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怕我忍不住笑出声。”
她停住,揉搓着双手,声音有些发抖,拼命抑制着:
“春蕊,他向我看来的时候,我好欢喜。”
昨日,听完了顾景淮的计划后,姜初妤有犹豫过,试图劝阻,她不想将这事继续闹大,甚至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反正她现在已不介怀。
可顾景淮却装模作样恶狠狠地咬了口她,不肯罢休:
“好夫君就要为夫人出气。”
第86章
话是这么说, 可顾景淮此举更多的是为自己出气,气王硕,更气他自己。
他清晰地知道, 即使没有谣言作祟,他们也注定会把夏和秋都蹉磨过去。好在, 冬天还漫长,他就像期待新年一样期待将来。
那,她也会么?
顾景淮端视着王硕, 看他脸颊上两个对称的红掌印愈加明显, 甩巴掌的速度慢了下来, 疼得龇牙, 又咬咬牙继续打, 万不敢停下。
他失了兴致,转头去人群中寻夫人, 可来回巡视了两遍,不见人影。
那瞬间,他忽觉身上皮肉发紧, 好像冷风与热流在他身上对撞一般,产生一股汹涌的麻痹感。一吸一呼之间,不安从鼻息中溢出,仿佛在空中凝结成了实体。
顾景淮不再理会王硕投来的苦苦哀求的目光, 提步迈向人群, 众人不解其意,纷纷让开身,开出一条狭窄的通路。
确认她当真不在这里, 顾景淮循着来时路走,越走越快, 索性跑起来。她方才还好端端站在那里,才一会儿没看见人而已,应该就在附近。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有贼人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人,她应该只是不得乐,先行回府了。
可即便理智地劝告自己,顾景淮在沿路遍寻不得,恍然发觉早超出女子脚程后,还是慌了神,见路旁停着一匹马,马主人正蹲在小贩的摊前挑拣瓜果,想也没想去牵马绳:
“借用。”
“哎?你——”马主人没想到有人大街上抢马,反应慢了,没抢住缰绳。
顾景淮眨眼之间已跨坐在马背上,钱袋眼看就要甩手而出,马主人见钱袋鼓囊囊的,立刻闭了嘴。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如穿云箭射来:“夫君?!”
顾景淮握着钱袋的手猛一收紧,转头望去,入眼的是两个头戴帷帽的女子似两只蝴蝶一前一后飞跑而来,前面那只,便是他苦寻片刻而不得的蝴蝶。
马主人眼巴巴地看着快到手的钱袋又被塞了回去,不禁出声提醒:“哎,你怎么又不用了啊?我这马跑很快的。”
顾景淮闻所未闻,翻身下马,迎向她奔来。
姜初妤刹不住,蝴蝶翅膀扑在他身上,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夸张地拥住了他。
提着箩筐走街串巷的小贩止住了吆喝,路过时侧目看过来,姜初妤用来遮面的白纱在奔跑时被风吹开了,承受不住旁人的视线,羞得一个劲儿将脸往他怀里埋:“有人看着呢。”
顾景淮置若罔闻,溜溜地抚她的背,仿佛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心有余悸地问:“你去哪儿了?”
姜初妤嘴边还有没来得及擦的油酥沫子,在他肩上蹭掉了大半,留下淡淡的油腻,还在想他若看见了会不会洁癖发作呢,被问得有些发懵。
她方才路过一间糕点铺,门童招徕客人入内试吃,就与春蕊进去品了两块。刚要叫人包一些带回府,春蕊朝门口瞧了眼,一愣,拽了拽她的袖子轻声耳语:“小姐,我刚才好像看见姑爷跑过去了……”
她一出来,就看见熟悉的背影越跑越远,紧追几步,见他要上马了才不得已出声阻止。
顾景淮听后,放下心的同时也有些气恼,沉声立下规矩:“下回再这样一声不吭离开我的视线,就一个月不放你出府。”
姜初妤斜睨了眼他,成日腻在府里,当她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么?
她正了正帷帽,隐去面颊上薄薄一层绯红,边向后转身边留头看他:“走吧,陪我回去买酥糕。”
酥糕是春蕊进店买的,他们二人在外面等,正好彼此都有话要说。
“你不见了,我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险些吓出汗来。”
顾景淮整了整她身上有些歪斜的衣袍,收回手时手背擦过她颈边。他手上不安的寒凉尚未褪去,姜初妤不舒服地仰头退了退,活像滚滚被人摸烦了的样子。
她有些讶异,照以前,他这话得藏着掖着到明年。竟就这样说出来了?
顾景淮似是赧然,有意躲她的目光,只留一个侧脸与她。
姜初妤也回想到过去她的两次失踪,一次是从静禅寺回顾府的路上,一次是路遇流民,被逼上山。
想想也有些后怕,她突然不见了,是会叫人担心。
可是,他不是每次都找到她了么?
“往后不会了,你在哪里,我就跟在哪里。”
她给予他笨拙的保证与安慰,勾他回眸。
顾景淮沉沉叹了口气,向她探来的手短暂擎空又缓缓收回,情绪稳下来,再没有于街上搂抱她的勇气。
哪里都不如家中,不必拘谨克制。
“……我们快些回府吧。”
可这话听在姜初妤耳中,便是:回府关起门来,做坏事。
她才不呢。
“别呀,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一起出门闲逛过?不如趁今天圆了我这个愿吧,就当作生辰礼如何?”姜初妤眸中亮晶晶的,任谁看进去,都不忍拒绝。
顾景淮心道,除了少时的自己,谁会拒绝她呢?
-
三人一同踏过青石砖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顾景淮与姜初妤并肩,而她的另一侧,同作妇人打扮的春蕊退着半个身子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姜初妤忽然噗嗤一笑:“明日怕不是又要有传言出来,说夫君纳了妾呢。”
“您快别打趣我了。”春蕊赶忙道。
顾景淮:“……再有闲言碎语,通通按今日处理。”
“对了,那胭脂铺掌柜呢?不会还在自扇耳光吧?”
“竹楦他们有数,能妥善处理好,放心。”
姜初妤点点头,倒也不是生了恻隐之心,那人口舌生非,活该严惩。
只是,再不想有第二次了。
“烦夫君稍等片刻,春蕊,你随我来。”
姜初妤不由分说把他顾景淮扔在街上,朝成衣铺走去,进门前,忽然心尖一动,回眸看去,见顾景淮孤零零面向她站在原地,瞧着挺……乖。
她隔空回以莞尔,转而去沿街吹糖人的摊贩钱留了串铜钱,嘱咐了几句话,才挽着春蕊进了成衣铺。
她撩开帷幔,拦下掌柜问道:“敢问可有适合我这身形的男装?”
-
顾景淮等在成衣铺对面的桥头边,折了枝光秃秃的枝干在手中把玩着,用指甲甲片抵在枝上,修去凸出来的细枝,如在打磨一柄宝剑。
他正无趣地打发时间,余光忽瞥见不远处有人走来,不动声色地斜眼看去,是个干瘦男人,有些佝偻,举着根橙黄的糖人向他走来,站定:“是位夫人给您买的,她说,怕您等着急了。”
顾景淮接过,男子便赶紧走回摊位,继续吹糖逗客。
顾景淮丢了手中“宝剑”,捏着竹签细细打量起这糖人,或者说,糖猫。
冬日的树,干枯萎缩,遮蔽不了金灿灿的日光,穿射过竹签顶端惟妙惟肖的伸懒腰的糖猫,照得它黄澄澄的,好似闪着金光。
与家中那只懒猫,约有两三成像吧。
此时,街的另一面,匆匆换了身行装的姜初妤刚一踏出成衣铺的门,就看见对面桥头旁,自家夫君长身玉立在黑枯的树下,正转着竹签笑。
傻子。
顾景淮也仿佛有感应,抬头看去,成衣铺中走出一对“璧人”,妇人正是春蕊,而她挽着的“夫君”是个身形相对瘦小的男子,穿着翠绿色直缀,外披玄色大氅,头戴黑檐乌帽,一副商人打扮。
还能有谁,他的夫人,给自己也娶了个夫人。
顾景淮收起笑,颇有些无奈地走过去,一手拿着糖猫,一手插着腰拦住她们,无语凝噎。
姜初妤来了劲,清清嗓,粗着嗓子道:“这位郎君作何拦路?是要抢过路钱?”
她眼底尽是得意与狡黠,哪里有怕人抢钱的样子。
顾景淮轻笑,也陪她演起了戏:
“非也,我是来……抢亲的。”
说罢一把将她夺入怀里。
姜初妤瞬间警铃大作,如炸毛的滚滚折腾着想挤出来:“哎!我宁愿你被传纳了妾,也不要是断袖之癖啊!”
“无妨,反正妻也是你,妾也是你……断袖还是你。”
顾景淮冲她挤眼笑笑,目光流出几分神秘,却被姜初妤在手忙脚乱钻出他怀抱时忽略了。
“现在夫人,不……”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男人该如何称呼男宠,心里有些膈应,遂作罢,“现在皎皎愿意陪我回府了么?”
姜初妤有些气结。
说来说去还是执着于回府,今日可是她生辰,都不愿耐心陪她,就这么热衷那事么?不可急色!
她目光落在糖猫上,灵机一动:“我记得刚路过个核桃雕刻的摊子,我想看他现雕一艘小舟什么的,买了再回府好不好?”
那东西虽小,可雕起来也花工夫,算了算时辰,顾景淮想也没想拒绝了:“不行……你撒娇也没用。”
姜初妤甩开拽着他鹤氅的手,“哼”了声,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问:“那夫君陪我逛逛铁匠铺如何?”
“你若想要刀剑,可去库房挑。”
“你的那些东西,想也不趁我的手。你若不想陪我,就先回府吧。”
“……”他任命跟上。
路过的行人偶然见一个长壮的男子随一瘦矮男子进了铁匠铺,举止亲密,而他们身后却紧跟着个美妇人,简直以为自己眼睛要出问题了。
“京都的风气都变成这样了吗?”他喃喃自语,摇头走开。
店铺内,姜初妤才不管被人议论,看见墙上悬着的刀剑个个寒光四射,不敢去碰,生怕一个不小心碰落了剑,削去她指头。
顾景淮叫来小二,让他拿把最轻的剑来,姜初妤掂了两下,摇头说:“太轻。”
又换了一把,她又说沉,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小二脸上依旧笑容残联,丝毫不敢懈怠。
他每日见的客人多了,一看这二位气质不凡,衣料佩饰皆是上等品,也不问价,想必不缺银两。
姜初妤也非有意刁难,只是迟迟未选到称心如意的,可注意到顾景淮神色似有不耐,在心中叹了口气,随便买了把,叫小二装匣包起来。
顾景淮正向外瞧着时辰,一回神,见姜初妤正从小二手中接过剑匣,顺口问:“选好了?”
姜初妤点点头,兴致打了折扣,提着嘴角笑笑:“嗯。”
“甚好,那我们快回府。”
顾景淮还举着那憨态可掬的糖猫,火急火燎跑去租马车。
而姜初妤望着他,心情就像看一尊大佛跌落神坛般复杂。
这还是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夫君吗?怎么能……色急成这样。
第87章
(提醒上一章有增补)
姜初妤懒着身子走下马车, 一迈入府门,无端烦躁,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展开, 扇了两下。
一双修长的大手摸上她颈前的暗扣,轻车熟路地轻轻解开, 她周身一凉,大氅被解下扔给了一旁候着的仆人。
“穿大氅有些热了?”顾景淮夺过她手中折扇,徐徐收好, 别入自己腰间, “仔细凉着。”
可姜初妤心中有一团火, 他看似体贴的话语与行为却像是芭蕉扇吹燃了火焰山, 半点没消下去, 反而更燥了。
好在,如今已不是她谨小慎微、低声下气的往昔, 常常有话便说,不再藏着掖着。
只是现在这话,可真难叫人说出口。
姜初妤暂且咽下, 走在顾景淮身后,恨不得将他盯个洞。三两步走上通往卧房的玉阶,她看见顾景淮边走边脱下鹤氅,听见他问站在门柱旁的下人“这几个时辰没人登府?”, 心里渐渐打起了鼓。
若说方才还有些侥幸, 可还未进入屋内,二人披在身上的大氅都率先脱下,倒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莫不是真起了白日宣淫的心思?
姜初妤先一步进了屋, 后背靠上屋柱,紧了紧衣裳, 欲言又止了片刻,终究磕磕绊绊地开了口:“夫君就这样等不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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