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说完,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以一种感怀天地的口吻呜呼了一句:“男人真是祸水啊。”
“金小姐很有经验啊。”宋戈倒是听出了一些其他味道,他撩起自己的手机晃了一下,“不好意思,没忍住查了一下,您和祝知纹的关系貌似不单纯是上下级吧。”
这敬语都用上了,这话就不简单了。
可晃什么手机啊。
“辛承给你开了信息查询系统的账号?”金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然宋戈怎么能这么嘚瑟呢?
“没错,还是VIP的,无限次数查询,除开某些加密内容我看不到,基本上……能查个大概,我也算是对你们的世界略微了解了一些,”宋戈也不遮掩,“我在里头查了下你,金小姐战绩很光荣啊,光是重大过失就犯过三次,严重警告部分我翻了四页都没翻完,惩处的记录末尾里直接挂了个压缩包名字叫其他过失,我看下,17个G啊,还是word文档,关键是,你这里头基本件件都有祝知纹的名字,你俩到底谁是谁的祸水?”
金瑶朝着宋戈眨了眨眼睛,说起话来竟也吞吐起来:“你有点……。”
“点什么?”
“凶巴巴的感觉。”金瑶摇头,“不像你,我不适应了,我进屋了。”
不适应?她又怎么不适应了?
***
“就咱们仨?”林小玲看着站在外头挽裤脚的宋戈。
“恩,祝棉留下休息,回来的时候接她。”宋戈照着金瑶的话转达给林小玲。
林小玲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门口,金瑶正在里头收拾,不是替自己,而是替祝棉。
宿舍楼里空荡荡的,九八年之后鹿场改制,人都搬走了,什么都没留下,连个让人靠着舒服点的地方都没有。
金瑶轻轻推开咯咯作响的窗棂,手指头一勾,窗外的比人高的野草瞬间往两边倒伏,几股藤条顺着墙壁爬进了屋子里,沿着房檐抽生出无数枝条,把整间屋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似乎还不满意。
金瑶看了一圈,手指尖往手心里一掐,外头传来斯斯的摩擦声,窗户一开,两片硕大的芭蕉叶被藤条拖拽了进来,缠绕加固,直接做成了一个小窝。
金瑶把祝棉抱进窝里,顺手替她捋了捋头发:“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你。”金瑶说着说着又笑了,“你太黏人了,我也不大喜欢别人喊我瑶姐,他们都喊我瑶娘娘,如果回去后,你还记得我,记得别喊我瑶姐了。”
金瑶起身,十分客气的对着满屋子的藤蔓和枝条点了点头:“多谢了。”
***
四个人变三个人,没了一路昏迷的祝棉,他们走得倒是快。
宋戈虽然不敢在夜里走山路,可若只让林小玲和金瑶前往,他实在是不放心。
“其实我还好。”金瑶当时听到宋戈的担忧立刻表态,“不用担心我。”
宋戈看都没看金瑶,声音闷得像是蚊子叫:“谁担心你,你当我担心林小姐行不行?”
“什么?”
宋戈微侧过头对着金瑶说道:“我担心你这个臭脾气,半路上为了地图真把人家给结果了。”
金瑶肃然:“我很遵守承诺的。”她又追着说,“宋戈你可不能这样想我。”
宋戈没吭声,倒是金瑶上了心,她轻轻拽着宋戈冲锋衣的袖子:“宋戈,你真觉得我是那种暗地里捅刀子的人吗?”
宋戈抬手,直接把水壶盖子拧开往金瑶嘴边一怼:“不吃东西,水还是要喝的。”
金瑶没接,宋戈也不好松手,俩人就这样对着站着,宋戈这一怼也怼得挺用力的,或者叫挺到位的,他买的是运动水壶,上头一个奶嘴似的活动塞口,好巧不巧,这塞口刚好就塞进了金瑶的嘴里,金瑶微微张着嘴,看着宋戈眨了眨眼。
宋戈本能地想要收手,却还是忍住了,声音有些浮躁:“自己拿着喝啊,难不成要我喂你?”
“宋戈,”金瑶接过水壶,没喝,她只说,“你拿错了,这是你自己的水壶,我的是粉红色的那个,你当时给我选这颜色的时候,嚣张得跟暴发户似的,怎么?你……不记得了?”
宋戈听了,只伸手轻轻拽了拽金瑶手里的蓝色水壶,却发觉金瑶握得死死的,宋戈取不动。
“你用我的吧。”金瑶朝着宋戈扬了扬眉毛,“就当是交换了。”
“不……不必了。”宋戈生拉硬拽全用上了,好歹把水壶夺了过来,可之后的一路,纵使走了快两个小时,纵使宋戈嘴皮都开始干涸,他都不敢喝水。
这次是林小玲和金瑶走前头,他殿后,原本金瑶是要自己殿后的,宋戈不是说他怕吗,怕的人还是不要走最后面了,可宋戈只摆手让她往前走,一路上,宋戈一直攥着拳头,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像是生理反应,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金瑶倒是回过几次头,她担心宋戈,生怕他又像之前一样脚软爬不上坡,可每次回头,宋戈都会板着脸“训”她:“好好走路。”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林小玲指着身后的宋戈问金瑶。
“我俩?”金瑶算了算,“一个多月吧。”
林小玲笑了:“看起来跟老夫老妻似的。”
“我俩不是你想的……。”
“你为什么来屯昌?”林小玲还没听完金瑶解释,就忙不迭地问金瑶下一个问题。
金瑶没答,只是反问:“我俩看起来很像夫妻吗?”
“谁俩?”
“我和他。”
“他是谁?”林小玲笑眯眯地看着金瑶,她这是在套话呢,老薛介绍的时候只说他有一个朋友要进山,却没说这个朋友叫什么。
金瑶顿了顿,目视前方,只说:“我来屯昌的目的,和你差不多。”
林小玲嗤笑了一声:“一个名字罢了,藏着捂着的,你还挺护犊子。”她转而又说,“你年纪不大吧,我爸九八年出的事,当年美丽姨捡的你,算来算去,你也才二十二,怎么说话做事一副冷面样儿,也就你对象能包容你。”
林小玲这是打定主意这俩人是一对了,一口一个“对象”,张嘴就是“包容”。
“咱可说好了。”林小玲心里头打着算盘呢,“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先进洞探路,生死自负,这是我带上你俩一块儿去的条件,你可不能反悔。”
金瑶面无表情:“好。”
第72章 挖开
“只能走到这儿了。”林小玲站在山坡顶,指着四周无甚差别的灌木丛和坡地,她转头看着金瑶,“我爸的地图只剩了一半,只能带你们到这儿了。”
金瑶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全是林子里潮热湿润的味道,没有其他的气息,祝知纹距离她应该还很远,不过再远也都应该试试。
“先休息一下吧。”金瑶看着最后爬上来的宋戈。
宋戈体力其实是不错的,可是和常年在山里跑的林小玲和非人类的金瑶来说,他显得稍微有些落后了。
宋戈扒拉上一块岩石,先是把包背往上一搭,做了个临时落脚的地方,然后又甩了甩背带上沾上的草籽和树叶,回头准备喊金瑶过来歇一歇,可林小玲倒是不客气,先是一屁股坐了上来,然后又指着远处的金瑶问宋戈:“她做什么呢?”
远处,金瑶正在地上捡树叶,她团了厚厚的一层在手里,捧着握着,不敢用力,像是怕弄疼了它们一样。
金瑶站在坡上,静止不动,她像是在等什么。
林小玲歪着头,不解:“她中邪了?”
“她在等风。”宋戈似乎很了解金瑶。
风来了。
金瑶扬手一撒,手里数十片落叶随风飘扬,又像是无数花蝴蝶在风里旋转、流连、跳跃。
林小玲缩了缩脖子:“玩浪漫?”
宋戈低头抽出自己的水瓶,又对着林小玲说:“她有自己和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
林小玲自然不懂,她向来心直口快,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刘美丽养女”,她虽然愿意合作,可并没有太多好感,只觉得她有些冷冰冰的。
“这么奇葩。”
“不是奇葩,”宋戈纠正林小玲,“是特别,她只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而已。”
宋戈说完,仰头猛喝了几口水,喝完才想到,这是金瑶碰过的水瓶,那活塞口湿润润的,宋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余光里,金瑶已经朝着这边过来,出于本能,宋戈又立刻把水壶给塞了回去。
“前面有好东西。”金瑶指着左前方,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常绿乔木林,隐约可以看出山峦起伏,地势未必比这边要低,只是看着又远又小的。
“什么好东西?”林小玲兴奋了。
“一堆坟头。”金瑶语气淡淡的。
“啊?”
“都有碑,不是乱葬岗。”金瑶拾起一小截树枝在沙地上画了几笔,下一眼,她看向了宋戈,“碑上都有这个字。”
宋戈歪着脖子辨认了几秒:“万字?”
万家人?
***
“豁,还真有。”林小玲的手电电量不是很足,一开始也没想着会走这么久的夜路,原本她是打算带人到了枫树鹿场宿舍楼,记下路线,第二天就出发的,可没想到金瑶比她还着急,连夜赶路不仅让人疲惫,还容易让人眼花。
林小玲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的硬底鞋踩在厚厚的泥地上,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犹如星盘一样的坟头。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这泥地很软,软得有些不像话,她之前在福建的时候去过漳州土楼,有个小有名气的景点就是一座建在沼泽地上的土楼,人在土楼坪前跳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地面在晃。
她很小的时候去玩过,才跳了一下就吓得要死,倒是她妈妈,看着她哈哈大笑,还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跳。
脚下也是沼泽?不至于吧,谁会把祖坟建在沼泽地上
林小玲有些不敢走了,她不怕鬼神,也不怕黑,她怕脚下软绵绵的这种感觉。
“宋戈,你过来看。”不知什么时候,金瑶已经走到这坟堆中间,她朝着宋戈招手,像是示意他过来。
这万家祖坟原本也是个开阔的地界,加上村子里的万家人多,逢年过节,尤其是过年和清明,多多少少都有人来打理坟地,换个贡品,拔个杂草,擦擦碑文,理所应当。
可看着这几十座坟头长出的杂草,估摸着是很久没有人来了。
老人们总说,坟地里的草木都长得特别好,它们的根都扎进了棺木里,专门吸死人身上的血和肉。在坟地里种下一棵树,往往会比别的地方长得更快更茂密,所以很多走山的人看到一处风水不错的地界上长满了草木,而且比周围的树木更加高大,都会选择绕路,尤其是黄昏时分,宁肯多走几十里,也不会从中穿过。
风水好,易安坟,草木兴,葬死人。
老话总是有道理的,不过金瑶不怕。
“你过来看这个。”金瑶拨开齐膝的茅草,茅草带刺,易割手,可金瑶却全然不顾,她指着茅草丛里一截一臂长的棕黑色鹿角对着宋戈:“是知纹的鹿角,一定是他的,他就在附近。”
“你的……。”
宋戈一个“手”字还没说出口,金瑶又用双手捧着这截鹿角小心翼翼地说:“他应该是很痛的,山长一岁,角增一寸,如果老薛说的那个故事里,万家人带回去的真的是知纹的鹿角,二十年过去了,他的鹿角肯定不止这么多,一定还有。”
“是,是还有,肯定还有。”宋戈憋着气顺着金瑶的话往下说,右手却在背包侧面的应急袋里掏出一小管液体创可贴,他瞟了金瑶一眼,直接拽过金瑶的袖子,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跟前,霸王硬上弓似的直接把药膏拧开往她手指头上蹭,“你不是山神吗?你不是厉害得很吗?那你知道在野外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吗?”
金瑶先是缩了缩手,瞧着宋戈这副样子,反倒是松下劲儿来,任凭宋戈折腾,只是跟着笑:“你也太紧张了些,不过是几道小伤口罢了,回头用水洗洗就好,再者说,我若是想愈伤,吃点东西就好,我倒是有点想吃棉棉买的薯片了。”
棉棉棉棉,金瑶这几天不是喊“棉棉”就是唤“知纹”,也没见到她对自己喊个什么昵称出来。
“这坟堆挺老的啊。”林小玲不想一个人留在原地,加上她手电筒光亮不足,还是半抹黑地找了过来,她不想表现出自己害怕的样子,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摸着石碑的边缘,碑上爬满了藤蔓和杂草,背光处的碑面全是青苔,她昂头,装作出一副淡定而随意的样子,“我看最近一个坟是九零年埋的,特别简陋,土堆都不如人家的高,之后都没新坟了,应该是这风水不好,早就被人弃了。”
林小玲一边说一边走到俩人之间,她看了一眼金瑶扒拉开的茅草丛,手电筒的光一朝,那犹如树杈遒劲弯曲的鹿角散发出神秘幽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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