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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羽倾舟——破折号一一【完结】

时间:2025-01-17 23:02:38  作者:破折号一一【完结】
  “若说是碍于我的身份,怕被未来的大神官察觉,那我小心藏好便是,”她急急央求,“哥哥虽然现在有些疏远我,但他不会伤害我的——”
  “那是因为,”炎葵伸出一指,抵上她不停张合的嘴,面色平静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他以为,你是他至亲的妹妹。”
  手足至亲尚可相残,又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二人。
第23章 本郡主从小到大可从没给人……
  十二岁这年,元汐桐有了许多心事。
  她莫名其妙成了半妖,莫名其妙地背负了需要付出一切的使命,以为无比恩爱的爹娘看起来只是父王在一头热,至亲的哥哥还与自己没了血缘关系……这些心事被细细密密地缝进针脚,挂在床前,夜气一浸泡就像梦魇一般,搅得她整夜都不得安宁。
  南荒的一切都太过遥远,近在眼前的烦恼还是她和哥哥的关系。
  她虽仍把元虚舟唤做“哥哥”,但心是虚的。这种虚跟面对父王时不一样,父王总归是她亲爹,不论娘亲想法如何,她对父王的爱从不作假。
  可哥哥……
  她对上元虚舟的眼就开始闪躲,那声“哥哥”藏在嗓子里,嚅嗫着滚出舌尖时,她觉得自己好无耻。
  无耻地享受了他对妹妹十二年的宠爱,良心上长了尖刺,虽然不是主观上想要欺骗他,但为了不让这些尖刺扎伤自己,只得时刻告诫自己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若有一天元虚舟得知真相,身为大歧未来的神官长,即便是以儆效尤也好,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她和娘亲。
  她只不过是,在他放弃她之前,不让他为难地……率先放弃了他。
  宗学比试之前的那段时日,元汐桐借口要抓紧时间修炼,与元虚舟疏远了不少。
  明明要修炼的话,找他才是最好的教习。
  她故意绕过他,他竟也没恼。在那次躲开她的亲吻后,第二日他便恢复了正常,对她仍是尽职尽责的兄长模样。
  听闻她的灵根属木,似乎也并未觉得异样。
  像是不曾怀疑过她一般,他根据她如今的水平替她整理出了许多适合她修习的木系术法,方法详尽,一目了然,许多独门绝技都是他在修行途中自创的。
  他自己修行时从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事,各种术法看一遍就会,独独为了她,熬了几个大夜将册子画出来。本打算亲自送到她手里,但来了她房前好几次,都没见到她人,只好将册子交给她的贴身丫鬟。
  夜里,元汐桐结束修行,回到房里,翻开那本册子,低下头闷声叫人出去,然后抬起袖子悄悄蹭了蹭眼角。
  元虚舟对她近日极力遮掩的忧愁有所感应,为了逗她开心,他在册子的空白处写下了许多趣事,还画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可爱鸭子。
  小时候,他常常欺负她,笑她生气的时候嘴巴扁扁地像一只小鸭子。王府里有那么多毛茸茸的圆毛灵兽,个个都很漂亮,他偏偏形容她是鸭子。元汐桐气急败坏地将他扑倒在地,伸出双手去掐他。
  他笑着求饶了许久,也哄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元汐桐对他的饶恕。
  饶恕伴随着惩罚,她在他脸上一边画了个丑丑的小鸭,勒令他不到三更不能洗掉。他嘴上答应得好,却在她放下笔时,摁着她在她脸上回敬了一片羽毛。二人顶着彼此的墨宝在府内招摇过市到深夜,元汐桐硬生生地就将他脸上那两只鸭子给看顺眼了,觉得好像扁毛也不是那么不可爱。
  她熄了灯,抱着那本小册子钻进被窝。册子里有元虚舟留下的灵力,翻开到他画了鸟的那一页,那些鸟儿便像活了似的,在她的床帐内演皮影戏。
  细雪簌簌下在窗外,她在不时传来的霜层断裂声中化作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一艘小舟上。水面上的月影星光,被夜风搅碎成玻璃皱,困扰她多日的梦魇亦被温柔驱赶。
  她的怪脾气在元虚舟那里,可以得到完完全全无底线的纵容。
  即便是……违背仁义道德。
  *
  宗学比试当日,元汐桐抽中的对手是肖思宜。
  这个以表小姐的名义寄居在镇国将军府的姑娘,虽和元汐桐是同级,但她二人并未有多少交集。只有一段传遍宗学的流言,说元汐桐曾经带头排挤过她。
  一方循规蹈矩又温柔娴静,还有着大家都隐隐知道的可怜身世,另一方含着金汤匙出身,身无长处却因有个好哥哥庇护而能在宗学作威作福。
  明眼人都觉得这流言八成是真的。
  只是皇家宗学内暗潮汹涌的事情太多,姑娘家未造成人身伤害的小打小闹并未引起过多在意。就连甲班的邢夙听闻此事,都只是笑笑,然后说,小姑娘之间有些龃龉很正常,等她们长大便知自己当年有多幼稚。
  他自小被帝都贵女们追捧已成习惯,以为这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把戏,心里鄙夷,又不好表露。
  恰好元虚舟从旁经过,耳朵捕捉到元汐桐的名字,他探头过去,插了一句嘴:“哎,我妹妹可不会单独排挤谁。”
  宗学学子势力大致分为两派——以长公主为首的皇室宗亲派,和以邢夙为首的朝廷重臣派。
  元虚舟是远离帝都的未来神官,素来也不参与这些纷争。他的性子乖张在骨子里,拥有的多,在意的少,不触到逆鳞时一切好说。但他的逆鳞也很明显,谁都知道在哪里。
  那句话甚至被他说得面带笑容,只是,听见的人都懂,流言只能到此为止了。
  时至今日,主角双方立于擂台之上,前不久才生出灵根的汐桐郡主,将肖思宜战得节节败退、毫不留情,观战之人复又想起了当初那份流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元汐桐那份想赢的心。
  可想赢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并不掩饰。
  只是擂台之上,本就刀剑无眼。在充分发挥体术的同时还能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输送,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令元汐桐的内心升起了奇异的满足感,混乱之下,她使出的最后一招,有些冒进。
  是昨日才由娘亲口授,而她还无法收放自如的招式。
  坐在看台上,紧挨着秦王的炎葵看见元汐桐起手的动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不远处端坐在天子身边的元虚舟,面上神情虽丝毫不显,指尖却不自觉收紧。
  被元汐桐的力量催生出的枯木从肖思宜脚下直冲而上,枯枝似蛇舞一般将其死死绞住。武器脱手时,枯枝却并未停止生长,尖利的细枝侮辱性极强地刺向肖思怡的侧脸,直至将她那张漂亮白嫩的脸蛋划出几道血痕。
  在一旁观战的邢夙直冲上来,将元汐桐的术法打断。雪亮电光铺向她的面颊,她来不及躲闪,后退一步,正打算生生挨上这一招,眼角却见一道身影闪过。
  风势将电光轻松化解,是元虚舟牢牢地堵在她身前。
  被誉作“帝都双星”的二位少年提前较量上,看台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可主角双方并未有那闲心满足众人的窥探欲,只用目光静静对峙。
  长公主微微一笑,唤来侍者,吩咐道:“甲班抽签时,想办法将这两人抽在一组。”
  “是。”
  看台之下,元汐桐的同班同学们则一个个看傻了眼,而后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不是吧?汐桐郡主竟然赢了?”
  “我的零花钱啊!就这么打水漂了?啊我好恨!”
  “欸!谁下个月接济我一下?”
  “谁买汐桐郡主赢,谁接济呗!”
  “不是,谁那么有先见之明,买了汐桐郡主赢啊?”
  宗学比试这么大的盛事,私底下开个赌局怡情一下很正常。宗学学子们很多都会随手押上一笔。但元汐桐和肖思宜这场比试,几乎人人都押肖思宜赢。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众人嚎了一阵,发现还真有一个人买了元汐桐赢。
  公孙皓。
  此时少年正望着擂台走神,直到几个同学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嚷着要他请客,他才后知后觉地满口答应。
  但他的心情很复杂。
  因为他也没想到元汐桐会赢,只是路过赌局时,见着肖思宜那边已有人压了五十注,而元汐桐的名字下却空落落的,瞧着十分可怜。他想着自己好歹也坐她后桌多年,深知这郡主发起脾气来好赖不分,万一她知道自己不仅输了比试,还无一人押她赢,说不定会连累他也不好过。
  思索片刻之后,他掏空了荷包,在元汐桐的名字下押了一百注。
  -
  声势浩大的嘈杂声将元汐桐惊醒,她站在原地,明明感觉四周寒风刺骨,掌心却沁出粘腻的汗。
  她刚刚……做了什么?
  视线被元虚舟挡得严严实实,她颤抖着手,牵住他一片衣角,鼓起勇气探出头去,却在看见肖思宜满脸的血渍时缩回来。
  她头一次知道胜负欲往往伴随着凌-虐-欲,习惯了弱小之人,一旦变强,总是憋着一口气,要泄愤似的,想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但她并没有真的想打伤肖思宜,她只是……只是……失手而已。
  擂台之上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肖思宜疼得厉害,邢夙不愿再耽搁她的伤势,错开眼不发一言地躬身将她打横抱起,然后跟着医修一道,去到偏殿疗伤。
  元虚舟回过头,见元汐桐煞白着一张脸,虽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像粘在那几人身上似的,目送着他们走远。他知道这是她深感愧疚的表现,只是眼下自己了受了惊,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姑娘只是些皮外伤,”他将她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腕牵起,拉至身前,仔仔细细地替她把掌心湿汗擦干,温柔建议道,“要是担心,就跟过去看看吧。”
  其实,她和元虚舟,已经有多日未曾这样面对面交流过了,但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应了一句,便拔腿追了过去。
  追至肖思宜所在的偏殿,她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只能见到几个医修在进进出出,屏风内是什么情况,她看不分明。
  正打算抬腿踏进去,邢夙却绕过屏风走出来。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全然不见,面上是隐隐的不耐。但元汐桐没有在意,只当他为肖思宜的伤势忧心,所以她也并未在意他情急之下对自己动手一事,反而有些庆幸自己的招数被他打断,没有酿成大祸。
  “夙哥哥,”她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我想进去看看她。”
  “看看她伤成什么样子?还是说觉得她伤得不够重,郡主想再补一补?”邢夙看着她,语气淡漠。
  他从来没对她这样说过话,元汐桐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在她的印象中,出生将门的邢夙是一等一的翩翩公子,从未有过对人冷脸的时刻。其实邢夙对她并不算特别,但少女的情窦,开得十分浅薄。只觉得这人好像大家都喜欢,那我也要喜欢。
  她对邢夙便是这样,甚至不追求自己在他眼里的独特性。
  可这样直接遭遇心悦之人的冷语,却仍是令她深受打击。她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想进去道个歉,我不是故意的。”
  邢夙想起的却是那道渐渐被人忘却的流言。他看着元汐桐那副怔怔的,想要推脱责任的模样,语气愈发不客气:“何必假惺惺,汐桐郡主,你的道歉,她也不稀罕。”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往门前一站,干脆利落地挡住她的视线:“请回吧,趁着我对你失去耐心之前。”
  这样刻薄且不饶人的模样,是勾起元汐桐怨艾之心的导火索。
  她脾气本就古怪,王府之内一切皆要顺她的意,在外头虽因灵力低微遭受过不少议论,但那些人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着她甩脸色。在明知自己犯了错的情况下,她愿意拉下脸来道歉已是极限。
  邢夙却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
  情急之下,她说出口的话也跟着刻薄起来:“不稀罕?你搞清楚,本郡主从小到大可从没给人道过歉!她肖思宜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护卫之女,你觉得别人真认她是你将军府的表小姐吗?”
  她的确是有些口不择言了,这些日子以来连番的遭遇令她情绪失控,一点就燃。
  邢夙靠着门口,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问道:“你觉得护卫之女,身世卑贱,配不上你秦王府郡主的道歉,是吗?”
  “……”元汐桐沉下脸,没有回话。
  “那你的娘亲颜夫人呢?”邢夙面上闪过一丝讥讽,“你若惹她生气,你会向她道歉吗?”
  颜夫人……
  全帝都都知道,汐桐郡主的娘亲颜夫人,出生乡野。若论卑贱,乡野村妇和护卫之女,谁更卑贱?
第24章 我要他一只手,当作他冒犯……
  日晷的阴影洒向巳末,演武场上的比试还在继续。
  元汐桐低着脑袋,慢吞吞往回走。廊柱的影子横斜下来,踩过第五道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一道长长的人影。
  她没有停留,闷头往前走,直到胳膊被人一把捉住。
  “你哭什么?”
  熟悉的清越嗓音在她头顶落下,她鼻头一酸,脚步虽止住,但头依旧埋着。连日来积压的纷乱情绪重重落在她心头,绞得她气都喘不过来。
  知道最亲的哥哥不是自己亲哥哥时,她没有哭。
  被娘亲恨铁不成钢地责骂时,她没有哭。
  被术法弄伤了手脚时,她没有哭。
  听到邢夙用她自己的话来暗讽她娘亲的出生,她气到浑身发抖,眼泪都涌进了眶里,但还是咬着牙没有哭。
  可她要哭的理由太多了,无数变故和麻烦堆积在一起,她已经忍耐了许久,每天都告诫自己要坚强一点,不能那么没出息。她已经足够幸运,根本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而今元虚舟不过是轻声问了她一句,她就站在原地,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将堆积在胸腔的眼泪一股脑倾倒出来,哭得连肩膀都在抖。
  泪水珠串似的落在地面,晕开成小团。
  柔软的衣袖蹭上她的面颊,试图将她源源不断的泪水擦拭干净。发现无果之后,元虚舟才干脆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脑袋,迫使她与他对视。
  “邢夙谁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了?”他压着眉毛问。
  透过模糊的视线,元汐桐看到,多日未曾仔细看过的人,似乎又抽条了一些。冬日飞雪扑打下来,落在他漆黑的发顶,衬得眉眼愈发清俊,深渊一样,凝视一眼就出不来。
  他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但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却令她无比……无比地贪恋。自小便是这样,她仗着元虚舟站在自己身后,闯什么祸都有他收拾,便什么祸都敢闯。
  其实若将她以前的作风联系起来,邢夙对她的指责得不冤。肖思宜如何暂且不论,她没收住手是事实。
  可他邢夙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娘亲的来历,也是他能随意置喙的吗?
  以前她对他,有些好感,算是对他的抬举,如今……
  她只觉得自己瞎了眼。
  “哥哥……”这样的称呼,即使唤得心虚,也暂时找不到别的词来替代。她睁着红肿的双眼,缓缓道,“邢夙他,讥讽我的娘亲,身份卑贱。因为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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