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丁家父母的心情也很简单,孩子是他们没看管好,让宋戈认个干爹,也能排解一下自己的内疚,原本只是个形式,可没想到辛承倒是把这份干爹的责任尽得很到位。
宋戈去昆明的时候刚满六岁,但入学手续来不及办了,加上没上学前班,得在家待一年,第二年再入学,宋戈也是争气,在家一年没人教,自己捧着书学拼音认字,三年级的时候,就直接跳了一级,跟上了进度。
这期间,辛承可没少帮忙。
按理来说,有这样一又帅又有钱的干爹时间好事儿,可到了初中,宋戈就觉得不对劲了。
当时他已经被养父母送去了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周末回了家家里也没人,丁家父母不是带着丁文嘉去别墅避暑了,就是去农家乐玩了,压根儿没带上宋戈的意思,丁文嘉倒是问过几次,问宋戈怎么不去啊。
宋戈捧着丁文嘉送给他的直板手机看着这条短信发呆,这手机也是丁文嘉淘汰了不用的,问他要不要,宋戈点头说要,说自己的刚好不好用了,其实宋戈根本没有手机,丁家父母根本没问过他在寄宿学校的情况,偶尔有事,也都是和老师联系。
宋戈翻了个身,不知道怎么回姐姐这个问题,迷迷糊糊都快睡着的时候,才回了一条短信:“我和爸妈说我太累了,不想去。”
丁文嘉:“哦,那下次我让爸妈带咱们去近一点的呗,咱家附近就有家柴火鱼,开车十分钟就到,可好吃了,我有次连吃了一个星期都不带腻的,晚上回来我让爸妈带咱们去。”
柴火鱼?姐姐吃了一个星期?
宋戈吞了吞口水,又回:“我六点半的火车就要走了,不去了。”
宋戈撒谎了,他根本没买火车票,不过也是时候走了,这个家把所有的炙热和关怀都给了大病初愈的丁文嘉,而不是他。
宋戈起身,想要收拾东西回学校,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收拾,他背回来的书包压根没打开过,他背着包,锁好门。
外头天色还亮堂着,走出小区大门,就看到了靠在墙角等他的辛承,辛承两指之间还架着一根细长的白卷烟,应该才点上不久,见到宋戈,辛承把烟头一掐,上手就搂着宋戈:“走。”
“去哪儿?”
“带你去吃柴火鱼。”
那天饭桌上,宋戈吃得满肚子都是鱼,像是宣泄,像是委屈,又像是真的饿了太久太久,他吃得满嘴红油,额头冒汗,吃得宽松的校服都快被他的肚子撑破了,他才用纸巾往眼前一掩,啪嗒一下掉下一滴泪了。
辛承跟前的筷子和碗倒是干净,他就吃了些凉菜,耐心地看着宋戈大快朵颐,看到宋戈哭了,才拍了拍宋戈的肩头:“宋戈,别难过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有一个人,自打你出生起就一直关照着你,从你长大、读书、入学、考试,那个人一直在关心着你,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些?”
宋戈把筷子一搁:“我知道,老天爷呗,他一直在看着我呢。”
辛承“啧”了一下,一心想,宋戈现在也才十四岁,指望他懂什么,便什么也没说,只用筷子敲了敲柴火鱼这大铁锅:“总之,你以后想吃什么,跟干爹说,干爹开车把你从那山旮旯里拖出来带你吃个遍,不过咱可说好啊,成绩可不能落后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宋戈扭头看向依旧风华正茂的辛承,这么些年了,宋戈都从六岁的跟屁虫长成十四岁的小伙了,辛承倒是一点儿没老。
“你说,”辛承拍着胸脯,“干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没变老?”宋戈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八年了诶,我爸因为我姐的病,头发都白了一半了。”
辛承抬头,看着这柴火鱼饭庄装潢靓丽的原木色大横梁,噘着嘴:“这个,恕我不能回答。”
呸,男人都是骗人的,说好的知无不言呢?
辛承不说,宋戈也不想追究,至少,没有当面追究。
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加上宋戈那寄宿学校是全封闭的,2009年12月31日,记得那天是星期四,学校第二天就放元旦三天假了,舍友们都被爸妈接回去过周末了,就宋戈一个人还点着一盏小台灯刷题。
零点的时候,手机狂震了好久,拼命的短信轰炸提醒着宋戈新一年的到来。
有丁文嘉的——“弟,新年快乐呀!元旦回来吗?好久没看到你了。”
有辛承的——“干儿子,HappyNewyear啊!干爹给你买了双新的篮球鞋作为跨年礼物,可贵了,据说踩上去很软,有股踩屎般的高级触感,不过明天不能来看你,工作太忙了,咱约后天?”
有运营商的短信,写得花枝乱颤,不看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过得是啥节日。
还有一条陌生的号码,宋戈从来没见过,里面写的是:“愿你一生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再无金戈铁马,也无喧嚣嘈杂。”
垃圾短信?宋戈歪了下头,可也没啥垃圾信息啊。
鬼使神差的,宋戈竟然准备回复这条陌生短信。
编辑了一句“谢谢”,点击发送,可一直显示发送失败,没信号了?
宋戈切换到辛承的界面,一样回了“谢谢”,嗖地一下就出去了,宋戈皱眉,又回了一句“要模拟考了,就不回家了”给丁文嘉,也成功了。
宋戈奇怪了,他顺势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肘,看着这个陌生号码,琢磨着这事儿有点悬啊,还没再次回复呢,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不用回我,我们早晚会见面的。”
第20章 真凉啊,比人心还凉……
大堂的钟连续敲了十二下,提醒着宋戈回忆是回忆,当下他已经不是十四岁的少年了,他刚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他长大了,辛承却……一点都没变。
“金小姐应该是在睡觉,她说她费了些力气,得休息,”宋戈声音干巴巴地,也不知道是说给梁霄听的,还是说给辛承听的,“你打电话,她肯定接不了。”
辛承这才是慢慢坐下,“哦”了一声后,故意躲开宋戈的眼神,看着梁霄:“没事,那我先坐着等等,等她睡醒了我再找她。”
梁霄看了一眼这俩人,十分识趣说了一句:“呀,十二点了,该做饭了。”说完就扭身进了厨房。
原本梁霄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认识丁文嘉后,为了追人家,直接在人家工作的大厦附近租了个房,那半年,梁霄除了处理一下网店的生意,就是给丁文嘉做饭。
丁文嘉爱吃芝士,什么芝士焗土豆泥、芝士三明治、部队火锅,梁霄都会做。
梁霄在厨房里忙得如火如荼的,辛承和宋戈这边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辛承有些尴尬地搓着手,眼神闪躲地打量着店内装潢,七七八八地夸了一通,又指了指玻璃窗:“这个设计好,没安窗帘,可以直接看到洱海和露台。”
宋戈低头喝茶:“没安窗帘是因为梁霄,哦,就我那做饭的哥们看上的窗帘太贵,吵了一架,没买。”
“窗帘能有多贵。”辛承打着哈哈,“干爹送你?”
“七万。”
辛承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啥?几块破布能上万?”
宋戈盯着他:“为什么2009年12月31日之后我就联系不到你了?”宋戈憋住气,像是在赌气,“还踩屎般触感的球鞋呢,我到现在都没看到。”
宋戈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挺不合适的,他从小就没得到过多少爱,他很清楚,做人是不能强求的,别人对你好,那是恩惠,对你不好,那是磨练,对你不冷不淡的,那才是正常的,他没资格去索要太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辛承的出现是个意外,他给宋戈无聊又疲惫的寄宿生活带来了一束光,让宋戈隐隐觉得其实自己是值得被爱的,可这束光,说没就没了。
宋戈想用之前无数次安慰自己的方式来开解自己,可他开解不了,越劝自己,就越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怨辛承吗?他不敢,可他不怨的话,他这股委屈劲儿又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宋戈提起鞋子的事儿,辛承只笑:“我再送你一双?”辛承掏出手机,准备立刻在购物APP上下单,点开后才愣了一下神,又问宋戈:“你现在穿多大码?”
宋戈自嘲地笑了一声,没答他这句话,只是看着辛承:“至于我那次问你的问题,是不是可以答了?”
“啥问题,你这求知若渴的小眼神,你这从小到大问的问题多了去了。”
“你为什么不会老?”
辛承摸了摸自己滑嫩嫩的脸皮,嘿嘿笑:“保养得好。”
宋戈低头喝茶,指尖却在止不住地点着桌面,他像是故意的,头往后一扬,感慨了一句:“我爸现在都头发全白了,你还是一点儿没变,这不奇怪吗?前段时间他还说,好久没看到你了,挺想你的。”
辛承摆着手:“瞎说啥,你爸都走了多少年了,想我?”
“你果然一直在关注我的消息。”宋戈是故意的,丁父丁母是在外地出的车祸,在昆明的葬礼也办得很低调,骨灰送去陵园后,就只有几个亲朋去吊唁过,根本没有大操大办,若非关系亲密的人或者是有事找过来的人,都不会知道丁父丁母的死讯,只怕是以为他们早就定居外地了。
可辛承却知道,而且像是知道了很久了。
辛承有些心虚了,只觉得这软皮沙发是越坐越硌屁股,他搓了搓手,起身:“我有点饿了,去下厕所。”
宋戈眉头一拧,盯着他。
辛承瘪瘪嘴,只能乖乖坐下,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吓唬干爹跟吓唬儿子似的。
宋戈语气和缓了一些,他也不是真想追究辛承什么责任,只是辛承出现过一阵,给了他难得的温暖然后又突然离开,宋戈有些……不适应了。
记得那天,辛承说好的下午六点过来看他,可宋戈早晨七点起来就开始兴奋了,一天看书都看不进,下午五点出头就开始在校门口等了。
他以为辛承很快就会到,特意穿上了辛承上次送给他的夏款耐克,网面透气,十分合脚,可冬天穿着,凉气只往里头钻,不过宋戈想着没关系,不出一个小时辛承就会到了。
可这一等,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宋戈一直在拨打辛承的电话,手机电板都被他打得烫手了,辛承还是没来。
自此之后,辛承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就像从没来过。
宋戈不知道辛承这次来是做什么,是弥补?还是有事相求?
“你这次来,是……。”
“哦,我不是来找你的。”辛承倒是坦诚,他两手一摊,“我只是来给人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
“身份证。”辛承笑了笑,从白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用A4纸包裹的身份证,没打开,只给宋戈瞅了一眼外头。
***
宋戈只给辛承指了个房间号,人都没送上去,他只坐在楼下,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辛承敲门的声音,门开了,金瑶像是在说话,俩人说一会儿,没有声了,随即是关门声。
宋戈虽然是背对着楼梯口,可余光总是忍不住地瞟,他摁亮了手机屏幕,足足三分钟了,辛承要下来早就下来了,只怕俩人是在屋子里说话去了。
宋戈猛灌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刚好,梁霄端着满满一锅部队锅出来了,热腾腾的韩式辣酱大骨汤,配上刚铺上的大片芝士。
梁霄跟捧宝贝似地把锅底往桌上一搁:“不好意思啊兄弟,给文嘉做部队锅做习惯了,忘记你不吃芝士的,凑合着吃吧,你吃这半边,这边芝士少,全是培根和鱼豆腐。”
梁霄又从托盘里抽出碗筷,宋戈帮着他收拾,听到梁霄问了一句:“你干爹呢?”
宋戈:“去金小姐房里了。”
梁霄手一顿,磕磕绊绊才说出一句:“你干爹……和你媳妇……有一腿?”
宋戈手里的筷子一僵,瞬即又恢复正常,他大块大块地挑着部队锅里的培根和肉肠,嫌筷子慢了,直接上了勺子,像是和谁较劲似的,一勺勺连汤带水地舀,直到碗里都堆砌不下了,他才抬头看着一脸期待又好奇的梁霄:“别瞎想了,我和你有一腿他俩都不会有一腿。”
梁霄期待的八卦落了空,这才是专注在吃上,低头一看,嘿,肉都没了,他也不好意思往宋戈碗里抢,只能憋着这股气喝汤,一边喝一边发出呼噜噜的喝汤声,继而托腮:“你说,你干爹来找金小姐做什么?”
***
“瑶娘娘,事儿,我已经办妥了,我今年考核指标,您可别再给我扣了。”辛承一改在楼下的抬头挺胸的架势,他缩着头,窝着胸,驼背靠在墙角边,也不敢抬头看坐在床边上的金瑶。
“我什么时候扣过你的考核分?”金瑶正端着那盆小小的番茄苗,她喜欢用指腹慢慢揉搓番茄叶子,这样可以激发植物的香气,她喜欢闻。
金瑶看着辛承:“我之前都只是说说而已,可一次都没给你扣过,不然,上头早就找你的麻烦了。”
辛承喜笑颜开,立刻变了个脸:“我就说嘛,长白胡家可一直说着瑶娘娘您的好呢,说您慈悲为怀,武皇那会儿,神兽被捉妖师追杀,四处逃窜,是您出面护着他们,后秦岭起势,暗杀神兽换骨,也是您大开长白山门,收留了他们,还隐瞒了……隐瞒了长白山小少主身份的事,他们对您的光辉事迹,那是广为传扬呢。”
辛承像是个说书人,语气抑扬顿挫,只恐用词不够华丽神态不够飞扬,恨不得端着大喇叭夸金瑶,
14/11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