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顿感意外,挑眉看着他:“这么说,你是自带体香?”
“……”江白榆一阵头皮发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带体香,这好像比擦香粉更羞耻一点?
他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道:“你就当我擦了香粉吧。”
这话已经说晚了,他们三个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江白榆在这样的注视下耳朵开始变红,没好气道:“要笑就笑吧,别憋出病来。”
三人于是笑成一团。
程岁晏拍着膝盖,“哎,是我没见过世面,你也不用害羞啊,京城肯定有很多男人羡慕你,哈哈哈哈……”
浮雪一手搭着云轻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真的吗,什么样的男人?”
“男宠啊。”
浮雪笑得更欢了。
江白榆看向云轻。
在摇映的火光里,她的五官显得更加深刻夺目,脸颊红扑扑的,眸子点缀着火光,灿若星辰般,抿着嘴,嘴角挂着促狭的微笑。
她笑得还算克制,但是她这样的微笑对他刺激最大。
江白榆豁然起身,抓起程岁晏的肩膀往河里一甩。
噗通哗啦——
程岁晏冷不防被扔进河里。
河水并不深,只刚没过他膝盖。他从河里站起身,满脸委屈:“大家都笑了,为什么单抓我。”
“你脸长。”江白榆面无表情地回答。
第28章 仙人 “蝼蚁之怒,徒增笑耳。”……
程岁晏从河里爬出来, 围着篝火转圈。
浮雪奇怪道:
“你做什么?”
“我把衣服烤干。”
“别烤了,我教你沾衣诀。”
沾衣诀是最基础的术法,可以除去身上的污垢和潮湿。程岁晏竟然连这么基本的术法都不会, 这让其他三人感到意外。
云轻问道:“你师从何人,怎么连沾衣诀都没学?”
程岁晏往地上一坐, 摊开手道:“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都是自学的, 从未拜过师。
哦, 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倒是结交过几个道士, 当时以师兄弟相称, 吃了他们的丹药病了一场。
那之后我就谨慎了,打算等遇到真正的高人再拜师,直到现在也没遇到。对,你们除外,你们是真正的高人, 尤其是你, 云轻。”
云轻泰然接受他的恭维, 问道:“这么说你有意拜我为师?”
“呃, ”程岁晏有些为难,往她脸上打量了几眼,终于说道,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年齿几何?”
“我十九岁。”
“你比我还小两岁。”程岁晏摇了摇头,对着年纪这么小的妹妹叫“师父”,他真的张不开嘴。
云轻说道:“我现在也无心收徒,等我找到师父再说吧。”
“你师父?”
“嗯。”她点点头, 把事情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
程岁晏眼睛一亮,“对啊,我可以拜入你们龙首派,和你们做同门师兄妹!
不知道你师父愿不愿意收我为徒,不过没关系,总有人肯收我的吧,你们龙首派不是有三千人吗?”
云轻:“???”
浮雪抬起一根食指,尴尬地挠着脸蛋,目光躲闪。云轻一看就知道,师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犯过吹牛瘾。
云轻自然不会打师妹的脸,于是矜持地点点头,回应:“就算进了龙首派,你也只能做师弟。”
不管,到时候如果程岁晏质疑三千这个数字,就把六道听封铃召唤过的玩意儿们都算上,肯定只多不少。
浮雪问程岁晏:“你都没拜过师,那你的昭明画骨扇是怎么来的?”
“机缘巧合,高价买来的。我给了那个人很多金银,还有一些名贵药材,他挺神秘的,蒙着个脸,也不愿透露姓名。”
云轻听明白了。这个神秘人应该是急需药材救命,这才忍痛割爱,这样看来确实是机缘巧合,程岁晏运气不错。
——
这晚他们宿在野外。
守夜的人由两个变成四个,每个人只需守一个时辰。他们守夜的顺序是浮雪、云轻、程岁晏、江白榆。
浮雪守了一个时辰,看到师姐适时地睁眼,她便倒头睡了过去。
云轻坐起身,习惯性地四下望了望,像一只警惕的豹子。
她看到江白榆一手枕着后脑平躺着,一腿折起,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天空,清润的眸子里映满星光。
云轻一阵奇怪,不确定他是睡是醒——有些人确实是会睁眼睡觉的。她蹲在他身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白榆一把攥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微微发烫。云轻感受到那不属于她的热度,心口重重一跳。
他眼睑微微垂落,半阖着眼,眸光落在她脸上,明亮的眸子映着火光与星光,碎碎点点,波光流转。
云轻动了动手腕,他于是放开她。
江白榆重新看向天空,轻声说道:“有事?”
云轻有点别扭地活动了一下手指,问道:“你怎么不睡觉?”
“我从来不睡觉。”
“……”
真是个怪人啊。
云轻便不再理会他,兀自打坐调息。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她刚一调息,心头蓦地涌起一股难言的直觉,那是一种被巨大的力量压制震慑所导致的身体本能的恐惧、战栗、迷茫。
她脑中甚至来不及划过哪怕一丝念头,就觉整个意识仿佛在黑暗的深渊里下坠,下坠,无限地下坠。
……
再次恢复意识时,云轻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声音清越冷峻有如飞泉拍打松石。那声音在说:“差点忘了,你还有两个好徒弟。”
另一道声音回应他:“所以?”
虽只有区区两个字,云轻却一下子认出来,这个声音是她师父的!她惊喜地睁开眼睛:“师父!”
……眼前并没有师父,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子。此人面目模糊,左手捏着浮雪的肩膀,右手则握着她的。
云轻试着动了一下,无法动弹。
而浮雪还在昏睡。
云轻从未陷入这样完全受人摆布的境地,心中未免骇然。虽如此,暂时也管不了自身,她目光到处张望寻找乐尘子,高声喊道:
“师父,你在哪里?师父?”她不可能听错的,刚才绝对是师父的声音。
而此刻,只有乌鸦般大小的乐尘子坐在笼子里,一脸复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徒弟到处找他。
变成这鸟样子,实在有点不好意思相认啊。
乐尘子抹了把脸,假装从容淡定地开口:“乖徒儿,我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颗黄米,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
然而由于多次被雷劈,他此刻的尊容,头发炸得形如鸟窝,衣衫破烂,脸孔发黑,实在很像个乞丐,并无半丝从容可言。
云轻注意力这才被鸟笼子吸引,瞠目结舌地看着师父,“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乐尘子无奈地一摊手:“别提了,一言难尽。”
云轻心中惊疑不定,转头看向身边那人,“你是谁?”
虽然她说话时竭力压抑怒气,到底是年轻,难免挂了相。那人轻笑一声:“蝼蚁之怒,徒增笑耳。”
乐尘子无奈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她们是蝼蚁,那你抓来做甚?”
“谁让她们是你徒弟呢。今天再不写,我先杀你徒弟。”
写?写什么?云轻脑中念头翻滚。师父所拥有的、能被强大力量觊觎的、需要写出来的东西,她只能想到一样——羲皇无字书。
她抿了抿嘴,看向笼中的师父,乐尘子朝她微不可察地牵了一下嘴角,印证了她的猜测。
也幸好她对师父足够熟悉,他都变这么小了她还能看清他的表情。
云轻霎时间也就想明白了。师父不知怎么招惹了身边这个神经病,于是假称能看懂羲皇无字书,借此自保。
那现在怎么办,她要不要配合师父添一把火?
云轻尚未开口,那人嗤笑道,“你这小丫头,看眼神就知道不是老实人。是不是正在思索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本仙?”
云轻一下子头皮发炸,吓得快要魂魄出窍。本仙,他自称是仙!师父这老家伙到底干了什么事,竟然得罪神仙?
她压抑住本能的战栗感,尽量使自己语气显得平稳:“仙人在上,请问尊号?”
“吓成这样还不忘套话么?师父不老实,徒弟也不老实。你越想知道,我越不让你知道。”
那人说着又是一声愉快的轻笑,“小丫头,听说过真言咒么?”
云轻心想,完了。
她一介凡人不可能抵挡来自仙人的真言咒,一旦中咒定然是知无不言。
他肯定会问她师父到底能不能看懂羲皇无字书,然后他就会知道师父从头到尾都在蒙骗他。
悲愤恐惧之余,云轻又有个疑惑:这个仙人为何不直接对师父使用真言咒?按理说以师父的修为应该抵抗不了。
除非师父修的是一心道。联想到那本《南翁梦忆》,以及龙首派中那柄八云写命笔,云轻觉得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里,云轻说道:“你确定要用真言咒么,我修的可是一心道。”
仙人嗤笑一声:“小丫头,你当我那么好骗么?你和这个丫头可都不曾悟道呢。”
说完这话,他又对乐尘子说,“你是怎么当师父的。”
乐尘子沉默不言。
云轻的心渐渐沉下去。
仙人咒术深不可测,他并未像江白榆那样结莲花印,只是抬指轻点了一下云轻的肩膀,紧接着低沉密集的咒语在周围
响起,有如浓雾一般将她包围。
云轻清醒却无能为力地感受到某种无形的力量侵入她的身体,牵动着她的心神。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我龙首派满门今天全要葬送在此了吗?
咒语停住,浓雾散去,云轻睁开眼。
他用一种缓慢又威严的语气问她,仿佛扣动她的心门一般。
“汝之姓名?”
“我叫云轻。”
“年岁几何?”
“十九岁。”
“师从何人?”
“龙首山乐尘子。”
“汝可知羲皇无字书为何物?”
“知道。”
“汝师乐尘子可否能勘破羲皇无字书?”
“是的。他能。”
“汝从何得知?”
“师父曾传授过我羲皇无字书的内容。”
“汝能否默写此书?”
“不行,太难了,我就没怎么学。”
云轻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着,心里冒出一个荒诞绝伦的猜测。
这个仙人的真言咒不会是买来的吧?
而且买到了假货?
那人问到这里便停下了。
双方对真言咒的效果都十分满意。
第29章 酷刑 原来这就是受伤的滋味么?
云轻并没有高兴太久。
这个疯癫仙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 抬起食指在她肩头轻点了一下,一道无形的气刃洞穿了她的肩胛骨,霎时间血流如注。
云轻禁不住惨叫一声, 又疼又惊。她自小便刀枪不入,眼下还是头一遭受伤。他伤她, 何等的轻而易举!
这就是仙人的力量吗?
“写不写?”他问乐尘子。
乐尘子将手中黄米捏成齑粉,随手朝笼外轻轻扬起, 一边说道:
“倘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 那就太小看一心道了。一心一意,心无外物, 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徒弟又算什么?”
那人冷笑一声,又一抬手指,气刃刺进云轻的腹腔。
“写不写?”
云轻只觉肠肚仿佛被一个铁掌搅动撕扯着,痛得几乎晕厥。原来这就是受伤的滋味么?
虽痛苦万分,她因早有心理准备, 这一刀却是一声没吭。她不想让师父听到心疼。
那人有些意外:“倒是有骨头。”说着, 接二连三地气刃穿身。
云轻浑身冒血, 头上大颗的汗珠滚落。她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模糊中她仿佛听到浮雪在哭喊:“师姐你怎么了?你是谁?我们怎么得罪你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快停下!师姐你醒醒……呜呜……”
过于强烈的疼痛使得这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就像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听远处深谷里的风声, 飘飘忽忽的缺少真实感。
云轻心想,浮雪醒了啊……
她那么胆小,看到我这个样子,应该会被吓到吧……
云轻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本想笑一下, 实在是疼得面部肌肉已经不听调遣了,脸上呈现了个怪异的表情,轻声说道:
“好、师妹,我、没事。”声音极轻,也不知浮雪听没听到。
浮雪哭道:“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打我师姐了!”
“还真是姐妹情深,那就,如你所愿。”
云轻心头一沉。不行。我体质特殊尚且如此,浮雪又能挨几刀?不,不能让师妹挨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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