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就要死了?
□□不免多想,她狠狠地咬下一口馒头,又看着满脸沟壑的老贾,听老贾说话做事总感觉他年纪应该不大,只是常年风吹日晒,让他显得很是沧桑,既是她要死了,那总可以提些最后的要求吧。
“你帮我拽一下,我嘴巴干,一口吃不完。”□□一边咬着馒头一边说话,支支吾吾的,虽然听不清,可老贾懂了个大概,甚至老贾都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却还是将胳膊垂了下去,抛下一句:“吃不下那就别吃了。”
那可不行,□□势必是要做个饱死鬼的,□□用舌头把馒头往嘴里拱,直到确保馒头掉不下去,才边吃边嚼,嘟嘟囔囔的:“怎么有点咸?”
她还挑上了,老贾面不改色:“掉马尿上了,没人吃,洗了洗给你,不然你以为呢?”
老贾以为,若她真是小官家的女儿,掉马尿上的这种事儿是决然不会接受的,顺便可以试探一下,她说的是真是假。
□□也是脑子昏了,虽嘴巴停了一下,却没将馒头吐出来,反倒是揶揄:“到底是鲁将军门下的营帐,就是讲究,这个时节,竟然还有人嫌弃白面馒头。”
老贾觉得□□挺有意思,甚至蹲下身,确保自己和□□平视,反问她:“鲁将军门下?你又懂了?”
□□怀揣着一股“早晚会死”的心情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索性,又咬了一大口,嘴腔空出大半,细细说道:“我阿爹虽然只是个卫将,可祖上也曾风光过,我曾祖父也曾和鲁老将军打过仗,届时便听说,鲁家是商贾出身,虽然弃商从军,可家底殷实得很,家里男丁虽自小在边疆征战长大,可回了家里头,一个个也都是仆人丫鬟乌云一样伺候着的。”
老贾眉头一抖:“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早便说了,我爹是卫将,这些事儿在武将里头,并非秘密,只是鲁家铆足了劲儿才从商人堆里爬出来,虽未出文官,却也算是吃俸禄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风光了,但凡有眼力见儿的,也不会提之前的事儿罢了。”
的确没人提,就是因为没人提,除开老贾这种家里头世代入伍的行伍之人,那些个科举仕途出来的,亦或者年轻些的官员还真不知道鲁家早些年是经商的。
本朝重武轻文贱商,这小姑娘说的没错,鲁家如今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谁会提之前那些破事儿呢?
这倒是引起了老贾的注意,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是京城卫将的家眷?那怎地流落到了这儿来。
“你这都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老贾摇头,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就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没死过,的确也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
“都说了,我家世代都是武将。”□□像是破罐子破摔,“这馒头噎得慌,有水吗?”
老贾这回倒是顺其自然地掏出拴在腰上的牛角水壶,这里头的水也放了一阵了,略带一股尘气,可□□还是咕噜噜喝了大半壶。
“少喝些,待会儿尿裤子了,我可不会帮你收拾。”
□□听错了,听成了“收尸”,瞪着眼义正严词地道:“那会怎么办,扔去乱葬岗吗?”
老贾一愣,半晌才明白□□的意思,无奈瘪瘪嘴:“我时常觉得,你这性子不像是十几岁的娃娃,倒像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这些生啊死的,你倒是毫不顾忌地挂在嘴边。”
“大势所趋罢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看得开,许是奔波的这一个月她一路上吃太多的苦,早就做好了打算,又许是被绑着的这三天她被晒糊涂了,也可能是读了这么些年书终于是脱胎换骨了,总归,内心平静得很。
“你去过营地的东边吗?”□□像是有所期许,又像是随口问问。
“关押俘虏的地方,是鲁家军看着的。”
“你不是鲁家军的?”
得,又让这小姑娘套出话来了,老贾不回应,只问:“那边有什么?”
“有秘密,”□□故作深沉,她算是看出来了,经过这么些交流,老贾对她是有些好感的,甚至是有些信任和刮目相看,若是自己不能传消息出去,老贾未必不可以,而且瞧着老贾对鲁家的态度,可能真的是个突破口,□□笑着看着老贾,“靠着马房的那个营帐里关着的人,你这辈子都猜不到是谁。”
第132章 正海,你到底……打的什么算……
马倏觉得最近风向有变,他虽然是每日被关着,可分明察觉到,最近的伙食变好了,馒头明显是当日的,但是他很久没听到□□的消息了。
他没办法打听,来打扫的流民都是有人看着的,马倏不敢轻易说话,可他总觉得最近有事儿发生。
这一日,下了点小雨,马倏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地垫便得潮湿,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小,雨水落在在绷得紧紧的篷布帐上,砸得人脑门生疼。
关押马倏的帐子里,已经有人开始死了。
长时间的封闭,眼睛被蒙着,不能动弹,毫无止尽的耗着,人光是待着也待废了。
起初只是有人不吃不喝,后来渐渐的也就没人管了,只是这帐子里能喘气的和不能喘气的大多一样,都是一副麻木呆滞的死样子,等洒扫的流民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爬满了虫子和苍蝇,耳朵里都是虫卵。
之后就是第二个和第三个。
马倏的内心愈发煎熬,除开担心自己,他还担心□□,算打扫的日子,□□已经有九天没来了。
“老贾,你怎么来了。”门口,守卫的人显然是遇到了一个熟人,俩人在外头细聊了好一阵,随后,一阵带着湿润水汽的空气扑面而来。
马倏浑身打了个寒颤,总感觉屋子里像是有人在转悠,但是并没有在自己面前停留多久,很快,这人出去了。
马倏总感觉这人来的蹊跷,忍不住身体往门口挪了挪屁股,几乎是贴在了门边上,努力地去听外头的动静。
声音很是模糊,不过马倏隐约听到了“认错了人”之类的话。
听起来,像是一场乌龙,可马倏总是感觉,今日怕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了。
□□许久没来,但是又多了一个来打听的人,真的“认错了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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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营地里起了一场大火。
这场火烧得很是莫名,原本这几日都是下着小雨,柴湿雾浓,按道理是烧不起来的,更何况,着火的地点还是粮仓。
主营营帐,鲁证闭着眼在听手下人的汇报,七嘴八舌,各执一词,谈的汇报的除开今日的着火之事,更多的是在议论后续是继续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嘎然而止,找个由头替王禧斩杀使臣的事儿淡化了去,好将这一场闹剧收场。
“将军,王禧虽有意求和,和多年来在西南拥兵自重,每年进京,对将军也多有不逊,就算是在官家面前,也屡次自傲,将军,咱们这次是为民除害,以正朝纲啊。”
“是啊将军,既已走到此步,那便是不能回头了,更何况,咱们已经杀了……已经除掉了那些使臣,连丧报都发回京城了,如今已是不能回头了。”
“倒也不是,将军,咱们鲁家世代清流,此行此举已经是违背……。”
“大伯父,我最不喜你提祖训二字,次次都提,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这句大伯父我可是担待不起,论辈分,你我早已出五服,不过都是姓了一个鲁字,不过贤侄爱提我也能理解,若非顶着一个鲁家亲戚的名号,你又怎么会从一个伙头军三年内就爬到这样的位置,与我同在一顶帐下高谈阔论。”
很明显,鲁将军麾下自也是分成了两派,虽然都是鲁家人,可对于这次鲁家军谎报军情,自囚谈判使臣的做法,明显有些老派人是看不上的。
“将军!”当中一花白胡子的人怦然跪下,取下项上头盔,膝行两步,跪至鲁证跟前,低头抬手,双手将头盔高高举起,这是要将性命赌上的死谏。
“将军!我们还可以回头!末将自作主张,并未将当时去谈判的人马诛杀,而是囚禁在了东边营地的俘虏营里,只要将军……。”
“鲁正海!你敢阳奉阴违?”方才呛得正起劲的鲁家远侄像是抓住了太难打的把柄,登时跳了起来,指着跪地的长辈破口大骂,“当时可是你……。”
“行了!”鲁证突然发声,他已然听了许久,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且就想看看这些人会作何反应,鲁正海是跟着他许久的人,是一个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老人,至于这个年轻的后生……
鲁证眯着眼看着他,鲁证原配夫人年轻时随军落下了病根,早些年生养过一个女儿也早夭了,鲁家虽然旁系庞大,但鲁证这一支却无后嗣,族里多有人劝他过继一个孩子,鲁证不愿,一直等到夫人去世,才从族里接来了一个远房的侄子,一直带在身边,旁人只知道这孩子大抵是要接鲁证的班,却不晓得……
“你出息了。”鲁证一句貌似夸赞的话,却让这方才还嚣张至极的鲁秋水猛地下跪。
“义父!”
“我担不起这个父字,不过是疼爱你了一些,便敢和长辈叫板了?”鲁证说完,起身,指着鲁正海冷笑,“你也是厉害的,私藏在了俘虏营?”
鲁证三步并俩,上手抄起鲁正海手中头盔,直接朝着鲁正海当头猛砸。
顷刻,血流如注。
鲁正海并未躲让,只忍痛低眉,顺势做小伏低:“将军教训得是,可如今,咱们真的还有回头之机啊,若是再拖……。”
“如何回头?”鲁证这话问得一语中的,“难不成说是我自己自导自演?亦或者是你?”鲁证一边说一边笑,“总得有个人来为这件事负责吧。”
这话一出,鲁秋水和鲁正海都知道鲁证的意思了,这事儿是需要人背锅的。
“粮仓紧挨着俘虏营,若非这次火烧到了粮仓,俘虏营要清点人数,这里头关的人,正海,你怕不是要瞒我一辈子?”鲁证是个拎得清的,他可以允许手下的人内斗争风,可若是伤到了他的根本,他绝不轻饶。
“正海,你以为你是主动告知,可从我的视角来看,这清点的奏报都已经送到我的桌上,我只差翻开,你这是被逼无奈啊,你这可不是为了我留后路,这后路,应当是留给你自己的。他日东窗事发,你带着这些谈判的人马告知官家,再编纂一套如何从我手中忍辱负重保全这些兄弟的戏码,我估摸着,以官家那仁慈心软的性子,你项上人头不仅保得住,且还能高升呢。”
“将军!”鲁正海恨不得以头抢地以证清白,可他得活着啊,若是真一头撞死了,可就真什么都没有了,鲁正海咬牙切齿,“将军,并非是末将算计,留下这批人,乃是将军自己的意思。”
这话说得有意思,鲁正海也是今天大火烧到了粮草房,才摸到端倪。
“将军,”鲁正海跪行到鲁证跟前,猛地抬眼,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将军,事情原委当是如此,将军发觉军营中有细作,挑拨离间,却并不知道此人是谁,未免打草惊蛇,将军顺势将谈判的人马隐匿,为的就是制造混乱,引蛇出洞。”
真是好精彩一番故事,若非是出自鲁正海的口中,鲁证都觉得这是长乐坊说书先生在自己跟前表演。
“编的好,那这细作是谁?”鲁证觉得可笑,十分可笑,他倒是想要知道,鲁正海准备推谁来背这个黑锅,鲁证余光扫到鲁秋水,这年轻后生已经是眉目紧蹙了,他怕是也猜到,若是鲁正海要把这故事编下去,那必然是……
哪里晓得,鲁正海开口:“正是末将我。”
鲁证脚步一顿,这答案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倒是……忠心。”鲁证的尾音是上扬的,明显,他也不信。
“正海,”鲁证似想到什么事儿,慢慢绕着鲁正海踱步,思忖良久才道,“我记得,派去谈判的那个小子当年是你引荐进来的,那小子的姑父貌似也是你手下的老人了,正海,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第133章 他现下最担心的一个问题不过……
片刻,鲁证的营帐传来一声哀嚎。
拖出去的,是鲁秋水。
鲁正海看着留在地上的一滩血水,浓烈的血腥味往他鼻子里猛窜,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被头盔砸出的伤口,和鲁秋水的下场相比,鲁正海已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鲁正海方才一番痛彻心扉而又忠心耿耿的表演,耗费了所有的力气,这场闹剧是需要人背锅的,而鲁证之所以选择鲁秋水,除开此人作风实在惹人厌烦,刚愎自用之外,也正是因为一个承诺。
“正海,人,我已经处理了,至于你手下的那些人,我知道你是存的什么心思留下他们的,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如若你手下那些人对外头吐出半点风声,莫说你了,在座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
鲁正海听了更是谨小慎微地匍匐下身子,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地上,额头的血腥味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正在干一件掉脑袋的事儿,不对,他干的事儿,早就该掉脑袋了。
算起来,鲁正海和鲁秋水的瓜葛早就从三年前开始了,鲁秋水少年得意,对鲁证总是一副奋发图强的模样,且当时尚未如此有主意,只是惟命是从,让鲁证颇为放心。
人啊,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贪心,鲁秋水逐渐想要安排自己的人进鲁家军,第一个下手的,就是砍掉鲁正海手下马家人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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