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涯眸光深沉,如同无星无月的暗夜,他凝神盯着清秋。
清秋抬眸与他对视,淡然道:“既遇上了,二哥哥和师将军好好叙旧吧,我去飞云楼坐坐,待会回宅子的时候,给二哥哥捎一碗鱼羹如何?。”
“宋嫂的鱼羹?”师无涯眸光忽闪,抬眼看向清秋。
闻言,付高越愣了片刻,疑道:“你和师无涯幼时最爱吃的鱼羹。”
清秋柳眉轻蹙,瞥了眼付高越,付高越倏忽噤声,转过身揽着清秋的肩,悄声道:“你若不想见到他,二哥哥帮你打发了。”
“打发他作甚,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免能打发一辈子?除非...罢了。”清秋顿了顿,道:“我问心无愧,二哥哥帮我掩饰倒显得我心虚。”
师无涯看他二人低语密谋,正欲开口,却见清秋回身,盈盈一笑:“这回多谢二哥哥和师将军,那我做东请你二人吃鱼羹。”
师无涯挑眉问道:“付二姑娘这就打发我了?”
清秋眸光一转,道:“倒也不是,师将军也可不去,日后付家定会酬谢师将军。”
付高越周旋道:“师无涯,去还是不去?”
良久,师无涯似想到什么,勾唇轻笑,道:“为何不去,付二姑娘好心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临去飞云楼的那条街正热闹着,街旁长棚下罗列果子糕点,又有时令瓜果做成的果脯,再往前去花灯钗环陈列,摊前围着不少游人,你来我往,喧嚣热闹。
师无涯眸光扫过街旁小玩意,只被那一盏兔儿灯吸引,精巧的白兔,在烛光里那双兔眸如同红珊瑚。
付高越夹在清秋和师无涯当中,见师无涯落后,便先让清秋去飞云楼,清秋颔首,余光无意中瞥见师无涯。
“师无涯你在作甚?”付高越倒退几步,探头到他身前,满腹疑惑。
付高越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那盏生动的兔儿灯上,疑道:“你瞧着这作甚?难不成要买一盏放?”
良久,师无涯颔首,付高越眉头一拧,忽觉不妙,忙道:“清秋要定亲了,她如今待你只当是个旧时好友,别做这些有的没的,平白无故招惹她。”
师无涯眸光一暗,勾唇道:“二哥如此说,是怕我对清秋有别的心思,从前没有,如今又怎么会有。”
付高越意味深长地道:“师无涯,我们几人从小一道长大,清秋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她下定决心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39章 师无涯pk王恒(不建议跳)……
月梢枝头, 街边潺潺流水显出一轮弯月,水中荡起层层涟漪,河岸两旁游人摩肩接踵。
“什么当初, 什么如今?”师无涯淡声道, 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恼意, 又飞速敛起。
付高越对师无涯的性情一知半解,时常闹不清楚他心里想什么,就如今而言, 师无涯想什么其实也不甚重要。
思及此,付高越正色道:“师无涯, 我不与你绕弯子, 你晓得的,清秋好容易说了门亲事,你别搅和进来, 省得她日后——”
后半段话不言而喻,师无涯和他都心知肚明。
清秋如今能坦然待师无涯恐是下了狠心, 付高越生怕有朝一日清秋反水,到那时又是一场劫难,索性先将话和师无涯说明白。
师无涯眼睫低垂, 透下一片阴影, 付高越不知他是何意。
半晌,师无涯唇畔轻弯,笑道:“二哥的话我记下了。”言罢, 师无涯转身前往飞云楼,付高越紧随其后。
——
清秋临时定下雅间,位置稍偏,支开窗只能瞧见街上游人, 连夜西湖的尾巴都看不着。
约莫一盏茶功夫,清秋才听有上楼的脚步声,圆桌已布满杭州小食,清汤鱼圆、蟹酿橙、西湖醋鱼、栗子烧肉、桂花酒酿圆子......
其中西湖醋鱼,清秋本不想上,谁知宋嫂认得她,偏要送一道名菜,清秋苦笑,生生收下。
珍馐满席,可这人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头正烦他二人,忽地听门外声起。
“清秋,等久了。”付高越推门而入,师无涯缓步跟在他身后。
雅间简朴整洁,同汴京元丰楼相差甚远,二人先后绕过山水墨画屏风,见清秋倚窗而坐,蛾眉深蹙,竟有几分闺怨之态。
付高越深知是等得久了,叫她不耐烦了,故而讪笑道:“方才街上迷住了眼,一时当误,你莫生气。”
清秋与付高越大闹惯了,径直嗔道:“我有何可生气的,气都消了,菜都凉了。”
见师无涯在付高越身后,清秋复又平声静气地道:“本是想酬谢师将军的,见笑了。”
师无涯余光扫过圆桌,漫不经心地道:“不妨事,付二姑娘一片好意。”
清秋知他惯爱奚落她,这点不论是过去还是如今这点都不曾变,可她如今对师无涯这些有意无意地奚落早已不在意。
她从前喜欢他,因而在意,拼了命的也想去解释一切,她怕他的误解,害怕在他心里落个不好的印象。
而今看来,清秋只觉枉付真心,误了自己,拖累了别人。
“师将军坐罢,临时起意,日后再重谢师将军。”清秋仪态大方,眉眼含笑,请他入座。
付高越自然而然地落座,和从前一样,他隔在两人中间。
师无涯略微颔首,依言就坐,往日在付家他常与清秋同桌用饭,他能觉察清秋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望向他,那一道道目光蕴着灼热的气息,而他对此置之不理,甚至厌恶她对他有着占有欲。
这雅间不大,若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定能立即察觉到,只是并没有那样的视线。
师无涯总觉不自在,索性搁箸不食。闲来无事,他漆黑的眸子悄然一转,停在清秋脖间的绢布,他忽地记起昨夜那惊险的一幕,客船上她险些被赵二刺杀,那道不轻不重的刀伤,总叫他忆起保神观时的场景。
他的目光由最初的漫不经心变得灼热偏执,清秋似有所感,眼波流转,只一抬眼便瞧见师无涯正凝视盯着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近乎执拗固执的目光,好似一把即将开刃的利剑。
清秋呼吸一滞,抬手捂着脖上的伤,旋即慢慢起身,轻声道:“二哥哥,我去寻宋嫂做些鱼羹带给瞳瞳,你与师将军先用饭,我便不吃了。”
她倩影轻晃,师无涯的目光跟随着她,清秋被他盯得心慌,倒不是怕师无涯,而是师无涯格外反常,她怕师无涯做出些什么事来。
师无涯长眉深蹙,眉间浮起一丝郁色,清秋刚出雅间,师无涯随即起身,沉声道:“二哥,我有些话要单独同清秋说。”
付高越眼疾手快拉住师无涯,紧皱着眉,怒声道:“你吓到她了,师无涯你别去找她,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有话说也让我替你传。”
师无涯眸光微闪,挣不开付高越的手,他二人皆是武将出身,若在飞云楼打起来怕是都要遭殃。
“二哥,这不一样。我只问她些闲话,她若心中无我,就不该因我一两句话回心转意,二哥你既信她就不该拦着我,倘若她心里还有我,你让她日后如何在夫家立身。”师无涯心知付高越是担心清秋,可他要问的并非这些。
他只想问她一句,两年前在保神观,她疼不疼。
付高越攥着他的手卸了力,师无涯说得在理,倘若清秋心中仍有师无涯,她迟早要再闹出事来,清秋不是个能藏住事的性子。
思及此,付高越不情愿地松开他的手,只一眨眼,师无涯箭步离开。
——
明月高悬于黑压压的夜空,街上商贩陆续收摊,飞云楼楼下正对着潺潺小溪,有船家穿过桥洞缓缓驶过,荡开满池波纹。
清秋快步行至楼下,师无涯方才的侵略性的眼神让她心悸,她脖上的伤口,就像是引诱他的源泉。
这个伤与他有什么关系,那样炙热的目光,灼烧着她的肌肤,在那不大不小的雅间十分压抑,令她喘不上气。
临至楼门前,清秋吹了一阵凉风,堪堪喘了口气。
“清秋。”
“付二姑娘。”
清秋后背发凉,只觉那灼人的目光就在背后,但她乍一抬眸,眼前如松竹般清正的身影却叫她的心安稳下来。
“常也。”
王恒与观墨猝然停步,飞云楼前的彩灯澄黄柔和,落在王恒天青色的锦袍上印出银线青竹,风雅又极致温柔,而他的目光犹如冬日暖阳,和煦温暖,他漆黑的瞳眸倒映着她单薄纤弱的身影。
“清秋,发生何事了?”王恒箭步上前,衣袍带风,他身上还余些墨香,闻着舒畅安心。
王恒见她着鹅黄齐胸衫裙,碧青色披帛斜披在肩,恰似春日新柳,他的视线逐渐落在她脖间的绢布,渐渐蹙起眉来。
“受伤了?”王恒眼中含忧,心疼地问。
清秋心中紧绷着的弦倏然断裂,见王恒在,清秋眸光忽闪,旋即抿开笑,柔声道:“不妨事的,只是小伤,无性命之忧。”
师无涯见她与那温雅青年相谈甚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上前,脚下生根,一步也不能动。
那是谁?
师无涯眸光蓦然黯淡,心中腾起焦躁漫长的疑惑,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一切,他和清秋的一切。
王恒安抚着清秋,温声道:“日后我定会与你同行,我一路南下已听说水寇一事,见你久久不回京,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来接你。”
语罢,王恒走至她身边,抬手想去抚她伤口,心知不合礼数,又只悬在半空,余光淡淡向后瞥去。
“方才我听有人唤你,这才回了头,却不想在此处遇见你。”王恒不动声色地靠近清秋,命观墨先去寻客栈。
闻言,清秋忙喊住观墨:“不必去,常也若是不嫌弃,不妨住到我在杭州的旧宅,只是已有许久未曾住人,怕要收拾收拾。”
王恒眉眼如画,温雅一笑,道:“不会,倒想看看江南的风景,有你在身边应当会好些。”
听他如此说,清秋羞赧垂首,香腮飞霞。
王恒回身望向师无涯,再温和不过的目光也生出些许敌意,他记得他,在两年前付家谢师宴上,令清秋喜笑颜开的人。
清秋并未对王恒说那是师无涯,甚至都不曾见到二人如何相处,可王恒却已断定,眼前之人就是师无涯。
那是一种原始而强烈的直觉,从师无涯焦灼的目光中,王恒已然确认。
“清秋,方才我听有人唤你,想必是这位郎君。”王恒仔细打量,垂眸看向清秋,眸带疑惑,不解地问:“此人是谁?”
清秋已缓过劲来,再瞧见师无涯时,他眼中的那团炙热的火焰好似被别的情绪所替代。
“常也,你来得正巧,这便是戍守边关的那位少年将军,与我是幼时好友,我回京路上得他所救,略备酒菜招待,不曾竟见到了你。”清秋眸光平和,转而见王恒一路风雨兼程,又道,“可要先回去歇歇?此间事了,师将军我便不相陪了。”
语罢,清秋颔首轻笑,复又眸光盈盈地望着王恒。
师无涯轻扯唇角,这微妙的神情不曾让人发觉,师无涯见他二人有说有笑,早已将方才想问的话抛掷脑后。
清秋欲辞,师无涯偏不顺她的意,于是挑眉一笑,上前道:“付二姑娘,这位是?”
“在下王恒,即将与清秋定亲,此来杭州为护送她回汴京,多谢师郎君相助,我与清秋日后定邀师郎君来席间吃酒,聊表谢意。”王恒拱手作揖,声音清和。
清秋本欲自己说,却不想王恒先她一步将话讲明。
良久,师无涯才散漫还礼,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清秋身上,见她从容淡然,眼中别无情绪,无丝毫破绽。
破绽...他想看到什么破绽。
师无涯心头萦绕着这个问题,这仿佛上古魔咒,盘桓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他盯着清秋的目光再度浑浊炽烈。
“王郎君既然与付二姑娘定亲,可曾晓得以往她是如何性情?为人如何?”说及此,师无涯眼尾轻挑,连带着那颗红痣也染上几分风流俏意。
师无涯这是要当着王恒的面揭她的短,让他晓得她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此处,清秋悄然凝眉,心生恼意,偏生王恒在场,她无法辩驳,好在她曾和王恒提过,饶是让王恒知道,也没什么。
还不等清秋作答,王恒先上前一步,侧身微挡着清秋,仍笑得和煦。
“劳师郎君费心,清秋为人如何,与师郎君似乎无甚干系,我与清秋情投意合,只此一点便够了。”
闻言,清秋颤颤抬眸,眸光莹莹,心中被激起的恼意逐渐消散,反而淌过阵阵暖意。
“师将军,我是怎样的人,你又很了解吗?”清秋冷然直视师无涯。
飞云楼前的月光照进大堂,街上秋风乍起,穿堂而入,夹杂溪上冷风,吹得檐下灯笼翩翩晃荡。
师无涯微怔,只一刹那,所有呼之欲出的话都哽在喉间。
他和清秋相识十四年,清秋却问他是否了解她。
师无涯眸光忽沉,淡声道:“付二姑娘,此话说得也太过凉薄。”
清秋不欲与他争辩,只怔怔地盯着他,恰是这幕,落在师无涯眼中却像是清秋理亏,不由得让他想起从前在付家,她也是这副模样追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地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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