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唤笛摇头,“上周我搬家了,在万星汇那边。”
“真巧!我家就在万星汇附近。”袁也又弯了眼角。
……
坐上副驾驶的下一秒,豆大的雨滴没预兆地提前砸下来,噼里啪啦,不一会儿在前挡风玻璃上汇聚成海。
宛城陷入了雨雾之中,下班的车辆在外二环堵成一条河道。蜿蜒的红色尾灯迟迟难以前进一步。
逼仄的车厢内,气氛难以抑制地往冷场走。
“不好意思。”袁也先开了口道歉,“本想是让你早点归家,没想到这么堵。”
“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堵车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更何况我要是搭公交车的话,早就淋湿一身了。”
沈唤笛扭过头回应,可能先前吹过风,左鼻腔堵了,说话瓮声瓮气的。
下一秒,瞧见袁也单手松开方向盘,拧高暖气。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好看。行为也十分体贴。
感受到对方投来目光,沈唤笛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笑。好像因为梦境,所以她现在对他格外关注。
可心底一直有道稚嫩嗓音在告诉自己。
梦里的人不是他。
回过神,手机铃声震动。
一通工作电话打断了沈唤笛归家的计划,边道歉边拜托袁也往沧江大厦赶。
领导王姐在那儿应酬,喝得不省人事,而陪着王姐恰好是曾在她组里轮岗过的实习生小李。
小李是一小姑娘,刚毕业的年纪没见过这种场面,哆嗦着打了一轮电话,只有休假的她接了。
“喂,唤笛姐,你什么时候到?”小李带着哭腔,“王主管吐了好多,还晕过去了,我刚看她好像还吐血了。”
“马上…”
沈唤笛抓着手机回复,开了门就要往雨里冲,却被袁也拦下,而后见他冒雨下了车从后备箱拿了把雨伞,开了伞后替她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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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唤笛和袁也亲昵的身影被三楼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太突然了
。太凑巧了。
选择在沧江大厦给林郁野办接尘宴一是因为这栋楼是林家的产业,二是林郁野暂时住在顶楼酒店里。
谁能想到还能看见沈唤笛?
正在窗边醒酒玩手机的江雪映讶异地点开对话框发信息过去「唤笛,你有男友了?」
对方意料之中没回复,又翻看她的朋友圈,没找到蛛丝马迹。
再抬头看,正好见那男人簇拥她前行的尾迹。
江雪映对着身侧的林郁野激动喊道:“那是沈唤笛吧?!”
林郁野反倒情绪平静,“我见过他,上次他和唤笛在机场,很亲昵。”说完转身离开。
“不是吧!”江雪映跟着他离开落地窗,落座单人沙发上,没由来地感慨:“我看了这么多年小说,真就艺术源自现实?”顿了顿,对着沉默不言的林郁野犹豫问道:“你不会要知三当三吧?”
林郁野没说话,瘫在沙发上闭上眼。
听着江雪映嘟囔补刀:“消失了十年的人没有负罪感,总要有点道德感吧。”
雨声还在继续,砸在玻璃窗上,闷响。耳边却响起了不真切的电子广播音。
林郁野睁开眼望着头顶的水晶灯光晕出神。
那天,他就站在那儿,盯着不远处站在男人身边的五年未见的沈唤笛。看着她抱了抱那个男人。
万千的思念让他想要细看,心中涌上的痛楚却让他没办法再细看。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拉扯打架。
手不自觉紧捏着行李箱拉杆,脚步如有千斤重,负罪感让他难以前行,本能也让他无法后退。
只剩难言的情绪堆积在胸口。
那堵名为‘思念’的城墙圈围在心头,他无法越过,也无法让它化成齑粉。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在那堵城墙的每块砖头上一笔一划记下她的名字。在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向神父忏悔他的罪念,向长夜诉说他的思念。
可当见到她的那一刻。
他明白他早已失去了思念的资格
如同方才那一幕。
雨声开始模糊,耳中骤然响起耳鸣,林郁野如坠深水池里,气压压迫着鼻腔,只能听到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震声。无形的潮湿,打湿了整个人。
江雪映见旧友眼圈通红宛若丧家之犬,于心不忍,抓着毛毯给他盖去:“就算你有苦衷,你也要弄清楚,当年可是你一声不吭地离开。”
“而且唤笛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帮你。”
“你明天不是要走马上任吗?哭肿了眼会很没上司威严。”江雪映干巴安慰,末了踢了踢醉昏的凌丛宇,“对吧,凌丛宇。”
只听得他从鼻腔里发出“嗯”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
林郁野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没有道德那个东西。”
脑海里各种各样的沈唤笛挥之不去。
最后定格在盛夏落日前的,她动情的吻。
他没办法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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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袁也再怎么好心,沈唤笛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只能让他先回去。
确定小李口中所谓的吐血是没消化完的猪血块后,沈唤笛在沧江大厦的顶楼酒店里给完全喝醉了的王霜订了间套房,让她睡大床,自己则和小李挤在另一张床上过了夜。
雷声轰鸣许久,让小李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
宛城后半夜没再下雨。
沈唤笛也没再做梦。
等再睁眼时,已是七点。
酒店里还静悄悄的,小李应是受了惊吓睡得很沉,而王姐,她走里屋,没有再发酒烧了。
洗漱完毕,收拾好东西。
打电话帮熟睡的两人请了假,留了信息给了小李后,才出了门。
等电梯期间。
沈唤笛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昨晚她睡得不好,小李磨牙得厉害。思及此,她点开微信,想要问张瑜今天下班能不能去她那儿睡一觉。
一晚上忙得没看手机,这会儿江雪映的微信信息才弹了出来。
男朋友?
沈唤笛迟疑地思索江雪映这段话为何如此。刚要打字的手一顿,她返回页面,点进了她的朋友圈粗略查看。
最新一条的地点在沧江大厦。
她瞬时了然。
刚要回复,“叮”――,电梯到了。
沈唤笛抬头看,电梯里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天在机场里,她遇见的奇怪的人。
那股不适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垂下头,往角落里缩。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边,气场迫人。
却让沈唤笛不自觉地偷偷地打量着他。
率先瞟见的是他那双程光瓦亮的尖头黑皮鞋,系带款,有一股说不清的神秘感。衬得露出的脚裸处的肌肤如霜絮,甚至有些亮得刺眼。脚腕削瘦、鼓起的骨节,骨节分明。后脚跟凹陷处隐约有青筋缠绕,使得腕骨像座小山,嶙峋。
偷偷地往上瞟看。
一身合体贴身的暗蓝色定制西装将整个人绝好的身材凸显得一览无遗,小腿处略有紧绷,似突出了什么东西,她仔细看了会,应是衬衫夹。
再往上看。侧脸线条清冷,下巴绷紧地高抬,薄唇浅红,眉骨高耸,顶灯投射下来,长睫之下一片冷灰。
明明眼下乌青,可等那冷灰覆盖之后,却显得有一丝云淡风轻的矜贵劲儿来。
不得不说,是纯帅。
不惨一丝杂质的硬帅。
虽然面无表情,但沈唤笛却莫名感觉他此时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质。
“叮――”电梯门开了。
有人进来。
沈唤笛再次往梯厢墙壁靠了靠,冷意透过大衣传来,攀上背部,她略有迟钝地后知后觉,方才她的打量大概是被暴露得一览无遗。
――梯厢的不锈钢材质,银灰色,能反光反射。
意识到那男人的不耐烦可能是因为她的打量后,沈唤笛闭上眼给自己一个白眼。
怎么三十三岁了还会干这种蠢事,职场摸鱼的技巧记得一清二楚,偷看别人的时候却忘记了。
那个男人不会觉得自己在犯花痴吧?
诡异的懊恼和挥之不去的本能害怕让沈唤笛一个上午都浑浑噩噩的。
就连方主管说下午新董事会来,要她去楼下文印店拉个横幅的事都抛之脑后。
等下午想起来后,沈唤笛忙不迭地解决好,下一秒,方主管端着咖啡走过来,“对了,王霜和小李怎么样?”
刚落座工位的沈唤笛微微喘气:“啊,她们两人我安顿好了,领导放心。”
方主管推了推眼镜,长嘶了一声:“那今晚的应酬你和我去吧。”
“啊?”沈唤笛回过神。
方主管道:“最能喝的都被喝趴下了,海洋馆这个设计单我们非要拿下不可,今晚你就是撑场子,别紧张。”
方主管是个四十五岁的男人,面圆人善,原本事业心强。但最近几年被客户折磨得“不成人样”,也少了干劲。
不过今天他都能这样说,可见海洋馆的单子着实重要。
本有一肚子的借口,但这会儿沈唤笛选择闭了嘴,“好。”她点头答应,思索着备好几瓶矿泉水装样子。
“横幅呢?准备好了没?”方主管点了眼手机信息问。
“准备好了。”
“行,说是人到了――”方主管抬头看向外面,眼睛顿时冒光,“到了!”
沈唤笛循声望去。
大脑里亮起红灯:是那个奇怪的人。
第56章 Chapter 56 我叫林郁野。
磨砂玻璃门正好挡在顶格, 面容模糊的男人停下,光影反射,隐约可见他微微侧着脸, 似乎正与人交谈。修长的手闲适地垂落在暗蓝色西装裤旁, 青色血管冷沁,手表表盘折着光。
倏尔,站在他身边的人推开了玻璃门。
沈唤笛看着墨团身影转过身,长腿一迈。浅咖地毯上登时出现早上那双系带款的尖头黑皮鞋, 西装裤鼓着风, 随着动作绷紧又松散。
不再是早上穿的西装外套, 换了一件藏蓝色羊绒大衣, 线条利落, 面料偏软,配上内里的白衬衫, 看着
有股散漫意味。可他骨架修挺, 反而添了一丝疏冷。
不得不说,这一套反而要比早上那一身刻板的西装更能衬托出他的气质。
推门人是设计部的部长, 五十岁。一改高高在上的姿态,微哈着腰,露出稀疏头顶。面倾之下神色紧张地介绍:“林董,这边是设计部三部, 总共七个人, 今天有俩人请假。”
而那名被称为“林董”的年轻男人, 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头顶灯雾浅淡地侧洒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更为明朗。他冷着脸,唇抿成一道直线。一言不发, 眼睛缓慢地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刻。
沈唤笛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
睑裂狭长,眼尾上翘,深褐色眼珠宛若琥珀,像是含着笑意,可稍纵即逝,只剩极淡的冷意。
有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细望之下,似与袁也有几分像。
他幽深又平静地看向自己,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沈唤笛忽地想到机场的对视。
不适感涌上――内心有个尖锐声音告诫自己不要再看,而其中夹着另一道微弱的稚嫩嗓音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沈唤笛后脑勺吃痛,晕眩感袭来,她颦蹙着单腿往小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形。
余光里她发现林董似是张开手掌,微抬手臂,向自己挪步。恍惚间,他的眉眼竟然浮出了一抹担忧。
等沈唤笛眼神清明后,看见林董不过只是沉默着持续扫视而已。
她方才当真是晕了。
眼下气氛微冷。
饶是浸/淫职场多年的方主管也都忍不住有了小动作,擦了一把虚汗。更何况是抓着横幅两端,不知道要不要拉开的两位实习生。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这位最顶头上司的指令。
――可他冷得如霜雪不可高攀的谪仙似的。
倏尔,他点了点头,发出了极轻的单音节。挪动了脚步,开始绕着不大不小的工作室环视参观。
沈唤笛都能感觉到同事们一同松了口气。
所有人视线跟随,最后他驻足在中间的工位上,伸手握起了桌面的一尊小绿植。低着头垂下眼打量着,发问:“这是谁的工位?”
嗓音太过冷冽,犹如一道冰冷清泉从耳边潺潺流过,冻结了时间。沈唤笛愣了许久,直至方主管不动声色地踢了踢她的后脚跟才回过神。
“是、是我的。”答得太急促,沈唤笛被口水呛了一下,又不敢咳嗽出来,整个人被那股气压得难受,只能微撇过脸小声深呼。
吃了一击部长的眼刀,又看见方主管露出同情眼神。
――沈唤笛后知后觉想到公司规定的细则里有“工位务必保持整洁”一条,但是设计部注重自由散漫,太规矩会扼杀想象和浪漫。工作多年,有些事情领导们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如果这个林董非要死纠不放呢?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弄出点存在感也不好说,毕竟看他这做派也不像什么好说话的人。
沈唤笛已在开始脑海里过检讨书的标题了。
“挺好的。”林董却突然发声,“这是水莲木对不对?”他边说着边抬起头,再次对视上她。
那双平静的眸子似泛着水光,他刚好站在逆光处,让人看不真切,却能无端地感受到一丝浓郁的缱绻。
这种突兀的想法让沈唤笛磕巴了一会:“对、对。”她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被暗恋的男生喊了名字的错觉。
心脏“砰砰”直跳,有点快。
林董又“嗯”了一声,踱步过来,和她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了淡淡的柑橘薄荷香气。
和张瑜诊疗室里的香味一样,让人舒心的味道。
“我叫林郁野。”
很板正的自我介绍。
脸色柔和了一丝,仿若冷脸终被暖气给熏化了,“我听任部长说各位加班了很久,辛苦各位了,我会吩咐人事本月给各位奖补。”
说完后,他利落地转身去别部门巡视,在众人的感谢声里离去。
而唯独沈唤笛沉默着盯看他的背影出神。
方才他好像对自己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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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领导发话“各位辛苦”被引申出各种解读,最后方主管下了“好好休息”的指令,让办公室各位光明正大摸鱼。
新来的实习生雀跃不已,对着方主管感恩戴德。
沈唤笛和邻座同事佟娅对视一样,在彼此眼神里看出了相同的笑意。
既然是休息,沈唤笛索性去了茶水间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以应对晚上的饭局。
苦涩醇厚的香气涌进鼻腔里,她听见身后脚步声。
佟娅是鹏城人,不爱喝咖啡,天天抱着凉茶或汤喝:“我看袁也发的朋友圈,昨晚是他送你去的沧江大厦?”
沈唤笛啜饮咖啡,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这样直白的承认让佟娅立即抿唇笑:“看来他人挺好的,不然我也不会介绍他给你拔牙。”顿了顿,“长得帅又体贴,适合当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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