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生灵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天道发觉他们实在太过顽强,便驱使人妖相争,自取灭亡。
魔族便是人和妖在自寻和平的道路中,最开始被驱逐去魔界的,执意人妖相争的人族和妖族。
澹台曜是个十足的疯子,他想要让魔人重回人界,想要人界和魔界一起完蛋,恨不得所有人都去死。
这样的疯子,却误打误撞承运了天道。
男人说,自己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就已经成为了天道的化身。
他虽不是刀枪不入,但是与他为敌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地遭遇不幸。与他争夺魔尊之位的人,重伤他之后被压进了水牢,在层层看管之下,离奇地招致了天劫。
魔界第一重,竟有天雷作响。
男人告诉师月白,魔族伤亡惨重,人心惶惶,皆因澹台曜之故,军心才得以维系。
澹台曜死了,战争就会很快结束。
但是杀澹台曜的那个人会经历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我试过杀他,很多很多次。”
“直到现在,我也仍在尝试。”
“小师仙君,我知道人人都惜命。我若有利用逼迫你的想法,也根本不必告诉你杀澹台曜会遭遇什么。”
“我知道。”师月白站在昆仑山脚,已经看不见另一个魔族男人的身影。
“但是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人终有一死,但是不代表接受了这点就真的可以视死如归。
她不知道自己生年几何,按谢珩给她过得生日来算,她今年二十有一,就算在凡人之中,也是很年轻的年纪。
更不用提仙人可能百年才破一境,二十一岁实在是个太年轻太年轻的年纪了。
有人千年寿元也是蹉跎,也自然有人百年也能活得精彩。师月白想自己这一生,于剑道有所悟,于苍生有所护,倒也算得上没有浪费这二十一年。
但是师尊怎么办呢。
是她先招惹的师尊,是她让师尊动了凡心,甚至还怀上了孩子。
孩子现在五个月了,她把手放在师尊的腹上,有时甚至能感受到孩子的动静。
定期去照看师尊的岳师叔说,孩子很健康,比其他五个月的孩子还要胖一点。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清晨的太阳洒在师月白身上,明亮温暖。师月白那时觉得心里很轻快,突然就替这个孩子想好了名字。
单字一个昭,小名就叫朝朝。读起来很好听,写起来也简单。
她想着师尊和朝朝,心里酸楚得厉害。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第93章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澹台曜死……
战争结束得很突然, 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快。
澹台曜死在师月白剑下,一如当年的澹台戎死在她的师尊谢珩剑下。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道贺和设宴,甚至包括孟婷。
“没关系呀, ”还没等她解释, 孟婷便自己替她找补了起来, “你也累了吧, 好好休息,我什么时候都能来找你。”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 她和孟婷都长大成人之后,孟婷自责这么多年没有来找她的时候, 她好像也是这样, 还没等孟婷解释, 自己就替她找补了起来。
很多年前了吗, 她怎么跟个老太婆一样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其实只是两年前的事。
她第一时间回了以清山, 想要收拾收拾去昆仑接回谢珩。
以清山太久无人居住了,有灰尘, 会呛到师尊的。房间里也还是夏天时候的被子。
她回到以清山的时候,谢珩却已经到了。
六个月的孩子比五个月的时候又变化了很多,她明显地感觉到谢珩的行动更加不便了,他的腰太细,好像都撑不起那样大的肚子。
灰尘呛得他有些咳嗽, 师月白很快把人扶了出来, 让他在院子里等着自己来收拾。
谢珩看到她,便连被子也顾不上收拾了,整个人都紧紧贴了上来,仿佛怕她消失一样。
“别去.......先让我抱一会儿。”
师月白笑了笑:“好呀,师尊想抱多久, 就抱多久。”
“好想你,”谢珩的心跳震得连师月白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和朝朝........都很想你。”
“我也想师尊,很想很想。”
师月白几近哽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有区别,却也不显得冷淡。
其实即便是哭出来,师尊也不会怀疑什么的。但是师月白想,还是不要哭的好。
“小白,”谢珩摸着她的脸,“战争结束了,你好像.......没那么高兴。是累了吗?”
“原先有些累,见了师尊之后,就一点也不累了。”
谢珩捏了捏她脸颊的两瓣软肉:“你就会说这种话糊弄我。”
“有一点.......有点累,也有点没调整过来,好像还是在战争里的状态一样。”
谢珩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参加仙魔大战时的经历,把她揽进怀里,像抚摸小时候的小白猫一样,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我从前也是这样,花了很多时间才调整回来。有时晚上做梦还听见魔族入侵的吹角声,穿戴好拿起剑走出房门,才想起战争已经结束了。”
谢珩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师月白靠在他怀里想着,自己的表现真的很拙劣。
那么轻易地就被师尊看出自己不高兴,那么轻易地就差点想要在他面前哭出来。
好糟糕啊。
师月白缓缓地上浮着,离开了这片幻境。
幻象的“师月白”躺在谢珩的怀里,被他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头发。
还是觉得很刺眼。
师月白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其实挺小心眼的,看着谢珩怀里抱着别人,即使是自己的幻象,她也嫉妒得发疯。
嫉妒得恨不得把那个冒牌货从谢珩怀里揪出来。
师尊,我真的很讨厌你怀里抱着别人的样子。
哪怕这个人是她捏造出来的幻象。
眼睛很不争气地酸了,视线模糊一片。
师月白很迅速地擦了一把眼泪,虽然看着谢珩怀里抱着别人会让她难受,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受虐一般地看着他。
谢珩覆在幻象的“师月白”发上的手指细白修长,骨节分明,依稀能够看见青色的血管。
再看一眼,就一眼。
他随意地抬头往师月白的方向看了一眼,深褐色的眼睛里,师月白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但是他不可能看到师月白。
师月白不敢再逗留。
迎接她的是什么吗,雷劫,暴病,或者别的什么。
师月白大概猜到,自己的死相应该会很难看。
谈不上九死其尤未悔,还没死她
就已经后悔得要命了。
死相难不难看姑且不论,师尊会不会很难过也姑且不论,朝朝出生就没有阿娘也另说。单是想想被雷劈的时候多痛,师月白就后悔得要命。
为什么要逞英雄呢,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命放弃自己的命呢。
但是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算啦,师月白乐观地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后悔也得死,不后悔也得死。
就算把肠子也悔青了,雷劈她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她后悔劈得轻一点。
她把三魂六魄分出一魂一魄,寄存在和谢珩相连的红线里,然后慢慢地,把红线从小指上解了下来。
谢珩身上的魔气是通过血契被她身上更强的天魔血脉压制住的,自己死后血契解开,谢珩又会面临入魔的风险。
这样,与谢珩相连的红线恰好能够代替她压制住谢珩体内的魔气,让他不会在自己死后入魔。
缠上红线之后,谢珩做危险的事情依然不会告诉她。
当然师月白也不会。若非师月白临死前想起它还有这点作用,当初在司州,这红线就白缠了。
师月白拽着那一截红线,想了一下,把它绑在了那个被小时候的自己抓破的那个毛线球上。
千年万年,树会倒,房子会塌,但是她觉得师尊不会丢掉这个毛线球。
抽去一魂一魄之后,她的身体变得很虚弱。
得快一点了,师月白想。她还要下山去,找个没人的,离以清山远一点的地方呢。
她现在无法御剑,每一步都需要自己走,也不像小的时候,谢珩会把她揣进怀里带她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她这才感觉到以清山原来这样高。
原来这样陡。
元黎原来这么沉啊。
她想了想,把从不离身的元黎留在了路边。
一来是她有些背不动了,二来是她想到上回那几个剑修在争论叶前辈会不会打重剑的时候,自己当时不知道给自己打剑的师叔就是这位叶前辈,没站出来给他说话。
叶师叔真的会打重剑的,打得也很好。她不能让叶师叔给她白打了元黎。
她走啊走,走走停停,花了三天时间,才走下她平日御剑不要一炷香时间的以清山。
到山脚下的时候,腿已经打了颤。
但是这里应该不行吧。这里不远处有城镇,她也不知道天雷劈得准不准,万一劈歪了怎么办。
雪白的鬓发汗津津地黏在额角,师月白本想坐在路边歇一会,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苦笑了一下,又向北走去。
北边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旷野,因为阳面是仙山的缘故,灵气稀薄,因而少有生灵。
那里就很合适,师月白想,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马上就到了。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她却偏偏要在临死之前,朝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94章 小猫就小猫吧。 五百年了,小白。……
白狮的身形在山野穿梭, 染血的爪印在湿润的泥地上拉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左后腿被火铳打中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从毛发间渗出,沿着腿腹滴落, 染红了它纯白如雪的毛。
疼痛让它的每一次迈步都变得沉重而迟缓, 它的呼吸粗重而急促, 每吸一口气都像被刀割一般刺痛胸膛。周围的树木变得模糊, 耳畔的风声好像夹杂着敌人的追逐声。它低吼一声,看了一眼嘴里叼着的肥羊, 忍住了颤抖的喘息。
洞穴终于近在眼前,藤蔓遮掩下的黑暗如一片深沉的湖水。白狮抬起头, 微微颤抖的鼻翼嗅到熟悉的泥土和草药气味, 那是它从前藏身时留下的印记。它跛着腿迈入洞中, 终于松开了紧咬着的牙关, 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
“啧, 你做什么?”
一踏入山洞,白狮就被瘦削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男人瘦得厉害, 在它庞大的身躯旁显得尤为明显。
虽然狮子也算是群居动物,但是除非是□□或者打架,没有哪两只狮子会这样抱着的。
师月白伸出爪子推了推谢珩――用的是肉垫。
“好多血,你受伤了,疼不疼?让我看看。”
“你这不是废话吗, 受伤了能不疼呢?不用看, 出门打猎,受个伤有什么.......”师月白满不在乎地说,却忍不住在谢珩用完治疗术拿草药敷上她伤口时疼得呻吟出声,“嘶,你别碰, 它自己会好的。”
“不疼不疼,”谢珩抱着她巨大的狮子脑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小白最勇敢了。”
我没喊疼啊,师月白心道。可是谢珩哄她的语气和动作太温柔了,就算是她的父母也没有对她有过这么温柔的动作。
谢珩的声音有些哽咽:“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不是我受的伤吗,他为什么比我还难过。
怎么这么爱哭。师月白想,跟水做的一样,眼泪好像流不完似的。
可能是强者天生的责任心,师月白安慰一般地蹭了蹭谢珩:“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给你弄了只羊回来,我看你一吃我平时吃的东西就生病,就想着去给你弄点人吃的东西来。”
谢珩这才看清了她带回来的猎物,眼泪掉得更凶了。
虽然觉得这人爱哭又娇气,但是不得不承认,眼泪挂在男人长长的睫毛上,泫然欲泣的样子,确实好看极了。
师月白莫名地多了耐心:“好了,你别哭了,是因为这羊没有弄熟吗?”
“我去偷羊的时候看见了,好像那些人都是用火把东西弄熟再吃的,水也是。你之前生病是不是都是因为,给你弄东西的时候没有弄熟啊。你说你也真是的,你长了嘴是干什么的,想吃煮熟的,你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我过会再去给你偷点火折子,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
谢珩看着她,眼泪好像掉不完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师月白突然很想替他擦干眼泪。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爪子太锋利,会划伤谢珩那张好看的脸,师月白化作了人身,用指腹蹭干了他的眼泪。
她刚刚从外面回来,手指是凉的,动作笨拙,并不娴熟。
谢珩却想要这一刻的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五百年了,小白。
“不要去偷了好不好,太危险了。你的伤.......是火铳打的吧,”谢珩小心翼翼地说,“我刚刚就在想,你那么厉害,到底是什么动物能够伤到你。”
“我爹娘从前也说过这话,就算走投无路到去吃腐肉,也不要偷人类的东西,他们太狡猾.......”眼前好像就有一个人类,师月白难得有些心虚,“不是说你啊。但是山林里可以打到猎物,又不能变出火折子和那些人用的东西来。”
“你既然跟了我,我就得好好待你,让你跟我天天生病受苦,跟在镇魔塔有什么区别。”
谢珩把她抱在怀里,很久没有说话,师月白感觉他的肩膀微微抽动,似乎在啜泣。
又哭了,他真爱哭。
难道是刚刚自己说错话了吗,是不是不该提镇魔塔的?
“好吧好吧,我不偷了,那我打猎去跟他们换行了吧。”
“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师月白命令道。
“你的伤........”
化形之后的身体自然今非昔比,再加上谢珩的治疗咒,伤腿已经好了个大半。
师月白安静地等着谢珩检查完毕,最后,谢珩得出了个还没好全的结论。
“你骗人,明明就好了。”
“我没关系的,你上次还带了很多野果子呢,够我吃好久了。你已经很累了,歇一歇吧。”
师月白想说她累不累她自己还不知道吗,她是一只正值壮龄的狮子,且不说她是双童山狮群曾经伟大的狮王,不说她已经得道化形,就算是普通的狮子,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对谢珩态度好一点,谢珩把她当成什么了,小
猫吗?
谢珩叫她枕在他的腿上歇一会儿,手轻轻地盖在她的眼睛上,替她挡住洞口刺眼的光,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锦缎一样的白色长发。
他身上是草药的清香,这些日子他身体好一些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之后,就会去洞穴附近采一些治伤的草药。
好舒服。
小猫就小猫吧,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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