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挤兑的第一人,正是根基不稳年纪尚轻的马倏,这也是为何,马倏会从西南回扬州,被迫在家里将养了一阵,跟着马夫人还去了一趟京城,多亏了鲁正海暗中运作,才在几个月前重回军营。
只是没想到,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儿,鲁正海和鲁证算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战友了,只是,时间虽久,但两人意见却相左。
总而言之,鲁正海是不想跟着鲁证这次阳奉阴违地挑拨王禧和官家的关系的,除开他年纪大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告老还乡,其次,便是这次要牺牲的人正是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捞回来的马家人。
马倏多少也算是鲁正海看着入营,看着独立带队,看着挑枪练棒长大的,加上马倏的姑父和姑姑也在军中,鲁正海若是不保下马倏,怕是自己手下的人也没什么心思替自己卖命了。
可光是从这营帐里出去还不行,鲁正海清楚地知道,鲁证虽然是口头上绽在了他这一边,可鲁证不会信任任何人,若是换了之前,鲁家军如日中天的时候,鲁证必然不会留下鲁正海这种做了脏事儿的人。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这是鲁证之前一直信奉的原则,只是如今,鲁证入了绝境,手下没人了。
出了营帐,鲁正海猛吸了一口气,他太紧张了,甚至出现了一些将要干呕的症状,门口候着的侍卫立刻给他递上了水壶,鲁正海摆手拒绝,低声说了句:“马倏在哪儿?”
------
鲁正海来的很是突然,马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见到他。
从马倏的角度来看,鲁正海是自己姑父的伯乐,而姑父是自己的伯乐,层层叠加,马倏对鲁正海一直是十分尊敬,只是,鲁正海的突然到访,提醒了马倏一件事儿。
鲁正海是知道自己被藏在鲁家军营的。
鲁正海也是这一场闹剧的参与者。
为了掩人耳目,马倏被单独带了出去,可依旧蒙着眼睛。
一番寒暄,马倏听得有些厌倦了,鲁正海无非是想表达事出有因以及他的无奈,甚至搬出了马倏姑父和姑姑的前途来旁敲侧击,鲁正海引经据典却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和方才他在鲁证面前磕头认罪的模样,判若两人。
马倏听厌倦了,直到鲁正海轻声叹气,问出了正题:“我一直好奇,你既是被藏匿得这样好,京城何以会有风声,马倏,你向来是最实诚的,你若是为了自救,使些手段,我也能理解,但是隔墙有耳啊,你托付的那个人若是和咱们不是一条线的,我只是担心,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你我都是穷途末路。”
马倏听明白了,鲁正海到底还是来套话的,他只是想知道,这条线上还有什么人。
马倏必然不会抖搂出□□的消息,他故作思考,貌似想了片刻,才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被关着的时候,日日被灌药,不分昼夜,耳朵也听不大清东西,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被这样关了许久,感觉感官都弱化了,不然,伯父您又怎么会让我蒙着眼睛出来,必然是怕这外头的强光刺伤了我的眼睛吧。”
鲁正海微微一愣,才恍然大悟,马倏这是在提醒自己,他鲁正海先下将话说的漂亮,可却还是防马倏防得紧,也是,这么久未曾眷顾这个孩子,如今虽然做了不少铺垫,可马倏心里有怨气是正常的,若是没有怨气,才是足够提防的。
“受苦了,是我考虑不周。”鲁正海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侍卫替马倏去下蒙眼的麻布,继而说道,“倏儿也累了,先回营地休息,好好洗个热水澡,在那帐子里关着这么久,真成臭小子了。”
鲁正海强颜欢笑,佯装一副知心大伯父的样子令马倏觉得好笑,可马倏知道,他不能表露太多,如今俩人的关系十分微妙。
于马倏而言,他早已看透了鲁正海和鲁证这次的勾当,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努力思考着,作为一个依旧效忠于鲁正海的毛头小子在此种情境下应该作何反应。
委屈!对!就是委屈!
所以他得演,演出一种被鲁正海摆弄又忽视的委屈,他的情绪越是饱满,越是能让鲁正海相信,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好好哄哄自然还是会为鲁正海卖命。
这就是他刚刚为何表现得如此阴阳怪气。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听到鲁正海让自己洗澡,马倏喉咙一滚,微微偏头,憋出一声:“知道了。”
------
马倏没有回自己原本住的营帐,他被鲁正海安排到了别处,甚至都没有让他见到自己的姑父和姑姑,马倏清楚得很,他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四周都有人把守,甚至他想出去放个水,都被人递进来一个尿壶。
“副将还是在帐里方便吧,外头人多口杂,副将需要休息。”
好一个休息,马倏刚洗完澡,他闻着身上的皂荚味儿,难得的干净的味道,和这些天被关起来的扑鼻尿骚味完全不同,好闻的味道能帮助他思考,他现下最担心的一个问题不过是□□还活着吗?
第134章 “娘娘,时候到了,若想回昆……
马倏没办法公开打听,可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这把让自己暴露的火一定不是贸然起来的,尤其是这外面的动静,人来人往,还有兵刃碰撞的声音,簌簌翻弄帐篷的声音,不像是在训练,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马倏被囚禁了许久,气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可整日的蒙眼让他的听觉无比灵敏,尤其是如今吃了饮食,有了些精神,马倏在营帐里索性盘腿静坐,光是靠着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声响。
他倒是静坐了,有人却着急了。
————————
祝知纹看着镜内的情景,气得跺脚:“他倒是一点不担心之前见过面的女子,我就说吧,就说这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什么情劫,不过是受些男人给的窝囊气罢了。”
司命瞧着倒是淡定,反倒是用安慰的口气对着祝知纹:“风神本就是为了让娘娘早日回来,早受些磨难,岂不是早些回来,若非风神从中干预,本来娘娘在京城就可以受情劫的,如今却熬到了西南这湿热的地方受难。”
祝知纹还想辩解,司命却又乘胜追击:“本来来也就来了吧,本来在流民营里都被抓了,这事儿也能了了,可风神非得安排一个姓贾的去救她,这下好了,全乱套了,整个大宋的局势都乱了。”
司命挥笔,似要用手中的判笔改些什么,祝知纹一把握住司命手腕,司命年纪大了,握笔的手跟着一颤,手中判笔落在镜上,抖下好大一滴墨痕,瞬间浸润进了镜内,司命脸色大变,拼了老命甩开祝知纹的手,骂道:“人人都希望娘娘回来,风神希望,老朽也是希望,可风神关心则乱,殊不知要娘娘快些回来,便是要多受些苦难才是,明明只是下去受情劫的,可风神再三阻拦,如今马倏和□□二人本该是能到生死相许的份上了,可偏偏,竟滋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战友情,乱套了,全乱套了,老朽再不改本子,娘娘怕是几世轮回都回不来了。”
祝知纹还想多问,却瞧着那滴入镜内的墨痕竟隐隐闪出些光彩,祝知纹手中法器不过手中一柄金瑶给的短刀,不懂这些门门绕绕,喉咙滚出几声嘶哑:“这墨是什么?娘娘会如何?”
司命没心思管祝知纹这个捣蛋鬼,他奋笔疾书,一手持笔,一手拦着祝知纹,若是硬碰硬,司命必然不是祝知纹的对手,可祝知纹失礼在先,瞧着司命也是真心为娘娘着急,祝知纹且就默认了司命一顿操作。
半晌,司命双手合十 ,低声嘀咕了一句:“娘娘得罪了”。
----------
“娘娘,时候到了,若想回昆仑,务必让这具肉身死在当晚。”
“娘娘,三月之期快到了,若是天亮之际,这具肉身未灭,玄女必会想办法锁住您在昆仑的真身,到时候,回天无力。”
“娘娘,务必醒来,您是昆仑的山神,您是开天辟地的人物,您不再是长安长乐坊铁家二女儿。”
“娘娘,老朽司命是豁出性命为您改写的簿子,您只需要让这具肉身死在天亮之前,您在凡间的一切经历,老朽自会用半生气力为您改写,届时,您依旧是渡过情劫的昆仑山神,至于这欠下的情丝,只要娘娘之后不对任何人动情,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娘娘,您可听到了?”
□□豁然睁开眼,她看着头顶布满灰尘的房梁,明明是夏末,可她背后的凉意却一阵一阵的,她听到了什么?那是什么声音?
□□微微张嘴,尽量让自己呼吸得顺畅一些,她浑身冰凉而又麻木,这具身躯,竟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而她的脑子里,像是洪水一般涌入了数千年的记忆。
昆仑?山神?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感觉指尖开始回血了。她慢慢坐起身,双脚还有些麻木,她揉了揉脑袋,想起来了,她不仅想起来了之前许多记忆,还有自己在这军营里的最后一些记忆。
她被老贾安置在了一件兵器房,这里放的都是之前从战场上缴获的敌方军械,因规制不同,无法直接使用的,就先堆砌在这儿无人看管的库房里,譬如断了柄的刀刃,半截的箭头,这些虽然破烂,可西南远离京城军械库,距离最近的滇军库房也跋山涉水,且先留着,将来有了空闲,拾到拾到倒是也能继续用。
□□脑子很沉,但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开始在库房里选了起来。
她需要一些东西防身,毕竟,她本应该是被军法处置的人,也不知道老贾想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她死不见尸地藏匿到了这里。
“呵,祝知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哼出这个人的名字,她心里很是清楚,这些蹊跷,必然是自己手下这个十二分忠心却又没什么脑子的副将。
按照如今这肉身的最后记忆,军中是起了一场大火的,而且这场大火,还是□□暗示老贾去放的,老贾许是不想牵连□□,原本计划是两人里应外合,和放火的当晚,□□被老贾骗到了这仓库里,说是让□□收拾好东西,免得救火的时候有人进出,发现□□在这军械库里生活过的痕迹。
多么合理的理由,□□就这样被反锁在了军械库了,虽然□□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被褥上多出来的一大包干粮就已然觉得不对,瞬间就冲了出去,却还是没赶上老贾锁门的速度。
不过印象里,这军械库里面都是破烂,外头的门锁也只是一道简单的木栓,若是硬闯,应该也是能砸开的,只是,□□还在犹豫,这一砸,动静可就太大了。
迟疑之际,外头突然传来□□烧的声音,很远,但□□如今的耳力今非昔比,就算是一里开外的露珠落地,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禧的人打过来了?
不对,按照之前的设定,王禧虽然功高盖主,略有出格的事儿,可并无反意,之前传回京城里的消息,也不过是鲁证为了自揽功劳的障眼法罢了,而鲁证这番操作,可谓是一石二鸟,既让自己出兵有名,又压着王禧让他不敢有太大动静。
毕竟“有异心”的帽子已经戴上了,就算王禧只是多在属地征收一粟,也可是被挂上反贼的名号。
可狗急了跳墙,鲁证和王禧在西南僵持这么久,王禧屡次派出前往京城请安的副将都半路失踪,所谓上大天听,让官家来主持公道怕是不可能了,走投无路之际,假反成真反,也不是不可能。
既是要反,兵荒马乱,况且□□有这么多兵刃在手,若只是让此肉眼湮灭,易如反掌。
可□□忽而觉得,既然自己是必死之身,倒不如去救一个人。
□□提起一柄顺手的长枪,这枪头是好的,只是柄断了一截,可这本是男子制式的长枪,断了一截,倒是对□□这体格还未完全长开的女娃刚好。
只是这肉身有些没力气,□□掂了一下长枪,有些沉,她又从兵刃礼法翻找出一截红缨,几股缠起,当做粗麻绳,将这长枪背在背上,用红绳系紧,这样背着,能省不少力气。
唯一阻碍她的,就是这锁住的门。
哐地一声,门栓被整齐地拦腰斩断,□□手握长枪,外头无人,偶尔可以听到马棚那边的嘶鸣声,果然是有人闯进来了,日常都已经习惯刀枪兵动的战马可以慌乱至此,怕不是人都打到营内了。
不过,若是有马的话,的确方便不少。
□□按照记忆很快找到了马棚,果然,马儿们都慌了,她随手牵过一匹红棕色大马,这肉身有些太娇小了些,□□竟还需要扒拉着马鞍才能蹭上去,双脚勾着马镫还有些吃力,但好歹,手还是能握住缰绳的。
□□拎着缰绳,战马就是这样,无主的时候自然会乱,一旦有人骑上,瞬间变得专注起来。
可等□□赶到之前关押马倏的营帐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灭口了?
这是□□的第一反应。
“去东边!快!”
有人误将骑马的□□当做了快骑,难怪,夜深露重,加上□□背上还背着长枪骑着大马。
人流顺着这声音往东边去。
“铁骑去啊!”这是有人在催促□□。
对,如果东边人多的话,说不定能找到马倏。
这儿灯火暗,别人姑且能认错□□,可东边人多,□□需遮掩一下自己这身装扮,可外头也没有适合她的盔甲,□□看着一柄被混乱中被斩断的旗帜,上头绣着的是鲁家军的凤鸟图案,红底金凤,十分霸气。
112/114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