨天镇南侯小侯爷路过此处,遇到县衙在滥伤无辜,报给州府,州府官当即下令革了他的职,捕头被关在重狱。”
“王氏书坊的王掌柜给了捕头一百两银子买夫人的命,捕头串通知县,不过昨天晚上王氏书坊被人放了一把火。”
至于人死没死,珠珠闭口不谈。
沈婉鸢今日也不想去前院,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小院的树下,嗅着初秋的清风,感受着温和的阳光。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倏然,从门外跑来了一个家伙,他趴在院门环视着屋内。
沈婉鸢算着时间,笑着说道 :“你怎么逃课了,你爹爹不在。”
澜儿舒了一口气跑进来,扑在她的膝盖上,担忧说道:“娘,身体可好?”
“娘当然好。”沈婉鸢俯身掐着澜儿的腰,让他窝在她的怀中,她轻轻问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我前天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和妹妹就一直坐在门口等你。”
“昨天早上师傅让练剑的时候,我看到爹爹把你抱回来。”
小家伙直往她怀里钻,小声说道 :“娘,我害怕。”
沈婉鸢摸着澜儿软软的头发,看着他小小的凤眸说道:“怕什么,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你爹爹在,你爹爹可是平定西北的大英雄。”
走到院外的人,恰好听了沈婉鸢轻言细语的话语,他嘴角微微勾起,但亲儿子的话,他的脸色又变得青紫。
“爹爹会老的,以后澜儿也会成为大英雄保护娘。”
小朋友斗志昂扬的话语刚落,一道低沉的男声使得他猛然一颤。
“妹妹还在上课,你居然今日逃课,晚上罚抄十张大字。”
“啊?爹爹,我错了。”
沈婉鸢看着陆珩牵着澜儿离开的背影,她嘴角微微勾起。
经历过这个插曲后,日子还同往常一样过,不过陆珩不经常离开书坊了,若是离开也是半日归。
只要他在书坊,他便总是待在她目光所及之处。
沈婉鸢知晓他心中总是不安,便默许了这个行为。
随着秋闱即将开场,来买书借书的学子少了许多,沈婉鸢托着腮看着又跑来寻陆珩的李清风,叹气道:“我记得你上午才来过。”
李清风站得毕恭毕敬,眼中满是求知欲道:“不耻下问,况且前辈这般优秀,我定要好好学习。”
他说完又挠了挠头,小声说道:“还有我的错,之前对夫人多有叨扰。”
说完,李清风羞愧的脸上泛红。
陆珩顿时不想教了,挥了挥手道:“你回家吧,我没有什么教导你的了,上了考场全凭本事吧。”
李清风恭敬行大礼道:“若是我能中举,春闱能否同前辈同去京城。”
陆珩笑着摇着手中的折扇:“你安心准备,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若是那会我还活着,我们自会相见。”
李清风脸色一沉,愕然道:“先生可是身体不好?”
沈婉鸢一时之间来了精神,轻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道:“是啊,这是家族病,不外乎是又要守寡,我已经习惯了。”
陆珩脸色微沉。
李清风眼眶泛红道:“我家中还有一根长白山参,一会儿给前辈送来,前辈定要健健康康。”
“快回去复习吧 ,莫要操劳了。”沈婉鸢挥了挥手。
陆珩还未说话,沈婉鸢蹙着眉说道:“你真的会死吗?”她忽然一惊:“你之前不是每半月进宫服用解药?”
“白术已经在西北的时候,已经炼出来解药了。至于会不会死 ,不外乎便是成王败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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