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家境安排好了,可又安排个怎样的劫难好呢?
司命为难了,他翻看着手中几个女子的命格,偶然瞟到其中一铁姓女子的簿子,司命看了一眼,喜笑颜开,这女子姓铁名凝,家住长安,家父供职于南衙十六卫,母亲是读书人家出身,□□是家中幺女,上头还一姐姐,已经出嫁,好啊,真是好,都符合,哈哈,完美交差。
司命选定了女子,又选定了日子,早早地沐浴斋戒替金瑶办了这托命下凡的事儿,吭哧吭哧地把这位山神娘娘送下去渡劫后,自己家这门槛就没休憩过,要不说这些老神仙无聊呢,昆仑上也没甚乐子,大家知道金瑶下凡了,纷纷前来探听消息。
娘娘去了哪家啊?家世如何?投身的女子模样如何?大唐民风开放啊,娘娘这样不拘一格的人,三个月得闹不少乱子吧。
熟悉的人来,不熟悉的人也来,司命烦不胜烦,直到这一天,太岁星君亲自带着祝知纹来了,说是被祝知纹缠得烦不胜烦,说他自己非得亲自下去看瑶娘娘一眼,不然,就让司命把写好的簿子给他看看,好歹让他直到他家娘娘到底渡怎样的劫,做个准备。
司命也是个老狐狸了,一耳朵就听出祝知纹的真实意图,什么叫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娘娘是下去渡劫的,三月之期一到,必死无疑,而且这是劫,不是什么福气,那必然是死得轰轰烈烈,悲壮异常,他能做什么准备?无非还是担心他家娘娘罢了。
簿子是不可能给祝知纹看的。
“你若是非要下去也可以,”司命捋了一把长髯,意味深长地道,“你不能直接自己下去,你若是下去了,玄女便发现了,你得和娘娘一样,托个命下去。”
“行啊。”
“法力全无。”
“姑且给我留点?”
“那算了。”
“至少给我把刀留下。”
“星君,咱还是送客吧。”
“别别别。”极限拉扯之下,祝知纹服软了,自己本来就是求人的,更何况,他们这也算是背着玄女干坏事儿了。
祝知纹后退了好大一步,只说:“记忆得给我留下吧。”
“这是自然,”司命是个行动派,说完便开始一头扎在簿子里翻找适合祝知纹托名的命格,自言自语,“你又不是下去渡劫。”
“多快能行?”祝知纹盘算着金瑶已经下去十几天了,笼统就三个月,再耗费个十几天,这一个月可就过去了。
司命头也不抬:“你不挑的话,当下就行。”
“那就当下吧。”
司命身体僵住,直勾勾地挺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祝知纹,像是看笑话:“你……确定?”
第118章 这只小狗,要不就叫猪吧
长安常乐坊。
这里是著名的长安酒肆,肆隐坊间,酒香弥漫,外头都传,在这里出生的孩童打小就能用筷子沾酒喝,长大了个个千杯不醉,在这里喝酒,不论杯盏壶,而是论人。
说人能喝,就是说“哇兄弟,那你这能喝三个铁大娘子。”
说人不能喝,便是嘲讽“老弟,你连半个□□都喝不过。”
铁家有二女,长姐铁凂,年二十,去年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郑小内卫,出了名的暴脾气,人不如名,一点不懂女子的温婉恳求的好处,风里来雨里去,能喝酒能打架,继承了她爹一身的武艺和精干,传说中这俩夫妻自小就认识,自小就打架,互相摁在地上打,分都分不开,长大了也打,许是打了太久的架,竟也打出感情来,及笄就定亲,后因郑小内卫母亲去世,守了三年孝,俩人十九成婚,如今是怀胎六月,只等分娩。
幺女□□,将满十五,好歹也是三岁就开始摸兵器,可越摸越病气,一年下来喝药的药渣都可以堆成山,身体好了一些就极爱喝些小酒,铁家夫妇将她看得珍贵,也不准喝度数高的,气味冲的,只准许秋冬季节喝些暖身子的黄酒,可□□也是一喝就醉,实力不足却偏要贪杯,铁家母亲便自己学了酿酒,酿一些滋补甜口的低度糯米酒,旁人尝起来像是米浆,□□喝两盏便是昏昏沉沉要睡。
和长姐一样,铁家父母也早早地替□□指了一门婚事,但是和长姐不一样的是,铁浼的婚事姑且算是自己亲手“打”来的,□□的婚事那是铁家母亲精挑细选从老家挑来的。
“扬州那户人家,是当真好,明经科的甲等,将来不说大富大贵,想来也是顺风顺水的,铁家都是武将,总要个会读书会识字的人儿教孩子们提笔念书吧。”铁夫人越想越开心,“若是生下个会读书的孩子,中个秀才,浼浼和小郑再生个会武的,咱家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扬州未免太远了,嫁过去可就不好回来了。”铁家主君铁军是个疼惜女儿的,一想到自己可怜兮兮的幺女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一次娘家,也不管扬州风光如何,人文如何,夫家如何,心里头就是难受,想要哭的难受。
“要不算了吧。”铁军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睛,“凝凝身体也不好,还爱喝酒,去了扬州,谁管她?”
铁军供职于南衙十六卫,最近南衙正在整改,皇帝有意设置羽林狱,得从内卫里调一拨人出来,单独立一支队伍,俸禄自然是会加的,可这是得罪人的事儿,铁军虽然年逾四十,可十六岁便子承父业进了南衙十六卫,二十多年从未行差踏错,铁军向来行事谨慎,出入做事都讲究“低调”二字,本想着这桩事落不到自己头上,可上峰似都觉得这活是烫手山芋,丢来丢去,如今竟然出了些风口,说几位上司正盘算着怎么把这活落到下面几位卫将头上。
好巧不巧,这铁军就是卫将之一。
既是要选拔,不能明着来,便是要暗着来,长安城最近出了些怪事儿,每逢半夜总会有一俩年轻少男失踪,隔日或者隔两日便被丢弃在郊外土坡或者树林,毫发未伤,安然无恙,但是衣服像是被人脱过,只因其中有一人的腰带和失踪时相比系反了,后来又有一人臀部有伤口,还被人涂了药。
总之,这事儿是越传越悬,越演越烈,尤其是那位臀部有伤的,听说是位书生,自觉受辱,悬于梁上想要自尽,好在被送饭的奴仆发现,险救了下来,铁军作为负责这件事儿的其中一位卫将,还跑去人家那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这不,都快要宵禁了,才着急忙慌地回了家。
铁家宅子不大,但好歹也是三进三出的,铁军才到了二门,铁夫人便带着贴身奴婢迎了上来。
“阿凝呢。”铁军想着近日发热的幺女。
“吃了药睡下了。”铁夫人掏出帕子替铁军擦汗,“餐食给你备下了,绿豆汤多喝些,这天气,总是在外头,早出晚归,怕是要中暑了。”
铁军不在乎吃食,只在乎幺女:“早说扬州那人家便不是好归宿,如今我忙得脚不沾地,他家一张退婚书倒是写得洋洋洒洒,恨不得八百里加急地送来,理由也是写得漏洞百出,说回老家祭祖才知道这孩子在老家已经指了一门婚事,为守与他人承诺,便毁了与我家的承诺,你之前还说这家人颇有风骨,这风骨怕都是花在了如何把这背信弃义的事儿说得冠冕堂皇了罢。”
“唠叨了好几天了。”铁夫人心里头自也是不舒服的,那家人好歹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托了闺阁时的小姐妹亲自前往扬州打听,生怕出了半点纰漏,铁夫人扭头替铁军揭开隔热的竹帘子,指了指席面上晾凉的绿豆汤:“赶紧喝了吧。”
铁军入了席,铁夫人也是饿着肚子等着,旁也无人,俩人各自撸起袖子灌了一大口汤水,铁夫人才仔仔细细说起来:“今日我着了封书信去扬州给我闺中密友,让她帮忙再打听打听,我倒是不信那户人家竟如此凉薄,都过了文定,哪里有退婚的道理,不说常乐坊了,满长安也没见过这么丢人的做派。”
铁夫人言情书网出来的,自来讲究公平理法,铁军听了连连摇头:“你这样想,到还没阿凝通达,昨日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便说了退婚就退婚,人家既然狠心退婚那是没把她放在心上罢了,既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嫁过去也是难受,倒不如早早了断。”
铁夫人听了,搁了筷子:“她当真这么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哭哭啼啼,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没面子?”
“不仅如此,”铁军又补充,“她还说,相比较起来,她觉得那扬州文家公子哥儿更加可怜,若是正儿八经的指腹为婚,怎么可能不自小看重着,联络着,非得到了自家儿子定亲了才说有亲事,怕不是中途搪塞来的,又说文家的老家是农户,老家里的指腹为婚肯定不如长安的亲事来得风光,那文家不惜得罪在长安城里当官的未来亲家也要去迎娶老家的那女子,说不定是被人拿捏了什么把柄,文家夫妇怕是骑虎难下,这才应允,想想他们的为难,阿凝便觉得心里痛快,没那么难受了。”
铁夫人用瓷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绿豆汤里零星可怜的绿豆,嘀咕道:“她倒是看得开。”
铁军挺起胸膛,十分自傲:“早便说了,女大十八变,我瞧着阿凝十五岁后性子便大有不同,这是懂事儿了,豁达了,能有这番心气,以后嫁去哪家都不吃亏,”说完,他又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再说,才十五岁,不着急,常乐坊里十七八才出家的姑娘又不在少数,嫁了人不满意和离再嫁的也有,好人家总是要细细挑的。”
铁夫人像是被说通了,她蹙眉,忽而又觉得不对:“你说她若是如此看得开,怎地这俩日都托病不出门?也不去女夫子的课了?连续多日告假,我今日去东市买东西瞧见人家都不好意思让人家看见。”
铁军听了只笑,他晓得自家女儿在做什么,酷暑天热,去上学就要早起,坐车太热,走路太久,倒不如……
***
“倒不如沏一碗冰镇杨梅酒。”
后院,□□正趴在竹席上让自己的小婢女给自己摇风轮,这风轮下面托盘里置了水,原本是冰的,摇着摇着也跟着热了起来,家中也有冰,可铁家不算高门大户,只有晌午那么一会儿阿娘才会让家里用冰,而且只在床头摆着,屋子里其他地方还是热的,冰也不多,一顿觉的功夫便化完了。
不过好在家里屋顶上都有水渠,滴滴答答的,这也是托了铁家老祖宗的福,这宅子是□□太爷爷留下的,铁家老太爷当年可是个骁骑卫,比之铁军不知道级别高了多少,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是比平头百姓家好过一些。
□□轻轻拽了拽小婢女菖蒲,细声说:“你和厨房的妈妈关系好,让她再敲一些冰下来呗。”
菖蒲抿嘴,摇着风轮的手更起劲了:“二姑娘这几日连连要冰,不是用来做冰镇西瓜就是用来冰糯米酒,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继而又道,“还说关系好,我这要了几次之后,人家都不给了,说夫人发现了,她们不好卖了姑娘你,只能说是自己搬冰的时候损耗了些,挨了通责备,虽然护了姑娘你,可再要冰,肯定是不行了。”
□□听了失望地翻了个身,她撩起这层层叠叠的裙摆,露出白净细嫩的小腿,自己个儿开始给自己扇风:“这夏天,真是让人受不了,衣服黏在身上,黏黏腻腻的,难受死了。”
菖蒲歪头:“往年的夏天二姑娘也是这么过来的,今年也不算特别热,怎么天天叫苦不迭的,女夫子的课二姑娘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去上。”
对啊,还要上课呢,□□眉头一皱,在竹席上滚了半圈,之前的地方被她捂热了,她得换个地方贪凉。
“我这头还痛呢,心里头还伤心着呢,过些时日吧,反正我这几日在房间里抄书,抄得比去读书还快,耽搁不了功课的。”
“怎么就耽搁不了了?”外头,铁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是铁家父母来看这“生病”的幺女了,□□一轱辘爬了起来,忽而想到自己的生病人设,哐当一下又躺了下来,尾髻上随意扎着的簪子刚好落了下来,头发披散一脸,被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死死黏住,铁家父母一进屋,刚好看到自家女儿这般披头散发的模样,□□被头发捂得发闷发汗,连忙用手去扒拉,铁军还以为□□喘不来气了,连忙上前帮忙。
“热热热热。”□□连连喊热,可铁军的手那是持刀砍人的手,也拨弄不来这女儿家的头发,最后还是铁夫人亲自过来,摁着□□的小脑袋瓜往后一仰,头发自然垂下,只有糊在脸上那些顽强□□,铁夫人一边用手柔柔地替□□打理,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道:“往年生病,今年也生病,往年夏天一病还怕冷,屋子里都不让放冰,今年倒好,病得那叫一个大鱼大肉生活肆意的,厨房里的冰都是你拿的吧,你怕不是个吃冰的,日日这么吃,身体还受得了吗?”
铁夫人又懊又气,最后扒拉的那几下多少夹带了一些私人情绪,扯着□□的睫毛痛的慌,□□“嗷”地叫了一声,铁军顺势插在母女俩的话头中间:“近日城里头不太平,不出门也就不出门吧,那学堂又隔着远,”他笑看着□□,一脸慈祥,“阿凝啊,你刚才说,你在家里也是有抄书的,这便是好啊,都不需要人看着阿凝都知道自己用功,这是不是该夸一夸。”
铁夫人冷眼瞧了铁军一眼,一副“你就可劲宠吧等嫁出去有你哭的”模样。
铁军又说:“可一个人待着也闷啊,你过来看,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铁军乐呵呵地跑出屏风,应该是从屋外随从手里接过了什么好东西,听着像是个活物,扑腾扑腾的,□□忍不住凑过脑袋去看,果真听到小奶狗的一声“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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