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把沉澈放在一旁的校服外套拿过来放到他床头,安排说:“你穿衣服,我下去叫车。”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被沉澈眼疾手快扯住了衣服一角。
江雨浓转身,“怎么了?”
沉澈那双眼转来转去,支支吾吾半天憋了句,“你,带我去房顶看星星吧。”
“?”江雨浓以为自己听错了,“看星星?”
话都说了,也收不回了,于是沉澈顺着自己的话一本正经道:“嗯,看星星。小时候我去医院前,我妈都会先带我看一看星星。”
“……”
这事其实荒谬至极,但现在回想,江雨浓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从哪里生出一种“病者为大”的耐心,愣了两秒后,真的点头同意了。
之后沉澈甚至没用自己扶,利落起身,穿了外套就咋呼着上房顶。
江雨浓看着他那跟脸色明显不怎么匹配的精气神,上下打量了一圈,抿了下唇,没说什么。
宾馆的房顶很小,跟今天的山顶完全没得比。
而且上面破旧不堪,他们上去后转了两圈才勉强找了个横梁坐下。
只是刚坐下还没有十秒,江雨浓就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居然浪费写卷子的时间,真的跟沉澈来看星星。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
沉澈就戳着她的肩膀让她抬头,“江雨浓快抬头,好多星星!”
江雨浓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满天星辰太夸张,但漆黑夜空中,真的缀满了星星。
从前的江雨浓永远都是向前看,或者埋头做。
她从来不曾抬头看看自己生活着的这片天空。
她希望有一束光照亮自己的生活,但因为很多原因,也从未认真期待过那束光。
唯一一次抬头,还没来得及感受骄阳,沉澈就出现了。
所以这样一片简单到几乎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星空,确让江雨浓失了神。
沉澈侧头看着她,江雨浓还是那个江雨浓,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沉澈觉得自己能察觉到她的变化。
其实他也不了解江雨浓,尤其她的家庭,还有她真实的想法。
但从上次江雨浓跟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大抵猜得出来江雨浓过得不好。
不只是现在。
他想安慰,但又不知道那个安慰的度在哪里,所以思来想去,觉得用自己假装的脆弱换江雨浓一次放松的机会,挺好。
本来计划两人就在房间里谈谈心,没想到歪打正着,来天台看了星星。
而江雨浓,好像还挺喜欢。
于是沉澈试着开口,用自认为最温柔的语气说:“江雨浓,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人要往前看,不能揪着过去的人和事不放。”
年少的江雨浓听了这句话,并不觉得那是什么至上真理,而且也不觉得那是一句多么安慰自己的话。
但它进入耳蜗,跌入心脏的那一瞬间,还是掀起了涟漪。
她转头看了沉澈一眼,继而又看回天空,第一次有种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沉澈见她眸光闪动,又试探着说:“江雨浓,咱俩这么自律,谈恋爱一定不会影响学习。再说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厉害,不一定考得过你。如果有万一,大不了我就同意出国嘛,省状元一定是你的!咱俩就好好学习,踏实恋爱,多美好的事。”
江雨浓看着星空,半晌后,她真的对沉澈袒露了心声。
即便只笼统说了一点,但那一刻,江雨浓想跟沉澈说,只跟他一个人说。
“沉澈,我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环境中。我是家里千求万求求来的。他们费尽心机和手段想要一个男孩儿,可我是个女生,所以很多年后,我又有了一个弟弟。”
“从小到大,我妈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恨不得把我塞回她的肚子里,重新生一遍。”
“她说我的出生,是整个家里最大的不幸。”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是错误的。”
“小的时候,我事事都做到很完美,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一点,乖一点,他们就会喜欢我一点。”
她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像在概述其他人的故事。
“只是后来发现,无论我做怎样的努力,他们都还是不喜欢我,甚至会因为我的懂事,变本加厉。”江雨浓说,“但把自己包裹成完美的样子,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而且也是这个社会需要的。”
“所以除了我自己,我从来不会把这世间的一切放在心上,尤其是要注入感情的。”江雨浓说,“花时间维护那些终有一天要分开的人或事,浪费精力,也很累。”
说完,她转头看向沉澈,语气平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所以沉澈,我是一个很凉薄的人。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喜欢,在我这里,不会得到一丁点的反馈。”
江雨浓越说,沉澈就越发惊诧。
他瞠目结舌,甚至不能理解。
他从小生活在爱里,所有人的爱里。
小的时候沉澈养过几条金鱼,有一次给它们换水,不小心把其中一条倒进了马桶里。等到他放下鱼缸去捞的时候,那条小鱼钻进了更深的地方。
小小年纪的他无计可施,于是喊父亲过来帮忙。
马桶带了拐弯,但父亲还是想尽办法把那只金鱼捞了出来。
所以在沉澈的认知里,父母的爱是无私的,是不求回报的。
但听了江雨浓的讲述以后,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江雨浓,习惯了讨好。但骨子里倔强的性格又不允许她这样做,于是她跟自己商量,用阳光的一面对待别人,把阴暗的那面留给自己。
所以即便很不想跟其他人说话,她还是努力笑着相处,
所以再不想去的聚会,也强迫自己偶尔参加,
所以她才会是那样的她,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她。
可再硬的冰,终有被捂化的一天。
沉澈觉得,他可以。
于是他转动身子,面对江雨浓,特别认真地说:“江雨浓,你变凉薄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不愿意再去相信童话,不愿意再去相信那些假象的美好事物能带给你快乐。”
江雨浓扯扯唇角,有些不屑,“假的我为什么要相信。”
“这不一样。”沉澈说,“就像魔术,我们都知道是假的,可看到的时候,还是会为那一刻的神奇而感到开心。”
他往江雨浓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江雨浓,让我们高兴的并不是魔术本身,是因为愿意相信它的神奇,所以才会开心。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觉得它是假的,从一开始就质疑这个魔术的神奇,哪怕再伟大的魔术都不会感到高兴。”
“所以那些假的美好,即使是假的,但因为我们愿意相信,还是会感到幸福。”
江雨浓记得,那时在听完沉澈的这番话后,她觉得满天星辰都跑进了他的眼中。
那双黑到纯粹的瞳仁中星星点点,闪亮无比。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冲动,要跟沉澈在一起。
但最后的最后,理智扳倒了欲望,她还是没有松口。
……
当时江雨浓觉得,是此情此景的作用,处在那样的环境和心情下,哪怕这个人不是沉澈,她也会想要说些什么。
可现在回想,能让她开口的不是环境,而是沉澈。
只不过现在她不是18岁的少女了,她马上就要26了。
所以在山上,纵然有再多想说的,也已经不会轻易开口了。
她长大了,她学会了独自承受。
只是刚刚看着满天星空,江雨浓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原谅所有……
第23章 李子豪 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是来看你的……
叶梦迪跟赵明阳在一起后, 整个人简直发生了180度的转变。
说话也开始轻声细语了,穿着也开始改变淑女风,甚至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唯一不变的, 就是缠着江雨浓这一点。
所以第二天江雨浓在更衣室看到一身粉红公主装的叶梦迪时,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叶梦迪见她盯着自己, 特开心地转了一圈,随后一个pose定格,挑着眉捏着嗓子问:“学姐, 怎么样!”
江雨浓听着这动静, 鸡皮疙瘩起一身,但还是点点头,道:“挺好。”
她的敷衍太过明显, 叶梦迪一眼就看出来了, 走过去一把夺过她的外套,撒娇道:“学姐!你也太敷衍了吧!”
看着自己被夺走的外套, 江雨浓失笑, 盯着叶梦迪问:“梦迪,你今天这身,还有你这状态,赵明阳看到了吗?”
“嗯。”叶梦迪说, “看到了啊。”
“那他怎么说?”江雨浓问。
叶梦迪害羞地低下头, “嘿嘿,他说好看。”
江雨浓很了解叶梦迪, 更了解相处时间久的赵明阳, 于是追问了句,“确定?”
她这么一反问,叶梦迪立马收了笑, 撇嘴道:“好吧,他虽然确实说了好看,但表情跟你刚刚差不多……”
江雨浓闻言,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外套,边挂边说:“梦迪,你觉得赵明
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很好的人啊!”叶梦迪想都没想。
江雨浓从消毒柜拿出自己和她的实验服,“所以啊,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啊,不需要改变什么。”
叶梦迪有点不懂,声音下意识恢复了正常,“可我想让我自己变得更好。”
“那前提得还是你自己啊,而不是把自己变成别人。”江雨浓把实验服递给她,又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掐着嗓子说话,自己都受不了吧。”
说完,江雨浓开始换衣服。一旁的叶梦迪顿了两秒,觉得江雨浓说得对。
“你说得太对了学姐!”她晃到江雨浓面前,“我要是我,不能因为恋爱了就变成了她或者她或者她又或者她!”
“……”
江雨浓:“对。”
弄明白自己的事,叶梦迪抱着衣服换了副审视的表情,语气认真道:“我的事说完了,说说你的吧学姐。”
“我怎么了?”江雨浓不以为然,还在淡定换衣服。
“别装。”叶梦迪八卦地说,“我和赵明阳可是都知道了,你昨天跟相亲对象过的情人节吧?”
说到这个话题,江雨浓突然就来了气。
她转身看着叶梦迪,特严肃地跟她说:“麻烦回去转告你家赵明阳,我从来都没有去相过亲。”
江雨浓说完转身出了更衣室,留下叶梦迪一个人矫揉造作,脸红害羞。
什么我家赵明阳啊,哎哟~
-
刚过年关,再加上江雨浓答辩在即,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她想联系林雪浅,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
周五晚上临下班前,江雨浓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人是陌生号,但地区是华川。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挂了没有接。
但下一秒,那个电话又一次拨了过来。
很多时候,逃避是没有用的。
此刻躲过的事情,也一定会在此后的某天正中眉心。
所以江雨浓这次没挂断,起身快步走出门外接听。
“喂。”
“江雨浓,咱妈说得真没错啊,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戏谑、不屑。
是江雨浓的弟弟,李子豪的电话。
江雨浓知道他们一家不会放过自己,但是没有想到再次联系她的,是这个从小就没有什么感情的弟弟。
她快步往外走,闭眼仰头长出一口气。
“有事?”她声音很冷。
那头也不再言其他,用命令的口吻直说道:“我在你家楼下呢,过来给我开门。”
江雨浓闻言太阳穴突地一跳,眉心也紧接着皱成一团。
只是不等她开口,李子豪又补了一句,“就我自己,爸妈没来。”
他显然知道江雨浓最讨厌什么,只是他也高估了自己在江雨浓心中的分量。
就他自己,江雨浓也是很很很很不想见的。
“你来做什么?”江雨浓沉声问。
“能做什么?”李子豪理直气壮地说,“多少年没见了,我这个做亲弟弟的当然是来看你的啊。”
这话假的江雨浓一听就听出来了,她不想跟对面揪扯,语气淡然并强硬道:“李子豪,你怎么滚来的,我劝你怎么滚回去。”
“江雨浓,你这话说得你自己不觉得过分吗?”李子豪也来了脾气,“我承认,小时候我确实很过分,让你替我背了不少锅,但我也没有主动对你坏过吧?那爸妈宠我,我能怎么办呢?”
没有主动坏过?
呵。
如果往自己的饭菜里放虫子、塞癞蛤蟆进校服口袋、在运动鞋的鞋头藏绣花针都不是坏事的话,在他眼里,什么才叫坏呢?
只是刚刚那话他说得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甚至还十分得意和自豪。
“所以他们这么宠你,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江雨浓不明白,“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听江雨浓这么问,李子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最后直接破罐子破摔来了句,“结不成了,跟爸妈吵架了。”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江雨浓如果想断定,只需要一秒的时间。
但她不想让没用的事和人浪费自己的精力,所以她连想都没有想。
“身份证号发我短信,我给你订酒店。”江雨浓郑重其事,“李子豪,我就管你三天,三天后你要是再给我打电话,你看我会怎么处理你。”
说完江雨浓就把电话挂了。
“嘟嘟嘟”的声音穿透李子豪的耳朵,他把手机放下,低头看着已经挂断的界面,无声骂了一句。
“艹,江雨浓个白眼狼,心这么狠呢?”李子豪把手机收起来,“还踏马要处理我?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处理我!”
他往旁边花坛上一蹲,大有要等江雨浓来了跟她算账的架势。
但这架势没出一分钟就熄灭,因为李子豪突然想到,万一江雨浓那个女人报警了呢?
酒店就酒店,先在酒店待三天也行,三天后再来蹲她――
不对。
李子豪双眼倏地放光,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脸上突然绽放出得意到猖狂的笑容。
他笑了足有半分钟才重新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始低头编辑短信。
-
江雨浓收到的李子豪的信息已经是好几分钟后了,只不过信息内容不是身份证号。
李子豪:【我身份证没带,你给我开,告诉我酒店地址,我去找你拿。】
看到短信后江雨浓眉头皱得更紧。
没拿身份证他是怎么来华川的?
但她并不想深究,也没打算问,把一个距离自己家有段距离的快捷酒店地址发过去后,便打车往那边走。
开好房间后,江雨浓就在大厅沙发等着,没一会儿收到了李子豪的短信,说他到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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