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步出了内室。
侍立在外的内侍和太医见状便尽数涌了进去。不多时,众人只听见里间传来一声悲泣:
“陛下――驾崩了!”
启元殿顿时响起一片慌乱的脚步声与哭声。谢怀b立在窗边,怔怔看向窗外,眼前恍惚浮现出幼时的一幕幕。
那个人,也曾对他有过寻常父亲般的关爱。然而更多的,却是冷漠如冰的轻视与厌弃。如今,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薨逝而没入尘土,转瞬成空。
谢怀b合上眼,无声地长叹一声。
天色昏黄,空气凝滞,秋风席卷起枯枝残叶,发出簌簌的悲鸣之声。那些掺杂着爱恨情仇的往事,终将随着生命的消逝而彻底湮没。
*
十月,遵从先帝遗诏,五皇子谢怀b继位为新君。新帝继位后,很快下旨宣布,册封姜家之女为皇后,并在登基大典的当日举办盛大的封后典礼。
姜清窈身为姜家之女,又是昔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之侄女,身份尊贵。即使她曾与废太子有婚约,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又如何?
新帝手腕之下,无人敢多言。
距离立后还有几日,谢怀b多次询问礼部是否打点好当日的一切。他对所谓的登基大典毫不在意,满心只有那场立后之礼。
在得到礼部肯定的禀报后,谢怀b满意颔首,命他们退下。
如今,他将起居之所放在了遏云殿,往后,姜清窈的寝宫也会安排在此处。他与她不分彼此,也不会像寻常帝后一样生活得泾渭分明。
谢怀b思及此缓缓起身,吩咐道:“去天牢。”
尘埃落定之后,尚有一人的性命未曾了结。
幽暗潮湿的牢房之中,浓重的血腥味与污秽气交织在一处。谢怀b面不改色,只徐徐走近。
最深处,蜷缩着一个面目全非、令人辨认不出的人。他早已精神恍惚,形容疯癫,浑身上下满是伤疤和血迹,腿脚尽被打断。
谢怀b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语气森然道:“皇长兄,我来看你了。”
那人身子一震,顶着满头乱发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依然是不曾淡去的恨意。
谢怀b微微一笑道:“你心心念念着的皇位,如今已经在我手里。皇长兄,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一败涂地?”
他俯下身子,低声说了一句话。而狼狈不堪的谢怀衍听清后,犹如看见了鬼魅一般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容你活了这么久,也到时候了,”谢怀b面上笑容褪去,“这一世,我终于能够再度为窈窈报仇雪恨,了结你的性命了。即便你的阴谋并未得逞,但你曾经造下的那些孽,也该偿还了。”
他说着,冷漠地退后一步,随即再不看谢怀衍一眼,负手离开了天牢。不多时,庶人谢怀衍暴毙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如今,已经无人会在意一个早已败落的废太子的生死。
谢怀b也不会。他此刻只期盼着那即将到来的立后大典。
*
婚典当日。
姜清窈端坐在妆镜之前,任由婢女们为她精心描画着妆容,服侍她换上华丽而繁复的皇后服饰。最后,再戴上那顶缀满珍珠的凤冠。
她盯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本以为,这一幕幕会勾起自己过往那噩梦般的回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此刻她丝毫没有任何的恍惚,只有几乎要溢出的欣喜与甜蜜。
经历了那么多岁月,她终于能够迎来这样圆满的结局,能够与谢怀b长相厮守。
妆扮完成,姜清窈搭着微云的手缓缓起身。她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悸动,小心翼翼踏出了房门。屋外,不知等了多久的姜湛迎了上来,握住了妹妹的手,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窈窈,往后善自珍重。”
“哥哥放心。”姜清窈浅淡一笑。
依礼,她需要先拜别父母,再乘坐喜轿入宫。堂上,自北境风尘仆仆赶回的姜元昀和妻子秦瑜容端坐其上,眼圈微红,慈爱地看向眼前的女儿。
他知道,这几年,姜家经历了太多变故和风波,而每一次,女儿几乎都身处风波中央。幸好,如今都已经过去了。
姜元昀低叹一声,正欲起身扶起女儿,却听见房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不由得一惊,循声望去,却是一身喜服的谢怀b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大惊。自来皇帝册立皇后,哪有亲自出宫迎娶的道理?姜家众人见状,立刻起身行礼,却被谢怀b派人扶起。
他与姜清窈并肩而立,共同向着姜氏夫妇行了一礼。
姜元昀惊愕万分,慌忙避开:“陛下,万万不可!”
谢怀b却不容他躲避,依旧将那一礼行了,这才道:“今日我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想要迎娶令嫒的寻常男子。请姜将军和姜夫人安心,我以自己的性命和皇位起誓,此生此世,只会有窈窈一位妻子,只会与她白首与共,厮守终生,绝不会生出二心。”
他说着,再度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姜清窈立在他身侧,感受到他握住自己手时那令人心安的热度和力度,只觉得一颗心仿若浸泡在了热水之中,暖意融融。礼毕,那种离别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眨了眨眼,有湿润的泪珠坠在了眼睫之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姜元昀不忍再看,吩咐姜湛道:“吉时已到,不可再耽搁,送窈窈出去吧。”
姜清窈一步三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留在原地的父亲和母亲,直到坐上翟车,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帝后所乘坐的车马自京城出发,一路向皇宫行进。礼乐声声,漫天皆是喜庆的红色。
待车驾入了皇宫,姜清窈步下乘舆,正要搭着微云的手,沿着那铺满红色氍毹一步步登上宫中高台,却不防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手腕。
谢怀b并未如旧制一样撇下她独自先行离开,而是站在她身畔,将她的手缓缓握紧,低声道:“窈窈,这条路,我想同你一道走。”
姜清窈侧头看向他,感受到他话中的情意,心弦微颤,低低嗯了一声。
他展颜一笑,愈发用力地摩挲着她的手,轻轻道:“窈窈,这一日,我已经等了整整两世。”
姜清窈尚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听见礼官高声吟咏起来。她忙收敛心神,随着谢怀b迈步向前,踏过数级石阶,一步步登上最高处。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幼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重逢时的百感交集、唏嘘怜惜,逐渐交心后的慢慢靠近,互许终身后的相拥亲吻,东宫惊变时的目光相接,多年来始终不变的是互相握紧的手和彼此的气息温度。
他们终于踏遍了无数艰难险阻,得到了今日的圆满。
高台之上,身后是碧蓝的天,万里无云,晴光正好。两人相携而立,衣袂翩跹,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江山为聘,天地为证,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
庄重而繁杂的典礼结束,姜清窈乘坐翟车到了遏云殿。先前谢怀b问过她想要将寝宫安在何处,她思来想去,便选了这里。
内寝里布置得喜庆盈然,绯色的床帐与被褥映着姜清窈的双颊也漫上了红晕。她也实在累了,便在妆台前坐下,由着微云替她卸下首饰,换上了轻薄的寝衣。
不多时,她听见殿外传来宫人的通传,说是陛下来了。下一刻,谢怀b便抬步走了进来。他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酒香,但却并不刺鼻。
福满笑道:“娘娘放心,陛下酒量甚豪,自然不会醉。”他说着,又转身命人捧上一物,笑眯眯道:“陛下说了,尚有此
酒要和娘娘一同饮下。”
“合卺酒?”姜清窈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面颊发烫。
谢怀b咳嗽一声,福满会意,放下酒后便将屋内所有宫人尽数遣退了。一时间,内寝只剩下了这对新婚夫妇。
“遏云殿的布置,喜不喜欢?”谢怀b抬手抚上她的眉眼,问道。
姜清窈点头:“我很喜欢。”
她说着,扶着他的手臂在床榻上坐下。大红色的床帐并未完全掀开,影影绰绰的红色在眼前荡漾着。两人共饮了合卺酒,姜清窈眼睫轻颤,几乎不敢看他,只因谢怀b的目光火热而专注,牢牢定在她身上,片刻不移。
放下酒盏,姜清窈只觉得自己的眉眼和思绪仿佛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醉意。
谢怀b见状,凑近问道:“累了吗?”说着,他轻轻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伸手轻轻揉着她的额角。
姜清窈依偎着他,阖上眼,呼吸浅淡。
她听见他勃勃的心跳声,不由得抬眸看他,抿嘴笑道:“你的心跳为何这般快?难道堂堂天子,也会紧张不安?”
谢怀b看她,笑而不语。从姜清窈抬头的视角,恰好看见他轻微滚动的喉结。
她心念忽动,许是酒意冲上了头脑,身体不假思索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轻柔却又迅疾地吻了上去。
唇瓣触到那处凸起的一刻,姜清窈感受到拥住自己的人身子霎时间一僵。
他原本搭在她肩头的手蓦地一紧,整个人的气息都凌乱了起来。
姜清窈仰头看他,尚未看清他眼底升腾而起的情愫,便觉眼前一花,身子已经被他扑倒在了被褥之上。
他的指尖沿着她的眉眼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了她的唇上。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她嫣红的唇,他声音低哑:“窈窈,你方才......在做什么?”
姜清窈躺在他的桎梏之下,卸去了珠钗和凤冠的长发逶迤披散在身侧,柔顺如云。她笑了笑,启唇道:“你不喜欢吗?”
说话间,她湿热的气息卷上他的指尖,他眸色一深,愈发用力地捻了捻她丰润柔润的唇瓣,低低地道:“怎会不喜欢?”
他俯身吻住她,颇有些急切地掠夺着她的气息,抵着她的唇模模糊糊道:“窈窈不论对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姜清窈双颊一热,羞赧地推他,小声道:“......烛火有些晃眼睛。”
谢怀b闷闷低笑一声,起身去吹熄了蜡烛。床帐逶迤至地,将两人笼在其中,外头的疏淡月色朦朦胧胧地透进来,有种微弱却又迷乱的气息。
他的手掌沿着她的身体缓缓向下,扣住她的腰身暧昧地揉搓着,只让姜清窈浑身发软,源源不断的酥麻感席卷了全身,令她动弹不得。
她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虽紧张,却又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与所爱之人做的任何事,都令她心生向往。
谢怀b的吻渐渐不满足于她的唇,开始沿着她的皮肤向下蔓延,掠过她的颈侧,锁骨。他的手指则灵巧地挑开她的寝衣,一点点丈量着她的皮肤,令她的呼吸随之变得急促。很快,他的吻代替了手指,开始探寻别处。
山峦起伏,水洗凝脂,雪中红梅,盈盈粉泪。
衣裳一件又一件飘落,在半空中勾画出柔美的弧线。姜清窈紧闭着眼,感受到他的唇舌一点点挪移着,令她周身战栗,几欲蜷缩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似被佳酿浸泡过一般醺醺然,四肢百骸都失了力气。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颊,摩挲着她的皮肤。她下意识微微欠起身,想要与他更紧密地贴在一起。
谢怀b望着她酡红的面色,心中仿佛被暖流冲刷着,悸动不已。他一边缓缓俯身,一边吻着她,将她未出口的低呼声尽数吞没在唇齿间。
那山呼海啸般的冲击震得她头晕目眩,只能紧紧勾住谢怀b的颈,才不至于在一片汹涌汪洋之中迷失了方向。
低垂的床帐摇晃了起来,簌簌声中,那皎洁月色温柔如水,一点点流淌下来,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包裹住,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月色分明是凉的,可姜清窈却觉得周身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不断吞噬着她所有的神智,让她心甘情愿堕入其中,不愿醒转。
......
一切重归平静。姜清窈疲惫不已,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倚在谢怀b怀里。
许久,她才艰难地睁开眼,却见低垂的床帐外不知何时又燃起了红烛。跃动的烛光映照着他的眉眼,那幽深的眸光如清溪般明亮。
她动了动身子,有气无力地道:“你何时点的蜡烛?”
谢怀b拥紧她,道:“在你方才累得小憩时。”
她羞赧不已,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佯怒般捶打了一下他的胸膛,换来了他的一声低笑和再度蠢蠢欲动的吻。
姜清窈实在累极,根本无力去阻拦,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谢怀b见状,便止住了动作,愈发拥紧了她,在她发间落下轻柔的一个吻。
他静静看着她熟睡的面颊,唇角含笑,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欣喜。他心心念念了两世的人,往后终于能够平安顺遂地在他身边,再不会分开。
谢怀b深吸一口气,目光留恋地看着姜清窈的容颜。那一眼仿佛穿过了无数岁月,看见了那个在茫茫雪地中扶起自己的少女,看见了她不顾风雨坚定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往后无数个朝朝暮暮,他们都会这样厮守下去。
此情绵长,亘古不变。
鸾凤和鸣,白首与共。
83/83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