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马,将旗帜从杆子上去下,用枪头一挑,撕扯两下,凑成了一件红色披风,复而上马。
“走!去东边!”
这马儿像是能听懂□□的话似的,蹄子一抬,直接朝着东边狂奔。
这肉身虽然骑过马,可之前都是仆人在底下牵着,□□分明觉得这身子骨的腰身和大腿都没什么力气,越是没力气,越是颠簸,不过无妨,□□始终记得,自己今夜的任务不是活下去,而是顺利地死掉。
果然是王禧的轻骑闯营了,到处都是混战。
很快,□□发现了靠近城墙的一小伙人马,领头的,正是马倏。
而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娘,你命本该绝,此时自戕即可,不必趟这蹚浑水。”
□□在脑海里反问这个声音:“那你倒是帮我查查,马倏今夜命是否该绝。”
司命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已然决定去骑马救人,无论结果如何,按照□□亦或者说按照娘娘的脾气,这个人是救定了。
战火中,马倏几乎陷入绝境。
人是突然闯进来的,而且直奔鲁证的主帅营,且就一队轻骑,却轻车熟路的像是进入自家家门一样,而马倏刚好被软禁在主帅附近的营帐里,纵然是对鲁证所作所为十二分的怀疑,可外敌入侵,往往是杀红了眼的,王禧的轻骑瞧见马倏这般装扮,自然知道他是鲁家军的人,登时拔刀以向,马倏且战且退,几个走散了的兵卒瞧着马倏身手灵敏,几人自动抱团,却还是被逼到了城墙之下。
马倏看着身边一起浴血奋战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的胳膊也受了重伤。
鲜血顺着刀刃淌下,他看着已经卷刃的长刀,上面十几个豁口像是往他心口里贯穿的凉风,将士没了刀刃,就像是被拔去牙齿的猛兽。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明白,他还有太多真相要去追寻,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鲁证骗了官家。”马倏单手撑地,看着七八个手握长刀向他逐步逼近的王禧轻骑,他们骑着马,火光里似并不能清晰地听到马倏在说什么。
马倏昂头,眼角流淌的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眸,他偏头,试图让这股鲜血淌向另一边。
“鲁证骗了官家!是鲁证!”马倏像是从嗓子里发出的嘶吼,“鲁证!骗了天下人!”
第135章 领头的像……
领头的像是早就料到,嗤笑了一声:“王禧将军无法上达天听的时候,你们何曾有人这样呐喊?如今快死了,倒是耳目清明了?”
的确,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像极了懦夫求饶。
对啊,在这个故事里,马倏似乎什么也没做,他莫名地被安排去和谈,莫名地被关押长达数月,在他正要搜集证据,等待将来回京城的时候,王禧竟然突然之间真的反了,这一切都乱套了。
不仅是乱套了,仿佛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差一步,马倏仿佛永远都是差一步。
他像是被一双大手带着走,每一步都显得关键却又错失时机。
王禧夜袭鲁证的军营,这着实是真的要造反啊。
马倏垂头,一股无力感自他的指尖泛滥到他的脑仁,他眼眶微红,犹如一万根针扎在眼角。
马倏恍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人在绝境的时候,无外乎两条路,要么狗急跳墙奋死抵抗,要么便是断了所有的念想,一心求死。
王禧反了,马倏一直以来想要弄清和平反的事儿也不复存在。
马倏盯着眼前五六个轻骑,箭已上弦,马倏自觉今日是必死无疑。
也罢,反正结果都一样,王禧已反,其中的缘由便和他一起消弥罢了。
弓满如月,马倏几乎都听到轻骑满是厚茧的手指摩擦弓弦的声音,他太熟悉了,这是穿心的力道,对方也是没想让他活着了。
嗖地一声,马倏垂下胳膊,他早就没力气了,虽然隔着护甲,可他明显感觉到,他的胳膊多半已经断了。
啪嗒,这是箭矢落地的声音,一柄长枪歘地一下直接拦断了箭矢,马倏睁眼。
眼瞧着眼前一人一袭红旗披身,驾马俯身,马蹄几乎是自马倏眼前掠过,这人飞快拾起深深扎入在地上的长枪,回手一挡,陆续箭矢落地,眼瞧着对方收弓抬枪,□□直接勒马而下,跪行甩枪,直击马腿,四五人纷纷下马,唯独一人立刻勒马往后躲过。
□□大口喘气,这身子骨委实太弱了些,她顺手将缰绳甩到马倏手中,侧目:“骑马。”
“阿凝?”
“走!”
战场上,争分夺秒,□□必须让马倏立刻明白自己的用意,她匆匆补上一句:“你活着才有真相。”
这句话仿佛一枚冰锥直接扎入马倏的心窝,且就在一瞬间之前,他已然放弃了。
“那你?”
□□不肖废话:“我必死,但真相必活。”
□□抬头看天,夜色如墨,□□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为马倏拖住这群轻骑。
五个人,四人已经落地,唯独刚刚喊话那人依旧骑在马上,短兵相接,骑马优势更大,他居高零下,手握长枪,若是自上而下攻击,□□只有躲避的份,更何况,地上还有四人已提刀而来。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生死搏斗,可□□,却是抱着必死的心。
马倏的右手已经断了,这是他提刀的手,也正是如此,马倏求生的欲望才会湮灭,可如今不同了,马倏用左手拾起一柄长枪,踏马镫上马。
“抓住他!”为首的示意左侧一人骑马准备。
□□扭头,直接用枪尾猛戳马屁股,几乎是同时,马倏驾马马儿往南,□□提枪向北。
几乎是同时,王禧的人正要驾马去追,直接被□□一刀砍去,两节马腿带骨连肉地坠地。
□□提枪,怒目瞪着五人。
一场酣战,□□体力不支,手中长枪却从未松掉半分,缠斗几乎快要一盏茶的功夫,对方五个人本事铆足了力气想要一击即中,却此次被□□躲过,反倒是各自累得大汗淋漓。
领头的骂了一句:“这小个子怎么不怕死似的。”
□□正要继续缠斗,脑海里,司命的声音又在催促:“娘娘,该回来了,虽说是天亮之前,可越早回来越好啊。”
“马倏到哪儿了?”
司命一顿。
□□一个恍神,竟被人家一枪挑中了手腕,筋骨断裂,□□的右手握不住枪了,她慢慢将长枪从右手换到左手,这一幕,像极了方才马倏放手一搏的样子。
“马倏到哪儿了?”□□在神识里问司命。
这是第二次询问,司命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娘娘,他活不过今夜的,王禧造反,这是已经写在史书上的。”
□□知道司命的意思,无外乎马倏并没能将消息送出去,甚至马倏这个人,都未曾在史书中出现过。
司命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娘娘,您本来就是渡劫的,马倏这人,亦不是活生生的人,本就是用娘娘留在昆仑的铃铛幻化出的人形罢了,娘娘若是要回来,这一人形自然也是不复存在了。”
“娘娘,该回来了。”
□□知道,马倏从来不是她这一场劫难的结局,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好奇,理智终于打败了她,□□闭目,只等着迎接对方那手持长枪的致命一击。
几乎是这一瞬间,□□看到了很多东西,她的眼前不停地闪过□□自己的记忆,她作为金瑶的记忆,从上古,到和祝知纹一起携手奋战,犹记得,她将那些邪祟全部压在鼎墟。
功高盖主,天帝未曾疑她,可玄女却不能容她。
□□不过是她前往凡间渡劫的一世罢了,早在之前,为了堵住玄女派的悠悠众口,金瑶也曾化身为乞丐、贵女、王孙公子乃至帝王前往人间渡劫。
名曰渡劫,实际上不过是免遭玄女更多暗算,更重要的是,司命一直以渡劫不过是历经磨难锻炼心智的名义诓骗玄女,殊不知,劫难愈烈,天神灵气愈盛,当然,为了避免金瑶真的惨死在某一世,司命一直安排得很是巧妙。
痛彻心扉却又不至于痛苦焚身。
凄凉惨死却又不至于遭受凌迟。
这么些年,金瑶凭借着走量不走质的渡劫,倒是积攒了不少灵气。
加上金瑶每次下凡,多则一年少则三月,也少了昆仑不少腌臜事儿。
金瑶看着眼前闪回的一世又一世,却发现回忆里总是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马倏?
当金瑶做乞丐的时候,马倏是唯一一个会主动给她递馒头的孩童。
当金瑶成为京城贵女时,替公主和亲远赴西域时,马倏是护亲队伍里的那个副将。
当金瑶成王孙贵胄时,马倏竟然就是她身边自小伴着她这个公子哥儿长大的书童。
还有金瑶从王爷一路谋夺皇位,成为帝王,却又在三日之内死在皇位上的时候,马倏竟然就是那个拖着她已经断气的尸体逃到眉山上的小太监。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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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大家都听说了一个好消息,金瑶又又又又渡劫回来了。
不过金瑶这次回来很是不一样,往常渡劫回来,总是笑脸盈盈,仿佛凡间发生的事儿都和她无关似的,但这一次,听说一回来就直接冲去了司命那儿,大门紧闭,也不知道俩人在聊些什么,甚至连祝知纹都被安排在外面守着。
也有人说,祝知纹在外面那是理所应当,毕竟金瑶每次下凡渡劫祝知纹都要捣腾些什么,十次有八次都是让金瑶回来得更加晚了。
当下,司命一手持簿,一手握着笔,颤颤巍巍地跪在金瑶跟前,不敢动弹,只听得金瑶一字一句地在质问:“这辈子的马倏,还有上辈子……罢了不管叫什么名字,这人出现得蹊跷,难不成,次次都是你用了我的铃铛做出来的人?你图啥?非得用我的铃铛去捏人,你的坐骑,你的法器,或者祝知纹,你怎么不拿他们捏?”
这话问得司命都不知道从何答起,他抿抿嘴,尴尬的淌着汗:“没法子,娘娘阳气重,旁的东西近不了娘娘的身,而娘娘哪些剜心之痛,又总得是最亲近的人受苦受难亦或者施加于娘娘,唯独娘娘的铃铛,十分好用。”
司命说着说着还兴奋了起来:“娘娘的铃铛像是天生就和娘娘同根同源似的,用它捏人,不仅底子好,而且还会自动去寻娘娘,免了我不少情节安排,很是省事。”
“娘娘是不知道啊,娘娘的铃铛是越用越好,起初还得我描眉画形才能有个人形,往后几次,只需吹一口气,自然就成了这剧本子里哦不这簿子里的人形,十分有灵气。”
“只恨娘娘只有一串铃铛,若是多有几串,那娘娘每次渡劫里的人物,我这……。”
给了台阶就往上爬,说的便是司命这号人,只是被金瑶狠狠地瞪了一眼,司命便也不说话了。
“往后,不许再用我的铃铛。”金瑶轻叹一口气,“不然我总觉得奇怪。”金瑶轻抚心口,“回想起来,每次遇到你用铃铛幻化的人物,心口总是不安生。”
“这是自然。”司命忽而压低了声音,又特意屏息,确认四下无人,只有那祝知纹守着门口,才是扭头爬上这三人高的书架,顺着梯子开始翻找一本老册子,找到了又颤巍巍地下来,双手一抖,这盖满尘土的老册子瞬间变得簇新。
这是一段记录上古的书籍,只是不是官方认定的,无人问津,且就搁置在这儿,久了,很多人便也忘记里面写了什么,可是司命日日便是研究这人从哪儿来又到哪去的事儿,颇觉得这里头写的有些道理。
“娘娘,你瞧着这段。”
这上头的字,金瑶是看不懂的,七扭八扭犹如蛇形,这是早些昆仑族的蛇形字,金瑶微微抬眸,眼神里仿佛在说“我?你是让我看?”
司命懂了,牵出几分尴尬的笑容,立刻解释:“我来娘娘拆解拆解。”
“娘娘,你瞧着图,怀山抱玉,而这山的形状,娘娘这边看,”司命调转了一个方向,用手指顺着山脊比划,“这山的形状,似不似一个女子,长发披肩,卧榻而睡,闭目而眠,而女子的心口,似有一尊玉,亦或者是什么石像。”司命拼了老命地给金瑶指,可这画中看得并不真切,模模糊糊的,毕竟这册子已然上了年头。
金瑶姑且当做看清了,示意司命继续说。
司命手指往下一顺,指了指落款:“您看落款。”
这落款金瑶倒是看得清了。
“无涯?”这是当年天帝的小字,还是他做弟子的时候的字号。
“天帝既然发现了这幅图,还将这幅图带到了昆仑,我想着,必然是有些靠谱的,只是知道天帝的小字的人甚少,所以这册子也被束之高阁了,娘娘,您难道不觉得,这画中的女子和娘娘有几分相似吗?”
“娘娘本就是山神,无父无母,又是从何而来,若说是这山川演化而来,那娘娘的真身便是一尊山,便是再合适不过,而日夜伴着娘娘的铃铛,若说是娘娘当时心口的一枚玉石或者佛像,更是合理,如此说来,娘娘和那铃铛本就是一体,娘娘去哪儿,铃铛就去哪儿,再是正常不过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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