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如今是谢怀b在宫中的住处。他虽然在宫外有王府,但有时忙于处理朝政之事无暇离宫,便择了此地作为居所。姜清窈抬眸看过去,想着这个时辰,谢怀b必然在忙碌,便没有多言,欲举步离开,却见福满自内快步走了出来,瞧着行色匆匆的。
“福满,”姜清窈出声唤道,“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福满眉头紧锁,道:“殿下忽然发起了高热,奴婢去请太医。”
“他病了?”姜清窈一怔,脚步顿时不由自主便向着殿内走了过去,“好端端的,怎么会发起了高热?”
福满跟在后面,语气亦是忧心忡忡:“殿下这些时日总是处理事务到深夜,天未明又起身,有时连膳食都无法按时用,奴婢劝了多次,可殿下就是不听。”
姜清窈心中愈发忧急,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却没留神本该去请太医的福满依旧紧跟在身后。她穿过回廊到了后殿,掀帘步入了内寝,却见房内一片昏暗,隐约能看见一个人正静静躺在床帐之后。
她放轻步子走近,却见床帐并未掩得严丝合缝,而是略微透出里头的一线情形。谢怀b双目紧闭,呼吸还算平缓,看起来睡得正熟。他唇角轻轻抿着,眉宇间有几道浅淡的沟壑,但看起来气色尚可,并无病容。
姜清窈试探着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触手处却是温热的,并不滚烫。她一愣,转头一看,福满不知何时消失了,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与此同时,原本正熟睡着的人悄然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姜清窈顿时不受控制地扑在了他身上。
她一惊,正与谢怀b四目相对。昏暗的床帐之中,他眼眸黑亮。
“你――”姜清窈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蹙眉,“你根本没有病?却让福满去骗我?”
她恼恨地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挣扎着便要起身。谢怀b却不松手,只牢牢拉住她,同时身子侧了侧,把她连同身上的被子一起卷进了怀里,压在了身下。
他半撑起身子,低眸看着她,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与她呼吸相闻:“窈窈,不要恼我。我只是......想见你了。”
姜清窈被他那样专注的目光凝视着,渐渐败下阵来,绯色自耳垂一路染上了面颊。她嗔道:“那你何必要咒自己得了病?”
谢怀b看着她,语气中竟透出几分委屈:“我们许久不曾好好在一起说说话了。窈窈,我很想你。”
不等姜清窈说话,他便俯下身去,轻啄着她的唇角,温柔又细致地吮吻着她。姜清窈被那湿热的气息惹得心尖发颤,手脚也发软,根本无力招架,只能任由他动作着。
他的气息渐渐急促起来。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层被子,但谢怀b却愈发紧密地贴近了她,那吻也顺着唇慢慢向下蔓延,落在她如玉般的颈侧。微凉的皮肤陡然触碰到他火热的唇舌,姜清窈禁不住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闭着眼,双手如藤蔓一般缠绕上他,那素白的指尖轻轻抚过身前人的耳垂,微微颤抖,引得谢怀b只觉得一股酥麻爬上脊背。
“阿b,”她被他亲得气息不稳,却依然断断续续开口,“我也很想你。”
她忍着羞赧,低低呢喃道:“今日阿瑶问我,这三年有没有想过同你的婚事。”
谢怀b的神智清醒了几分。他问道:“你想过吗?你......愿不愿意?”
姜清窈睁开眼看着他,望进他深邃的眼波之中,毫不迟疑地道:“想过。”
“我想要嫁给你。”
这三年之内,两人心意相通,这般缠绵的情话原本无需宣之于口。然而此情此景之下,姜清窈却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少女嗓音娇柔,呼气如兰,一字一句如同一根羽毛搔过他心头,激起无止息的躁动。谢怀b喉结滚动,撑在她颈侧的手臂如同一张紧绷的弓。他觉察到了什么,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竭力想要将身子支起,远离她。偏偏姜清窈却朝着他不断依偎过来,双臂牢牢攀住他,迎合着他,甚至主动去吻他。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在她面前顷刻间溃不成军。隔着被子,他也能感受到女儿家柔软而馨香的身体,有什么炽热的冲动不断冲击着他的忍耐力,令他原本坚不可摧的意志已然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可他知道,尚未到时候。
谢怀b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吻了她几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直起身子放开了她,将那些旖旎的心思尽数赶出脑海,只隔着被子抱住她,竭力平复呼吸。
姜清窈睁开眼,望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抬手抚上去。谢怀b肩头一颤,一把捉住她的手纳入手心。
“阿b,”她犹豫许久,还是问出了口,“陛下是不是因为废太子的缘故,才不肯再立太子了?”
谢怀b沉默半晌,道:“窈窈,其实一个月前,父皇曾对我说,要立我为太子。”
姜清窈微愕。
“但他说,若我为太子,便要接受他的旨意,迎娶别家贵女为太子妃,”谢怀b语气平静,“他说,只要他在一日,便不能容许姜家再与皇室结亲。”
姜清窈只觉得心头一震,喃喃道:“所以,陛下还是对姜家心存忌惮吗?”
谢怀b道:“我告诉父皇,我不要那个太子之位,也绝不会娶别人。”
他笑了笑道:“反正如今的我是不是太子,又有什么不同呢?我可以等。”
“你的意思是说......”姜清窈愣住。
谢怀b缓缓点头:“父皇的身子,大约是不行了。即便有太医们用各类参汤药羹吊着,应当也只能再勉力维持数月了。”
他神色淡淡,眼底深处是一片漠然。姜清窈的心怦怦直跳,一时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父皇想在他百年之后依然留着废太子的命,但我已经容忍他苟延残喘了三年了,不想再忍下去了,”谢怀b的面色渐渐透出一股彻骨的恨意与戾气,“若不是因着皇祖母的丧期,我无时无刻不想把谢怀衍碎尸万段。”
姜清窈知道,这三年,谢怀衍虽然活着,但也仅仅只剩下一口气了。早在那场东宫惊变之后,谢怀b便命人斩下了他那只曾将她掐到险些窒息的手,只为了替她出那口气。自那之后,谢怀衍日日都要遭受诸多折磨,但谢怀b却又吩咐了,务必要留着他一口气,来日由他亲手了却。
“窈窈,”他亲吻着她的面颊,“等着我。”
“我明白,”姜清窈依偎进他怀里,隔着被子与他贴紧,“阿b,我会等着你堂堂正正娶我的那一日。”
她说着,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谢怀b的身子骤然紧绷起来,慌乱地向后避了避。
“怎么了?”姜清窈不明所以,又向着他靠近了一些,却见谢怀b眼尾发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声声叩击着她的耳廓。
“窈窈,快起来......”他喑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姜清窈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感受到有什么异样,隔着单薄的被子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一愣,顿时明白过来,红晕满颊,忙向后避了避。
这三年之内,他们耳鬓厮磨,也曾有意乱情迷的时候,但谢怀b从未逾距过,即便已然到了濒临失控的时候,他却依然能强压下所有悸动。
姜清窈知道,
他绝不会不明不白做出那些事情。她也愿意等,等到能够与他厮守的那一日。
*
秋风渐起的时候,皇帝的身子也如萧瑟落叶般有了凋零的趋势。
启元殿日日夜夜氤氲着药味,太医们昼夜服侍,寸步不离。后妃和皇子公主们也轮流侍疾,人人皆是愁容满面。
即便是天子又如何?终究也会落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这日深夜,昏沉了许久的皇帝好似回光返照,再度清醒了过来。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跪了满地的人,苍白干裂的唇抖动着,许久才颤巍巍说出几句话,令其他人都退下,五皇子留下。
皇后泪眼朦胧,却只能依言照做。待所有人离开后,谢怀b直挺挺地跪在床榻之前,静静看向皇帝。
“b儿,扶朕起来。”皇帝嘶哑着嗓音道。
谢怀b上前扶起他,感受到皇帝枯瘦的骨头和单薄的身体,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五味杂陈。
“你可知,朕为何一直没有立你为太子?”皇帝道,“朕觉得,太子这身份犹如一道枷锁,一旦戴上,或许君臣之外的父子亲情便会变得极其淡薄。”
“朕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你母妃也一定更想看到,朕与你如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吧。”
“b儿,”皇帝缓缓道,“朕已经嘱咐了身边人,待朕驾崩,即刻取出启元殿御书房暗格里的传位诏书,奉你为新帝。朕相信,你能够担得起这副担子,能够治理好大宣的天下。”
谢怀b神色无波,只静静叩首:“儿臣谢父皇委以重任。”
“起来吧,”皇帝艰难地挥一挥手,“朕只问你一句,你还是执意要娶姜家的女儿为妻吗?朕之所以没有定下你的婚事,就是不愿助长外戚势力。”
“父皇,儿臣此生只会娶她一人。”谢怀b道。
皇帝一时无言,片刻后才幽幽叹气道:“你要记着,倘若来日姜家有任何不臣之心,你一定要出手狠厉,如此才能够坐稳帝位。你这般倔强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你母妃。”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道:“朕这几日总是梦见你母妃,梦见她温柔地笑着,对我说了许多话。朕想,大约是你母妃泉下孤单,想着让朕去陪她吧。”
谢怀b抿唇不语。
“朕还记得初见你母妃时的情形,”皇帝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神色也变得温柔了起来,“那时她穿着一袭浅碧色的衣裙,身后是江南的小桥流水,她一笑,天地万物都失色了。”
“后来她入了宫,朕总想让她多笑一笑,可朕知道,她亦有自己的心事,”皇帝喟叹道,“朕费尽心思只想让她在宫中过得顺心遂意。”
他颤着手,从枕下摸出那沓秋妃留下的信笺,珍重地轻抚着:“可即便如此,朕终究还是辜负了她,让她含恨离世。若不是她留下这些手稿,朕真的以为,她恨极了朕。可你母妃怎的如此倔强,不肯亲口对朕说出心事,宁肯被朕误解也不发一言。”
“b儿,”皇帝满含希冀地看向他,“你母妃有没有曾对你说起过什么心里话?”
谢怀b沉默良久,在皇帝期盼的目光之中缓缓勾唇冷笑:“自然是有的。”
他瞥了眼那叠手稿,轻描淡写道:“母妃告诉我,她自知已不久于人世,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我。因此,她做了万全的准备,为我留下了许多信物,一些足以让父皇您回心转意、心怀愧疚之物。”
皇帝张了张嘴,尚未出声,谢怀b又道:“母妃还说,这座皇宫禁锢了她的一生,如今她终于能够重获自由,再也不必为了保全自身而与父皇虚与委蛇。曾经那些日子,她过得实在疲累。”
“母妃知道父皇的心结在何处。她为了给我留下一线生机,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留下了那些信件,嘱咐我,来日若有需要,便可设法让父皇您看见那些物件。”
“什么――”皇帝愣住,浑身发颤。
谢怀b一字一句道:“母妃生平最恨之人便是您――是父皇生生拆散了她与未婚夫婿,迫使她离开了故土,在这寂寂深宫之中蹉跎岁月。即便在她弥留之际,她依然会想念从前在江南的往事。可是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强颜欢笑,不得不佯装成父皇想要看见的模样。”
“然而后来,母妃实在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她只想离宫,只想回到那无拘无束的家乡,只想再见一眼从前的人。因此,她乐得被父皇厌倦,得个清净。若不是为了我,母妃又何必违心留下那些字句哄骗父皇?”
谢怀b说着,走近了一步,盯着皇帝发白的面色,唇角含笑,说道:“父皇,事到如今,儿臣索性就都告诉了您吧。自从母妃入宫的那一刻起,她从未有过一日的欣悦,也从未对父皇有过一丝一毫的爱意。她心中只有昔年的那个书生,是父皇您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不惜破坏了那桩美满的姻缘。父皇,您既然把母妃带回了皇宫,就应该好好待她、珍惜她。可是,您却又一次辜负了她。那些母妃留给您的信,里头看似情真意切的字句,其实不过是母妃费尽心思编造的谎言罢了。她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让父皇以为,她深爱着您,进而心生愧疚,再度对我有所眷顾。”
他抬手扯下身前的玉佩,凑到皇帝面前,笑容映在皇帝眼中显得格外残忍:“我想,当初在西凌时,王妃是不是告诉父皇,这枚玉佩是昔年她与母妃一道所得,此物会赠与她与心爱之人的孩子?”
“想不到父皇真的信了这话,”谢怀b冷淡道,“王妃聪慧,早在当日便看出了我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处境。她不愿见昔日至交的孩子落得这般下场,才用了这个法子,只为了让父皇对那个谎言深信不疑。”
他笑着,那神色透着无尽凉意:“若不是为了我,母妃何必忍着满心的憎恨而写出这些非她本意的话?父皇,您这样凉薄的人,注定无法得到母妃的真心。您百年之后,儿臣断不会让母妃同您合葬的。儿臣会护送母妃的棺木回到江南,回到她心心念念着的故土,让母妃终得自由,再也不必被囚禁在这宫中。那些虚名和尊荣,母妃从不在意。”
“朕不信!”皇帝艰难地低吼道,“摇霜她......她分明待朕那样真心那样温柔,怎会......怎会是......”
可那些往事刹那间涌入心头,皇帝闭上眼,忽然意识到可悲的是,秋摇霜大概真的没有对他有过真心。那双眼睛在看向自己时,看似柔情满溢,实则冰冷彻骨。
“既如此,她为何会在临终前,求贵妃送来信件?”皇帝陡然想起此事,迫不及待地问道,好似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谢怀b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言一般讥诮一笑:“那不过是母妃为了扳倒贵妃而撒下的谎言,只为了在有朝一日能够让父皇对贵妃的厌恶与日俱增,从而彻底让她失了圣心。父皇,您扪心自问,您除了这天子的地位,有哪一点能比得上那位江南夫子?”
皇帝骤然睁大了眼睛,好似不敢相信一般,拼了命想要撑起身子张口叱骂,却失了力气,重重跌在床榻之上。
谢怀b恍若不觉,自顾自道:“那时,母妃常常对我说起昔日在江南的故事。她说,她与那位夫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意相通。他们曾一起在梨树下共读诗书,一起散学后忙趁东风放纸鸢,一起沿着镇子上的小桥流水漫步。”
“若不是你,母妃原本可以在江南过安稳静好的日子,”谢怀b眼眸发冷,“而不是在这无休止的宫闱争斗之中殒命。”
“父皇,您那般干脆利落地处死了贵妃,是不是也想借机打消自己心底的愧疚?但其实,害了母妃一生的人,分明就是你!”
皇帝的脸色青白交加,胸口剧烈起伏,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谢怀b冷眼瞧着,再度开口道:“母妃临终前告诉我,若有来生,她宁死也不愿再入宫。”
他低眸,加重了语气道:“宁死也不愿再见到父皇您的尊容。”
“你――逆子......”皇帝无力地抬手指向他,双目赤红,怒不可遏,满脸皆是不甘与愤恨。
谢怀b退开一步,冷冷地看着皇帝颓然挣扎着,最后仰面重重倒了下去,双手垂落,犹自紧握成拳。
他淡淡笑了笑,不再看皇帝,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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