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还去李家做甚,那李跌都把她赶出去了。”
“回公主,李跌白天不在家,只有他那夫人和幼女在家,周姑娘去好像是去学识字和珠算的。”
“什么?识字和珠算?跟谁学?”刘钰惊奇。
“跟王氏学珠算,跟她那未满七岁的小女儿学识字。”暗卫把自己这几日观察到的向公主皇子一一回禀。
“这李家倒是人才辈出啊!听说这李瑶是次子,他还有个兄长,若是实在病弱,不能进京伴读,让她那兄长去也使得,这李家长子应也差不到哪去。”
第13章 师徒情谊,期待结交
“李瑶,今晚随师父去家中共饮,我前些日子新收了套珍藏版古籍,你和为师一同赏读。”季
夫子散学前叫住李瑶,邀她一同回家。
季夫子料定九公主不会听信他的谎言,果然这些天还未离开橙县。季夫子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本来打算等公主回京后再从长计议,但听手下探查的人说,那客栈里又住进去了一位贵人。
想必八皇子也来了。
李瑶是女子的事若是捅破到八皇子跟前,那与欺君无异,到到时他季岚便是求着加人八皇子党,也得看他八皇子的心情。
等不了了,必须在九公主八皇子找上李瑶之前先告诉她当下的危急情况,好让她灵活应对。
季夫子信李瑶,信她能把这事隐瞒过去,却也怜她,苦读多年终是一场空。
这李瑶,为何是女子?
“是,师父,且先容弟子告知兄长,今日宿在师父家,明日一早再直接去书院,叫他不要等我。”李瑶不知道季夫子心里的诸多烦忧,她只担心今日无法检查瑛儿和染姐姐的学习进程,所以交代兄长几句,让他帮忙看顾,若应付不来可找吕二帮忙。
李瑶是季府的常客,与钱大钱二兄弟俩十分相熟,今日晚间又是钱二值守,她与钱二一番寒暄后就随师父入了大堂。
今日有些蹊跷,往日师娘总会在旁一同吃饭聊天,等师父喝多之际,熟练地劝谏师父少喝两杯,这会儿餐桌旁却空无一人:“师父,师娘呢?”
“你师娘今日回娘家了,娘家侄媳妇儿生了,她去瞧瞧。李瑶,坐吧。”
季夫子眉头紧锁,似有烦心事,直觉告诉李瑶,此事不简单,她也不问,只等着师父想说与她听了,她再听着。
师娘不在,季夫子心中又藏有心事,师徒俩吃饭也不甚畅快。
餐桌上,只见李瑶不停地夹菜,而季夫子则不停地给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
李瑶吃饱时,季夫子脸色坨红,他的眉死死皱着,手无力地摇晃着杯中酒,似乎在怪罪为何不能一醉解千愁。
“师父,您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醉了还怎么能看清古籍上的字呢。”
“李瑶,你说那《木兰辞》为师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你也快十二岁了吧,我做你师父也已六载,我们常常一起品茗论道,共赏古籍,你是我季岚最器重的弟子,更是我季岚的忘年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季岚把你当自己的亲子在尽心培育。可李瑶,你怎么就从李家二郎变成李家女郎了呢?到底是师父眼神不好,还是你伪装太过高超,怎么就骗过了我这一双眼睛呢?”季夫子望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怎么……怎么就是个女子呢!
李瑶看着季夫子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他两鬓几根发白的发丝,这才发现往日意气风发的师父,在她面前如此颓丧。
她缓缓起身,跪在地上,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她望着师父,低头认错:“师父,你都知晓了。弟子李瑶自诩,‘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此生唯一愧对的便是您。是,一开始是我骗了您,我穿着兄长的旧衣,出现在夫子面前,但我并不是有意欺瞒,只是若不披上那副男装,我根本走不进书院。是您接纳了李瑶,是您说服了我爹,让李瑶能读书,也是您赞赏李瑶的思想和政见,就像您说的,您把我当好友,把我当亲子,可我何尝不是把您引为知己,认作父亲。”
“可师父,李瑶之错,只在隐瞒。然真正错得是这世道,若是这世道准许女子读书,我又为何要欺瞒于您,我是女子,那身男装穿在我身上近七载,我又何尝不想梳起发髻穿上罗裙,和我的姐妹们结伴去书院读书。是世道错了,我李瑶读书就是为了告诉世人,只要给女子机会,我们必定比男子强。”
“李瑶,你是对的!”季夫子擦去眼角的湿痕,抬头望向窗外的弯月,“整个书院的男子都考不过你一个小小女子,就连治学多年的我,也总会为你的思想叹服,你若是男子,为师定会为你铺好青云梯,让你心无挂碍地做个好官,为民请命。可……哎!”
李瑶道完歉,便站起身,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望着季夫子语气疑惑:“是个女子又如何,我穿男装考科举,我当官为百姓为女子为我心中大义,我李瑶愿把一生献给大余百姓,我又哪里比不过这世间万千男子。”
“李瑶,你说得都对,可你根本没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倘若被发现是女子,那么你爬得越高,便会摔得越惨。我、季家,你、李家,我们这一杆子人都会因为你的真实身份而犯上欺君之罪,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李瑶,我们承受不起。”季夫子捂住眼睛,似乎不忍对上李瑶的脸,他怕在视若亲子的弟子眼中看见失望的神色。
要自己天赋卓绝的弟子放弃读书放弃当官放弃梦想,放弃这一切,他的心比任何人都痛上百倍千倍万倍。
“师父,李瑶知道了。无事!李瑶可以不去书院读书。”李瑶笑了笑,仿佛从书院离开并无什么所谓:“李瑶也可以不做爹娘的孩子,不做师父的弟子,我可以和你们都断绝关系,我自己的抉择后果自己担。我会改名换姓,继续考学,等我当了官,我会改变这一切,等何时女子可以做官了,李瑶再回来继续当爹娘的孩子,当师父的弟子。”
“李瑶!”季夫子被李瑶一番言论震惊地睁大双眼,灌下肚子的酒近乎清醒,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神色变化万千,最后释然,竟也跟着她笑了:“哈!真不愧是我季岚看中的弟子。李瑶,你便是为万民、为千万女子而生的。是师父狭隘了!李瑶,放手去做吧。”
“去科考,去当官,去改变这对女子不公的世道。我的孩子,师父以你为傲,独行路艰难,切莫忘了来时的路。”季夫子郑重地看着李瑶的眸子,下定了决心。
“师父,李瑶此生最感谢的便是您。”李瑶眼中含泪,复又双膝跪地,对着师父恭敬行礼。
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拜师礼,也是这对师徒情义最好的诠释。
“李瑶,师父今日叫你来,除了你的女子身份,还有一要紧事。微服出宫的八皇子和九公主,他们得闻你之才学,想招你入宫做皇子伴读,为师不愿你去。其一你是女子,在深宫容易暴露身份,其二,宫廷诡谲多变,太子未定,你若想做纯臣,切不可与任何皇子党派有所牵扯。当日九公主找上我时,我告诉她,你有隐疾,身体孱弱,不可跋涉入京。你需记住,若公主找上你,随机应变,装病即可。若是考问才学,要以真实水平应答。装得太过,容易适得其反。”既然重新做了决定,那公主皇子那边便不可做的太绝。
当下不是去京城的时候,这些贵人不可深交更不能得罪,否则才学再高,日后在朝中也无出头之日,现在也只能小心应付了。
“李瑶记下了。”
“还有,明年,书院便不能再去了,为师会安排好你的去处,到时你且安心读书,按时参加科考即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让你那父亲知晓,只说一切听他安排,日后不读书不科考,以免你那父亲因恐惧酿成大祸。”
“是!”
师徒俩聊完后,季夫子又把自己先前提及的那套珍藏拿出,两人研读到深夜,才分别去休息。
这厢师徒促膝长谈,那边李家贵客迎门。
刘瑜和刘钰兄妹俩算着李瑶散学的时辰来了李家,以周染恩公和四处游学的学子身份前来,得到了王氏、周染和李瑛的热情招待。
他们兄妹俩面容肖似,皆长得十分俊美,惹得李瑛托着腮多瞧了好几眼:“两位兄长好生俊俏,还长得十分相似,简直一模一样,就是左边这个哥哥要高一些些!”
刘钰也挺喜欢李瑶这个幼妹的,长得冰雪可爱,嘴巴也甜,看起来就很讨喜,她揉了揉李瑛的发髻,笑着解释:“我和兄长是孪生子,自然长得相像。”
“什么是孪生子?”
“就是同时住在母亲肚子里,又差不多时辰被母亲生下来。”
“真好,那两位兄长关系肯定最好,瑛儿也想和二哥关系最好,若是瑛儿和二哥是孪生子就好了,瑛儿要当二哥的姐姐,像二哥照顾瑛儿一般照顾她。”李瑛
一说起李瑶,嘴角便挂起甜甜的笑,她最喜欢二哥了,她也想二哥最喜欢她。
“你很喜欢你那二哥?”
“对啊,二哥对瑛儿最好了,她给瑛儿改名,教瑛儿读书识字,还给瑛儿带好多山川河流的图画书册看,瑛儿好喜欢那些,二哥说了,以后会带瑛儿用双脚去丈量大余广袤无际的土地。”提起李瑶对她的承诺,李瑛更是满脸期待,全然不知这般承诺有多惊世骇俗。
带女子去游历山川湖泊,丈量土地,这竟是李瑶一个书生对幼妹许下的诺言。
好不容易等到李元散学归家,却发现只他一人,刘钰十分失望,她问:“李兄,李瑶呢?”
“我阿弟今日去季夫子家中研究古籍去了,怕是明日才归,两位贤弟找我阿弟何事?愚兄可代为转告。”李元也是个善交友的性子,他观刘瑜兄弟俩人,容貌俊秀,衣着不菲,那布料看着便是上品,救下周姑娘,出手阔绰,定是家世不凡。听说还是京城来的,值得结交,日后阿弟李瑶进京赶考也可有个照应。
“啊……”刘钰有些失望,天知道她听周染和李瑛对李瑶描述,有多期待与之结交。
在李瑛的描述里,李瑶博学多才见多识广,那些艰深晦涩的古籍典藏,通读几遍便能融会贯通,甚至往往会有新解,是为治学奇才。
李瑶待人和善有礼,街坊邻里都颇为喜爱。她教母亲识字珠算做买卖,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鼓励幼妹读书识字走出家门观察山川湖泊,还教她如何绘制舆图。她知兄长李元只对经商感兴趣,便引导他读《史记・货殖列传》、《计然七策》、《陶朱公经商十八法》……等古籍,让他学习先人的经商智慧。
可以说这李家之所以跟别家全然不同,皆因出了个李瑶。
“无事,我们明日再来拜访!总会结识的!”知妹妹失落,刘瑜立马安抚妹妹,“天色已晚,刘某便不叨扰了,李兄,明日再会!”
“二位贤弟,明日见!明日我阿弟归家,你们必定相见恨晚。她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阿弟最是敬仰你们这些四处游学的学子。”李元笑着朝刘瑜刘钰拱手道别,然后再嘴提一句李瑶,加深一下好印象。
刘瑜和刘钰皆期待着明日的会面,他们期待李瑶带给他们的新奇体验,却不想宫里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殿下,容妃娘娘传来密信,让二位殿下速速回京,见容将军最后一面。”
“什么?外祖父他怎么了?”
一路上刘瑜和刘钰快马加鞭,心中几番猜测,只以为是一向康健的外祖父得了急症,心中悲痛万分,然京中情形比他们想得要糟糕的多。
第14章 父子君臣
刘瑜兄妹俩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时候,深秋时节,竟下起了雪。
京城的雪带着沁人的寒意从天上飘落,刘钰却无心思赏雪,她手里的鞭子呼呼作响,只想快些再快些。
他们在归京的路上已然知晓,他们最为敬重的外祖父容毅,容大将军居然被查出来通敌叛国,这叫人怎么信服。
容家满门忠烈,一门十三郎在常年征战中死去大半,只剩下次子和最小的幺子,如今江山安社稷定,满门忠烈的容家却倒下了。
通敌叛国,说出来谁会信,这满城百姓谁没为容家扶棺归京的悲壮落泪,谁又没有为将军凯旋喝过彩,他容毅怎会叛国?
刘钰身着男装,站在人群里,她满眼是泪,手指绷得发白,耳边是百姓闹哄哄地讨论,她仿若耳鸣,除了呼呼地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刘瑜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不停地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目光直直地看向刑场中间。
“皇……,外祖父在看我们!”刘钰摇了摇皇兄的手,她的声音哽咽,却也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刘瑜与外祖父坚毅清明的眸子对上,又看见他斑白的两鬓,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抬起手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死死咬着唇,方才从容地迎上外祖父的目光。
容毅看着自己一直十分喜爱的小辈来送他,一贯威严的面容慈爱地笑了笑,后又仰着头,漫天的雪花覆在他的身上,他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一生征战守护的国家和子民,又看了看跪在他身侧仅剩的两个儿子,闭上了眼睛,从容赴死。
刽子手手中的大刀落下时,刘瑜遮住了妹妹的眼睛,他则死死地盯着这一幕,眼眶通红却不准自己落下泪来,手心是妹妹落下的泪,湿润滚烫,烧心一般。
鲜红地血染红了地上的白,百姓还在议论着,刘瑜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不停地闪回外祖和舅舅们人头落地的画面,他强忍胃中翻滚的情绪,逼着自己永远地记下这一切。
大余欠他容家的,他刘瑜自当替容家讨回,无论是谁害他容家,只要他刘瑜在一天,他就要那人满门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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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回皇宫。”刘钰满脸是泪,胸腔里阵阵绞痛:“父皇,他是杀外祖全家的凶手,我讨厌他,我不想再去见他。”
“钰儿!”刘瑜又何尝不知是谁下的令,但那是一国之君,是他们的父皇,“切莫胡言,父皇,父皇他只是听信谗言,都是其他有心人从中作梗,才把通敌叛国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容家头上,我们一定要找出幕后之人,容家等着我们替他们报仇。”
“皇兄,死了,都死了,外祖死了,明明前些日子他还陪着我下棋,最疼我的小舅舅也死了,他下半年就要和宛姐姐成婚,宛姐姐可怎么办呐,二舅也死了,皇兄,我再也不说他严厉古板了。怎么回事,我只是去了一趟橙县,怎么就都变了,外祖是大将军,二舅和小舅也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容家满门忠烈,谁不是为国为君而死,怎么可能通敌叛国。是不是三皇兄,是不是他怕皇兄你外戚势力强大,所以提前下手,还是柳妃……”刘钰越说越觉得对,嘴里念叨着,神情癫狂,提起刀便想往皇宫冲。
刘瑜见势不对及时拦住了她:“妹妹,你疯了,那是皇宫,怎可带刀闯入。”
“对,我就是疯了。”刘钰眼眶通红,胸腔剧烈起伏,她看着皇兄:“皇兄,都是血,他们的血染红了漫天的雪,不该这样的,容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朝堂斗争中,不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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