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身上爆发出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支撑她昂起头,用一种挑衅的语气冷笑道:
“妖道!有朝一日,定报此仇!我要抠掉你眼珠子,掀翻你头盖骨,拿你心肝喂野猪!”
“啰啰蝼蚁,敢比日月!”
他被她激怒了。风刃攻势陡然密集,雨点般急促。
云轻不知被他刺了多久,她觉得他最后停下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身上已经没有可以下刀的地方了。
她痛得麻木了,心想,这大约就是凌迟吧?
后来她不停地想,我怎么还没死呢。死了就解脱了啊……
浮雪还在哭,云轻多想摸摸她的头,可惜她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写还是不写!”
乐尘子:“还有个小的,不如一并杀了?”
“好,好,好!”那人怒极反笑,“一心道果然都是冷心冷肺、薄情寡幸之辈!”
紧接着是轰隆隆一阵雷声。
云轻意识逐渐模糊,雷声和哭声都越来越远。她心想,我终于要死了啊。
——
云轻猛地睁开眼。
她剧烈地喘息着,瞪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江白榆的脸,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照亮他紧锁的眉头,以及关切的目光。
江白榆正单膝跪着,蹲在她面前,手掌按在她的肩上。看到她睁眼,他松了口气,“总算醒了。”
而一旁传来浮雪的哭喊:“呜呜……师姐……呜呜……”
程岁晏正在摇晃她:“浮雪?醒醒啊浮雪,吃烧鸡啦!”
云轻闭住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风送来河水的潮气,其中夹杂着周围草木的清香。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着,离篝火近的那只手,肌肤表面能感受到轻微的烘烤。
远处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动静,可能是黄鼬也可能是刺猬。更远处是一声孤狼的嚎叫,悲凉旷远,回荡在天地间。
这一切将云轻的情绪从那个荒芜痛苦的情境里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睛,抬起手背擦了一下额头,手背上全是汗水。
“原来是梦吗。”她自言自语道,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全身都疼。
梦会如此真实吗?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而程岁晏终于晃醒了浮雪。
浮雪睁着眼睛,神情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程岁晏,这样过了一会儿,渐渐地回神,她缓缓地坐起身,看向云轻。
云轻看了眼她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以及满脸的泪痕,问:“浮雪,你做了什么梦?”
“啊,我不知道,”浮雪答道,抹了一把泪水,“我就知道我好难过。”
云轻按了按眉心。
她怀疑她和浮雪做的是同一个梦。可是为什么浮雪忘得干干净净,而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会是因为她体质特殊吗?
云轻突然想到梦中的仙人对她使用真言咒无效。
那么,排除掉“仙人买了假真言咒”这个有点荒谬的可能性,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她特殊的体质,能够抵抗仙人的精神控制。
也正是因为如此,本该遗忘这个梦境的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想必也超出那仙人预料了。
云轻闭上眼睛回忆梦里的每一个细节,想到自己被仙力压制时的绝望和痛苦,整个人依然忍不住惶惧战栗,皮肤表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一种直觉,这梦看似是假的,实际是真的,那仙人确实想把她们抓去威胁师父,只不过是以制造梦境的方式。
至于为什么没有抓肉身,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也可能是不想一次就弄死,留着以后继续尝试威胁。
他到底是谁?
梦中师父应该是有机会说出他身份的,可为何一直不说?
师父修的是一心道,又为什么教她和浮雪修慈悲道?
羲皇无字书到底是什么东西,连仙人都看不到上面的字?
她又凭什么能看到?
……
疑问太多了。
不管这个仙人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江病鹤是有关系的。
修道之人,绝大多数一生都没有接触仙人的机会。
倘若说江病鹤认识什么仙人,云轻自然而然想到一个最可能的答案——他的师父华阳子温重明。
虽说温重明已经飞升近百年,于自己弟子总归还是有些香火情在。
忘恩负义是人人唾弃的事,江病鹤德高望重,轻易不会做这种事,但若是为了自己师父,这也能说得通了。
而且,真言咒是华阳派绝学,那个仙人刚好也会真言咒。
云轻忽然又想到,她那天跟江病鹤对峙,江病鹤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你若不信,我可对我先师华阳子起誓。”
难怪可以那么轻松地起誓,原来是一伙的吗?
想到这里,云轻不由
得扶额摇头,师父心也太大了吧!得罪了华阳子,还敢救江病鹤?
他跟江病鹤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渊源,值得他冒这么大险?
浮雪见她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摇头,禁不住唤她:“师姐?师姐?在想什么?”
云轻回过神来,刚要说起梦中经历的事情,又担心冥冥之中被华阳子监视,只好按下心事。
想到敌我力量之悬殊,云轻心中仿佛压着一团沉重的铅云,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突然有些担忧,我们此番营救师父,前路不知有何艰险。以江病鹤的修为,他应该没有能力单独绑架师父。
我想,这背后会不会有更强大的存在。江病鹤已经是半仙,那比他更强大的岂不是……”
浮雪咬着牙,满脸坚定地望向她,“师姐,我不怕。”
“就算与神仙作对也不怕么。”
“就算死都不怕!”浮雪目光亮晶晶的,“我的命是师父给的,就算为师父死那也是天经地义。”
云轻一下子也豁然开朗,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豪气和魄力,此前因梦境所带来的恐惧与压抑一扫而空。
是啊,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神仙又如何,我们偏要和神仙掰掰手腕!蝼蚁又怎样,就算我是蝼蚁,也要叮得你满头包!
——
乐尘子又被雷劈了一通,本以为今天的折磨就到此为止了,然而那人却并没有离开。
乐尘子没好气道:“你又怎么了。”
那人说道:“你知道我没有杀她们。”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知道用她们威胁我没用。”乐尘子说了这样一句绕嘴的话,接着又说:
“你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确认我是否真的能勘破羲皇无字书。”
那人“啧”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她们?”
“不怕,杀她们对你没好处。”
“本仙想杀便杀了,要什么好处。”
乐尘子笑了,一边笑,一边靠着笼架,用手指梳拢乱糟糟的头发,他说:“她曾经说过,对你没好处的事,你一般不会做。”
“这是她说的?”那人沉默许久,忽然笑,“她说的对。”
第30章 旧事 “那个法宝不会就是你吧?”……
一晚上, 云轻已经消化掉梦境之事对她的冲击。早上蹲在河边,她撩水拍了拍脸,被清澈冰凉的水一激, 神清气爽。
她站起身,放眼看东方发白的天空。
江白榆看着她挺拔劲瘦的背影, 总觉得昨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自然,他不会问。
云轻忽然转头, 他猝不及防被她发现在看她, 别扭地移开视线。
云轻问他:“白榆,能不能说说, 江病鹤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白榆想了想, 摇头道:“我常年住在兰藉宫,与他接触并不多。我只知,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点你也知道。”
云轻又问:“他的玉河摇天镜,你了解多少?”
江白榆答道:“玉河摇天镜是我派祖师华阳子所制。在登仙之后第十年, 华阳子曾在华阳山显圣, 赐下玉河摇天镜, 自此之后玉河摇天镜便为我派镇派之宝, 由历代掌门保管。”
“历代,掌门?江病鹤不是华阳子飞升之后的第一个掌门?”
“不是。华阳子飞升后,华阳派传给他的大弟子, 也就是我的师伯,颓山子虞万枝。”
“那后来呢?”
“后来颓山子离奇死亡,我父亲接任掌门,自然也继承了玉河摇天镜。
再后来,我的师叔祖——也就是华阳子的小师妹——寒鹭子认为颓山子死得蹊跷, 带领一部分长老和弟子向我父亲发难,华阳派自此陷入内斗。
内斗持续一年,许多人被波及,华阳派弟子损失了接近一半。最终我父亲赢了,将寒鹭子囚禁在门派禁地。这场风波,人称’寒鹭之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颓山子死于十九年前,那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寒鹭之乱。”
云轻细细听着,习惯性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下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华阳派这些陈年旧事,总觉得这背后或许有什么耸人听闻的秘密。
不过她现在暂时没精力关心那些。
听到最后,云轻说道:“这么说来,玉河摇天镜是仙器了,难怪力量那样霸道。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嗯?”
“你们华阳派,从华阳子到江病鹤,修的都是长生道,想必颓山子和寒鹭子也是?”
“颓山子确实修长生道,寒鹭不是,她修剑道。”
云轻点点头,“那就先不说寒鹭子……从师父到徒弟,都修长生道,门派大门上都刻着莲花,门派弟子服上也绣着莲花,甚至华阳子的塑像都托着一朵莲花,可见华阳派对莲花的重视。
但是我却从未听说过贵派有什么和莲花相关的厉害法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江白榆抿了抿嘴角,解释道:“莲花本就意味着长生。”
“是么?”云轻挑眉,背着手走到他面前,目光把他从上到下溜了一遍,忽然笑道,“那个法宝不会就是你吧?”
“……”
“你看,你身上确实有莲花的香气。”她说着,倾身凑近,夸张地吸了口气,做出一脸陶醉的表情,“哎,香香的。”
江白榆耳朵红了。他立在原地躲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好一拳打上她的漂亮脸蛋,末了只是无奈地转身背对着她,摇头轻声说道:“轻浮。”
……
几人简单收拾一番便要启程。浮雪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师姐,我们去哪里?”
问得好。云轻觉得她肯定是要去找江病鹤的,只不过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羲皇无字书里有个重要的阵法,她参悟了很久,目前还没参悟透。倘若没有这个阵法,以她目前的修为,恐怕敌不过有着仙器法宝的江病鹤。
羲皇无字书不仅内容古奥难懂,就连字的写法,也与当前的写法有不少差异。
云轻目前遇到的问题是,有个字直接不认识,只能靠猜,她猜了很多次,依旧没猜对。
再等等。想到这里,云轻答道:“随波逐流,随遇而安,随便走走。”
这一走便走了十来天。一路上餐风宿水,卧月眠星,十日里倒有七八日睡在野外。
程岁晏初开始还觉得新鲜,这样过了几天便有些叫苦不迭,茫茫野外,虎豹蚊虫,人影都无,更别提买东西找乐子了,怀揣千金如同废纸。
好容易到了一个镇子,他立刻要买这买那,又要买新衣服又要买熏香,又想买个好用的锅顺便买点上好的调料,甚至还想买点麻将骰子路上解闷用。
浮雪说:“大少爷,再给你买几个丫鬟小厮婆子管家吧。”
程岁晏知道她在取笑他,却也不恼,只是笑道:“算了,蠢笨的小厮我还看不上。”
浮雪:“你还是吃点苦吧,吃苦对你有好处。”
程岁晏点头:“你说得对。但我真的很想买胡椒和麻将。”
浮雪知道他误解了,于是说:“我说的不是指心性上的好处。”
“哦?”
“你听说过食富鬼吗?”
“没有,那是什么?”
“食富鬼嘛,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喜欢吃你们达官贵人的鬼怪。
据说,在它们眼中,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都是味道鲜美无比的上好食材,有的鬼抓到你们会迫不及待地生吃,有的鬼会把你们带回家烤着吃,还有的鬼嘛,把你们切成一片片的,做成腊肉慢慢吃。”
她一边说着,表情还越来越狰狞,就好像她就是那个食富鬼似的。
程岁晏隔着衣袖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抱怨道:“净会作弄人。”
浮雪:“喂,我说的是真的。吃点苦头,你就没那么吸引食富鬼啦。”
程岁晏却用胳膊肘轻轻拱了云轻一下,“云轻,管管你师妹。”
……
这个镇子名为山前镇,在广陵城的西北方。本来,因为程岁晏说了京城的繁华,浮雪很向往,于是他们便不自
觉地一直向北溜达。
但是路上听一个樵夫说,山前镇里有妖怪,正好他们当时离山前镇也不远,于是折向西,打算先来看看,顺手收个妖。
这镇子十分破败,路面坑洼不平,街边有不少乞丐,行人大部分穿得灰扑扑的,云轻几人走在街上,感觉街上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颇为不舒服。
他们找到全镇最好的客栈,客栈很旧也很小,客栈外面有两个乞丐在屋檐下乘凉,因长时间不洗澡,手背脚背都是黑的。他们时不时地抓一把身上的虱子,然后捏着虱子按进嘴里。
20/100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