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清秋回屋换了件衣裳,云露随她进屋,道:“昨夜绿柳姐姐仍在二郎君房里,这两日都不曾回来。”
按说她去请绿柳回来,绿柳应当回来服侍姑娘,可到如今都不见绿柳回来,倒像是成了二郎君房里的半个主子。
思及此,云露后背一凉,如今付高越正缠着韦南风要娶盛婼,怎么会放绿柳在房里,这也太怪了些。
“绿柳因何不肯回来?当真要我去请她,她才罢休?”清秋凝眉,语气冷冽。
这个节骨眼上,绿柳赖在付高越房中实在不像话。
清秋正为付高越的亲事烦心,这会绿柳又不肯回来,显然是想留在付高越身边。
清秋起身出门,绿柳不肯回来,她就亲自去请她。
还未踏出院子,就见吕汀英抱着团圆往杏院来,清秋远远望了一眼,忙迎上去。
“嫂嫂,你作何要来我这儿?”清秋疑道。
吕汀英笑道:“且先帮我抱抱团圆,昨日夜里我带团圆去瞧了瞧母亲,李妈妈同我说了些话,我晓得你为高越说话,故而我来问问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昨日她听韦南风的意思,是不愿让付高越娶盛家的姑娘。
吕汀英本不想趟浑水,她上有婆母压着,这些事儿她本不该插嘴,可转念一想,清秋又为这事儿烦着,便来问问清秋心里是如何想的。
清秋听她如此说,忙请她进屋坐下,云露随即奉茶,随吕汀英一道的妈妈从清秋怀里接过团圆。
“嫂嫂既然来问我了,我便如实相告,先前我本是想为盛姐姐寻个公道,可这事实在太难,二哥哥才出此下策,一来是为保全盛姐姐的名声,二来是让我别再插手此事。”清秋垂眸道。
吕汀英大抵知道这其中的因果,她虽困在内宅,但往日里随她父亲一道读书,对朝堂的事颇为敏感,况如今她的丈夫又在朝为官,多多少少知道些。
不过她晓得的终是有限,这些浮在面上的姑且看得明白,可若细论起来又繁复得很。
“清秋,这事本就复杂,何况又是与盛家有关。先前我也劝过你,如今高越出的这个主意倒也不错,母亲不情愿估摸着也是因那盛三姑娘名声不佳。”
吕汀英打量着清秋,见她神色淡淡,复又道:“这事不难,想来你也是答应了你哥哥才去说了那番话,听你说那盛三姑娘品行不错,只要不误了你哥哥,我倒愿意帮你说些话。”
清秋眸光一亮,讶然道:“当真?”
吕汀英含笑点头,清秋登时起身,忙道:“多谢嫂嫂。”
因吕汀英的一番话,清秋心生欢喜,在房中足足等了一日,晚间云露去打探消息,不多时,吕汀英便抱着团圆来杏院。
云露跟在吕汀英身边,清秋见吕汀英来,忙问:“如何了?”
吕汀英眉目轻敛,轻叹一声。
清秋见罢,正欲开口劝慰吕汀英,却见她眉梢一喜,笑道:“成了,不过这事得快,你今日便和你二哥哥说明白,她过门恐怕礼数不周,母亲心有不愿你晓得的。”
闻言,清秋又惊又喜,方才的话哽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嫂嫂,当真没骗我?”
清秋心下疑惑,原先她也与韦南风说过,只听那意思是怎么都不行,如今吕汀英却将这事轻松拿下,她这个嫂嫂竟有这番本事。
吕汀英抬手点她额心,道:“我骗你作甚。”
——
付高越见韦南风松口,便请人做媒,要去盛家提亲,这事吕汀英听说,觉得不妥,先让人将付高越拦下来。
如今盛婼人在将军府不在盛家,盛家又是张丽娘做主,定然不成。
吕汀英替付高越出了主意,叫付高越去将军府提亲,由广威将军做主,亦由广威将军出嫁妆,嫁妆无论多少,只要盛婼不走盛家出嫁,那就由不得盛家做主。
再者说,盛佯怎会轻易让盛婼出嫁,只有将人放在将军府最为妥当。
付高越听吕汀英一席话,后知后觉,连忙作揖道:“多谢嫂嫂,还是嫂嫂思虑周全,我这就去准备。”
吕汀英摆摆手,轻声道:“你这是关心则乱,罢了,我也是受你妹妹的人情,先前我身怀六甲又是你妹妹陪在我身边,而今清秋来请我帮她,我岂有不帮之理。”
言罢,吕汀英回了院,见清秋候在院前,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在这儿吹风作甚,瞧瞧你手冷的。”
清秋身披卷草纹棉袄,手心沁凉,吕汀英掌心温热,暖着她的手心。
“你进屋等着我就是了,作甚要出来。”吕汀英嗔道,“实打实是个任性的!”
吕汀英拉过她的手往屋里去,又命人煮些姜茶来,团圆在摇篮中酣睡,清秋走近团圆,轻轻摇着团圆。
“你二哥哥的事成了,怎么还郁郁寡欢?”吕汀英捧着瓷碗,将姜茶递给她。
清秋抿唇轻笑,顺手接过,轻声道:“我是有些事想问嫂嫂,尹姐姐离开汴京前,给我留了句话,我解不出来,想请嫂嫂帮我解一解。”
吕汀英临窗坐在榻上,手中捂着暖炉,疑道:“什么话?”
“满腹空心思,到头是始终。”
吕汀英微怔,眸子一转,生涩一笑:“她当真对你说了这话?”
清秋搅着姜茶,微微颔首。
“她定是叫你自个儿悟,能解出来的,恐怕只有你自己,这...我也难解。”吕汀英别开眼,望向别处。
尹惜做事想来无章法,如今给清秋这么句话,不就在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到头来,是始终。
第57章 做妾
尹惜给清秋留的话, 吕汀英不好戳破,只装做不晓得,将话绕开。
清秋见她不知, 亦不再问, 陪吕汀英说了会话便要回杏院, 云露半扶着清秋,秋冬交替之时清秋膝盖疼,总使不上力。
杏院前灯烛幡然, 房门前有一人影踌躇。
云露见罢,扬声吼道:“谁在哪儿?鬼鬼祟祟的作甚?”
那人听声音, 忙回过身, 三两步跑至清秋跟前,云露这才看清人,竟是久久不回杏院的绿柳。
绿柳一见清秋便直直跪下, 她还未开口,就已有泪涌出, 她道:“姑娘姑娘,绿柳有一事想求。”
云露被绿柳这一举动吓得不轻,扶着清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你要作甚?起来说话。”清秋凝眉道。
绿柳在她身边多年, 从未如此言辞铿锵过, 她若是遇着委屈了,清秋自然要为她鸣不平,可若是旁的事, 清秋却要思量再三。
“姑娘,我本不该有此等想法,可姑娘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愿意一辈子在付家服侍姑娘郎君, 如今二郎君即将娶妻,我求姑娘让我做二郎君的一房妾室,或是让我一辈子服侍二郎君,姑娘开恩。”
绿柳字字泣血,似在诉说什么山盟海誓,语罢,她又不停地磕头,一次又一次地栽进泥里。
云露瞪大双眼,惊道:“绿柳姐姐,你在说什么!快起来,莫叫人看了笑话。”
清秋收回搭在云露臂弯上的手,垂眸看着云露,“绿柳,你晓得你在说什么吗?”
绿柳泣声道:“姑娘,我知道,二郎君救过我的命,我只想留在二郎君身边,姑娘不是答应过我,会让许我一桩事吗,我只这样一个请求,姑娘。”
“绝对不行。”清秋冷声回拒。
倘若绿柳留在付高越身边,那将来盛婼进门何等的难堪,何况盛婼又是认得绿柳的。
“姑娘为何如此狠心,二郎君心中亦有我,姑娘为何不愿!”绿柳仰头看清秋。
清秋冷眼相对,柳眉紧蹙,“绿柳,你要什么不好,非要留在二哥哥身边,你若只是忠心服侍倒也罢了,可你竟想做二哥哥的妾,你可知她娶的盛姐姐?你让我情何以堪?”
她的女使,要做她哥哥的妾室,这自小的情意,悄然变了。
“姑娘,我待二郎君是真心的,将来盛三姑娘做主母,我也会服侍盛三姑娘,绝不争抢。”绿柳光洁的额头沾满污泥,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渴求的盯着清秋。
清秋默声不语,云露一个劲地朝绿柳使眼色。
“绿柳,你离开付家吧。”清秋抬步往屋里去,绿柳见状攥紧了清秋的裙裾。
“姑娘你骗我!你骗我!”绿柳哭道,嘶喊声刺破长夜。
清秋垂首看着她,“云露,愣着作甚,带绿柳下去,明日把身契还给她,别让母亲晓得了。”
“姑娘,你太薄情了!从前我在你身边尽心尽力的服侍,如今我只求姑娘这一件事,姑娘却不肯应我。”绿柳挣开云露的手,朝清秋扬声喊道。
“现如今姑娘想把我打发出府吗,先前姑娘说的话竟是哄我的。”
云露见绿柳如此魔怔,拦又拦不住,只得朝清秋求情,“姑娘,看在绿柳姐姐多年服侍的份上,就让绿柳姐姐留下吧,姑娘,绿柳姐姐兴许只是一时迷了心智。”
清秋冷然回首,沉声道:“你要什么不好,偏偏是这件事,我绝对不应!你只管说我薄情寡义,二哥哥救你一命,你反倒赖上他。”
绿柳早先不提,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盛婼嫁到付家,清秋本就觉得是权宜之计,如今还要盛婼嫁过来看着绿柳做妾,岂不是在打盛婼的脸。
绿柳在付家十几年,又是她的贴身女使,少不得有人看绿柳的眼色行事。
旁的事清秋尚且能斟酌几分,可这件事是绝不能的。
绿柳决然道:“姑娘,你若不应,我便去求二郎君,我宁愿在二郎君身边当牛做马。”
清秋命云露拦下她,云露擦了擦绿柳额头污泥,悄声道:“绿柳姐姐,别和姑娘置气啊,姑娘也是为着盛三姑娘着想,绿柳姐姐怎么这会倒弄不清楚了呢。”
清秋坐至亭下,心烦意乱,见绿柳哭得梨花带雨,心下亦难受得紧。
她与绿柳打小一起长大,虽说有些嫌隙,但到底是有情分在,清秋不愿见她如此,但她实在无法答应。
“绿柳,换一个吧,别让我为难。”清秋沉声道。
绿柳摇了摇头,“姑娘,我这辈子除了姑娘,就是二郎君,求姑娘开恩让我服侍二郎君,纵使不是一房妾室,只是个女使我也情愿。”
绿柳意志坚决,清秋明白,是劝不动她了。
“绿柳,容我想想,今日你先去歇着吧,云露你带绿柳去歇歇吧。”清秋支手扶额,眉心紧蹙。
如今什么事都冒出来了,没一桩是顺心的。
清秋心中难以抉择,一面是绿柳,一面是盛婼,二者都是她看重的人,如今竟要她选一个出来。
——
次日一早,清秋心头正为绿柳的事烦着,却见付高越踏进杏院,付高越满面春风,眉眼含笑煞是欢喜。
清秋敛起愁容,勉强扯出笑,问:“是什么事这么欢喜?”
付高越笑道:“盛三姑娘的事定下来了,母亲已请人去将军府,过两日我与母亲亲自去提亲,广威将军明日做东,有盛三姑娘我们一道去罢。”
付高越笑得欢,清秋心头却更焦,绿柳的事尚未有个定论。
“清秋,你好似不欢喜,是——”还不待付高越说完,绿柳便从廊下奔来,扑跪在二人身前,她额头还肿着,眼皮高肿。
清秋见此,扬声大喊:“云露!”
云露一个没看住,就见绿柳跑了出去,还正巧撞上了付高越,云露伸手拉绿柳,绿柳使了蛮劲,推到云露。
“二郎君,姑娘要我回杏院,可我不愿,二郎君在杭州救我一命,我只盼着留在郎君身边。”绿柳双眸红润,落泪哭诉。
付高越眉头紧皱,看向清秋,清秋已对绿柳无话可说,绿柳直接求到了付高越头上,全然不顾她的处境。
如今更是将她置于两难的境地,清秋长舒一口气,朝付高越道:“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说如何办。”
付高越垂眸看绿柳,沉声道:“往日我就说过,我救你只是因你是清秋身边贴身的女使,又在付家许久,这才救你,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
绿柳似料到付高越会如此说,她止住泪,眸光忽闪,复而又潸然落泪。
“二郎君如此说,我知道其中缘故,可二郎君你还记得那日在杭州,你喝醉了酒,是我在房中照顾,郎君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叫我一夜不能眠......”
闻言,清秋和付高越的脸色变了又变,清秋眸光一凛,直直看向付高越。
“二哥哥,你做的好事!”清秋气得胸口疼,绿柳如此坚决,原因竟都在这一层。
千算万算,清秋都未曾想过,绿柳竟已经破了身子,如此一来,绿柳日后也不好再嫁人。
付高越当真在外寻花问柳也就罢了,可这宅子里的传出去岂不难堪!
“二哥哥你在外是没学些好东西了,绿柳我是留不住你了,你要走要留全看二哥哥,倘使你要走我许你一笔银子,你要留我们日后主仆情份也就罢了。”清秋冷声道。
杭州那日的事,付高越已记不清,绿柳如今说起来他又觉自个儿好像却是攥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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