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面上不显,只是微笑说“好”。
第36章 花海 她感觉自己这个想法略有些,呃,……
茶楼离客栈不远, 楚氏兄妹将马留在客栈,与云轻几人一同步行去茶楼。
此间茶楼修得古朴典雅,院中开了一片池塘, 周围种了许多翠竹。
正值秋日,又摆了不少盆栽的各种菊花, 争奇斗艳。有的如龙爪般瑰奇,有的如雪团般可爱, 还有的一株竟开出三种颜色。
早有小厮提前来茶楼通禀, 这会儿有个温柔优雅的女子,领着两个女孩子殷勤地招待他们, 楚言川唤她“琴娘”。
云轻心想, 这名字却不太好,一不小心就唤成“亲娘”,被她占了便宜去。
琴娘带他们进了雅间。雅间里也摆着松柏与兰花盆栽,花瓶里插着鲜花,乌木架子上摆着各式古董, 墙上挂着四幅画。
画中女子头戴金冠, 衣带飞舞, 体态丰腴, 眉目端庄,手里托着一颗浑圆洁白的宝珠,正低头俯瞰着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大地, 神态悲悯。
这是圣曦。
圣曦是中原一代百姓最常供奉的神祇。寻常老百姓发誓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对圣曦娘娘起誓”。
眼前这四幅画,画的是一整套的圣曦治水图,讲的是圣曦娘娘二十年前显圣治水的故事。
传闻那年连续下了两个月暴雨,天下四十八条主要河流水位暴涨,整个中原即将变成一片泽国。关键时刻圣曦显圣, 托住了洪水。
为什么说是“托”住呢,因为据一些见过当时情况的人称,河水眼看着早已经高过河岸许多,却如水墙一般立着,并不发泄成洪水。
圣曦一直托着它们,直到这些水流入大海,避免了一场浩劫。
江白榆立在画前仔仔细细地欣赏,赞道:“好笔法。”
楚言禾笑得一挺胸膛,“那是我大哥画的。”
“你大哥?”
“嗯!我大哥就是现任玲珑城城主。”
楚言川说道:“等会儿我们去湖上饮酒泛舟,还能看到当年暴涨的水位记号,还有圣曦娘娘治水时留下的墨宝,我敢说,这是天下独一份儿的。”
浮雪眼睛一亮:“真的?我还没见过神明写的字呢!”
楚言川笑,“今日便可见一见了。”
他真的很爱笑。
那琴娘察言观色,见楚家两个祖宗对这几个俊俏男女多有亲和之意,便笑道:
“二公子,大小姐,今日小女子可要怠慢你们了。我不问你们想喝什么,我只问这几位贵客——”
说着,她笑吟吟地看向云轻几人:“请问贵客,想喝什么茶?”
云轻笑问:“你们这有什么好茶?”
“说到这里,我前些日子得了半斤伏龙雪珠茶,藏在家里一直舍不得喝,今早起床时那装茶叶的瓷瓶竟然无风自动,叮咚作响,就如敲磐一般。
丫鬟唬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来禀告我知。我告诉她们,莫要慌,那是有贵客要登门了,我这茶叶啊,藏不住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楚言禾说:“那你还不快点拿来。”
琴娘便招呼小丫鬟拿来伏龙雪珠,她亲自为众人泡茶,又有小丫鬟流水似的端上来十几样点心。
琴娘泡完茶,识趣地退下,放下玉隔帘,领着几个女子在隔帘后面弹琴吹箫。
伏龙雪珠是十大名茶之一,产自伏龙山一个陡峭的小山坡上,制好后的茶叶呈黄豆粒那般大的小圆团,表面有薄薄的一层
白色,故名“雪珠”。
伏龙雪珠清香扑鼻,入口微苦回甘,至喉中又觉清冽无比,喝上几口,神清气爽,再配一口细甜绵密的茶点,听着悠扬的乐声……
浮雪舒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有这好日子,还修个什么道。”
几人吃着茶聊着天,不自觉便聊起十大名茶。十大名茶里,楚言川只尝过五六种,说起另外几种没喝过的,难免心生向往。
程岁晏说道:“我都喝过,就那样吧。喝茶嘛,重要的不是茶好不好喝,而是喝茶时的心境,以及,和谁一起喝。”
他说完这话,发现众人都在沉默地看他。
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
程岁晏问道:“我说错了么?”
楚言禾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十大名茶,你都喝过?”
“嗯,怎么了?”
“十大名茶里有好多是皇家贡品,旁的人根本连看都没机会看到。”
“这个,其实就算是皇家贡茶,只要你舍得花钱,也还是有门路搞到的。”
程岁晏说这话时,面上有些不自在,飞快地转移话题:“这世上倒是有一种茶,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尽管他话题转的很生硬,楚言禾还是好奇道:“什么茶?你说说看?”
程岁晏笑了笑,“《四时茶戏》上记载了春夏秋冬四样时茶。春日清桃茶,夏日抱莲茶,秋日戏菊茶,冬日雪梅茶。
其中清桃、戏菊、雪梅这三样,茶材皆可存贮,就算不在当季也能喝到。
唯有抱莲茶,只在夏天荷花开的时候才有。如果你在秋天想喝,花多少钱都买不到,你们说,这算不算千金难求?”
浮雪问道:“什么是抱莲茶?”
“傍晚把茶叶置于荷花的花蕊中,夜晚荷花含苞,茶叶被花香熏染一夜,至次日清晨取出。
饮之,茶香与花香交织齐并,仿佛穿梭于荷田之中、抱莲而眠,故称之为抱莲茶。
也有人说取的是夜晚莲瓣合抱之意。抱莲茶最好是当日取当日喝,时间一过便失了味道。”
云轻想象了一下花香与茶香并举的感受,有些神往。
不知道把江白榆埋进茶瓮会不会有这效果。
她感觉自己这个想法略有些,呃,下流?
……
茶饮够了,中午他们在玉环湖泛舟,顺便吃午饭。
玉环湖中间有个岛,从上方看湖水呈环形,因此得名。
画舫是楚家自己的,有两层,很大一条。云轻他们来时,画舫里一应酒菜已经备齐,还有一群跳舞和弹唱的女孩子,都生得极为水灵,歌喉婉转,舞姿婀娜。
浮雪说,她突然能理解昏君们为什么不喜欢上朝了,要她她也不喜欢。
云轻在黄莺般的歌喉里一杯又一杯的没少喝,喝到后来,脸上一阵阵热燥,她起身走到船舱外,扶着红色的栏杆,看岸边的行人。
今日天气晴爽,不少人携家带口的出来游玩。玉环湖面铺着许多残败的秋荷,荷叶下时不时地露出一两只野鸭子或者鸳鸯的身影。
岸边有人朝鸭子丢东西逗弄,在鸭子受惊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也有拖着小木车卖糖葫芦和炒瓜子的,周围总是围着一群孩子。
光看这一幕,感觉这真是一座安宁的城池。
江白榆走到她身边,单手扶着栏杆,面朝她,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云轻注视着湖面上的荷叶与没扯干净的莲蓬,幽幽叹了口气,“今年没来得及品尝抱莲茶,有点可惜。明年一定要试试。”
“你想要?”他轻声问道。
“嗯?”云轻不解其意,扭头看他。
他喝得有些迷离,目光带了点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好似真的在认真询问她,这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想要又怎样。”她说,心想总不可能真把人埋进茶瓮里吧。
“想要啊……”他又笑。
云轻无奈地摇了摇头,“白榆,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喝了多少?”
江白榆却没回答。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目光盯着掌心,缓缓凝聚力量。
少顷,掌心的纹路里慢慢升起一些光点,光点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一颗拇指大小的、发光的弹丸。
弹丸灵活地跳到指尖上,他曲起手指,把弹丸往湖水里一弹。
好像一颗白色的小星星坠入大海。
弹丸悄无声息地没入水面,并未激起任何水花。
片刻之后,一种无形的力量扩散开。
“爱哥,你快看!”甲板另一头传来楚言禾的尖叫。
湖面上,本来已经残败的荷叶,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力,更有新的荷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张开。
再然后,花苞飞快地生长,成形,绽放,摇曳。
红的如美人,粉的如少女,白的如仙子。
一朵挨着一朵,一片连着一片。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结成了一大片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海。
秋风送来荷花独有的香气,岸上与船上的人都在赞叹这一神迹。
惊呼、尖叫、吵闹,因未知而恐慌,因虔诚而跪拜,因感动而哭泣,各种复杂的反应交织在一起。
云轻呆呆地看着湖面。她从未见过如此旺盛的荷花,旺盛到甚至可以用“拥挤”来形容它们。
耳边,是江白榆带笑的声音:“希望你喜欢。”
第37章 狂喜 极致的狂喜,又极致的孤独。……
云轻自然喜欢。
谁会不喜欢花呢,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
不过,她觉得江白榆应该是喝醉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 不会做出这么招摇的事。
船身晃了晃,江白榆的身体随着船体的摇摆而摇摆, 云轻怕他一头扎下去,于是伸手扶他。
恰好他这时候也抬了下手臂, 她于是没有如预期那样抓住他的胳膊, 倒是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江白榆一下子就不动了。
“走吧,回去。”云轻拉着他往回走, 怕他东摇西晃地翻下船, 终究是没放手。
跳舞唱歌的女孩子们正在船边看荷花,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胎毛没褪的小鸭子;
程岁晏正和楚言川勾肩搭背的哥俩好,楚言川笑着听他说了会儿话,忽然问道:
“岁晏,当今丞相也姓程, 你这一’程’与丞相家那一’程’, 是否同出一枝?”
“啊, 算是吧, 我们是……远房亲戚,嗯,远房亲戚。”
楚言川笑道:“难怪你见多识广呢。”
画舫的另一边, 浮雪和楚言禾在争执。
浮雪:“这荷花是为我师姐开的!我师姐就在这船上!”
楚言禾:“这花是为我大哥开的!我大哥是玲珑城城主,整个城都是他的,荷花也得听他的话!”
浮雪:“胡扯,我师姐比你大哥厉害多了!”
“我大哥厉害,我大哥文武双全!”
“我师姐厉害, 我师姐内外兼修!”
“我大哥风姿冠天下!”
“我师姐容颜世无双!”
“我大哥单刀赴国难!”
“我师姐一剑荡群魔!”
云轻尴尬得想捂脸。
她假装不认识她们,赶紧把江白榆扶进船舱,躲了她们。
栏杆边,小鸭子一样的女孩子们在笑闹:“呀,你看那有个并蒂莲!”
“那也有那也有!”
“我也看到了!”
“并蒂莲不是很稀罕吗,以前从来不曾见过。今日却有这么多。”
“神仙思凡了!”
“快许愿快许愿,嘻嘻!”
……
云轻觉得江白榆的酒品真的很好。他也不闹,就安安静静地被她拉着,她让他坐他就坐,坐下后仰着脸看她。
一双眼睛不复平时的温润,此刻变得波光粼粼的,瞳仁儿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视线一直追着她。
云轻被他盯得头皮发紧。
她自问还没修到圣人那个境界,他生得又好看,还香香的,现在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她给他倒了碗醒酒茶,送到
手里,便转身离开。
云轻出舱后在甲板看到楚言川,后者一脸歉意地对她说:“实在没想到,二十年的不经年酒,后劲这么大。”
“无妨,醒酒也快。”
“我正和岁晏兄商量,客栈总归是不方便,不如你们几位住到我们府上?城主府很大,房子管够。你们在城主府,也好有个照应。”
他没说照应什么,云轻却因此想到另一事:“确实有个人,需要你们关照一下。”
随后她说了李四娘的事。
孤儿寡母有钱,就如同小儿在闹市中抱金行走,很容易被人觊觎。倘若有城主府撑个腰,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楚言川听罢,笑道:“小事一桩。”
“如此便多谢了。”
“该我谢你。她是玲珑城的子民,我们楚家人是被玲珑城的子民供养的,理应提供庇护。”
他这话让云轻有些意外,她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楚言川便红着脸转开头,视线落在湖面上的一棵并蒂莲上。
云轻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注视,回头看去。
江白榆斜斜靠在窗前,胳膊抵在镂空雕花的船窗边沿,手托着下巴,隔着花窗看他们。
他发带有些松散,浓密的乌发在肩头斜着铺开一片黑色的瀑布。
月白色的柔软发带拂在脸侧,被微风吹得轻轻颤动,像是一根手指在抚弄他如玉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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