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转身离开,云露见形势不对,忙跟着清秋出了杏院。
“别跟着我。”清秋侧目道。
清秋只身一人出了府,近来她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前有师无涯翻墙,后又盛家出事,如今又是绿柳铁了心的要做付高越的妾室。
是夜,长月高照,夜风萧索。
清秋戴着幂篱在西大街闲逛,生出些许闲心,这两日难得松快,她欲往州桥去,还未走两步,便见有一瓜果将军生得浑圆翠绿,倒不像汴京的手艺。
不过现下她胸口郁闷,还不太饿,吃不下这些东西。
——
汴京城外,青山寺。
师无涯拦在元智的门前,长臂一伸便将元智拦在屋里,元智怨怼地盯着他,无语道:“郎君,你要干嘛,能说的我都说了,与付娘子有关的便是先前同你讲过的。”
师无涯轻咳一声,眸光乱转,倏地收回手,僵直站着。
“不是这事。”师无涯低声道。
元智咂咂嘴,浑圆的眸子一转,问:“那是什么事。”
师无涯犹豫半晌,吞吞吐吐,“你想喝酒吗。”
“大半夜的,我明日晨起诵经,郎君明日再来吧。”元智转身要去脱衣就寝,谁知师无涯三两步立于他身后,一个爆栗落在他头上。
元智疼得鼻眼紧皱,嘴里直呼疼,大喊:“郎君你发什么疯,付娘子不喜欢你,你揪着我作甚,再说我瞧那王郎君比你好千百倍,要我是付娘子我也选王郎君做夫君......”
话在前头说,脑子在后面追,元智忽觉身后有一阵寒气,太过骇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郎君一表人才,也是个...好人...哈哈。”元智后背一颤,汗毛倒竖,这迫人的气势,实在可怖。
师无涯眸光稍缓,长睫低垂,抬手揪起元智的后领。
“陪我喝酒。”师无涯不给元智回绝的余地,揪着人就往后山零落的红枫处去。
元智见推脱不得,也免得挣扎,到了后山,元智挖出藏好的酒,分了师无涯一坛。
“你的酒不好喝。”元智嫌道。
师无涯屈膝坐下,把酒倒出,递给元智,探问道:“你觉得付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58章 三十六计
元智嫌弃地接过师无涯的酒, 悄无声息地倒掉,而后又倒了自己酿的酒。
“付娘子人美心善。”元智努努嘴,尝了口香醇的清酒, 他自个儿酿的酒比外头酒楼里的要多些甜味。
师无涯见他倒了酒, 也没说什么, 只是哑声问他:“没了?”
元智笃定道:“没了。”
师无涯仰头看明月,深秋已过,风沁人的冷, 他想起往日在杭州时,清秋和他坐在青梅树下看月亮的情形, 一切都那么的清晰。
可惜杭州旧宅已被清秋卖了。
良久, 师无涯转过头对元智道:“你与我讲了清秋那两年在寺里的事,那我与你讲些别的吧。”
闻言,元智忙凑近了师无涯, 侧着耳朵倾听。
当初在杭州时,他就想听师无涯与清秋是何关系, 如今师无涯竟然主动讲起来了。
师无涯向元智讲述了曾经在杭州的所有过往,她们是如何定亲,又是如何在杭州生活, 元智听他娓娓道来, 难得从师无涯的眼中看到几分动容的柔情。
元智头一次见师无涯就是在杭州旧宅,那天夜里元智只觉此人行事乖张,脾气还有些傲, 后来几次再见,虽有救命之恩,可也是冷傲得很。
没曾想师无涯竟还有这等伤怀姿态,元智斜睨一眼师无涯, 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颇为怪异。
不过话说回来,元智从师无涯口中听到了另一个清秋,他往日所见到的清秋,说话虽有趣,可她总是雾蒙蒙的,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看不清她到底想什么,如今师无涯一说,元智便有些明白了。
原是因师无涯才会来青山寺修行,只是元智不明白,为何师无涯会对清秋做出那等绝情的事。
元智义愤填膺地道:“是你先负了付娘子,还撕毁了婚书,岂不是叫付娘子的一片真心都化成了灰,如今看来你真比不上王郎君分毫。”
师无涯紧了紧手中酒坛,眉心轻拧,余光瞥向元智,道:“那王郎君就这般好,我与清秋相识十四年,我比他了解清秋。”
元智不晓得哪儿来的胆,一脸正气的讥讽道:“师郎君,你都不曾问过付娘子想要什么,你凭什么说了解付娘子。”
认识的年岁久,并不能说明他二人心意相通。
倘使师无涯当真了解清秋就不该做出令清秋伤心的事,元智愤懑地盯着他,见师无涯仍旧凌然傲气,更觉窝火。
“师郎君,如此笃定付娘子非你不可,那付娘子又为何要答应别人的亲事,既已和付娘子分开两年有余又何苦再缠着付娘子,叫付娘子难堪,师郎君你这是在棒打鸳鸯。”元智愤愤道。
师无涯微怔,心虚地别开眼,元智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他不肯认,他绝不会让清秋另嫁他人,这么多年,他绝不信清秋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思及此,师无涯倏然起身,眉梢轻扬,似笑非笑地盯着元智。
元智见他目光狡黠,心中不安,身子往后倾斜,防备道:“怎么,戳中师郎君的心事,还是揍我一顿不成?我把话说在前头,你敢打我...我就找付娘子哭。”
师无涯眼中生出几分笑意,连带着眼角的红痣也变得妖冶,他勾唇笑道:“我不打小孩,你帮我个忙,我谢你,日后再为你卖糕点替你诵经如何?”
元智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但又忍不住师无涯的诱惑,师无涯这话不就摆明要做他的奴仆?
“什么事?别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要叫我去拆散王郎君和付娘子。”元智心下松动,半信半疑松口。
师无涯双手环臂,挑眉道:“那我就要拆散他们呢?”
“坏人姻缘是伤功德的事,师郎君还是别轻易做。”元智正色道,“师郎君还是别缠着付娘子了,前些日子师父看过二人的八字,是天生良配,再找不出第二对的。”
师无涯不以为意,不屑道:“那往日我和清秋也曾合过八字,写下婚书,我的聘礼都还在付夫人手中,那我和她是绝配。”
元智又急又气,直骂道:“不讲道理,师郎君你也太不要脸了!”
师无涯不再逗元智,他轻咳两声,看向元智的目光有几分闪躲和为难,他凑近元智,压低声音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付娘子回心转意?”
元智眉心皱成川,不肯松口,义正言辞地道:“我只是个修行的小僧,才没有什么法子。”
“当真?”
师无涯打量着元智,拿出审犯人的气势胁迫他,元智眸光一闪,心下生出坏主意,面上仍郁闷。
元智故作为难道:“先前贺夫人在寺中修行时,就与我讲过好些书,其中不乏什么破镜重圆,什么《追妻三十六计》诸如此类,我听贺夫人说颇为有用,贺大人到不让贺夫人看这些,贺夫人就将书藏在了客堂下的床榻里,到如今都还未带走,师郎君不妨去看看。”
师无涯蹙眉,揣摩着元智的话,尹惜都爱不释手的书,说不定真有些用。
只是这些书名未免太过直白,师无涯思索再三,转身扬长而去,元智见她走了,忙扬声道:“贺夫人的客堂在西边的第三间!”
待师无涯走后,元智捂着嘴偷笑,那些书是尹惜闲时看的,里头尽是些馊主意,元智依稀记得,当初尹惜看了那些书,直骂贺清是个书呆子。
尹惜常来青山寺修行,元智最初与尹惜相熟也是因尹惜偷了酒,每回偷走后还留下字条:借酒消愁,造福一方。
每每见到这些字条,元智嘴角直抽抽。
不过自清秋上青山寺后尹惜来的次数变少了,元智曾问过尹惜,尹惜却笑得格外轻柔,摇了摇头道。
“郎君善妒,家中又有婴孩,不能久久离府。”
——
趁着月色明亮,师无涯推开积灰的客堂,从元智所说的床下翻出了好几本书,其中真有《追妻三十六计》。
师无涯眸光凝滞,缓缓地掸开书封上的灰尘,随后点燃灯烛,盘腿坐在地上,借着月光和烛光,孜孜不倦地翻阅起来。
月光如流水薄纱落在他眉眼,烛光翩翩摇曳,倒映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师无涯越往后翻眉头拧得越紧,好似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来回翻了好几遍,最终决定从三十六计的第一计开始。
这三十六计与他在兵书上所看的三十六计是两个极端,师无涯默默记下书上的每一个字。
第一计:瞒天过海。
此计要以在于不要让对方猜测到自己的意图,与兵法上的瞒天过海大致相同,只是师无涯觉得并不妥当,毕竟他的意图早已暴露。
第二计:围魏救赵。
此计要以在于困住情敌,并以此获得美人芳心,此计师无涯觉得可行。
......
晨光熹微,日光刺破薄薄的云雾,透过窗照进房内。
师无涯眉梢一喜,得意地掂了掂手中书卷,有此书在手,定能使清秋回心转意。
——
清秋没再去管绿柳的事,一来是因付高越和绿柳之间有了夫妻之实,她不好再回绝绿柳;二来是此事与盛婼又有些关联,不论她如何做,都会伤害其中一方。
这祸事到底是付高越惹出来的,清秋原先打算用银钱了事,如今是不能够了。
付高越记不清那晚的事,最终不忍赶绿柳出府,将她留在身边。
这两日付高越几次想来见她,清秋都称病回绝,后来是吕汀英到杏院来说合,清秋才勉强见了付高越。
吕汀英三言两语便将二人之间的症结说开,她笑道:“绿柳本是你身边多年的女使,我见她行事规矩又机灵,高越身边还没有这样的女使,绿柳有心你成全了,日后就是盛三姑娘嫁进来也有人服侍不是?”
清秋睨了一眼付高越,付高越愁眉苦脸地赔笑。
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无益。
只是以盛婼的性子,清秋不知绿柳能否在她手下过活,往日绿柳是她身边的人,顾及着她的面子,盛婼待她们还算客气,可若是要服侍盛婼,清秋当真不知道绿柳能否安然无恙。
她并非不想成全绿柳,倘若绿柳将话早些说,也好叫她心里有个底,她再去与韦南风和付高越周旋,如此以来还可体面些。
可绿柳偏偏要选在这个节骨眼,韦南风本就对盛婼颇有微词,如今家里又要出这样一个妾,只会叫她心烦。
再说,盛婼性子直,绝不心软,她又因盛家的事,对小妾极为厌恶,就算绿柳是她曾经的女使,清秋也没有底。
“二哥哥,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倘若以后盛姐姐与绿柳起了争执,二哥哥你顾着谁?”清秋眼中含忧,试探问道。
吕汀英悄然侧目,打量着他们兄妹。
付高越思忖道:“清秋,我不会让绿柳做妾,只让她在我房里做个女使,我此生只娶妻,不纳妾。”
付家家风正,这么多年来,付彰只有一个小妾,那小妾命薄,在杭州就已病逝,留下付清岁。
自打来了汴京,前后十余年,付彰都未曾纳妾。
吕汀英道:“高越如此倒是一个痴心男儿,绿柳这姑娘伶俐,留在身边怎样都好,你们二人因此事伤了感情倒不好了。”
清秋听付高越一席话,不由得蹙眉,疑道:“二哥哥,倘若绿柳待你的心思不止如此呢,何况你二人......”
闻言,付高越登时起身,沉声道:“清秋,那日的事我不记得了,我待她没有别的情意。”
吕汀英见此情形,忙起身拉过付高越,引他坐至清秋身边。
第59章 师无涯顺势捞了她一把
瞧这架势, 吕汀英怕他二人再吵起来,打趣道:“你们兄妹二人才刚说几句话,怎得又要生气了, 难不成是要我走开, 你们吵着吵着说悄悄话?”
清秋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嫂嫂, 二哥哥,方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只是我不想亏欠绿柳, 若可以,你别待她优柔寡断, 若不喜欢, 便别当误了她。”
此话一出,付高越还未有所回应,反倒是清秋怔愣许久。
这句话是说给付高越听的, 可清秋却在心里回味,当年她待师无涯也是如此, 一心扑在他身上,他略一勾手,只朝她一笑, 她便巴巴的凑上去。
绿柳虽比她年长, 可喜欢这种东西如何计较重量,难不成只有她的喜欢才是最重的,旁人的就轻了吗。
付高越给不了绿柳想要的, 而绿柳却甘愿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做女使。
情之一字当真是磨人。
清秋心头酸胀,复又想到另一个人,她愿意嫁给王恒, 可她待王恒好似并无别的情意,像是成全他的心意,又像是心底的愧疚。
她心疼王恒在青山寺等她两年,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重,越是这样清秋越无法回应那份沉重的爱意。
仿佛只有她嫁给他,这一切就扯平了。
因为从前追着师无涯十二年,她太知道求而不得的痛苦,因此她害怕看见王恒失望的眼神,害怕他满心欢喜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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