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终了,姜清窈看见谢怀b的神情蓦地柔和了下来,他缓缓弯腰,在她已然冰冷苍白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谢怀b的唇温度滚烫,唇齿相依之间,姜清窈似乎尝到了泪水的酸涩。
许久,谢怀b缓缓直起身。唇瓣沾染了她唇角的血,他却毫不在意,而是露出一个凄冷的笑:“窈窈,待我做完那些事,便会去陪你。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谢怀b!”姜清窈惊叫一声,一身冷汗,从梦中醒转。
她霍然从床榻之上坐起,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隆隆心跳声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许久,姜清窈睁开眼,眼前是黑漆漆的内殿,虽看不清陈设,但熟悉的气息让她意识到方才可怖的一切皆是梦。
“姑娘,怎么了?”微弱的烛火由远及近,微云捧着烛台,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又做噩梦了吗?”
姜清窈抬手摸了摸唇角,确认那里没有血迹。只是那被灌下毒酒的感受太过真切,以至于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微云,”她开口,声音颤抖,“我方才梦见自己被囚禁在一座宫殿内,还被迫饮了毒酒,没了性命。”
“怎么会如此?”微云又是惊愕又是心疼,“姑娘,这梦太过离奇,定是些胡思乱想,与你无关。姑娘切莫太过在意这梦中种种事情。”
她柔声道:“以姑娘的身份地位,怎会遭受那般变故?快莫要多想了。”
姜清窈双手掩面,低低叹了声道:“我也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可是梦境太过真切,当真令我惧怕。”
想起梦中那未知人的话,让她与姜家一道归入尘土,难道梦中,姜家也遭遇了什么惨烈横祸?冷汗慢慢浸透衣衫,姜清窈顿时觉得心慌意乱,一把掀开了床帐,语气急促:“微云,父亲和哥哥近日有没有传信回来?母亲在家中还好吗?他们......他们......”
若只是她一人身亡也就罢了,可为何会搭上姜家所有人的性命?姜清窈周身发冷,眼前一阵阵晕眩。
“姑娘忘了?昨日大将军的信件才送了过来,上头说,大将军和少将军一切安好,让姑娘不必挂念。而夫人在京城之中,自然也是安然无恙,”微云握住她的手,“姑娘安心。”
姜清窈心绪稍宁,缓缓吐出一口气。
“姑娘安心睡吧,奴婢在这里守着。”微云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角。
姜清窈闭上眼,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方才梦境中的一切。那个下毒之人的声音辨不真切,是男是女也不知。梦中唯一真切的,竟是谢怀b。
只是......他怎会那般亲密地对待自己?这梦中的一切,究竟有何种前因后果?
然而直到天明,姜清窈再也不曾回到那个梦之中。晨起时,皇后瞧她神色恍惚,眼下有浅浅的青色,问道:“窈窈,昨夜不曾睡好吗?”
姜清窈回神,勉强笑道:“做了个怪梦,因而睡得不安稳。”
一旁的谢瑶音凑近瞧了瞧她的面色,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道:“梦中一切都是虚妄的,我从来不信。窈窈,你也不必挂怀。”
姜清窈不愿让她们担心,便笑道:“我明白。”
正说着话,宫女很快摆好了早膳,三人刚刚坐下,便听见外间通传声,说太子到了。
皇后放下筷子:“衍儿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门帘掀起,谢怀衍一身锦袍,迈步进来。他面上还是一贯的从容温和,只是那步伐却似乎不似平日那般四平八稳。
姜清窈屈膝向他请安,但思绪却显然不在眼前,而是怔怔地想着昨夜的那个梦,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太子今日看向她的目光与平日的客套疏离不同,更多了几分探究。
待几人依次落座,姜清窈沉默地喝着碗中的粥,耳边听着皇后与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家常话,提及数日后便是三皇子的生辰,届时会按照宫中规制,为他设下宫宴,大家热闹宴饮一番。一切都和往常无异,直到太子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说起生辰之事,我忽然想起,表妹入宫许久,我竟还不知你的生辰,”谢怀衍笑意温润,“你如今既长住宫中,想来往后生辰也会在宫中度过。”
谢瑶音闻言附和道:“窈窈,你不是五月初七的生辰吗?待那时,让母后好好为你张罗一番吧。”
谢怀衍眉眼微微一凝,笑道:“原来如此。”
第18章 宴席 两人的目光缓缓相接。
姜清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笑了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念。”
谢怀衍抬手,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表妹不必同我客气。”他语气温婉,然而姜清窈一个晃神,忆起那日假山后听见的他那沉郁的声音,与今日判若两人。
待用完早膳,谢怀衍说自己要回东宫,正好与她们顺路,便一道去萤雪殿。一路上,谢瑶音不停地同兄长诉说着这些日子上学的事情,姜清窈默然不语,只安静地跟在一旁。
眼看着萤雪殿的匾额出现在了眼前,谢怀衍停住步子,道:“你们快些去上学吧,别误了时辰。”
谢瑶音点头:“好。”
两人向谢怀衍见了礼,这才转身进了萤雪殿。她们今日来得早,风荷堂里空无一人。姜清窈在书案后坐下,翻开了昨日课上讲解的文章开始温习,不多时便听见有几人交叠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谢如婉与傅宝吟并肩走进,正笑着说着什么,显然心情都不错。尤其是傅宝吟,粉面微红,眼瞳似水,唇角是怎么也按捺不下的娇羞笑意。
谢瑶音靠近,压低声音道:“窈窈,你猜她为何这般神态?”
姜清窈摇头。
“她定是在殿外遇到了皇兄,才会作如此羞涩之态,”谢瑶音撇撇嘴,“也不知皇兄对她有没有印象。”
“你似乎很不喜她?”姜清窈亦低声问道。
谢瑶音道:“我晓得她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但那日宫外祈福,我无意间瞧见她的两副面孔,更觉此人不值得相交。”
姜清窈好奇心起,正想问问是怎样的面孔,然而夫子已然走进殿内,她只好止住话头,专心听起课来。
宫壶滴尽莲花漏,待此课终了,夫子退出内殿,宫女随之入内送上点心和茶水。
姜清窈抿了口茶,抬眼便见谢如婉与傅宝吟正低声说着什么,她们身后的闻萱宜正凝神看着书,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皱着,似乎觉得这动静太过聒噪。
另一边,谢瑶音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软枕上,伸手拈起一块牛乳糕细细咀嚼着,偶一转头,便见谢凝玉正愣愣地出着神,目光恰好落向桌案上那盘甜香扑鼻的糕点。
谢瑶音用帕子拭去唇角的糕点屑,微一思索,便利落地把那盘糕点递了过去:“四妹妹这般喜欢牛乳糕?我今日不甚饿,只略吃了一块。你若喜欢,余下的便送你吧。”
谢凝玉本自神游,不防忽然有人同自己说话,身子轻微一震,眼神渐渐聚焦。她愕然看向谢瑶音,印象里这位身份尊贵的二姐姐与自己并不算亲近,素日相见也不过是拘在礼数和规矩下随意寒暄几句,从不曾交心。
况且在谢如婉口中,这位嫡公主时常自恃身份欺压她们,张扬跋扈,喜怒无常。她也曾目睹谢瑶音惩处下人,毫不留情,而此刻,谢瑶音却眉眼弯弯地笑着,还大方地将点心分给了自己,俨然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姐姐。
谢凝玉有些恍惚,一时间忘了说话。谢瑶音心想这四妹妹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索性起身,亲自将盛着点心的盘子搁在了她面前。
“多谢......多谢二姐姐。”谢凝玉慌忙起身,低声道。
“不必同我客气。”谢瑶音摆摆手很快回了书案后,与姜清窈说起了话。谢凝玉望着她的背影,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被那甜腻的味道激得眉头微蹙。
其实她并不爱吃甜食,只是不知如何拒绝二姐姐的好意,只能收下。她生怕被谢瑶音看出,便强忍着喉头的腻味,将那余下的点心一口口咽了下去,末了狠狠灌下一盏茶,才勉强纾解。
到了散学的时辰,几人先后走出风荷堂,恰好看看翠微堂的人也恰好走出来。当先一人是笑意吟吟的三皇子,他冲着她们招了招手,道:“几位妹妹都在,正好。”
他身后跟着的内侍恭恭敬敬捧出一只匣子,里面装着一张张请帖,依次奉与众人。三皇子含笑道:“十一月十八是在下生辰,按宫中规矩,将在观雨轩设宴,还望诸位妹妹光临。”
谢瑶音在姜清窈耳边低声道:“观雨轩便是三皇兄所居寝宫。”
姜清窈接过那帖子,但见上面红底黑字,字迹飘逸潇洒,便如三皇子本人一般无拘无束。久闻三皇子喜好诗书,文采飞扬,果然不假。帖子上洋洋洒洒题诗一首,妙语连珠,字字精妙。她看罢,不觉轻轻一笑。
谢瑶音率先开口,笑眯眯地道:“即便皇兄不下帖子,我也必要去叨扰一番,向皇兄讨杯酒吃。”
三皇子爽朗一笑:“好说。”
待人潮散去,谢瑶音与姜清窈并肩离开。路上,谢瑶音道:“三皇兄一向疏朗,喜欢热闹,每年生辰都会请诸位兄弟姐妹聚在一处。”
姜清窈摩挲着手中的帖子:“那我须得为三殿下备一份礼了。”
“三皇兄是风雅之人,从不喜爱那些金银财宝的,窈窈你即便是写一张字送给他,他也会如获至宝的,”谢瑶音道,“他所住的观雨轩,便是他自己改的名,题的匾。”
姜清窈问道:“我记得本朝皇子一般十三四岁
便会搬出生母的宫殿,单独住在宫中某处,是吗?”
谢瑶音点头:“是。只是父皇膝下皇子不多,除皇长兄外,便只有三皇兄、五皇兄和六弟。三皇兄年长,他母妃在他十二岁那年病故了,因此他便早早搬了出去。六弟年纪小,因此他依然住在贵妃宫中。至于五皇兄......”
她没有说下去,但姜清窈却明白了弦外之音。想来秋妃离世后,皇帝对谢怀b不闻不问,因此便任由他住在长信宫,并不打算另行为他安排宫殿。
但对谢怀b来说,或许住在长信宫还能够让他长久地怀念着母妃,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安慰吧。
姜清窈收回思绪,沉默地回了永安宫。
*
数日后,便是三皇子的生辰。姜清窈心想他既然喜好诗书,又写得一手好字,便准备了一本时遐老先生手稿的拓印本,名叫《折柳亭记》。
这日出门时,天空飘起了雨。冬日的雨格外生冷,姜清窈裹紧了斗篷,怀抱着手炉,与谢瑶音一起赶去了观雨轩。
她们来时,正殿东西暖阁分别设下了宴。两人举步进了西边暖阁时,发觉已经有人到了。
少女正执着茶盏出神,听见动静,她缓缓转头,那双眼睛让姜清窈想起漆黑夜空中的银白弯月,清冷恬淡。
“荣安县主。”她微微屈膝。
闻萱宜颔首,淡淡笑了笑:“姜妹妹客气。”
彼此寒暄后,便没了话,三人各自坐下。姜清窈打量着眼前的茶盏,触手光滑温润,瓷质细腻,表面勾勒着青碧色的花纹,简单而又雅致,很符合三皇子的脾性和气质。
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这会子,三皇兄应当去给父皇和母后磕头请安了,”谢瑶音道,“凡皇子生辰皆是如此。等他回来,宴席方能开始。”
不多时,谢如婉和傅宝吟也一前一后来了。两人来了后,便笑盈盈地说了不少话。出于礼节,姜清窈亦接了几句话。唯独闻萱宜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只是神情淡淡地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盏。
锦帘一掀,三皇子擎着酒盏迈步进来,笑道:“今日承蒙诸位妹妹赏脸,愿意赴我这生辰宴,在此敬你们一杯。”
谢瑶音环顾四周,低声道:“怎么不见四妹妹?”
姜清窈亦低声道:“许是雨天难行,路上耽搁了。”
两人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谢凝玉略显焦急地掀帘走进,呼吸急促,满是无措:“三皇兄,我来晚了。”
她鬓发与眉眼皆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纤长的眼睫上坠着水珠,整个人还有些轻微战栗。三皇子愣了愣,忙道:“四妹妹这是淋了雨?快进来。”
谢凝玉轻声道:“我走时不曾带伞,待落雨时又已走了大半,便只好冒着雨走来,只是雨后不好走,因而耽搁了。”说话间,她小心地从谢如婉身畔走过,在谢瑶音左手边坐下。
三皇子关切道:“四妹妹当心寒气侵体,怎么不打发宫人去取一把伞回来?”
谢凝玉道:“雨不算大,我便想着尽快来,免得耽搁了时辰,只是似乎还是晚了些。”说到这里,她声音渐低,有些窘迫。
三皇子毫不介意,而是笑着道:“你我既是兄妹,何须顾忌这些小节?”他说着,继续举杯邀几人共饮。他知晓姑娘家不胜酒力,因此为她们准备的是不会醉人的果酿,滋味清甜。谢瑶音饮下半杯,侧目见谢凝玉的模样,轻轻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谢凝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一时间愣住,许久才在谢瑶音示意的目光里,慢慢接过了手帕,擦拭着面颊和手背上的湿意。
另一边坐着的是谢如婉,曾经她全心全意跟随着的三姐姐,对她方才的狼狈视若无睹,毫无反应。反倒是一向不亲密的二姐姐,即使一语未发,却依然递给了自己手帕。
谢凝玉低头,轻轻叹了口气。正巧此时,众人开始依次向三皇子敬酒,她借机举起酒盏,长袖拂过,挡住眼底的酸涩。
酒过三巡,三皇子便告辞离开去了东暖阁,余下的姑娘们便自在了许多,热热闹闹地吃着酒菜。
姜清窈觉得那酒酿滋味很是可口,没忍住多饮了几盏,待再度放下杯盏时,只觉得双颊发热,竟不知是被这殿内的炭火熏烤的,还是染了酒意。她瞥了眼身边,谢瑶音正专心致志尝着一样点心,便扶着桌案起身,道:“阿瑶,我出去透透气。”
谢瑶音点点头。
姜清窈掀帘出来,顿时觉得一阵凉意席卷上眉宇间。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沿着正殿的回廊走着。回廊尽头有一道月洞门,门后的土地上,早年间三皇子派人开凿了一方池子,遍植了芙蕖,每逢夏日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然而如今天寒地冻,水池中一片衰飒。
月洞门畔侍立着观雨轩的内侍,见姜清窈似有醉意,便躬身道:“姑娘若是醉了,不如去那边花厅处坐坐,奴婢去为您准备茶水。”
姜清窈抬眼看过去,果然见池畔有一处花厅,门前悬着竹帘,此刻空无一人。她颔首,便举步穿过月洞门,绕开了那方水面,缓缓走到了花厅之中坐下,这才觉得醺醺然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内侍很快奉了茶水,姜清窈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慢慢闭上眼,伸手揉了揉额角。
此时花厅外依然飘着细雨,淅沥的雨声让整座花厅如被笼罩在水雾之中,显得格外寂静。许久,姜清窈睁开眼睛,正欲起身离开,一抬头却见影影绰绰的帘子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他背对着自己,沉默地站在花厅外的廊檐下。
姜清窈平复了一下气息,起身走了过去,抬手欲掀帘子。
那人似有所觉,身形微微一滞,缓缓转头。竹帘被风吹拂,荡悠悠地飘动了些许,将厅内厅外隔绝成一明一暗两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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