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半子变成了徐家的儿子。
张冬明的思维很多时候更接近恶人。
她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
也许谢老板杀了徐家的女儿。
自古以来也确实有岳家爱女婿,愿意捧着自己的女婿,但是建立在女婿有出息,像谢老板这种权势大不过岳家,需要靠岳家帮扶着的情况,岳家自然更爱自己的亲女儿。
一旦女儿女婿有了冲突,肯定是帮自己的女儿。
也许谢老板便是如此,张冬明不介意这样去想他。
旁边唐先书还在问冬明相亲的事情。
张冬明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谢老板的事情,她的耳朵还在值岗,听到了唐先书的话。
唐先书就听到她说道:“还好。”
虽然过程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但结果却是好的,她知道了谢老板背后的人和他的关系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唐先书道:“那是好事啊。”
在这方面,唐先书可以说是过来人,她叮嘱道:“你们平时一起出去,一开始就要让他多听你的……”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张冬明道:“后面不一起出去了。”
“你没看上他?”
张冬明说道:“倒不是……”
她这年纪,自然也想过未来要和谁成个家,尤其是这段时间,警局不再包吃包住,其他人都有人送饭,真的把张冬明羡慕坏了……
“那怎么了?我看你今天比其他时候都要高兴。”
张冬明没说自己的高兴是因为知道了谢老板的又一个事情,她解释道:“我是我们家的独女,我小时候,我爹娘就说了,我以后不会嫁出去,都是别人到我们家。”
今天相亲这个书生,让他帮忙打听消息,他的身份是优势,可真在一起,张冬明倒觉得两个人不适合了。
对方家里条件那么好,何必跟着她吃苦受罪。
唐先书这下子便明白了,说道:“后面再相看相看。”
对方人虽说挺好,但张冬明在这一点上并不执着。
她小时候就是独女,受尽了周围的人的宠爱,后面虽说过了流浪的不安定生活,可成年后,她迎来了人生的巅峰,女子警察阶段,她收到了大量的尊敬,那样大的一个群体,这种感情的浓度不是一个两个人给出的爱和尊重能够比的,就算这段时间人生跌进了低谷,她身边还有唐先书一直安抚她,帮助她。
她不会为了得到某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生活。
于是,郭束生再一次来找她时,冬明就把这个事情说了。
“我昨天回来想了想,你家里条件那么好,没必要跟我一起吃苦。”
郭束生有短暂的愣神,这个事情像一块冰冷的硬铁,很难消化。
他想,没事,只是没有缘分。
本来一开始也觉得两个人没什么可能。
他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警察所门口站着来送饭的家属们。
警察们不包吃包住了,其他人都有家里人来送饭。
郭束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这些家属离开,他才继续往回走。
他回去以后,又开始看书,不想再出去了。
房间里开始有了闷闷的咳嗽声,他才想起来前两天似乎自己总是出去,都没怎么咳嗽。
原本的眼神再一次暗了下去。
他的生命过于单调乏味,外部对于时局的恐惧,内部对于亲情的不牢固,让他对于张冬明这样的人,本能地想要靠近。
他又想起张冬明的事情,想起了张冬明说的话——
其实认真想想,张冬明那个话的意思不是嫌弃他病秧子,而是不想他过苦日子。
他……以后要怎么过?
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一直长在这里面,以前觉得活着就行,现在又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因为从小身体弱,再加上他守规矩爱读书,家里人并没有把他看管得很严,他开始偷偷往外跑。
一个书生,能做什么?
卖字画挣钱?还有做饭。
冬明当警察,那么忙,到时候肯定就是他负责一下做饭的事情。
柴米油盐……都得操心。
他开始让自己的跟班帮忙打掩护,然后每天一大早就出来卖字画。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尽管两天下来才卖出去一副,钱少的可怜。
这样能行吗?
他开始算两个人大概每个月要花多少钱。
他去那些铺子看,结果柴米油盐都贵。
“怎么会这么贵,其他人怎么活下来的……”他像是第一次来到了真实的世界,焦虑,但是整个人踩在了地上,心里没有那种空荡荡的虚无感。
如此一来,他反而不怎么生病了,人也有了一些力气。
“嘿,你去那些铺子里买当然贵了。”有一个人见他出来买这些,就忍不住说道“你得去找那些个人卖的,至少便宜一半。”
便宜这么多!
下午,唐先书结束了一天的户籍调查,准备回家吃饭。
她路过这边时,正好就遇到了满面红光一看就是干了大事的郭束生。
“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唐先书对这个书生有印象。
“我在挣钱养活自己,你猜我花了多少钱?”郭束生把自己买的两块布给了唐先书。
唐先书说了一个数。
郭束生道:“一半不到!”
他迫不及待地说着自己是如何找到了一个私人卖货的人,然后直接从对方那里买到了这些布。
他一个读书人,还真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唐先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提取了重点,意识到对方是买了私货。
其实,平城小老百姓很多都没有钱去办经营证,大家都在私下里偷偷卖着各种各样的手制品,唐先书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跟人较劲。
可问题是,她摸着这个布,她过去曾经是纺织工厂的女工,自然能够摸出来质量。
这个布不是个人做出来的,这肯定是工厂的机器才能做出来的。
之前王老板便被人打劫了一批货,她记得这件事情是因为这件事情里面死了两个老百姓,最后货物没找到,凶手也没找到。
她把这布一放,说道:“你记不记得是从谁那里买的?”
“怎么了?”
她把事情说清楚:“之前王老板被打劫了一批布,警察一直在查货物去哪儿了,一直没有找到。”
“你是说……”
“有可能,我先自己查查。”唐先书道:“暂时不告诉其他人。如果弄错了,只是普通的偷偷卖货,就不追究。”
郭束生这几天就是感觉到了普通人真的很难活下去,现在听到唐先书这话,松了一口气。
唐先书先是根据郭束生的指认,认清了几个卖布的女人的脸。
她跟了这些女人两天,发现了这些人都是晚上直接去纺织厂拿货出来。
原来跟先前的抢劫案没有关系!是王老板的儿子在偷偷卖货!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会私下里找王老板的儿子,让人拿点钱出来,这事也就算了。
可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唐先书!
而她先前经历了王老板害死人家女儿最后逼得人家动刀的事情。
彼时,唐先书的第一反应就是得抓王老板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林娘就得到了消息。
王老板的儿子被抓了。
人是上午被抓的。
王春雨是被他下午供出来的。
王老板当初死的比较快,没机会把林娘团队的具体事情告诉王老板的儿子,所以王老板儿子知道的事情有限,他能够供出来的人也有限。
于是,王春雨被抓。
林娘面对着一个问题——
王春雨知道她们所有的事情,包括她们的藏身之地,她们所有人的身份。
如果王春雨嘴巴不严,那她们所有人都完了。
第57章
王春雨从发现林娘是用杀人来解决麻烦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她的这种恐惧来源于童年。
王春雨小时候家里孩子太多了,父母养不过来,只能把她七岁的二妹妹送去乡下表姑家养。
表姑家没有孩子,来的时候说的特别好听——
“我们自己没有孩子,她一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家里要是有口吃的,都要先让她吃上。”
“再说了,咱们乡下不像城里,城里没吃的就真的会饿死,我们乡下呀,挖野菜草根也能吃。”
王春雨那个时候还小,听着这个话,觉得自己妹妹以后都能吃饱饭了。
三年后的一天,王春雨还记得那段时间天天下雨,她觉得下雨好啊,因为她在戏楼那边卖炒花生。
那天,她把所有的炒花生都卖完了,淋着雨跑回家,她妈趴在屋子里抱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小孩哭。
那个小孩是她二妹妹,原来表姑回去后就怀上了孩子,第二年生了孩子,家里更加困难了,便把她二妹妹卖给别人当小丫鬟。
二妹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太饿了,偷吃一点东西就被吊起来打,好在她是被卖回城里了,这天她陪着管家出来买菜,路过了这边的街道,她认出来这条街,便死命往家里跑。
可很快那户人家就来了,说是这是自己家买的丫鬟。
父母拉着二妹妹一边哭一边给人磕头,求他们发发善心,可二妹妹还是被带走了。
那一场哭没能救回二妹妹,可每一滴眼泪都像落在了王春雨的身上,也落在了她的人生每一个阶段。
——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有什么好事会突然发生在她身上,她对一切都保持着怀疑,保持害怕。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这辈子都不会和林娘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她从林娘那里拿到了太多了。
林娘帮她解决了张赖子。
林娘给她布卖。
林娘给她钱。
林娘让她有了另一种活法。
……
越到后面,她越害怕,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却迟迟不落地,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个雪球迟早有一天会撞向她。
可是,人总是复杂的,伴随恐惧而来的还有钱。
每到深夜,清理一天的账务时,她会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提着一袋子钱,开始清点数目。
她那小小的屋子里,板凳和桌子都染上了炉子的火光,屋子的一切都沉浸在她的数钱声音中,沉浸在某种隐蔽的喜悦中。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很危险,可危险迟迟不来,钱却源源不断。
平城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暖和,和她脚上穿着的棉鞋一样暖和。
她有了钱,有了人脉,也有了能够帮助别人的能力。
也许是因为她能够提供卖货的机会,所有人都愿意给她面子,听她说话。
慢慢的,只要是在外面,她就有了那种有钱有能力能够造福别人的人才会有的从容神情。
可有些恐惧只是藏进了心里,并没有消失,会在某一刻突然跳出来提醒她——
那天晚上,很晚了,花姐带了两个人来了她家里,说是有事要做。
她偷听到她们是要去杀人,她们要去杀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无头男尸案的凶手。
她听到她们说话——
“非得把人杀了吗?雪青不是说那个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吗?”
“林娘说只有死人才靠得住。”
后半夜他们就走了,第二天,王春雨就听说。无头男尸案的凶手已经自杀了,吊死在了松树林。
松树林就离她家不远,她想起了花姐她们带的绳子。
王春雨那天晚上焦虑到睡不着觉,太危险了。
林娘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好像就是杀人,王春雨住在城里,平常和林娘接触的时间非常少,她只觉得害怕。
她唯一庆幸的是小女儿和自己的丈夫去了隔壁城市,她大女儿对她的这些事情并不知晓。
在这样的恐惧中,日子依旧要过。
白天,她依旧是那个从容的能够帮人平事的王大娘,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心里的焦灼与日俱增,无论她吃多少碗饭,都填不上这种焦灼带来的空洞。
很快,又有新的幺蛾子出现,王老板死了。
他儿子觉得自己能够干个更大的事业出来,不按照过去的方法送货了。
王春雨心里实在是害怕,可她就是个普通人,她的位置改变不了现状,她只能用更多的钱来让自己不要恐慌。
这天晚上,下了大雨,王春雨心里突然很想文莲。
大女儿和她都在平城,她时不时还能去看看,送点东西过去。
可文莲在外地,虽说她爹也跟着,王春雨依旧觉得不放心,她很想去看看文莲,可她不敢跟林娘说。
她关上了门,和往常一样清点账目,就在她要睡下时,外面有人敲门。
她以为又是谁来找她帮忙,便穿上了棉衣棉鞋,往外走——
“谁啊?”
她打开门,几个警察站在门口。
这一天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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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书很意外,她是真没有想到王老板儿子口中那个“布帮的大娘”是王春雨。
她对王春雨印象很深,因为两个案子。
一个案子是她接触的第一个人命案子也就是张赖子的案子跟这个人有一点关系。
另一个案子是因为王春雨的女儿文莲,她记得对方的女儿和一群学生打了洋人,她们当时负责抓文莲。
而现在,对方卷入了抢劫案。
王老板的儿子本来只是涉嫌偷税漏税,但他被抓了以后,警察们恐吓了几句,本想是让他自己招认偷税漏税的事情,结果他把他爹干的事情说了。
根据他的话,王春雨就是负责联络在城外抢劫的人。
可王春雨被抓后,一言不发,无论谁去审问,她都一个字都不说。
其他卖货的女人,她们嘴里的确问不出什么,她们也不知道货物是从哪儿来的,每次都是到王春雨这里来领。
警长道:“看来,王春雨才是关键。她肯定知道那些抢劫的人在哪里。”
这可是抢劫案!之前查了那么久的抢劫案,现在终于有点线索了!
“但她不说怎么办?”
“上板子,我不信她还能硬气。”警长道。
张冬明本来在后面看户籍档案,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说话,现在立马从后面探出一个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那个板子,二十板子下去,我都能承认皇帝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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