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觉得自己魔怔了,她心里的悲凉化作水,一点点流尽,这个温柔的少年给了她无尽力量和温暖,她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回家。
如此大胆且突然的行为,女子以为会遭到少年郎家里人的拒绝甚至是恶言,却不想少年的母亲亦如少年一般温柔体贴,少年的妹妹得知她的处境更是边抹泪骂人边抱着她叫姐姐。
真是善良的一家人。
但奇怪的是她没有见到当家的男主人,问起来,才得知这当家的男主人早睡了,他们的事也懒得跟他讲,只要周染小心些,不在他跟前出现,他便永远也发现不了家里多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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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瑶真是这么说的?”
“回禀公主,是!”
“有些意思!继续去探查,此人看起来倒是人品俱佳。”刘钰拿着手里的另一本“行之”的话本,又问:“行之有消息了吗?”
“禀公主,属下无能,已问过书铺的老板,‘行之’此人十分神秘,每一旬往书铺送一册话本,只需老板找人抄录即可,留下署名却不谈价格,只要求老板以最低的价售出,似乎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见,便满意了。”被派去探查“行之”的暗一回道。
“有意思,既然不愿露面,那便不找了,他不是希望天下人都能看见他的书吗?本宫替他做,去,跟书院老板说,以后行之每出一册书,便往京城容家送一册,钱本宫付,事让他去跟‘行之’谈。”
“是!”
“有趣有趣!这橙县果然比京城有趣得多!小安子,把本宫这些书,再买一份,快马加鞭给表姐送去。她定然喜欢。”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10章 情愫暗生
“周染,你放着,大娘来补吧。”王氏一进屋便看见周染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李瑛磨破的外衣,忙活不停,立马上前想接过。
“王大娘,你们好心收留我,周染无以为报,别的也不会,只能做些零碎的针线活来报答,您就让我做吧。”周染眼眶通红,这几日住在李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原来做母亲的真的可以一碗水端平。
王氏对她的三个儿女一视同仁,儿女们也同气连枝兄友弟恭,长子次子白日去书院读书,傍晚散学归家便主动帮着做家务教幼妹读书识字,最小的女儿李瑛也甚是乖巧懂事,白日帮着王氏洗衣晾晒择菜洗碗,跟王氏出门采买,傍晚等兄长归家后,便规规矩矩在桌子前读书。
周染看得好生羡慕,她不识字,那些绕口晦涩的古文对她犹如天书,虽说在橙县女子能写自己的名字已算了不得,可待得越久,往日不敢想的,便叫她越发贪恋了。
这李家,除了三个子女不一般,连那王大娘也和周染往常认识的妇人不一样,她自学珠算,做得一手好账本,甚至瞒着丈夫在外偷偷做买卖,补贴家用。
见周染好奇,王氏提出教周染算账,但周染不识字,又羞于表达,只能委婉推拒:“王大娘,那些数字看得我头疼,我脑子笨,我不行的,根本看不明白。”
王氏心细,知晓周染如此自我贬低,只是因为不识字,像周染这般要强的女子,怎愿向他人露了怯去。
她打心底心疼这个孩子,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出路。今日难得只有她们二人,王氏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体己话:“周染,告诉大娘,你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听到王氏这般问,周染心里发慌,感觉空落落的。
还是来了,王大娘,这要赶她走了。
周染强忍不舍说出早先便做好的打算:“王大娘,我想把自己卖与大户人家,做个奴婢,也算吃穿不愁,还能攒些银钱。”
王氏面露惊讶,看着周染垂眸神情低落的模样,恍然,这个姑娘竟是以为自己在赶她走,于是连忙摆手道:“周染,大娘不是这个意思,女子处世不易,原本你还可靠父靠弟,可如今你家这么个情况,倒不如没有。你现在来我家,便是王大娘的亲女儿,大娘问你打算,便是要为你谋划个好前程,你若想嫁人,大娘便叫你兄弟李元李瑶在书院给你留意青年才俊,到时候嫁个举人老爷日子也算美满快哉。若是……周染,若是你不打算嫁人,大娘也养得起你,但你得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周染你可愿跟着你李瑶弟弟读书识字,跟着大娘学算账学做买卖,也为自己多留一条门路。当然若你执意离开我们,去大户人家,大娘也不拦你,读书识字到时也能在主家面前露脸,说不准能提你当个大丫鬟。”
王氏字字恳切,句句为周染考虑,全是肺腑之言,周染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听完心中滚烫,她捂着脸低泣,紧紧握住王氏粗糙温暖的手,缓缓跪下,感激道:“王大娘,谢谢你,谢谢你们,我周染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报偿您的恩情。”
“好孩子,心里有了决定么?”
“嗯,大娘,我不去当丫鬟了,周染想跟李瑶阿弟读书识字,跟着大娘学算账,做买卖,我不想离开李家,我想留下,想做大娘的女儿,想做李瑶李元李瑛的姐姐。大娘,周染以后好好孝敬您,可好?”周染双眼噙泪,说到动情处不禁把脸埋进王氏粗糙的掌心。
这手好生温暖!周染再一次想,自己要是出生在李家,是王大娘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
“染姐姐!染姐姐!”
周染听到李瑛的声音立马起身,搽干脸上的泪,这孩子热情话多又嫉恶如仇,可不能叫她瞧见,不然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
仍记得第一次跟李瑛同床时,周染愣是被拉着骂了一整晚她那禽兽不如的爹娘和弟弟。
一夜过后,可能是胡乱发泄了一通,她心里的怨怼和痛苦也少了很多,更是和这小丫头结下了很好的情谊。
“瑛儿,姐姐在这儿,怎么啦!”
“染姐姐,你眼睛好红,是又偷偷骂那三个禽兽了吗?”李瑛年纪小口无遮拦,眉毛一竖当着王氏的面便开骂。
“不是,是染姐姐方才望了会儿太阳,眼睛被烤得酸涩,过会儿就好了。”周染连忙解释,反而是王氏闻言立即出声教训李瑛:“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怎可这么说你染姐姐的父母,不可骂人,知道吗?”
“才没有骂人,他们要卖掉染姐姐,根本不是人!”李瑛撅嘴反驳王氏,她才没有骂人,她说的皆是实话。
“你这小妮子!我平日真是太惯着你了!”说完王氏偷偷观察周染的面色,见其面色平常,不像伤心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又装模作样在李瑛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以示惩戒,“以后不许骂人!听见没?”
“听到啦!”李瑛满不在意地答应,然后偷偷凑到周染耳边:“染姐姐,以后瑛儿还是和你背着娘亲小声骂他们。”
“咳!李瑛,你娘我还在这儿呢!”王氏拿自己这个小女儿最没有办法。
李瑛从小性子活泼跳脱,长得冰雪可爱,招人喜欢,犯了错,软着嗓子撒娇,便都简单揭过了。就连李跌似乎也对这个女儿管束格外松散,只要她不像她姐姐李瑶一样闹着去书院,便一切随她,就连改名也是,闹了几日,说改便也改了。
幸好这孩子从小跟着长女李瑶,性子纯良,没闹出什么大麻烦。她最听李瑶的话,成天兄长长,兄长短的,事事以李瑶为榜样。不过她不尚不知兄长李瑶原是女子,不然她们这李家势必要出两个女扮男装的学子。
“染姐姐,这是娘亲叫瑛儿给你买的纸笔,今日便跟瑛儿一同读书吧,我二哥最会教了,她以后可是要去京城当状元哩!”说起李瑶,李瑛眼睛亮亮的,满是崇拜。
她的二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唔,大哥只能排第二!
“大娘!”周染接过李瑛手里的东西,感动地看着王氏,眼眶闪着泪光,“谢谢!”
“染姐姐,怎么光谢娘,不谢瑛儿?”李瑛拉周染的手仰头问她。
“谢谢我们瑛儿,染姐姐最喜欢瑛儿了。”
“瑛儿也喜欢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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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横平,今日以‘一’为例,先学握笔和运笔,而后便需染姐姐反复练习,熟练掌握后再学其他字。”
“嗯!阿瑶,麻烦你了。”周染点头,认真地盯着纸上的字,“一”笔画简单,她用手指模拟笔顺,很快便熟记。
“大拇指、食指、中指捏笔,无名指以指背抵住笔杆……”李瑶捏着笔,详细地向周染演示握笔的要点和姿势。
周染做了几次,毛笔总是从手中滑落,在干净的纸上染出了一个接一个大墨点,反观一旁自己读书的李瑛,周染对自己的表现失望极了:“阿瑶,我是不是很笨。”
“不,初次握笔,染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害怕,你要试着掌控它。我来教你。”李瑶面色自若,无半分鄙夷嫌弃,她手持毛笔,立于周染身侧,头微偏,离周染极近,另一只手绕到周染身后,一点一点调整周染的握笔姿势:“这根手指用力,对,做得很好。”
少年的声音轻缓有力,传入耳里悦耳动听,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书香,熏得周染脸颊滚烫,只能直愣愣地任由李瑶帮她调整手里姿势,心里却全是这个年仅十一岁却纯良俊秀文采斐然的少年郎。
等周染握好笔,李瑶退开,这才发现周染的反常,立刻告罪:“染姐姐,是李瑶唐突了。”
“无事,是天热!哈哈哈!”周染在心里骂自己,怎能对这个帮助自己多次的少年生出这般异样心思,肯定是方才两人离得太近,她热着了,肯定是如此。
周染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识字,对,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识字!
“嗯!染姐姐可以落笔了,指尖控笔,稳稳地落在纸面,感受笔尖擦过纸面的力度,好!写‘一’。”李瑶没有在意周染的解释,继续认真教学。
“可以吗?”周染拿着她的第一张大字,有些紧张地问李瑶。
李瑶满意点头:“染姐姐第一次写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若是控笔能再稳些会更好。”
“嗯!”周染应声,显然自己也较为满意。
“染姐姐,继续练习吧,有问题便问我。”李瑶说完便捧起书册,到房间另一头去了。
三个人各自坐在房里的三处地方,互不打扰,安静地只能听见翻书和落笔声。
直到“砰”地一声,一个大墨团落在周染刚刚写好的“一”旁边。
屋中认真读书的三人抬头,看见来人,李瑛脆生生地叫了声“爹!”
李瑶翻着书抬头,也叫了声:“爹。”
这是周染第一次见到李跌,李家的当家人,她尴尬无措地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李跌面前躬身恳切道歉:“李大爷,未经您的允许,出现在您家,是周染的错,请您不要怪罪李瑶他们,他们只是好心帮我,错都在周染身上。”
“周姑娘,是我儿年纪小不懂事,擅自把你带到家里住下,还瞒着不让我知道,如今你的父母已经寻来,你还是快些回家吧!我李家可担不起拐卖人口的罪责。”李跌看似在说自己儿子,实则却是在指责周染不懂事,牵连了他们李家。
第11章 皇兄,女子为帝,当如何?
“公主呢?”刘瑜从马上一跃而下,把氅衣随手扔给候在一旁的暗一。
“回殿下,公主在书铺买书。”暗一接过氅衣,恭敬回道。
“买书?她这么好学?”刘瑜怀疑的目光看向暗一。
暗一眼观鼻鼻观心。
额,去书铺买话本也算是买书吧。
他虽是八皇子调拨给九公主的暗卫,但如今九公主是他的主子,他也只能按九公主的命令做了。
“钰儿,她不知道本宫来了?”
“公主说让殿下且先等等,她速归。”
“哦!”刘瑜身姿挺拔,端坐在椅子上,明明是与公主一般的年纪,却极有压迫感,他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点几下,旋即命令道:“把公主最近看的话本给本宫拿过来。”
眼见事情败露,不是他这个小小暗卫能隐瞒的,暗一只好转身从书柜里把公主十分珍爱的书册给八皇子递了过去
“到橙县这么些日子,便只有这些?”刘瑜看着桌案上寥寥几本,满眼不信,以他对刘钰的了解,她不把这里书铺的话本搬空便不会作罢。
“是,只有这些!”原本还有一些的,但自从九公主看了“行之”著的书之后,便把从前极其喜欢的书都扔了。
刘瑜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对其俗不可耐的书名嗤之以鼻:“《一代名将的娇夫》,钰儿的品味还是如此独特。”
他都不用把书翻开,便能猜到其中内容,大抵是写什么一生戎马的将军在行军过程中救下一小女子,或日久生情或一见钟情,最后甜甜蜜蜜白头偕老,再不然就是将军在外征战,青梅竹马的妻子在家执掌中馈,最后将军得胜还朝为夫人争得诰命。
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暗一,把公主这些破书全烧了。”
“不可,皇兄你不能烧我的书!这都是我的宝贝们,我还要带回京城,找人腾抄,遍发京中女子,此乃话本中的神书。”刘瑜得暗七传话后,付了银子便往客栈赶,就是怕她皇兄这个小古板不分青红皂白把她的珍藏全给扔了,要知道“行之”的话本在这橙县那可是一经抄录便几天售空,她可是跑了不少书铺才买到。
要问她为什么不让暗卫代为寻找,那当然是成日待在客栈好生无聊,这深秋的橙县风景绝佳,橙子也熟透,吃着酸酸甜甜,个大汁多,路上的叫卖声也让她觉得十分新奇,这是她在京城难以得见的风景。
“你的脑子就是看这些东西看坏的,我前些日子让你背的诗文还记得否?”刘瑜气得皇子风度尽失,只恨不得逼着妹妹自己去烧。
“哎呀,皇兄都来着橙县了,怎么还提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写给你们男子看的,教你们男子读书当官娶娇妻美妾,享快意人生,与我一小小女子何干,就说你上次拿的书,讲得王侯将相,讲保家卫国,可我虽是公主,但更是一个小小女子,皇兄你那些古籍诗论可有告诉你,女子如何做王侯将相如何保家卫国?”刘钰一直不喜欢读那些晦涩的古文,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那东西太枯燥太深奥,太需要耗费力气才能理解,可读了“行之”的书,她才晓得,她不爱读,不愿读,只是因为那书里无她,书里的主角鲜少女子,就说她刘钰生来尊贵,却因为是女子,所以地位、外貌、德行、才学,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以后嫁人择婿的嫁妆罢了。
公主为何当不了皇帝?
她明明和皇兄是同父同母甚至只差了一炷香的时间出生,为何皇兄是皇子,可以争夺皇位,而她是公主,只能谋求佳婿,似乎那个还不知在何处的男子便是她一生所求。
又为何她出宫需要扮作男子,为何皇兄来找她,不用扮作女子呢?女子为何在这个没有战乱的年代,走在有官差的官路上,仍十分危险。
这是刘钰来橙县,在读“行之”所著话本前从
未想过,却习以为常的。
刘钰越说越激动,似乎心底的情绪被点燃,她看着一脸茫然的皇兄,咄咄逼人:“为何荒年,最先被抛下的女婴,家中贫苦,最先被卖掉的是女子,为何天下一半人都是女子,却只能依附男子而生,为何她周染的父母要为了没出息的儿子卖掉女儿,为何我不能做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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