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画像。”谢珩神色如常。
师月白并不记得见过什么画像,可是又觉得师尊不会说这样没用的话。
要悄悄问师尊吗,师月白心中很是犹豫。那样会不会让师尊觉得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笨啊。
她知道师尊是永远都不会觉得她笨的,从前她总是要花上好久才能扑到一只蝴蝶,扑到时她沾沾自喜,直到后来她想明白,那是师尊偷偷摸摸用术法让蝴蝶飞得慢上了许多。
师尊不会嫌她笨,但是她还是想叫师尊看到些自己的变化。
师月白的灵识悄悄探进了樱桃的灵识,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潮湿的洞窟在她的感知中显得愈发幽暗,蜿蜒的窄道仿佛无尽延伸。
人认知里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未必完全吻合,这是许多修士在学习灵识这一讲时的必修课。因为认知时常因为个人的感知变得更加情绪化。就像在师月白心中,以清山很高很高,可是实际上谢珩抱着她御剑而行,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山下。
樱桃的灵识并无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之处。师月白不免有些失落。
还要再往里面探一些吗。她心下犹豫。
谢珩却在这时随机扣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师尊?师月白抬眼看谢珩,对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
“傀儡。”谢珩传音给她。
“和那个坊主一样,都是受人操纵的傀儡。坊主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她应该是来监视我们行动,好汇报给幕后之人的,”他微微停顿,低声补充,“所以她才会故意摔断腿,好拖慢我们的脚步。”
师月白还没来得及问该如何应对,他们怀疑的对象就现身说法,浑身脱力瘫软地倒了下去,身旁的几个女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的脸色无比苍白,惹得洛禺立刻怜香惜玉地凑了上前。
谢珩有些无奈,他没来得及传音给这个看似机灵实则步步往别人套里钻的师侄,还真是失策。
楚悬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宝贝徒弟,看着机灵得像个猴,实则脑子比刚刚化形没几天的小白还要愣。
“很疼吗,我背着你吧。”洛禺关切地靠近几步,想从温致宁怀里接过樱桃。
樱桃双目垂泪,颇有我见犹怜之感:“不敢劳烦仙长,我自己.......歇一会儿就好。”
然而师月白却快了一步,轻盈地弯下身子,毫不费力地将樱桃背了起来。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背一个身量同她相当的成年女子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师妹你.......好大的力气。”洛禺惊叹,目光中透出敬佩与惊奇。在决定英雄救美之前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以他的力气背这个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姑娘走个几里路应该问题不大,谁知道小白师妹居然这么天生神力,真是天将降大任啊。
“会不会太麻烦仙长了,仙长还是放我下来吧。”樱桃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似乎有些局促。
但是这样的局促落在已经知晓她身份的师月白眼中,却更像是她身份的隐秘印证。
“不沉,”师月白认真的说,“你再重两倍我也不费劲。”
“劳烦仙长了。”樱桃低下头,有些羞赧地伏在师月白肩头。
师月白努力嗅了嗅,似乎已经能嗅出山野间雨后泥土的味道了。她知道出口就在前面,于是催大家赶紧加快脚步。
“仙长仙长,离开这里,我们就能回家了吗?”一个年纪最小的姑娘不禁喜上眉梢,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
“这里大概在司州城西,”谢珩判断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四周都是山地,距离最近的村落还有些距离。”
“不过你说得不错,”谢珩对年纪小的孩子似乎多些耐心,“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随着前方逐渐显现出光亮,阴暗的通道似乎也在悄然扩展,众人心中皆感到一丝振奋。然而,当他们走到洞口时,谢珩的眉头却微微皱起,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他立即示意大家靠近自己,让大家走到他身后去。
师月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师尊走到了前面,突然间,她身上背着的少女就被谢珩用及其粗暴的手段揪着衣领拽了下来,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傀儡砸在地上,因为损坏露出了木质的内里。
周围的少女们愣住了,未曾反应过来,便被这一幕惊骇得尖叫出声,脸上满是恐惧与不解。
谢珩神色淡淡,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少见的锋锐,“你觉得,到底是谁中了谁的计呢?”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莫名地让人心中一凛。
损坏的傀儡彻底没了反应,谢珩拎着它,先一步走出了洞穴。师月白紧随其后地走了出去,却被眼前铺天盖地的尸人吓得后退了两步。
“这是尸傀,用活尸做的傀儡,”谢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怕三个小辈听不懂,略作停顿,随后仔细解释道,“和这东西同根同源,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谢珩轻轻拽了拽红线,师月白指尖微微一颤,相连的红线几不可查地显露了不到一秒,然后又消失不见。
“小白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凌霄剑破空而出,直击前方的尸傀,瞬间无数傀儡应声而倒,四散崩裂,却同时又有
无数尸傀入潮水般前仆后继地涌来,不知疲惫,仿佛是幕后之人在暗下嘲笑谢珩乾坤未定,谁是输家尚未可知。
谢珩单手手提着傀儡,凭虚而起,衣袂随风鼓动,瞬间引得尸傀改易方向,随他而去。
第19章 只是想要当个脔宠玩玩吗? 她要把她的……
魔界,十方血海。
瘦弱的女孩靠在魔尊的怀里,女人身上的体香浅淡而温柔,比起传闻中令人胆寒的魔尊,她更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怎么在发抖呀,小阿凌。”魔尊低声询问。
魔物在血海拼死厮杀,胜者以败者为养料,撕咬它的血肉,准备下一场争斗。但是它们似乎很害怕司凌,即使在杀死对方的时候,它们也不敢把污秽的,深色的血溅到司凌华贵的衣服上面。
仿佛一面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与尸山血海隔绝开来。
“你在害怕吗?”
女人轻笑了一声:“可是魔界最可怕的东西明明是我呀,阿凌怎么不害怕我。”
司凌伸手抓紧了女人的袖子:“师尊.......我不害怕师尊。”
“那阿凌也就不用怕他们。这是魔界最低级的魔物,未开灵智,就算有充足的食物,也难以遏制厮杀的本能。阿凌是我的弟子,这魔界的一切生灵,都应该向你俯首才对。”
女人低下头,摘下了她从不离身的面具,坦荡地向司凌展露出她原本的样子。
和司凌想象的一样,是一张温柔的,并不令人惧怕的女人的脸。没有青面獠牙,没有狰狞吓人,也看不出她的年龄。
那种独特的,温柔而世俗的气质,如果用普通的美貌二字来夸赞,反而玷污了她。
“师尊.......”
魔尊看着女孩轻轻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就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兽一样,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自己。
是很乖的孩子呢。
魔尊仿佛天生就会照顾孩子,原本瘦弱的司凌在她的照顾下变得白白胖胖,司凌本也不是笨孩子,学东西也很快,十多年光阴弹指而过,司凌修为见长,人也逐渐出落成了少女模样。
只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什么话本子,总说些要做师尊最锋利的刀这样奇怪的乱七八糟的话。她只当是孩子犯傻,她是魔界至尊,又有什么需要阿凌替她做的呢。
那日司凌夺路而逃,慌不择路地回到魔界,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她问阿凌发生了什么,司凌说,遇见了自己曾经的双胞胎妹妹。二人的命运早已如洪水奔流般再不复返,司凌被人间当做异类,而那个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女孩在人间过着原本对于她们来说天方夜谭的生活。
“那阿凌羡慕她吗?”
司凌还未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羡慕她,我遇见师尊就很好了。”
“但是阿凌难道不会偶尔地也想过一过那样的生活吗?”
“我........”司凌低头,犹豫着没有立即作答,她不愿在师尊面前说谎。可是遇见师尊就已经很好了,她哪敢奢求更多。
魔尊亲自抓来了一个少女,当着司凌的面剥去了少女的人皮。
少女几乎没有任何痛苦的挣扎或是呻吟,只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少女的人皮盖住了司凌因为修习魔道体表长出的青鳞,魔尊勾起她的下巴,让她在镜前看一看自己的脸。
她微微倾身,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镜面。镜前的少女明眸皓齿,明艳得惊世无双。可是司凌觉得镜前的少女并不是自己,帷帽下的,黑纱下的,兜帽下的才是她。
“阿凌真好看啊,年轻可真好。”
“这是阿凌原本的样子哦,术法只是隐去了你长出的青鳞。”
“可是.......”
“不要可是了,阿凌不是想过几日人间的日子吗,那就去吧。温致宁,她这样的一生本就是你给她的,如果不是阿凌的话,她也会和当初的你一样被人卖到到相思坊去。”
司凌怎么能不恨呢。
如果不是温致宁,她又怎么会被楚悬赶出晓雾峰,她又怎么会被收养她的家庭再一次抛弃呢。
楚悬赶她离开晓雾峰的时候,在山下的村落给她觅了一个收养的人家。那家人受晓雾峰荫庇多年,对楚悬感激涕零,又没有子女,原本对她视如己出。
她那时是感激楚悬的,他至少给了自己一条生路,没有让她曝尸荒野。做不了他的弟子,是自己太龃龉太不堪。
可是山上的传言渐渐传到了山下,养父母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
怀疑一旦滋生,就如野草般蔓延开来,即使被短暂的被温情烧尽,又会因一阵风而又生发开来。
楚悬。她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楚悬。
既然恨我生性恶毒,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我呢?既然想着要给我一条生路,为什么偏偏把我放在离晓雾峰这样近的地方,好让他们对我生疑呢。
终于在一天晚上,她听见村口的郎中说,养母多年没有动静的肚子,终于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恭喜夫人啊,恭喜恭喜!”
恭喜。
阿黄安抚似的把肚皮露了出来好让她摸。她把阿黄抱了起来,眼泪打进了阿黄这些日子因为吃饱喝足而渐渐有了油水的毛里。
“汪,汪!”
“阿凌,你怎么不过来呀,你要有弟弟妹妹咯,开不开心!”
“多亏了这个孩子呀,”郎中贺喜说,“自从收养了这个孩子,孩子也有了,窑洞也又打了两窟。是这个孩子命里头有手足呀。”
是么。司凌想。
她的第三个家,现在也容不下她了。
她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走的,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带。阿黄在那个家里待得很好,阿黄本就是很有本事的看家狗,只要能吃饱饭,它就有数不完的力气。它也很会察言观色,从不在不该叫的时候乱叫。
为了避免吵醒阿黄,她用了比预计多一点的时间,才从那个家里跑出来。
要去哪里,她还没有想好。但是她已经见过了这个世道,有人比其他人“更像人”地活着。
那个人多么高风亮节啊,像仙人,也像圣人。
她想要把他拉下来,从晓雾峰的顶上拉下来。
她就是在这时候遇到师尊的。女人戴着覆面,身型窈窕,附近的山头本就是一片坟场,她路过时,万鬼嚎哭。
“好孩子,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呀。”
她收她为弟子,像母亲一样照顾她起居,为她梳妆,为她束发,教她术法,传她修为。
“我杀过人......”司凌颤抖着声音,“我杀过.......无辜之人。”
魔尊笑了起来:“傻孩子,这里是魔界,杀过人又如何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谁能保证没有害死过人呢,不过是那人命该绝罢了。”
有人将她带入仙门又推她入深渊,也有人说,阿凌,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你想要的一切本来就属于你,只是你需要鼓起勇气去把这些争夺回来。
于是司凌劫下了那辆温家的马车,代替容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同胞妹妹穿上了嫁衣。
她本不关心温致宁原本要和谁结婚,本想一进婚房就迷晕那个倒霉蛋,逃离那场无谓的缠绵。
可是红烛摇曳,那人缓缓掀起了她的盖头,司凌的眼睛缓缓适应了周围的光线,然后看见了一张年轻的脸。
少年一身喜服,丰神俊朗,眉目间透着清朗的气质,让她不禁愣住。时间仿佛静止,司凌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竟和楚悬有七分的相似。
时隔多年,再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司凌竟然还是会为之一怔。
她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呢,司凌本以为,她应该是恨极了这张脸的。
她本应想杀了他的,她本应该想要废了他修为,将他扔进魔界十方血海由最低等的劣魔分食殆尽的。
可是她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最先想起的,是月下仙人踏空而来,却独独落在她的身侧。
月光在他身后绽开,在稻田如水摇曳。
她把封霁川推倒在喜床上,指甲在他的背上留下深深的划痕。他的嘴唇沁出鲜红的血珠,那是司凌刚刚咬破的。
“夫君.......我是谁?”
封霁川的眼睛里沾染了水汽,司凌的亲吻落在他的眉边。
“明天,我带夫君回
家,好不好。”
“本该去拜访岳父岳母的。”
司凌笑了笑,封霁川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虚虚揽着她的腰:“睡吧,今天一定累了吧。”
“夫君......晚安。”
司凌想,她要把他带回魔界。
这人间并不怎么的好,见过也便见过了,她要把她的小夫君带回魔界。
十方殿前,妖冶的红莲开了十里。
“师尊.......”司凌愣了愣,封霁川还昏迷着,被人带了下去,“这是魔尊迎娶眷属的仪式。”
“是啊,怎么了阿凌,是我会错意了吗,你不想娶他,只是想要当个脔宠玩玩吗?”
魔尊的眷属会被魔尊订下血契,使之对魔尊永远忠诚。脔宠却没有这样的规矩,因为魔尊常常圈养数目庞大的脔宠,血契会不利于交换和买卖。这一任魔尊不好美色,对这二者几乎都毫无兴趣。
“没,没有.......我只是,我怎么能用魔尊的仪式呢?”
魔尊笑了笑:“我的东西,现在或者以后,迟早都是阿凌的呀。”
第20章 这下子他像是一个真正的布偶了。 “夫……
“阿凌谢过师尊。”
魔尊微微一笑,温柔地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如同轻风拂面,温柔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好啦,别撒娇,去试试礼服吧。”
封霁川醒来时,眼前陌生的场景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殿内是公主府十倍不止的华丽,奇珍异宝堆了满屋,几个打扮华美精致的魔姬额贴花钿,朱唇如丹,正在像打扮布偶一样给他换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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