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麻雀不知道怎么弄的,一只爪子缠住了绳子,绳子的一头被窗户夹住。
它就这样被困在了外窗台。
“江小姐那天报警的原因是她被人抢劫了。”那头说,“那天出警的人说,虽然江小姐看上去很冷静,但头发确实有些凌乱。”
沉澈下颌绷得很紧,脸颊两侧咬肌明显。
冷冷盯着那只几乎挣扎到力竭的麻雀,听完后沉了一秒才道:“把他送给警察,现在。”
“是。”
沉澈把手机收进口袋,盯着那只极力逃生的麻雀,原地站了近一个小时。
直到天光大亮,直到阳光照到他脸上他才转身回房间。
他没有管那只麻雀。
尽管它在他眼前挣扎了那么久。
-
进屋的时候,江雨浓已经醒了,穿着睡衣在涂护肤品。
“你去买早餐了?”她瞥了一眼沉澈手里拎着的袋子问。
沉澈没回答,他径直走到江雨浓面前把袋子放下,然后靠着桌子环臂垂眸盯着她直问:“你后背怎么回事?”
这一句问话让江雨浓手下动作顿住了。
“后背为什么那么多淤青?”沉澈语气明显开始不好,“怎么弄的?”
江雨浓抬头,故作轻松地说:“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前两天在实验室不小心滑倒了。”
“江雨浓你觉得你这个理由成立吗?滑倒摔了膝盖能理解,你告诉我怎么滑能把后背摔成这样?”沉澈声音放大,眉心拧成了麻花。
江雨浓站起身,放软声音,哄着说:“真的,实验室器材桌椅那么多,我滑倒的时候磕到的。”
面对江雨浓的闭口不谈,沉澈抿唇蹙眉盯着她,眼睛里除了心疼,还有失望。
但他没再继续争执,因为他知道,江雨浓不想说,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所以昨天晚上她虽然特别配合,任由自己折腾,但就是不用后式,就是不背对自己的理由,找到了。
沉澈偏头吐了口气,没再看她,冷着语气问:“昨天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江雨浓去拉他的手,“很多天了,现在都没感觉了。”
沉澈转回头,语气还是没有软下来,“江雨浓,这段时间我是不是一直在说,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你也答应我了。”
“摔一下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啊?”江雨浓回嘴。
沉澈闻言,声音有些硬地反问她,“我说的是摔一下的事儿吗?”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但沉默,在他们面前并不代表什么都没说。
江雨浓垂眸,捏着他的手,还是不肯让步说出实情。
“沉澈,我不想让你搅进来,有些事我想自己解决。”她说,“而且也只有我自己能解决。”
“我并没有想要干预什么江雨浓,但你有没有想过――”沉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没再往下说,他不想两人和好第一天就争吵。
江雨浓不肯说出口没关系,他可以找人查。
但如果吵架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迅速整理思绪,语气也明显放轻,“先吃饭吧。”
说完他转身拎着袋子去了茶几,自顾自弄早饭。江雨浓闭了闭眼,她在思考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不对。
沉澈刚刚没有说完的话她大概猜得到,他觉得自己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想,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可其实不是的,她当然信任。
但把自己的难堪大方展示出来给最亲密的人,是需要很大很大勇气的。
何况是一旦展现,对方必定会感染的情况下。
深吸一口气,江雨浓短短思忖了两秒就决定跟沉澈说出实情。
她不想他们吵架,或者有隔阂。
走到沙发坐下,江雨浓看着满桌子早饭,内心既感动又酸楚。
她转身面向沉澈,刚想开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走过去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来电号码的时候眉心猛地收紧,然后毫不犹豫地挂断。
几乎是电话挂了的瞬间,手机里进了一条信息。
看清信息内容后,江雨浓大脑“嗡”的一声,修长拇指快速按键,迅速回了条什么,然后快步走到床头穿衣服。
沉澈看她匆忙的样子,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江雨浓没说话。
她并不是故意不说,而是刚刚那条短信的内容使她整个人的神经在瞬间绷紧。
此时的她有些愣,是真的没有听到沉澈说话。
她慌乱地穿好衣服,拎了包就要走,被沉澈一把拦住,“到底怎么了江雨浓?”他问:“他们是不是来找你了?”
江雨浓看他,嘴唇开合几下,轻声说:“没有。”
“还骗我!”沉澈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明明他们早就
找上门了,明明跟李子豪都发生争执了,你还说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江雨浓拧眉,问完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找人跟踪我?”
沉澈:“不是跟踪你。”
“跟踪谁重要吗?”江雨浓也生气了,“沉澈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这些跟你原本人生无关的事呢?”
沉澈对江雨浓的这种逻辑不理解,“怎么能是无关的事呢江雨浓?你的事怎么能是跟我无关的事?”
江雨浓看着他,思绪一团乱。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想着不能吵架,不能无效沟通。
但她现在心里装了事,她心里太乱了,于是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认输一般,泄着气坦白跟沉澈说:“沉澈,让我自己解决,可以吗?”
“你自己解决?”沉澈声音没了温度,“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办法走到你内心最深处是吗?你还是觉得我没有能跟你一起承担所有的资格对吗江雨浓?”
“不是的沉澈。”江雨浓说,她突然很累,这会儿又特别乱,担心越说越错。
她闭了闭眼,随即睁开,有气无力地问了句,“我们先冷静冷静,行吗?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好吗?”
沉澈这一大早简直要被江雨浓气死了,他盯着她,舌尖舔过虎牙唇角,满眼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却又在瞬间消退。
要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差的性格。
沉澈想。
数秒后,他松开江雨浓的手,选择尊重她。
“注意安全。”
第55章 小满 “两人睡过多少次,也数不过来呢……
出租车疾驰在柏油马路上, 坐在后排的江雨浓偏头看着窗外,那双颜色极淡的瞳孔撞上空洞的情绪,她整个人似霜一般冷。
电话是江淑娴打的, 短信是李建山发的。
他先是说了江淑娴打电话的目的,最后来了句:【如果你不管你弟弟, 有些事,沉澈一定会知道。】
李建山说的有些事,除了令人作呕的童年阴影以外, 一定还有当年她和沉澈分开的原因……
……
2016年5月20号, 沉澈跟随父亲沉启林办理出国最后的手续。
对于出国他一直推脱,但没有用强硬的手段或者耍脾气。
他内心是不想走的,他不想跟江雨浓分开。但如果让江雨浓知道他因为这个不出国了, 江雨浓一定不会再搭理他。
因为她让自己按照原本的人生规划走, 不要为了她,或者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所以沉澈一直纠结。
他既不想跟江雨浓分开, 又不想让她生气。
这天是小满, 是夏天的第二个节气。
夏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
只是小满,还未大满。
午休的时候,江雨浓照常起身往宾馆走。在楼梯上碰到了徐晔成, 两人一个上楼一个下楼。
徐晔成刚从学校超市买了瓶可乐, 一边喝着一边往上走。看到江雨浓后,立马放下, 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一个人还出去午休啊?”他问。
这话可理解度太高了, 江雨浓抬眼瞥他,睫毛上下挥动扫视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继续下楼, 徐晔成却站在原地不动。
等到江雨浓走到跟他同一层台阶后,他伸手拉住了江雨浓的手腕。
“江雨浓,”他笑,俯身靠近江雨浓,“跟我试试呗,都追你这么久了?”
江雨浓在他靠过来的瞬间往回退了一步,同时甩开被握住的手,眉宇间全是嫌弃,“让开!”
见自己的手被甩开,甚至江雨浓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徐晔成低头盯了盯空着的手,摩挲两下后垂下,抬头后有点不爽道:“行,真有你的江雨浓。”
说完,他上楼走了。
整个中午,江雨浓都一直在想徐晔成那句“一个人还出去午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自己和沉澈都在宾馆,还是仅仅恰巧碰到过两人一起去午休。
当时的江雨浓以为,无论是这两种的哪一种,都不会有什么大风浪。
可实际上,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一个追求她半年多无果,事事被沉澈压一头,好不容易学习比沉澈好,还是沉澈不屑跟他争的人来说,都可以成为强有力的攻击武器。
更何况徐晔成知道的,远不止这么简单。
-
午休结束,江雨浓按照原来的时间往教室走。刚上到顶层,甚至还没有拐过楼梯,就听见班级里熟悉的声音在叽叽喳喳。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大家还都在午休,不会这么兴奋。走到门口后,江雨浓知道了大家兴奋的原因。
有人准备表白。
黑板上用粉笔画了好看的爱心和我喜欢你,讲台也用鲜花做了装饰,就连地上都散落着气球。
一个午休的时间能搞成这样,一定是所有人都参与的功劳。
看来有人想趁着高三结束前,放肆一把。
江雨浓还在心里想是谁这样大胆,就被同学簇拥着进入了告白圈正中央。
她惊讶,转头看才发现,刚刚在门口黑板被人挡住了没有看全,那个我喜欢你的前缀是:江雨浓。
“……”
还在想谁这么无聊,徐晔成就从人群中走出来了。然后其他人纷纷开始起哄,说着“加油,别怂”之类的话。
徐晔成喜欢江雨浓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表露过。
不像沉澈,天天明目张胆地跟江雨浓示好。
所以当他中午说要跟江雨浓表白的时候,一屋子人也不困了,激动地跟高考已经结束了一样。
江雨浓看着徐晔成,打心里特别想骂他,但她不能。
“江雨浓,”徐晔成笑着说,“咱俩考同一所大学,怎么样?”
他这句话说完,四周的人开始吹嘘,此起彼伏的不行声,甚至有人直接吆喝道:“徐晔成你这是表白吗?”
江雨浓心底真的是烦到了极点,尤其不久前徐晔成刚跟自己说了那样一句话。
“不行,”她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还算礼貌地说,“我只想考我自己喜欢的。”
“那你说,你喜欢哪所,我跟你上一所。”徐晔成说。
“不用了,快上课了,赶紧收了吧。”
江雨浓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却又一次被徐晔成拉住手腕,“别啊江雨浓,给个机会呗。”
这回江雨浓是真的烦了,她转身猛地甩开,语气不悦,“我说不行你听不懂吗?”
沸腾的教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因为江雨浓说话的声音明显提高,脸色也冷了下来,是所有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江雨浓说完就要走,可是徐晔成不放她。
被江雨浓当众拒绝,除去没面子,还因为他一直不服。
从江雨浓入学第一天他就喜欢她。
比沉澈先喜欢,比沉澈先告白,比沉澈先对她好。
他原本以为江雨浓在感情里是只高傲的孔雀,任谁都看不进眼里,毕竟她连沉澈的追求都无动于衷。
所以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不喜欢自己,没关系。
但,不是的。
上周六,他在书店撞到了两人,他们牵着手进去,牵着手出去。
当时徐晔成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江雨浓在看向沉澈时的笑容,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嫉妒心使然,他一路跟着他们,跟到了国泰宾馆。
徐晔成不敢相信两人携手进去后,再也没出来,晚上也没有。
他呆呆地在宾馆不远处盯到后半夜,真的是后半夜。
后来他发现两人午休也去那家宾馆,晚上放学还去。
然后,他觉得自己懂了。
……
“江雨浓,你这副高冷孔雀的假面孔,要不收一收呢?”徐晔成语气也凉了下来,整个人开始变得十分不屑。
一旁的林雪浅听了立马不愿意了,上前护着江雨浓骂道:“徐晔成你怎么说话呢?雨浓不答应你是你不够好,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就是啊徐晔成,表白不成也不用这样吧。”
“对啊,雨浓可是连沉澈都不喜欢的人,你应该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或许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徐晔成,他看着说话的那人,一字一句地问:“连沉澈都不喜欢?”
“是啊,雨浓拒绝过沉澈多少次,数都数不过来。”那人肯定地说。
徐晔成冷笑一声,“是数不过来,两人睡过多少次也数不过来呢。”
江雨浓猛地抬起眼皮看他,整个人浑身一紧。
他这句话过后,整个班级鸦雀无声,就连窗外的风都停了。
然而他的话,还在继续。
“你们都不知道吧,”徐晔成笑着说,“你们的男神沉澈,还有女神江雨浓,两人在学校一个装作放弃,一个装作不熟。可私下里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
林雪浅率先反应过来,她随手拿了旁边桌子上一瓶水就砸了过去,“你有病啊徐晔成!雨浓不答应你也不能这样说一个女生啊!你恶不恶心!”
徐晔成人高臂长,抬手挡下林雪浅攻击的同时怒道:“恶心?他们两个恶不恶心啊!就在学校不远的小宾馆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中午午休他们从来不在教室里,你们难道没发现吗!”
他指了指江雨浓,“平日里一副看不上这看不上那的高傲样,纯洁圣白得很,在床上的时候指不定多――”
他话还没说完,邹明盛一个拳头就抡了过去。其他沉澈的好兄弟也接二连三地上前,不由分说地开始动手。
一时间,教室里比刚刚还要热闹。
打骂声、劝架声混成一团,江雨浓伫立在人群外,冷眼看着中间的人群,仿佛一切事情与她无关。
学生时期的爱情,八卦传播速度比现在的热搜还要快、还要广。
但江雨浓没有考虑自己以后要如何跟同学相处,如何跟老师相处。
又或者,她要如何跟这所学校相处。
所有的一切被徐晔成搬到明面上的那一刻,江雨浓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才能不让沉澈知道这件事,怎么样才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出国。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一点点推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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