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护他到什么时候?”
这一气,他声音更冷硬了。
可姜初妤也很委屈,她奔波这一趟还不是为了他?他怎么这么不领情,还对孙公子刀枪相见……
还有,前些日子才无缘无故亲了她的人,怎么突然翻脸不讲理了起来?
什么人啊?她不要见他了!
姜初妤什么都没说,嗔怨着瞪了顾景淮一眼,起身跑出了营帐。
顾景淮一滞,刚要去追,余光却瞥见孙牧远接住她手中滑落的那枚香帕,放在鼻尖轻嗅了嗅。
他顿觉一股火气直窜百会穴,想也不想伸手去抢,却只拽到了香帕的一角。
“不想手受伤的话,劝你松开。”他眸光渗着寒意,吐出的话语似凝成霜。
孙牧远却依然大大咧咧:“你也太小气了,我是来帮你的,就连一点报酬都不给?”
“事后,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行。”
他特意咬重“东西”二字,孙牧远却置若罔闻,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角,不要命地冷声说:“可我就是想要姜姐姐呢?”
说着手一个用力,彻底把香帕夺了过去。
顾景淮指尖擒着的那点可怜布料滑走,顿了一下,不禁按了按眉心,暗觉自己竟也被这些人带得幼稚了。
可那股燥意仍不容忽视,他定定逼视着孙牧远:“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找死的?”
谁知这小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按在桌上:“你以为就你有婚约,我就没有?”
顾景淮视线细细扫过,不禁眉头紧锁。
那纸上写的缔结婚约者的名字,正是孙牧远与他妻子,落款章印也确是姜明远与孙崎的印无误,与他的那份极其相像。
“当年京都谁人不知你不喜她,你们这门婚本就是你顾家先求的,你却那个态度,姜老将军还愿将他的掌上明珠嫁与你?他早存了悔婚的心,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就出了意外。”
孙牧远把宝贝的婚约重新收好,讽刺地笑笑,“你不要的,却是我苦苦求来的。”
“先不论这是真是假,就算为真,那就是姜家悔婚在先,你想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言下之意,便是这东西不能让第三个人看见。
孙牧远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简单,你与她和离,我再娶她。”
“呵,孙公子脑子与常人有异,耳力也不太好。我方才说了……”
“她根本没有身孕吧?”
顾景淮要说的话卡在喉中,不上不下,硌得难受。
“那帕子我闻了闻,似搀着淡淡麝香味。”
“……”
谎言被识破,顾景淮反倒不心虚,身子向后一靠,淡淡道:“那又如何?早晚会有。”
他射以“你死了这条心吧”的目光,孙牧远回以“你个捷足先登的小人”的无声咒骂,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孙牧远先开了口。
“不是要打徐相那个糟老头子吗?是男人就战场上比,谁先取下他首级。”
顾景淮喉中溢出嗤笑:“激将法过于老旧了。”
“承认吧,你就是不敢。”
孙牧远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得意地俯视着他。
“对,我是不敢。”
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孙牧远不由怔住,接上他虽在低处却无端摄人的目光。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夺走我妻之可能,所以孙公子,省了这些折腾,对你我都好。”
-
无论如何,孙牧远正式加入了抗徐大军。他武功在易子恭之上,确得孙崎真传。
徐衡养的那些兵,与太子旧部并无关系,只是用官家的钱私养的兵。他敢做得这么大胆,估计早有谋逆的打算,如今只不过是提前了。
皇宫还未被攻下,据消息,顾景淮养伤的几日,徐衡竟也停了动作,不知是要休养生息,还是在酝酿其他的麻烦。
休整完毕,一日清晨,顾景淮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们的军营依山而建,要出去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山谷。
山谷两旁十分安静,即便有山鸟啁啾声,也淹没在重重马蹄声中了。
顾景淮远望四周,总觉有股怪异之感,施一手势叫众人缓慢前行。
可孙牧远却偏不听他指挥,一人挥着长枪走在最前头开路,忽然马儿发出一声凄惨的鸣叫,前蹄高举,似要发狂。
“当心!”
可为时已晚,那马脖上插着根银针,不知是从哪儿飞出来的暗器,受惊后不听指挥,向前冲去。
不远处的地上埋着根细绳,马儿奔过,山两侧传来震响如地动,众人仰头一看,竟有巨石从山体滚过。
众军全部调转马头向后撤退,可孙牧远却控不住马,眼看就要被山石击中。
顾景淮离他最近,连忙向他的方向冲去,在碰到他的瞬间一个身扑把人撞下,刚要吹哨召马来接,后脑却被飞起的碎石直直撞上,倏然倒下滚了几圈,晕厥在地。
孙牧远知道自己下马必死,只好孤注一掷去驭惊疯之马,没想到顾景淮竟过来救自己,怔了一下,没来得及在关键时刻抓住他。
好在他那匹黑马极通人性,不用人指挥就四腿跪下伏地,孙牧远赶紧拖着顾景淮上了马,在乱石滚落到这处前堪堪逃难。
“喂,你别死啊!”
顾景淮整个身子压在孙牧远背上,他一边驾马一边跟身后不省人事的人说话,可半天都不见回应,一时心急,大声喊道:“好啊,你死了也好,这样姜姐姐就是我的了!”
这回顾景淮有了反应,脑袋抬了抬,却又倒了回去。
察觉到他微动,孙牧远放下心来,吐了口气小声说:“多谢。”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自在极了,“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许久,他等来了一句气若游丝的回答:
“你是我妻义弟……我怎能见死不救。”
孙牧远:“啊?”
啥时候的事儿?
第51章
天色渐晚, 团团乌云盘在空中,似在酝酿着场大雨。
姜初妤支着脑袋靠在窗下,单手拨弄着九连环, 神色恹恹不见玩心。
自在军营与顾景淮不欢而散后,她无处可去, 只好回到了顾府。起初还有些担心他和孙牧远能不能处得来,后来自顾不暇,渐渐抛之脑后了。
她就知道, 当初被婆母误会有孕, 该及时澄清的。
周华宁见她归家, 一改之前的亲切, 半点好脸色也不给她, 秋后算起了账:
“是我儿宠坏了你,你也敢学他耍弄我了。即便是我先诊错你的脉, 可后来你自知来了月事,为何还要撒谎?是想学那些蠢夫人,假孕巩固地位?”
她丹凤眼一眯, 冷光直直射来,发怒的样子与顾景淮如出一辙,
“你那几日裙上沾了血,下人来告, 吓了我一跳, 亏我还以为你胎位不稳,白白浪费了那些补药。”
姜初妤只好低首跪下:“儿媳知错,请婆母责罚。”
“呵, 你如今算是得了茂行心了,我可不敢罚你。”
周华宁冷嘲热讽, 姜初妤不敢还嘴,可心里却有些吃味。
得他心?外人看来,竟是这样的么?
可她只觉他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姜初妤叹了口气,看来拜他所赐,婆母对她怨气不减,眼下在顾府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她将九连环随手一掷,刚要喊人来收拾,就听春蕊来报:“小姐,有人来见。”
来人是顾景淮麾下一将士,特来传话:“少夫人,将军想请您去军营一趟。”
姜初妤与春蕊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意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是要向她致歉么?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非要现在这个关头见她的必要。
“他可还说了什么其他话?”
将士仔细回忆了一番:“好似……没有了。”
哼,什么话都不说,他要她去她就得去?这男人怎么如此专横。
“我才不去。你们打仗我又帮不上忙,我可不想被人骂扰乱军心。”姜初妤施了眼色,春蕊得令,上前来收拾桌上的茶点和九连环。
“入夜了,我要歇下了。若是没什么大事,你也快请回罢。”
姜初妤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扶着春蕊的手要向内室步去,余光却瞥见这将士欲言又止,不禁心中一动,莫非真又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再吞吞吐吐的,我就把你投湖喂鱼去!”
“少夫人恕罪。”那将士面露难色,却还是说了出来,“将军不叫我告诉您的,他说他他他……”
他怕您知道他受伤的消息又哭鼻子。
这真是原话,但是太肉麻了,将士“他”了半天,还是把这句吞下去略过不提。
“将军今晨出兵时遇埋伏,为救孙将军受了伤,昏迷了半天,傍晚时分方苏醒,看着并无大碍,但……”
姜初妤的心提起又放下,听他受伤的次数多了,她多少也有些习惯了,慌了一瞬后,已能尽快镇定下来,将事情件件考虑周到。
“今夜太晚了,我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有时固执己见,会胡来做一些事,你一定帮我看好他,叫军医彻夜守着,千万养好了。我明日一早就赶去。”
“您还是移驾一趟罢。”将士双手抱拳,更弯下了腰,“属下觉着,将军他……有些奇怪。”
“所见略同。”
他不奇怪的时候才比较少吧?
姜初妤想到周华宁的那些话,长叹了口气。她倒是想出府躲着,可这个节骨眼上,她低头做小尚不能保证得婆母谅解,要是再打着顾景淮的旗号出府,少不了又要惹她不快,得不偿失。
将士只好灰头土脸地独自回了军营,将她的话传给了顾景淮。
顾景淮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盯了将士几息,似在判断他话的真假。随后又扶着手杖迈出营帐,从东到西细细巡视了一圈,连个女人影都没瞧见,眼中期待的光这才彻底灭了。
“她真不来?”
一旁的军医看不下去了,斗胆上前硬扶着他回到帐内躺平身子,谆谆劝道:“将军,总还有别的法子能治您无法入睡的症状,不一定非要请夫人来啊。”
顾景淮却坚定地摇摇头,他从后脑到额前绕了几圈白纱,看上去有些滑稽。可受了伤的人此刻却眸光熠熠,丝毫不见病气,夜越深越精神:“我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方能迅速入睡,从来皆如此。”
军医难堪地搓着手,他行医数十年,还从未听过有此种治疗失眠的偏方,闻女人体味这种东西,只有那些不入眼的话本才会这么写。
可是他方才也试过施针灌药了,偏偏还真不管用,而才伤了后脑,理应多卧床睡眠才能好得快。
他也从未见过或听说过,有人伤了后脑的症状竟是失眠,将军这反应倒像中了邪,有种说不出的怪。
他正在脑海中飞速搜寻对应之术,那边顾景淮却等不及了,起身披上外袍就往外走,吓得他赶忙喊道:“将军?”
“与其瞪眼到天明,还不如去找她。”
顾景淮单手撩起帐帘,稍稍回头勾起一个让众人安心的笑,“放心,天一亮我就回来,不会误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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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姜初妤在榻上辗转反侧,也迟迟入不了梦。
她从竹楦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
自她嫁过来,顾景淮总是隔三差五出状况,搞得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命格里克夫了。
可当初那纳吉结果,不是吉么?
姜初妤实在按耐不住,去问了竹楦,那纳吉喜帖现在在谁手中。
真喜帖自然是在书房中收着,听少夫人要看,竹楦一时不知是撒谎骗她,还是乖乖把那张写了凶的纸给她看。
可他这一短暂的犹豫,反倒叫姜初妤更有了数,拧着细眉迫切地追问道:“是不是喜帖有问题?”
……
姜初妤枕着玉枕翻了个身,散漫的眸光渐渐聚拢在身侧空无一人的床榻、和深黑色的长横木上。
原来,原来他们的八字合婚,竟是凶啊。
怨不得他总不肯接近她,现在想想,这长横木说不定是与桃木剑相似的作用,驱她这个“邪”。
从前不知道就算了,可现在她都知道了,说心中毫无波澜,是骗鬼的。
真的还能问心无愧地占着顾夫人这个位置吗?万一她真会克得他危及性命呢?届时悔恨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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