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连块镜子都没有,整理衣冠全靠直觉。
穿了半晌,总算将衣物穿好,只是行动依旧不大便利,因而只是趴在屏风边上,探出半个脑袋,磕巴着唤他,“夫、夫君,我好了,袍子太长,恕我无法过去,你……你要睡了吗?”
鹤辞循声望了过来,见她赧红了一张桃花面,心头霎时融了半边。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唤他为夫君。
他的嘴角扬了起来,眸底更是如沐春风,随手将书搁下便道好。
屋内仅有这么一张罗汉塌,一个人都稍显逼仄,两人这么一躺,便只有皮肉相挨了。
好在下了雨,夜里并不热,阮音怕自己一翻身便会跌倒在地,只好靠紧他而睡。
他僵凝了一瞬,默默将手搭在她后腰上,免得她摔落。
阮音几乎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可旋即又很快适应过来,咬了咬下唇,伸过手去,也轻揽住他的腰。
原来想要拉近与一个人的距离,仅仅只是一伸手而已。
她也并不抗拒他的亲近,甚至在他的怀里,她能感到一种绵长的安定。
可这份安静的平衡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便发现耳畔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像密集的鼓点一般击在她耳边,搅得她心绪也开始不安起来。
贴在她身上的肌肤也变得有些烫手,连头顶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她不明所以,以为他生了病,手刚碰上他的额头,便被他擒住了。
她吸了口气,下一刹,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定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爬·到她身上去了。
黑黢黢的夜里,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可那双浓墨般的眼,此刻却仿佛燃着烈火,熠熠地发出了猩红的光。
仙姿玉质,高山仰止,这是他留给她的印象,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温润君子,还能露出类似于野兽般贪婪的一面。
“妤娘……方才唤我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哑。
“君拂?”她脑子里卡了壳,用的是以往的称呼。
他冷硬道,“错了。”
阮音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所说的话来,支支吾吾叫了一声,“夫、夫君……”
“再叫。”
“夫君。”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叫出口时,她已经确定了,他就是她的夫君,声音比前两次坚定了不少。
“妤娘,”他伸手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温凉的触感从指缝间溢出来,“好娘子,你终于认可我了……”
他俯下身子,在黑暗中探寻她的唇,唇峰刮过她的鼻梁,继而往下吻着,终于找到一处温润之地,他的呼吸愈发不稳,急躁地印了上去。
阮音脑海里空了一瞬,心跳被他拨乱了,扑通扑通的心脏像是要穿透皮肉跳了出来,酥·麻的感觉至指尖攀爬而起,一下子涌便全身。
亲吻这事,两人都是头一遭,只凭感觉胡乱嘬·吮,一旦开头,难免不知分寸。
阮音双唇被嘬·麻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奶猫似的嘤·咛。
他顺势便缠住了她的舌,一向八方不动的自
制力,在这一刻几乎土崩瓦解。
“等等……夫、夫君……你先冷静一下……”阮音被他的骨头顶·住,瞬间理智归位,舌头打成了死结,“这、这里可是衙门啊……”
第24章 偶遇 怎么会是他?
被她这么一提醒, 鹤辞也猛然惊醒,意识到地点不对,自己着实孟浪了些。
然而苏醒的欲·望不由他所控, 理智虽慢慢收了笼, 身体里沸腾的血却还没平息下来。
他气息微乱,僵着身子从她身上滚落,忍不住道歉, “是我心急了。”
成婚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两个半月了, 两人都没有同房。
心急自然是怪不了的。
只是眼下还有个容妈妈, 阮音虽有了处置她的想法, 可一时还寻不出机会, 在此之前, 她需得守住清白, 免得自己反倒成了她的把柄。
他一躺回去,她也臊得满脸通红, 只翻过身背对他, 细声细语道,“不怪你。”
默了一瞬, 总感觉后腰处有块硬骨亘在他们之间, 硌得她发疼, 她忍了一会, 到底皱起眉来, “你能把脚放下来点嚒?”
话音刚落,她便察出不对劲来,她的腿与他紧挨着,他哪来的第·三·只腿?
正要转过身查看究竟是藏了什么物事时, 却听他暗暗抽了口凉气,身子也被他摁住了。
“别……别看……”他的音调有些慌乱,“让我缓缓。”
听到他的话,她又不敢动弹了,沉吟片刻,又问,“是不是我挤到你了?”
“没有。”
阮音仍有些歉意,若不是自己过来与他共挤一榻,他总不至于连身都翻不得,于是往外挪了挪,又腾出点空间来,体贴道,“你再躺过来些。”
他屹然不动。
她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带了一丝催促的意味。
她身形娇小,占不了多宽,只是害怕睡着跌落而已,见他依旧犹豫不前,便主动拉起他的手,让它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嗫嚅道,“你抱着我,我就不会摔了。”
“嗯。”他清磁般的声音随后在她耳边响起,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朵上,激起她脑中一阵嗡鸣。
折腾了半夜,她也累了,并没往深处想,不出一刻便沉睡了过去。
比起她的没心没肺,他便没有那么那么幸运了。
方才的浅尝即止已经将腹中之火勾了出来,从未失控过的欲·念,一旦苏醒又不满足,便化成了无休无尽酥痒。
怀里揽的是玉软花柔,鼻息间亦是她鸦发透过来的馨香,一闭眼,唇边好像又传来柔软的触感,耳畔则是唇·舌·交·缠的声音……
光是这么一想,他的呼吸又紧促了起来。
不能再继续下去,他掐紧了掌心,默念起《清静经》。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天才蒙蒙亮时,阮音已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屋内仅剩她一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透的衣物,脸颊微烫,赶紧寻了自己的衣裙换了起来。
刚系好腰带时,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她探着脑袋往屏风外瞧,四目交汇的那一刹,她便生硬地撇开了眼。
忆起昨夜,她脑海里只浮现出两个字:荒唐。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见他穿着松蓝的道袍,乌发用网巾束起,整齐地簪进玉冠里。
身形颀秀,矜持不苟,带着一丝清冷禁·欲的气质,哪里还有昨夜放浪的影子?
鹤辞见她红唇微动,欲言又止,又见在日曦下逐渐肃穆冷硬的衙门,也臊得没脸,只抛下一句话又踅出了门,“我去端水给你洗漱。”
少顷,待他重新进来时,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已恢复了正常,也默契地绕过昨夜荒唐之事不提。
阮音用青盐擦完牙,又拧了帕子擦脸,见他眼底似有一片淡淡的青影,心怀愧疚道,“你是多早晚醒的?是不是没睡好?”
“也刚醒不久,”他说完一顿,又有意宽慰她道,“昨晚你入睡后我也就睡了。”
“那就好。”她搁下帕子,弯腰想把盆子端出去,怎知这么一动,腰间猛然像扎进一把锥子,疼得她僵在原地。
“怎么了,腰疼?”他见她扶着后腰,面露痛楚,不由得走过去,搦住她的腰,轻揉了起来。
她穿的是宽松的长袄,行动间扶风弱柳,这么轻轻一握,便更显得腰细了。
搂了一夜,他不会不知道,她的腰有多软。
指尖还在摁捏着,却兀自出了神。
阮音垂着头,并未发现他在发怔,有了昨夜的过招,眼下他的手落在她腰上,她也已经适应了许多,他指尖力度刚好,一下子便缓解了她的痛意。
只是摁久了,就发觉空气中安静得诡异。
她这才虚虚扭过腰身道,“已经好了。”
他收回手,问她,“桥头那边的早市开了,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好。”
日头才刚刚升起,外面的人并不多,阳光和煦地照在两人的身影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上,走出了一种天长地久的味道。
阮音在青源时,也极少外出,不是她不喜外头广阔的天地,而是曾夫人不允她出门,因她天生蠢笨,一旦出门出糗,便会令阮家颜面扫地。
她曾爬上她院中的那株桃树,眺望院子外的世界,也曾趴在花窗的墙边,偷听外头贵女们放纸鸢传来的嬉笑声。
更多的时候,她不过是支上绣花棚子,一边听着屋檐下滴落的水滴声,一边观桃花的开与落,再默默地绣完曾夫人要求她绣的女红。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最热闹的集市区。
左侧馒头店的蒸屉冒着袅袅白烟,一个个的馒头比拳头还大,右边的小摊则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滋啦滋啦炸着油炸桧,白色的面团扔进油锅里滚几圈,立刻变得金黄滚圆了起来。
还有西域传来的胡饼店,绿豆水饭,羊肉汤饼……每走一步,便能听到不同的吆喝声,在这喧嚣的市井里,能体味到最朴素的人间温暖。
对于阮音来说,实在是个新奇的体验,她漆黑的眼仁骨碌碌地转,脚步也不由得放缓。
鹤辞刚侧过头来,见到的便是她漆眸里泛着雪亮的光,柔软的晨曦下,年轻的脸庞比朝阳还要昳丽三分。
他看出她喜欢,便主动搭话,“青源的早市亦是如此吗?”
怎知她听完竟垂下浓密的长睫,声音也有些低落,“我未曾见过青源的早市。”
顿了顿,又补完下一句,“母亲总是拘着我,不让我出门。”
原先她极少提及家里情况,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她在家如履薄冰的处境。
撒了太久的谎,她也糊涂了,原本,她应该以妤娘的口吻去陈述她的过去,可她怔忡了须臾才醒过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是阮音。
他的话一字一句飘入她耳里,“岳父岳母的为人,我也有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二,此前我问你,可曾有过怨怼,现在我再问你,你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回答吗?”
他说着,幽深的眸光转到她脸上来,等她开口。
阮音长睫轻颤,这才自嘲一笑道,“怎能不怨呢,可若不能改变现状,光是怨念又有何用?我与他们感情淡薄,早不想回那个家。”
他的声音犹如石罄,给她喂下一颗定心丸,“我有数了,日后他们再敢纠缠,你若硬不下心肠,尽管告诉我,我来替你出面。”
她弯了弯唇,爽快答应。
低落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充盈的愉悦所取代,两人行至汤饼铺子,寻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鹤辞向她介绍这家老店,她便捧着脸听着,等汤饼出锅的过程,她的目光又被旁边那个小
孩手上的芝麻糖饼吸引住了。
饼皮是油炸过的,金黄酥脆,里头却不知是什么,咬开来还会拉丝,红的馅料像岩浆似的爆了开来,小孩双颊圆鼓鼓地动着,下巴糊成了小花猫。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问她,“想吃这个?”
阮音摇头,“我只是好奇,这饼里头包的是什么馅?”
“尝尝不就解惑了。”
他说完便离开座位,走到隔壁小摊上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芝麻糖饼,用油纸裹好递到她眼前来。
刚出锅不久的糖饼,还隐隐冒着香喷喷的热气,阮音不过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抬眼问他,“你怎么才买一个?”
他一时错愕。
“那我只要一半就好,”她水眸怯怯地觑了他一眼,道,“我们一人一半……可以嚒?”
“好。”他坐在板凳的另一侧,将饼掰成两半,一半交给了她。
阮音接过手,吹了吹热气,接着一咬,果然又香又酥,甜而不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红糖的内陷容易吃得狼狈,她小口小口地咬着,不过一会便把它吞·吃入腹。
刚悉数咽下时,唇边却传来一阵柔软。
她一垂眸,便见他修长的手握着一块素帕,带着温度的指腹隔着薄薄一层帕子,贴在她的唇瓣上。
仿佛被火炙伤一般,她仓惶地侧过身子,避开他的触碰。
再一瞧他清和明朗的眼神,心头又浮起歉意,只好嗫嚅着解释,“街上好多人……”
他脸上并未露出不耐,而是转过身,握紧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掰正,眸光专注地定在她脸上,抬起手上的帕子,将她嘴角的红糖渍一点一点揩去。
“你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他一边擦拭,一边问。
他眸底澄澈,宛如春涧,被他眸光浸润着,她心里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呆呆地回,“你是我夫君……”
“对,你我乃明媒正娶,”他认真揩拭着,神色清明,“又何须畏惧别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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