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明只是附和了一声:“以后不会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了。”
因着她此刻的老实巴交,也因着警长对张冬明了解还是不够多,他以为张冬明不会撒谎。
于是张冬明就开始接触平城的户籍资料。
谢家散了以后,这些下人要么散落在平城各处,要么继续跟着谢老板。
她记下了那谢家的下人的信息,只要在户籍登记这边挨个比对,得益于这这几年适应的平城户籍制度,她能找出来她们现在在哪儿,也许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谢老板背后的人。
张冬明现在在做的事情,雪青之前已经做过了。
雪青知道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她甚至知道谢老板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庭,还养了一对母子。
这个事情,她告诉了林娘。
告诉林娘有用,如果雪青没猜错,林娘现在应该在想办法绑架那对母子,然后用这对母子把谢老板引出平城。
这个事情告诉冬明这个警察就没用了,一冬明不能绑架人暗地里使坏,二是现在冬明被盯着,如果去找那对母子,谢老板肯定能知道,到时候可能直接把冬明灭口了。
于是,雪青知道谢老板的一些秘密,她并没有告诉冬明。
冬明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她意识到了女子警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好。
雪青本来不准备再和林娘那边的人有任何联系,但她实在是担心冬明,担心她困在杨大姐的死里走不出来。
于是,雪青还是找了王春雨,让她帮忙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杨大姐。
雪青在这种事情上比张冬明有经验,她觉得张冬明从杨大姐抱个鞋子就得出谢老板的结论没错,但可能只是说是谢老板的人杀的她。
谢老板这样的人,不会亲自动手了。
而杀人的人,私下里也许会吹嘘给认识的人。
这个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真正的凶手,冬明如果把人抓到了,可能也能舒坦一些。
王春雨和雪青本身也有感情,雪青让她帮个忙,她没有和林娘那边说,私下里偷偷帮忙问。
几天后,雪青就来王春雨这里询问结果了。
“我让她们都留意了,都说没听说,先不要急,可能这段时间是风头上,凶手也不敢说出来,后面如果有听说消息,我来找你。”王春雨一边说,一边拉着雪青进了屋,要给她倒茶。
她对雪青还是像之前那样尊重,王春雨对雪青的尊重来源于她是个读书人。
“麻烦你了。”雪青也能接受这个事情。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说起来,你开店开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这边帮你牵线?”王春雨问道。
雪青道:“还在准备,明年应该就能开店。”
王春雨在旁边坐下,拘谨得像是在别人家里。
雪青也留意到了,王春雨的手一直捏得很紧,说话总是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跟她商量,但又不好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王春雨看着雪青,她的确有事情,想问问雪青的意见,可她看着雪青现在的样子,又不好把人再一次拉回林娘这边来。
她其实很羡慕雪青能够脱离林娘这边,她自己几乎不可能脱离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问。
雪青见她不说,也没有逼问,只是说后面有事情都可以找她。
她也没待多久,她还得回去给冬明送晚饭。
雪青走了以后,花姐很快就过来了。
“你把人准备好了没?确定都信得过吗?”花姐一边说一边喝水,这一趟过来,把她给累死了。
“都是我能信得过的人。”王春雨依旧不放心,说道:“这样做能行吗?如果被抓到了怎么办?”
她们今天晚上要直接去纺织厂那边运货出来。
这便是王春雨纠结着要不要问问雪青的事情——
王老板自己惨死了,他的工厂是他儿子接手。
接手的自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生意,还包括了王老板和林娘他们这边签订的黑色产业链。
原本的老奸巨猾王老板还活着时,他的整个流程是工厂使劲生产,他负责把这些货物以正常的流程和隔壁城市的货商签订合同,运出城后,林娘的人把这些货物打劫了,再由王春雨的人负责卖回城里。
他不仅能够避开税,还能以这个作为由头,避开官府的人接二连三地来找他要钱,税是其次,后者是最重要的。
王老板的儿子并不懂这个,他只看到要把货物先运出去再运回来,还要给林娘的抢劫团队一笔钱,而且打劫本身也有风险。
王老板的儿子是个有文化的人,算了这笔账。
“我爹老糊涂了,折腾这么大一圈,也没多挣多少钱。”
不如省去中间的过程——
“王春雨她们直接来厂里把货物带走。”
这个时期,很多人都不知道货物还可以投保险,王老板的儿子作为有文化的人,他自然知道,他给自己的货物投了保。
如此一来,他能挣两次。
王春雨起初不同意:“我们的人只卖货,不冒这个险。”
“跟你们之前卖货也差不多,就是我的货给你们卖,到时候会给你们再多分一部分钱。”
王春雨心里不安,可其他人已经同意了,
王春雨只能自我安慰,她们不算偷,毕竟货主都同意了。
她就这样就拉上了船。
第55章
平城今年的冬天,一若过去的每一年,天亮得很晚。
唐先书来警察所时,张冬明又点着煤油灯在挨个看户籍登记的文书。
“你这个眼睛还要不要了?你不会看了一晚上吧?”唐先书把人拉了起来:“等天亮了再看,又不急在这一时。”
张冬明控制不住,她只要停下来就会浑身难受,她赶紧把手上这一份的名字看了。
此刻,她脑海里二十五个人名在轮流转。
对不上。不是。
“去吃早饭。”
张冬明也饿了,还是跟着一起出去吃早饭。
“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唐先书依旧想要进入张冬明的世界,她也看了张冬明在看的东西,她之前觉得这姑娘在赌气,但现在却觉得对方可能有一个详细的计划,要干个大事。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能够感觉到这件事情肯定非常危险。
唐先书并不是一个会躲着危险的人,之前所有的案子,她都在积极参与,只是她年长一些,做事更稳重,所以给人一种她会退缩的错觉。
“我准备做个好警察。”张冬明脑海里还是那些档案,嘴里随便说说。
唐先书看着她,道:“你本来就是。”
张冬明道:“我现在才懂在教培所的时候,教官经常说的那句话。”
“哪一句?”
“女子警察的出现能够补男人们在女性犯罪问题上的不足。”这是当初教官天天念叨的事情。
她看档案时,真的有这种感觉。
根据档案,张冬明也能够想象,谢家肯定是个有钱大家族,毕竟档案里提到了,在谢家当家人们突然暴毙后,旁系亲属侵占了多少财产,家里一些下人也偷了不少东西。
谢家这样的大家庭,自然也有不少官司,她在地下室重点找谢家相关的记录,也记录了不少老百姓告谢家的案子,其中有一个在谢家的商铺旁边开了铺子,被谢家的人直接把铺子砸了,当然谢家一点事都没有。
这样一个在老百姓心目中无法撼动的家族,在一个早上,主家能够主事的成年人几乎全部暴毙,除了一个在外读书的少爷。
主家的孩子们没事,下人们也没事,这样的事情,超过了所有人的处理范围,谢家的管家有了歪心思,他不报官府,而是去找了旁系的谢家人来。
旁系谢家人进入谢家后,是把这个事情瞒了下来,开始侵占谢家的财产。
直到主家那个活着的少爷回来,这一切才重见天日,可谢家那个时候已经被掏空了。
对于谢家人的死,当时办案的人给出的结论是——
“旁系的谢贾出于对主家的财产觊觎,于是趁着来府上打秋风,在主家的饭菜里下了毒药。”
尽管这个旁系的谢家人起初不承认这件事,可那段时间里,就只有这一个外人,再加上主家死了以后,旁系对主家的人已经死亡真相的掩埋和事后的侵占财产,让整个事情看上去像真相。
张冬明细细地看过当时的警察对下人们的审问。
那个时候虽说办事的已经是警察,但只搬了一个洋人制度的外壳,实际上办案还是沿用过去的“严刑拷打”。
严刑拷打之下,下人们招认的只是盗窃的事情。
而那个旁系的谢家人便是在这样的严刑拷打后,承认了自己下毒,最后被砍头。
可张冬明看了所有下人的口供,她觉得林笑这个丫鬟很可疑。
就算是排除她之前见过林笑在菩萨那里写的东西,她也觉得林笑很可疑。
根据其他人的口供——
一是林笑非谢家人,是嫁进来后被折磨死的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她有了杀人动机。
二是有人见过林笑在那天早上进过厨房。——她有下毒的机会。
可这些都被当时的办案人员忽略了。
她是真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人忽略到这些。
早饭就在张冬明东想西想中度过了,两个人吃完了饭,天还是阴沉沉的,太阳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不太像早上。
“平城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唐先书忍不住说道。
两个人走在平城街道的冷风中,张冬明还是准备回去再看看谢家审讯记录。
同样的街道上,当年的谢家下人们被一个一个地押了起来。
年轻的林笑在这群人中并不起眼,主家死后,她也无处可去,依旧是谢家的下人。
今天一大早,她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前门那边的婆子们,还有人大呼冤枉饶命。
她以为是在做梦,直到下一秒,她这个房间里的门被踢开,她和其他丫鬟赶紧爬了起来。
几个官府的人走了进来,最前面那一个中年男人道:“全都抓回去。”
林笑和其他几个丫鬟便被抓住了。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现在谢家当家的人已经被押在外面。
平常凶神恶煞的管家同样被押了起来,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还给他们戴上了脚链。
也许是因为脚链不够,也许是林笑她们这些小丫鬟看上去没什么危害,也不像是能逃跑的样子,所以这些小丫鬟只是被看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笑跟着其他丫鬟一起被押送。
街道两边很多人来看热闹,太多的目光看了过来,林笑小时候还见过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她在人群中,看着官差压着人去砍头。
她心里想到了砍头的场面,她和其他人一样,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在发抖。
因为恐惧,她的腿都是软的。
旁边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婆子小声说道:“你们不要抖,你这一抖,这些官老爷们一看就知道你们有问题。”
林笑旁边的丫鬟道:“可我……我控制不了。我害怕……”
谁能不害怕?
她们都是普通人,对官府官差有着刻进骨子里的害怕。
那个婆子说道:“怕什么,这一次官府要查的是老爷们怎么死的,我们又没杀人……”
婆子心里头也害怕,她这些话像是给这些丫鬟说,也像是在给自己说:“要有事也是七老爷和管家他们,我们不会有事。”
她们只是犯了一点小罪,她们只是私下里拿了一点点东西出去卖。
林笑在旁边听着,她没有偷拿东西去卖,可她人抖得更厉害了。
她们就这样被押过去关了起来。
林笑小时候听过很多公案故事,故事中杀人的恶人,无论多厉害,无论多聪明都会被官大人识破,最后被送上狗头铡。
她到底只是一个乱世之中的普通人,怕死,怕强权,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在她作为丫鬟的生命中,早就种下了对强权的恐惧。
她对个人弱小的无助最后变成了对菩萨这种强大力量的求助,整整一晚上,她都在不断地求菩萨保佑她。
一遍一遍地加强这一切都是菩萨让她做的,菩萨同意了。
她用菩萨的力量来对抗她无法抵抗的道德的束缚和对强权的恐惧。
到后半夜,她已经不再发抖了。
谢家的人非常多,林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审问她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笑。”
“你是什么时候来谢家的?”
她回答了。
对方又问:“你在谢家老爷们死的那天都做了什么?”
林笑心里想着菩萨,嘴上说道:“我不记得了,因为我不是谢家的丫鬟,平常我都在柴房里,不怎么管外面的事情,所以不记得那天在做什么,可能是在劈柴吧。”
她说完后,两个官大人开始窃窃私语。
林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只能更加频繁地求菩萨保佑她。
实际上,两个警察根本没有把这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只是按照流程写笔录,因为这是最后一个要审问的下人,马上就要去吃午饭了,两个人窃窃私语说的是午饭吃什么。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
对方进来后,看了林笑一眼,对两人说道:“她是林笑?”
得到肯定回答后,对方板着脸,说道:“厨房那边的下人说那天这个丫鬟进过厨房。”
来了,林笑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你抖什么?”官大人盯着她看,仿佛已经知道她杀人了。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抖,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不仅身体抖,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
“我……我……”
旁边另外两个警察说道:“这些小丫鬟都是这样抖。”
两个人一人扮黑脸,一人扮白脸,说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凶的警察,无论嘴巴多硬的人,到他手里都会说实话,他问你话你就要回答,别哆嗦。”
“我太饿了,去拿东西吃。”林笑说道。
“那天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进过厨房。我劝你如实招来,免得吃苦。”
林笑不断地告诉自己,菩萨会保佑自己,于是她继续坚持。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官大人仿佛知道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眼见就要上板子了。
菩萨——菩萨如果在,为什么不帮帮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路上其他人说的话,赶紧哭着说道:“我认罪……我不该偷拿夫人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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