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
寒鹭子拿起一柄与百年愁大小接近的剑,说道:“丫头,咱们比划比划。”
云轻得了好兵器,正想试试,这一句正中下怀。她此刻很兴奋,剑招攻势密集,寒鹭子剑道老辣,微笑着一一化解。
如此过了几招,云轻便知道对方有心指教她。于是更加兴奋,一口宝剑使得风车似的。两人剑风震得周围扑簌簌雪落。
浮雪等人在一旁观看,浮雪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不影响巴掌拍得欢快。
如此约莫过了二三十招,寒鹭子收剑道:“好了。”
云轻便停下来,恭敬行礼道:“多谢前辈指教!”
“什么指教不指教的,你这丫头,我且问你,都说大道无情,虞万枝选择了情,结果死于非命,江病鹤选择了道,结果一样是死于非命。
如果是你,你怎么选?你觉得是道重要,还是情重要?”
这话一出,不止寒鹭子,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云轻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云轻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好说哪一样更重要,但是前辈,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最不重要。”
“什么东西?”
“我说什么,最不重要。”
寒鹭子忍不住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哦?”
“因为人不仅会欺骗别人,还会欺骗自己,我自己都不能保证我此刻对你说的是不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想,也许只有到最后关头,当事情真正发生时,我所做出的选择才能反映最真实的我。所以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寒鹭子便笑了,“你小小年纪能这样通透,未来成就必定不小。我这里有一本剑谱,传闻是仙人所遗,你拿去参悟吧。”说着,掏出一本纸张泛黄的册子递向她。
云轻却并不接,为难说道:“前辈你要传我剑法,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我已有师门,师父又下落不明,我……我暂时不想拜新师。”
寒鹭子摇头道:“刚说你通透,你怎么就开始说这些俗气的话。剑谱自然该传给值得的人,这就够了,师徒那套俗礼有什么用。江病鹤还是华阳子的徒弟呢。”
云轻于是高兴地接过剑谱,“多谢前辈!”
寒鹭子将自己手中的剑递向浮雪,笑道:“此剑名为’细雪’,虽不及百年愁,倒也还能使得。小丫头,这剑你拿去吧。”
浮雪没想到自己也有兵器拿,高兴地接过剑,道了谢。
寒鹭子转过头,见云轻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两眼放光地开始翻看那剑谱,想着这丫头即将以身犯险去寻仙。
若找不到还好说,若真被她找到那神秘仙人,怕是十死无生的结局,能不能留下一个完整的魂魄都难说。
寒鹭子自知没有立场劝阻对方,她如鲠在喉,眼圈一红,满脸都是不忍之色,“云轻,你,你要保重。”
云轻神色郑重地看向她:“我会的,前辈。”
“莫要怪我心狠,我也是为整个华阳派考虑。”
“我知道的。”云轻一边答着,一边左右望了一眼。
今天白榆没来。
昨晚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她便有些低落,接着又想,这样也好,省得大家都难过。
——
次日一早,四人便打点行装下了山。他们这些天漂泊惯了,东西也不多,就连程岁晏都没那么挑剔了。
所以除了随身的东西,他们唯一从华阳派带走的是个大酒葫芦,里头装满青花酒。
程岁晏背着酒葫芦,行走在银装素裹的山间,抱怨道:“白榆真是的,也不送送咱们。”
辞鲤说道:“他兴许也在难过。”
“唉。本来觉得那小子挺能装的,现在没了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浮雪说道:“师姐,要不咱们再绑架他一次吧?”
云轻哭笑不得,“胡闹。”
“我开玩笑啦,就是有点舍不得他。”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说,以后又不是没机会见。大不了等办完咱们的事,再回来找他。”
她表现得太冷静了,浮雪就觉得不对,问道:“师姐,你也舍不得他吧?”
云轻愣了一下,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曲声。
声音悠扬,比笛声稍细,曲调极为熟悉。
程岁晏好奇道:“咦,这是什么声音,是笛子吗?”
云轻神色怔愣,轻声道:“不是。是树叶。”
“是吗?这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
“这叫舒怀曲。”
“真的?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喂,云轻?”
云轻竟然拔腿跑向声音的方向。
三人面面相觑,也拔足跟上。
跑到路的尽头,在路口边,他们看到大树上站着个人。
他立在这棵大树横出来的枝丫上,风吹动他的衣带,红色的发带翻飞,拂过枝叶上的积雪,雪粉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唇边的竹叶,垂眸看向树下。
一低头,便对上她隐含泪光的眼睛。
“白榆。”她轻声唤他。
……
“师叔祖,你当年与师祖一同叛出九霄派,被人追杀、朝不保夕时,可曾想过前程与性命?”
“不曾。”
“你要查明虞万枝死因,向江病鹤发难时又可曾想过前程与性命?”
“不曾。”
“前程与性命固然是重要的,但我想,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总比它更重要。”
“白榆,你不能只顾眼前,你该想想以后。就算金霜玉露莲能赋予你不死之身,但以你现在的力量,依旧无法与仙人抗衡。
我甚至不敢说,在仙人之力面前你是否依旧能保证不死之身。此去直如飞蛾扑火,有何意义?”
“人的命运变幻莫测,我们连明天会遇到何事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把握几十年上百年之后的事情?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心中的道义而活,这就够了。世间哪有两全法,是生是死又何妨?”
“……你说得对。孩子,去吧。”
……
寒鹭子站在长生殿里,仰头看着巨人般的塑像,回想着她与江白榆的对话。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师兄,看来我真的老了,当年的锐气竟荡然无存。”
“好在,这个世界总是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
——
江白榆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地。这个过程又带动起枝叶上的雪粉纷飞,四人仰着头,感觉脸上都有些凉丝丝的。
程岁晏终于忍不住说道:“兄弟,你好装。”
江白榆笑了一下,走到他们面前,说道:“走吧。”
四人却默默看着他,纹丝不动。
他有些莫名:“怎么了,不欢迎我?”他说着,看了眼云轻。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光,这会儿正咬着嘴唇,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江白榆心里便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他们四个突然一拥而上,江白榆冷不防被抓住,吓了一跳。
四人抓着他往天上一抛。
“你小子以后还装不装了?骗我眼泪!”
“就是,让雪人非礼你!”
“那不行,云轻可舍不得,是吧云轻?”
“是啊。”
第82章 名动天下 “哈哈哈哈汪汪汪汪汪汪!”……
江白榆看着视野上方忽远忽近的琼枝, 沉默不语。
没有人知道,她玩笑似的一句“是啊”,让他心跳快了许久。一整天, 他时不时地就把这两个字拿出来咀嚼,嘴角总是牵着。
留云山在华阳山的东北方向, 一直是修行名山。此
山绵延八百余里,高耸入云, 灵气浓郁, 曾先后有十几位仙人在此处飞升。
几千年来,留云山出过不少大门派, 后来慢慢的因人才凋零, 也就不复当年盛况。好一点的守着一座山门、几件法宝度日,以待来时,差一点的就直接销声匿迹了。
目前留云山里没有大门派坐镇,竞争很激烈,各路修士与妖魔鬼怪众多, 经常发生抢地盘、抢法宝等流血事件。
云轻想着, 越是急于求成越容易弄巧成拙, 因此也就没有急着赶路, 几人溜溜达达地走了半个多月,终于走到留云山脚下。
时值冬日,只见群山绵延苍翠, 越往上,颜色越接近于墨玉,而至山顶又陡然变作白色。白色的山尖儿边缘在湛蓝的天空下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他们来到山下的一座小城。
此城唤作梦粱城,是出入留云山的一座要塞,人来人往的, 倒也繁华。
但凡来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浮雪都要尝尝当地特色。几人一进梦粱城,见到一个茶楼里宾客爆满,人声鼎沸,生意很好的样子,想来其中点心定然不错。
他们于是走进茶楼,一来歇歇脚,二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消息灵通,说不准就能找到点和齐光子有关的线索。
这茶楼的雅间已经满客,他们只好在客堂与其他人拼桌。五个人分散到相邻的两桌,喊来伙计点了不少东西。
因他们出手大方,那伙计眉开眼笑的,不一会儿端上来满桌茶点,又送了一盘本地特产油炸香蕈。
茶楼里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说书,说到痒处,人群便发出一阵喝彩声。
云轻坐在客堂,连二楼的喝彩声都能听到。时不时地就有人往说书先生脚下扔铜板,这说书先生说得投入,眼睛丝毫不往那铜板上瞟,众人于是愈发钦佩。
云轻也挺好奇的,于是竖起耳朵听了听那先生讲的。这人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口齿清晰,声情并茂,说书功夫确实好。
可是才听了几句,她就尴尬得如坐针毡。
只因这说书先生讲的是竟然是她与金毛犼一战的事情。这些人自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不过没关系,他们能编啊。
人在瞎编的时候创造力总是无穷的,在这位说书先生嘴里,云仙姑幻化成一个巨人,一巴掌拍断了玲珑山,又一巴掌掀翻了金毛犼,再一脚将玲珑山的妖怪们踩成齑粉。
因他们的战斗太过激烈发生地裂,玲珑河决堤,洪水肆虐。好家伙,云仙姑竟弯下腰,一手堵住决开的堤坝,一手伸到低洼处,让受灾的百姓爬到她掌心里避难。
脸皮厚如云轻,硬是被这种浮夸的想象力唤起了羞耻心,她红了脸,用手遮着额头,左右看了看。
其他四人都在笑嘻嘻地看她。
程岁晏憋着笑,问邻桌客人:“这段书叫什么?”
客人笑道:“这是梦粱城近来最时兴的一段书,全本叫作《云仙姑血战金毛犼》,还有两本相关的,分别是《云仙姑巧计救玲珑》、《云仙姑怒平明月楼》。
你几位是远道而来的?可以在梦粱城住些时日,过两天应该能说到《云仙姑巧计救玲珑》。”
程岁晏又问:“这都是谁编的?”
那客人一听这话,板起脸说道:“怎么说是编的!这都是别人亲眼所见,说书人不过是把这些事实整理一下,你这小子还是多见点世面吧!”
另一客人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伸过脑袋附和道:“就是说!这都是真真儿的,我有个远房表兄在玲珑城做生意,亲眼看见云仙姑引动天雷大战妖魔!我还听说啊——”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等同桌人都好奇地看向他,这才继续说道,“马上就有云仙姑新的故事了。”
其他人一听来了精神:“是什么故事?”
“有个修道的大门派叫华阳派你们听说吧?就在华阳山里,寻仙城附近。我有个堂兄跑商经常去寻仙城。”
“听过听过,然后呢?”
“前一阵子华阳派的旧掌门不是死了吗?听说这里头也有云仙姑的手笔!”
“真的啊?”
“真真儿的,我跟你们说,这里头的事儿乱的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就说一句,云仙姑本来不想管这件事,就是现在这个华阳派的新掌门江白榆,请求咱们云仙姑出山的!”
“啊?那云仙姑为什么帮他?”
“江白榆毕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答应献上元阳,仙姑就帮了!”
噗——
一向举止优雅的江白榆,竟然喷茶了。
这下好了,又多一个人如坐针毡了。
程岁晏捂着嘴笑得肩膀乱颤,说不出话来。
辞鲤点评道:“编得还挺合理的。”
浮雪撇了撇嘴道:“哪里合理了,我师姐才不稀罕。”
客人说道:“我再强调一遍,这不是编的,这是真事!”
云轻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道:“走吧。”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里,这鬼地方好邪性。
五人于是离开茶楼。刚一走出门口,程岁晏便松开捂着嘴的手,笑得震天响:“哈哈哈哈哈!”
江白榆背着手,手指微动,在身后画了个极小的符文,随后两指夹着符文往程岁晏后心一谈。
程岁晏还在笑:“哈哈哈哈汪汪汪汪汪汪!”
程岁晏:“!!!!”
他震惊地看向其他人,眼里还残留着刚才狂笑而出的泪花:“汪汪汪汪!”
周围路人看到一个高大男子先是狂笑,又学狗叫,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恐的表情,悄悄躲了。
程岁晏指着浮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边伸手往后背摸,试图撕扯下什么符文。
这次换浮雪哈哈大笑了,“哈哈哈哈哈!”
程岁晏急得扯了扯她的袖口,“汪汪汪汪汪汪汪!”
浮雪摆了摆手:“不是我啊,真不是我。”
程岁晏看向江白榆:“汪汪,汪汪汪汪?”
江白榆抿了抿嘴,说道:“你不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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