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蛊涉及到至少两个人,目前另一人的信息丝毫没有,也只能先从贺兰卿着手。要卜算得准确,需要贺兰卿的贴身物品,如头发丝、指甲、衣物饰品等。
云轻正要开口要根头发,江白榆说道:“我来吧。”他真的不能忍受云轻触碰这个脏东西,以及脏东西的任何东西。
这时,师穆羽忽然开口:“我想试试,可以吗?”
大家都感到意外,云轻看向师穆羽,笑问:“你也修习卜算之术吗?那就试试。”
“不是卜算术,”师穆羽摇了摇头,“我需要一把瑟。”
江白榆给室内众家丁解了定身咒,让他们出去找鸨母要一把瑟。
过不多久,鸨母满脸堆笑地走进来,身后两个家丁恭恭敬敬抬着个宽大的几案走入房间,几案上放着一把瑟。
说是一把,不如说是一架。这瑟比琴长大许多,云轻估摸着,倘若立起来,恐怕比她还要高大些。
家丁们小心翼翼地将瑟安放好,师穆羽一只骨肉匀停的素手往瑟弦上轻轻拨弄了一下,悦耳的弦音有如泉水般从瑟上泻出。
师穆羽皱了一下眉,“怎么只有二十五弦。”
“哎呀我的姑奶奶,”鸨母谨慎地赔笑道,“谁家瑟不是二十五弦呢。”
“如果是五十弦就好了。”
“五十弦?那不是上古传说中的瑟吗,这能当真?姑奶奶你快别拿我们消遣了,便是杀了老身,我也找不出五十弦的瑟呀!”
师穆羽只好点了下头,“好吧。”
鸨母和家丁们出去了,留下贺兰卿慌张又好奇地看着那把瑟,又看看师穆羽。
师穆羽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众人解释道:“没想到这把瑟只有二十五弦,这样我也不太有把握了。”
浮雪问道:“穆羽妹妹,你要怎么做?”
“我们族中上下,修的都是无声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们以乐声统领万物,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声,所以叫作无声道。”
云轻点头,无声道她还是听过的。
师穆羽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对声音都是有回应的。不同的物,它所回应的声音不同。哪怕是同一根琴弦上,弹奏不同位置,所激发的事物也是不同的。”
云轻说道:“所以你想通过弹奏这把瑟来引起蛊虫的回应?”
“嗯,”师穆羽点了点头,“瑟的弦数众多,音韵多变,最适合用来寻找生灵。我想,这蛊虫应当也算生灵的一种。”
“有道理。”
师穆羽便不再多言。她左手按压住瑟的一端,右手一下一下地拨弄瑟弦,每拨弄一下,手指就换一个位置。
她弹瑟时像是换了一个人,神情端肃,不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众人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室内回响着叮叮咚咚的弦音。
在某个弦音响过时,贺兰卿突然毫无预兆地“啊”了一声。
众人精神一阵,都看向他。
唯有云轻例外,她神色古怪地,斜着眼睛,目光往身后瞟了一下。
随后她也看向贺兰卿。
师穆羽停下拨弦的动作,轻声问道:“你有感觉?”
贺兰卿捂着心口,神色迷茫地点头道,“我觉得心里,嘭的一下,好像在打鼓……仙姑,是不是蛊虫在动?”
师穆羽沉默不语,重复拨了两下方才那道瑟音。贺兰卿惊恐道:“没错!你一拨琴它就动!仙姑快救救我,能不能把这虫子弄出来啊?”
师穆羽没有纠正他这是瑟不是琴,她又拨了一下,然后拧着眉,一脸困惑,“咦?”
浮雪问道:“怎么了穆羽妹妹,你快别
卖关子啦!”
“另一条蛊虫离我们很近,应该就在这个房间里。”
“啊?!”
众人一下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看向云轻身后,那个叫良宵的女子。
良宵本来是伏在云轻身后躲避的,这会儿见师穆羽道破天机,她款款地站起身,方才的狼狈与恐惧荡然无存。
她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一圈,随后嫣然一笑,倒退几步走到窗前。
这转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贺兰卿颤抖着指向她,“原来是你!你这贱人,给我抓住她,抓住她!”
然而云轻诸人依旧安坐,纹丝不动。他们又不是贺兰卿的家丁,没道理帮他抓人。
于是良宵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窗走脱了。
贺兰卿跑出去招呼家丁们,让他们都去抓良宵。
然后他回过头,看到云轻几人悠闲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也不敢抱怨,只委屈地看着云轻:“仙姑,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云轻淡淡说道:“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下蛊的人,兑现了承诺。现在,该你履行诺言了。”
“好好好,那个,你们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帮我把这条蛊虫弄出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爹在竹泽城做官,如果你们在梦粱城选不到合意的女子,我可以带你们去竹泽城选!”
云轻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第87章 醋神 “兄弟,是不是你?”
贺兰卿自然是不敢不有诚意的。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 没准仙姑看在他辛苦的份儿上,给他解了蛊呢。
他对云轻说,可以写点悬赏文书, 命官府层层发放下去。
有官府作保,又有重赏, 肯定会有人贪图钱财把家里女眷送来遴选。这又不是卖身,以后种出来的小孩也不需要他们负责, 这些人应该没那么抗拒。
只要来的人够多, 总归能选到合适的。
云轻点点头。她觉得这个贺兰卿,只要不涉及到女人, 脑子还是能用的。好奇葩一男的。
贺兰卿得到首肯, 马上吩咐人下去写悬赏文书,他写了一封手书让人交给县令,把事情简单交代一番,当然了,信中同时要求县令抓捕妓女良宵。
做完这些后, 贺兰卿讨好地看着云轻, 他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 只是说道:“仙姑, 你能不能帮我算算,良宵那贱人跑去哪里了?”
云轻好奇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得罪她的?”
“我没有得罪过她!”贺兰卿又气愤又委屈, “我花银钱养着她,给她穿金戴银,翡翠街谁人不知我贺兰卿出手大方,多的是女人想接近我呢!她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给脸不要脸!”
浮雪撇了撇嘴, “要么是你在别处惹了风流债,她不高兴了。”
一说起这个,贺兰卿反而得意起来,“我的风流债多得很,谁知道她是因为——呃。”他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儿动了动,神情渐渐严肃。
程岁晏挑了挑眉,“还真是风流债?”
“不是,我……”贺兰卿犹豫着,有些不确定,“我好像有一次喝醉了,在她面前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
“没什么,兴许是我记错了。”他摇了摇头,匆忙和几人告辞了。
“这人,”程岁晏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说道,“风流成性,如今栽在女人手里,也算罪有应得。”
浮雪好奇道:“也不知他到底惹了什么风流债。”
——
良宵翻窗之后,从倚香楼的后门跑出,先进了一家成衣铺,赊了一套简便的衣服鞋袜换上,又戴上一顶帷帽,随后她离开成衣铺,快步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个客栈。
这客栈叫作如归客栈,条件自然远比不上枕霞客栈,只能算是干净舒适。良宵走入客栈,对伙计说道:“我要找竹泽城来的陈三郎,劳烦你通禀一声。”
伙计笑道:“请问你可是良宵娘子?”
良宵点了点头。
“陈三郎吩咐过,他在房间等你,我领你去。”
良宵随着伙计来到人字号某个房间,伙计敲了门,说道:“陈三郎,良宵娘子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面白无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口打量良宵。良宵掀开帷帽,朝他点了一下头。
帷帽下的女子,粉脸桃腮,一双翦水秋瞳,稍薄的红唇旁边有一粒芝麻般的褐色小痣。
似乎是被良宵的美貌惊到了,陈三郎愣了一下。
随后,他把良宵请进房间。
这陈三郎虽住着简陋的客栈,言行举止却还有些讲究,他请良宵坐下,给她倒了茶,接着又攀谈了几句。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不算认识,无非聊些天气风物。好在,良宵也来自竹泽城,他们还有些共同的话题,不至冷场。
只不过,房间窄小,陈三郎面子上过不去,显得有些局促。
良宵却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听陈三郎说那些废话,便觉不耐,直截了当地说道:“陈三郎,长话短说。我给你的信你想必已经看过了,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
陈三郎张了张嘴,说道:“是啊。你在信上说,我妹妹的死另有隐情?”
“是。你的妹妹锦娘,是被她的夫君活活打死的。”
“你说什么?!”陈三郎猛地从椅子上跳起,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说贺兰卿他……?”
原来他们口中的锦娘,正是贺兰卿去年离世的妻子陈锦书,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
这陈三郎大名陈逢春,与陈锦书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陈氏早年间也是言情书网,只是到陈逢春父亲这一代开始,族中子弟不争气,陈氏逐渐没落。
族里倒是出了个极为聪慧、读书天赋极高的后代,可惜是个女儿,这女儿正是陈锦书。
陈锦书自幼与贺兰卿有婚约,她十八岁完婚,婚后不过三年,陈逢春便收到妹妹的丧讯,从此天人永隔。
兄妹二人感情一向好,去年得知妹妹因病亡故时,陈逢春哭得几乎晕过去。所以这次一收到信件,陈逢春便怀着困惑来到竹泽城,哪知竟然听到如此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大冬天的,陈逢春竟出了一身冷汗,他敛容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
良宵重重点了点头,“我确定。”
“你又如何得知?”
“实不相瞒,我是倚香楼一个妓子,贺兰卿他是我的……”良宵咬了咬牙,挤出两个字,“恩客。”
陈逢春听她如此说,表情便有些古怪。一个素不相识的妓女,竟然主动找到他,告诉他妹妹的死因,而罪魁祸首还是她的恩客。
良宵继续说道:“那天贺兰卿喝醉了,在我面前说漏了嘴。他说锦娘主意大,不听话,还看不起他,他有一天喝了酒,看她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他便打定主意要教训她。
他让四个丫鬟按住她的手脚,他用藤条抽她,后来又逼迫她跪在荆棘上,他用一把银壶敲她的头,把她的眼皮都打脱落了……”
“你别说了,”陈逢春听得泪流满面,此刻也顾不上体面了,他痛苦地蹲在地上,“你别说了……”
良宵静静说道:“锦娘当天夜里就断气了,第二天,贺兰卿买通验尸的仵作,验尸结果定了个突发心疾而亡。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锦娘,哥哥无能,竟然此
刻才知道真相,你一定死不瞑目,哥哥对不起你!”陈逢春蹲在地上,哭得抱住了头。
良宵垂眸看了他一眼,“你哭有什么用,你哭,能把贺兰卿哭死吗?”
“那你说怎么办?”
“你去衙门外击鼓鸣冤,状告贺兰卿杀人。”
陈逢春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以为击鼓鸣冤是儿戏吗?我们无凭无据,若是被他反告一个诬告,该怎么办?”
“你只管击鼓,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招认。”
“你凭什么?”
良宵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就凭我赌上了一条命。”
——
第二天,云轻再见到贺兰卿时,发现他竟然肿了半边脸。
好像是被什么人扇肿的。
云轻指了指他的脸,“你这?”
一提这个,贺兰卿立刻泪眼汪汪的,“仙姑,救救我,我们家闹鬼了!”
“闹鬼?”
“对对对!”贺兰卿语速飞快地把昨晚的事说了。
昨晚他搂着某个姬妾睡觉,半夜竟然疼醒了。
他睁开眼,发觉黑暗中有人在打他耳光,还以为是那姬妾半夜行凶,气得他火冒三丈,腾地一下坐起身,唤人来点了蜡烛,他要好好教训这胆敢偷袭他的姬妾。
哪知那姬妾却缩在床角边瑟瑟发抖,一脸惊吓过度的样子,不像是有偷袭他的胆量。
他往床上摸了摸,摸到一只绣鞋。
贺兰卿把绣鞋扔到地上,扯过姬妾骂道:“是不是你!”
就在这时,地上的绣鞋忽然跳起,一鞋底扇到他脸上!
他捂着脸,目瞪口呆。
点蜡烛的丫鬟还没离开,看到绣鞋打人,尖叫道:“鬼啊!!!!”一道烟似的跑了。
贺兰卿也哆哆嗦嗦地跑了,换了个房间,换了个姬妾搂着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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