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渐有理解,又好像没有。在梦里,潜意识里提醒自己明天直问其意。
可没等到,因为他第二天一早的飞机离开。她不知道。除了宋岭乐,没人知道。
梁司聿的妈妈要去纽约见好友,心血来潮想去冰岛,带着儿子一起。所以,他临时改方向,陪妈妈先去纽约,再去冰岛。
苗锦郁没意识到,那是青春记忆里,对他的最后回忆。没有告白,没有告别,甚至叫说再见,都没有。
遗憾吗,她觉得不要遗憾,烟花绽放时按下暂停,是永恒绚烂。鲜花被晾干制作成书签,是永恒美好。
在所有的高.潮来临时戛然而止,也是情绪最浓烈时。有人说,在最接近幸福的那一刻最幸福。
苗锦郁觉得,是一个意思。
他走前,她发‘一路平安’四字,点进他的微信,那时大家才转用微信,鲜少发动态。而他,发的旅游照片,文案是——友人游天地,日月换行李。
是陈奕迅的我们万岁,她记得原歌词——情人游天地,日月换行李。
第42章
一切交给时间,时间会给答案。
其实,苗锦郁没有期盼过时间给答案,不能贪心,刚刚好,就可以。就像见他的第一眼,只是仰望。她没想过能与他相识,做朋友,与他一起毕业旅行。这一切,对她而言是意外惊喜,足够了。
那几年,他们的链接一点点断掉,不是猝不及防,是交给时间,是彼此默认。
大一时,如他承诺,时不时分享几张照片,借此聊两句。终究不在身边,没什么共同交集。随着时间推移,聊天次数越来越少。到后面,她对他的了解,只来源于朋友圈动态。
伦敦的绵绵雨季,多伦多的红枫叶,意大利南部的小岛夏天,比利时的古堡。好些在综艺火起来的小众打卡地,她都在他的动态里见过。起先必点赞,评论,渐渐,偶尔点赞,最后,不点赞。
朋友圈变味,他发得越来越少,她对他的了解亦随之减少。宋岭乐鲜少提他,偶尔一句掠过,她不会追问。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褪色,风化,最后只能用‘故人’二字定义。
苗锦郁以为时间早给了答案,可八年后,在她二十六那年,故事续写。
那天是她作为部门总监空降集团的第一天,请部门同事吃饭。吃完饭转场纯K,她因停车问题晚了半小时。那天人很多,大家挤在最大的包间,等着主角登场。
最后一个到,没有一丝愧疚,大方坐下,灯色昏暗,只有巨屏的MV溢出的亮光铺满包厢。
初春,苗锦郁穿着肉色薄丝,坐到沙发C位,两腿交叠,自顾自拿杯子满上。歌被暂停,全场安静,只听她不急不缓的语速:“来迟了,自罚一杯。”
她浅笑,仰头饮尽,反扣示意一滴不剩,放下时玻璃杯与茶几清脆碰撞,大家欢呼,揶揄,带着虚假的夸赞。
“苗总好酒量,看着柔弱,实际比一些男人还厉害。”
“苗总,这怎么叫自罚,分明是开场秀!谁接下一棒,让苗总看看我们部门的厉害。”
会来事的男同事起哄,怂恿身旁女生,说:“女性的力量,从酒量体现。”
女生很拘谨,不断扣手,面色为难。其他人也开玩笑,让女生练胆子,是给苗总留好印象的机会。苗锦郁听着各个方向传来的玩笑话,不经意瞥向女生,分明在心里上演拉锯战。
她的眸色深沉,转而问询问最初起哄的男人名字,男人说后,她复述名字,“记得了,口才了得,幽默帅哥!”
其他人起哄,问男人傻笑做什么,“苗总来公司第一天,先记住你小子,不敬一杯示忠心啊?”
对方忙端起酒杯,“第一次和苗总一起喝酒,希望以后苗总多多关照,这一杯,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我一定多关照。”苗锦郁玩笑,“一直都有听说业主部的同事业务了得,全是能兵强将,如今有缘分和大家同个部门,是我的荣幸。以后,大家合作愉快!”
苗锦郁余光看向青涩女生,显然松口气。
唱歌的唱歌,闲聊的闲聊,划拳的划拳。苗锦郁身旁坐的人流动,目的只有一个,和新总监熟络起来。她没怎么喝,剥瓜子,有问必答。
点歌台前的女生借话筒问她:“苗总唱歌吗,我点。”
苗锦郁摆手:“五音不全,你们唱。”她的语气柔和,却没留商量空间。身旁男生问她话,她把注意力放身旁,点歌台女生不再问她,朝另一方向,“梁总呢,想听什么?”
那个方向光线暗,不留意根本看不清面孔。而她也没听清女生问话。
身旁人借着酒,和她闲聊,聊星座,mbti,社会现象,经济,酒店行情,诸如此类,怎么聊到恋爱,又怎么聊到初恋,她忘了。
下属问她感情状况,单身,离异,有一娃,专注工作。下属惊呼看不出来,看着也才二十五浮动。
她笑而不答。
感情是个好延续的话题,周围人打听,她选择性回答,一旁的瓜子仁剥了一堆,她都没吃,只是让手上有点事。他们有分寸,初识第一天,不敢打探离婚详情,止不住的探索欲从眼里溢出,退而求其次问她的初恋。
下属小心翼翼试探:“苗总还记得吗,不记得就算了。”
苗锦郁拍手上的瓜子灰,“没什么不能说。”她故作思酌:“时间太久远,让我想想。”她想得很艰难,才勉强说出来:“不记得名字,只记得长相。”
“没关系,我们就想知道苗总喜欢的人长什么样。”
文科状元的遣词造句,轻而易举让在场人着迷。
那是回忆里,最美妙的画面——被光浸过的琥珀色瞳孔,肆意的笑,张狂又倨傲抱着篮球,墙上倾斜四边形光影,蝉鸣与微风,是心间独占一隅的存在。
三言两语,她说和暗恋的少年,最后一面止于暗黑色大海前。
有声音惋惜,“苗总,告白了吗?”
“没有。”她轻描淡写,“缘分到那,刚刚好。”
他们遗憾,替她惋惜,分析,将蛛丝马迹拎出来说是对方可能也暗恋。苗锦郁面无表情,转动无名指的戒指,只说:“有缘无分,说明不是重要的人。”
她的话音落,包厢角落传来幽幽声:“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
苗锦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亮屏,是宋岭乐发的图片,她一面擦拭头发,一面解锁。
一张截图,梁司聿:【苗锦郁结过婚,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没通知我送份子钱?】
宋岭乐是同步发给她的,苗锦郁忙发:【你等等。】
她拨过去电话,宋岭乐疲惫里带无语,“他神经吧,没头没尾的话。谁跟他说什么了,还结过婚?结婚都不够,直接传到续集,离谱。”
苗锦郁淡定从冰箱里拿啤酒,手机放吧台,“你回了吗?”
输入框的辟谣就差发送了,先接她的电话。
苗锦郁将晚上的事告诉她,宋岭乐登时精神了,一连串的笑顺着电话线过来。苗锦郁坐在高脚椅上,穿着背心热裤,盯着线性灯出神。
苗锦郁是气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那么幼稚。”
“你还没习惯?他就喜欢拆人台,乐于做观众,笑看事态复杂。”宋岭乐呈大字型躺床上,回味她的故事,“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我暗恋过他?”年少时强烈压抑这份爱意,连最亲密的友人都说不出口。八年后,人生起起伏伏数载,有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即便喜欢的少年是好友兄长,又如何。
只是她们很少提他,她没有契机告诉宋岭乐。
宋岭乐翻身,趴着,声带被压得声音沉沉,懒懒回话:“不是,只是没想到你愿意说出来了。”
倒是苗锦郁没想到,略吃惊,“什么意思?你知道?”
知道啊,很早就知道。而且是大家都知道。
苗锦郁怔愣,‘大家’这个词的重量,猛地砸在心口。嗓子突然发紧,“都知道?”
“知道啊。”宋岭乐说:“最开始,你见到他都会脸红,眼神躲闪。”和那些喜欢梁司聿的女生神情一模一样,他们见太多了。
她说:“你以为每次一群人在一起,就留你们俩独自聊天,是大家无意疏忽你们了?”
“你以为,毕业宴会,我把醉鬼梁司聿交给你是丢烂摊子?你不知道多少女生惦记送他回家,都被我铁面无私拦下来了,好么!”可惜,机会创造一次又一次,不争气的两人!
迟钝慢半拍的宋岭乐都知道,盛临见她第一眼也知道,习以为常,没当回事。梁司聿也是,单一眼就知道她的心里想什么。
少女自以为藏得住事,可眼神里的情绪怎么掩盖得住。喜欢梁司聿的人太多,时常做些意想不到的行为。他身边的朋友已经麻木,她的小心思在他们眼里,真没当回事。
如果是当时的她知道,一定会更加卑微,无措,抬不起头。少年少女们都了解她,小心翼翼维护她的自尊心,假装不知。
宋岭乐说,最开始笃定她喜欢。后来,朝夕相处中,苗锦郁对待梁司聿不再脸红,会打闹开玩笑,她就只当成好感,转瞬即逝。盛临懒洋洋一句‘她喜欢的,只是藏心里了。’她起先不信,后来盛临点她几件小事,她又才笃定。
苗锦郁在记忆长河里找不到蛛丝马迹,问她什么细节。
“比如,他生日大家去游乐场,你只带了我和你的外套。但淋完雨后的感冒药,是你准备的。”梁司聿味觉灵敏,不喝任何冲剂类的药。所以她为大家备的药里面,总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随口想吃的菜,隔了两三天,绝对会出现在餐桌上。”还有很多,宋岭乐想不起来了,只挑印象最深的讲。
“你记不记得他回去的前晚,我和他闹不愉快。”隔天程久桉开玩笑,说是她把梁司聿气走的。
“记得。”
“我让他告白,他拒绝。”
苗锦郁眼里的小山丘弧度线性灯重叠,光斑模糊,视线无焦点。她好久才回神,眨眼。
回想那天,回忆碎片相继而来,他说的那些话,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说:“我们只需要往前走,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一切未解,迷茫的事,都交给时间,时间会给你答案。”
这些年,她有听他的,向前走,不停赶路。
宋岭乐挂电话前,试探性问:“都过去这么多年,没听你提过他一句,应该是不喜欢了吧?”
“何止不喜欢,有点讨厌。”太欠揍了,哪有刚重逢就拆台的,其他事就算了,她是空降兵,集团情形复杂,她做好准备,计划。被他搅和,乱了她的所有安排。
第43章
宋岭乐笑得打滚,话说不完整。苗锦郁默不作声听着,不耽误自己手上事。等她笑够了,问人还在听吗,她有事说。
苗锦郁往手上倒爽肤水,应声。
“我的房子租出去了,以后有动静的话,应该不是我,注意着装。”
当初苗锦郁大学四年和工作四年攒的钱购置一套一百四十平的房子,宋岭乐非要黏着她,要兑现做邻居的承诺。买了她楼上那套。
并且打通,相当于复式。楼梯上端有扇门,钥匙只在她们俩手中。
宋岭乐做空中飞人,很少回来住。她不缺钱。苗锦郁问她租出去做什么。
她胡诌,说:“换了套新家具,让人先吸吸甲醛。”
“租给谁?”
“我不知道,全权交给中介。”
“钥匙收好,明天我要加道锁。”她埋怨人打通做什么,危险系数上升。宋岭乐哼声:“我想离你近一点,错了?”
“倒没有。”
苗锦郁和她闹了几句,挂断躺上睡觉。至于楼上是谁,总归会遇到,宋岭乐顾左右而言他,明显事态不简单。
第二天是周六,楼上的家具摩擦地面声,一次比一次大,将她从梦中拉扯出来。她的烦躁按捺不住,掀被子,披上外套上去。
门大大敞开,工人们让她借过,他们要搬沙发进去。苗锦郁侧身让道,礼貌问:“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房主在吗?”
“他在楼下。”
她双手环抱,等着始作俑者。
客厅的陈设全撤出来,换成灰黑色系的家具。家具logo她认识,酒店做高奢线,和这个家居品牌有合作。品牌中华区的CEO,她见过几次。
宋岭乐喜欢暖系,各种彩色家电,挂饰,摆件,客厅风格很童趣风。看得出这人很嫌弃,一件没留,客厅空空如也。
她漫无目的打量这人品味。
电梯叮一声,她看向电梯口,等着他出来。看到来人时,她冷哼一声,果不其然,宋岭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租。
她冷冷说:“我说谁这么大早扰民,是你啊。”
始作俑者穿得时尚,咖色衬衫外套内搭白T,一条黑色直筒休闲裤。尤其与她对比,不修边幅,睡衣拖鞋,松垮束发下散着几缕逃脱的发丝,梁司聿偏头笑了下,跟她打招呼,“中午好。”
他看眼腕表:“中午十二点,不算扰民。”
苗锦郁夜里很晚睡,根本不知道醒来几点,发难的话堵在喉间,改而堆出笑说:“昨晚,我看你喝了不少,还能这么早,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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