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扶住宁诗的手,连说了三声不敢。宁家是何底蕴,她心里有数,能和宁家有联系她就心满意足了。
李良垂首凑近,压低了声音,“要我如何做?”
“王青的嘴太严了,慢慢审是审不出让五殿下满意的东西来的,”宁诗放轻了声音,“要严刑逼供,要大做文章,更要无中生有。”
“好说,”李良问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供词?”
“只要是不利于太女的供词,能有多少就要多少,比如......”宁诗嘴边挂着浅笑的弧度,直视李良愕然睁大的双眼,“造反的供词也行。”
“这、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良吓得身躯一颤,却被宁诗用力拖住手臂,稳住了身形,“就算王青口头承认了,也是后患无穷。一来没有实际证据,二来大理寺一直在找我要人。一旦王青在大理寺翻供,我就死定了!”
“那就别让王青活下来!”宁诗语气兀然发狠,“让她死在狱中,随便什么死法都好,突发急病、染上鼠疫、误服霉食、还是畏罪自杀……想必李大人比我懂吧?”
李良佯装镇定,唇色却微微发白。
“李大人,想上五殿下的船,总要先表个忠心、递份投名状吧?”
宁诗的语气缓和下来,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把握住手中的罗玉折扇,“李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殿下鲜少需要亲信,如今也不过是一时半刻需要几个,日后再没机会得到殿下的看重了。何况,没了您,也有其他人乐意为殿下效劳。大不了,殿下花点心思,换个听话的刑部尚书就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良艰难地在脸上扯出一个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殿下……要如何换掉我?”
宁诗和善地说,“也不是很难。只要您出点意外,死了或是残了,这个位置就可以换人了。”
“......”
李良当机立断道:“请宁娘子禀报殿下,我一定会拿到让殿下满意的供词!”
-
时值元玉书被迎进太女府之际,西辽人进京议和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因为叶昕被囚在宫中,太女又在禁足期间,去接西辽的官员和西辽的小王子进京这个重担就落到了二皇女叶律的肩上。
叶律是悯贵人盛悯的女儿,只比叶依澜小一岁,原书里一直被叶晚鹰无视。叶律这个人没什么大才能,也没犯过什么大错,一直普普通通的,在叶依澜登基前后都毫无动静,没有任何动作。像如今前去接洽西辽人士进京受降这样不劳而获的大功劳,放在原书里,断不会落到叶律头上。
不过此次西辽人进京也算是一个脱离了原书的意外剧情。
如果不是叶昕乘胜追击,砍下了阿赤那的首级,夺了匈奴大片的草原和绿洲,也不会逼得西辽人要将他们草原上如珍珠般洁白耀眼的小王子送来和亲。
不出意外的话,西辽人晌午过后就到京城了,今夜皇宫里必定有个盛大的宴会。宫中上上下下也都在为这场宴会仔细地做准备。
叶昕姿态懒散地斜倚在宫门旁,她双手松松环在胸前,没什么表情地俯视数十级白玉阶下的、来来回回行经临华宫门口的一队队宫侍们。
他们个个举止匆促,忙得脚不沾地一般,经过她宫外的空旷殿墀时却还顿首垂耳,敛了说话的声息,生怕扰了她的清静。
门口两边的侍卫不敢抬头直视叶昕,个个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她们右手均握紧腰上的剑柄,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生怕一不留神就让叶昕闯了出去。
叶昕却跟看不见似的杵在那儿,她偶尔起了坏心思,就抬一抬脚,作势要踏出宫门,把侍卫吓得一惊一乍,又施施然放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出临华宫,可这不代表她不能站在宫门边赏风景。
临华宫外不远处就是御花园,花儿被宫侍精心照顾,开得姹紫嫣红,远远望去,是一大片无畏盛放的夺人眼球的剧烈美感。
既娇且艳,热烈不羁。
这样不受拘束、不被压抑的、畅快地在阳光下舒展自己的每一片花瓣的锦簇美景,叶昕很喜欢。
可惜的是,这些花儿跟她一样,一样受困于这深宫之中。
然而叶昕心里并没有半点不适。
她是主动受困,并非毫无选择。
今日如此,日后也是如此。将来不论何种难处,她也必然不会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境地。
“殿下,您在做什么呀?”
一道干净又温柔的呼唤声落入耳朵里。
叶昕朝声音的来处望过去,瞧见了笑容有点孩子气的纪清瑶。对方穿着一身浅蓝轻罗烟雨裙,上绣祥云暗纹,步行间衣摆如蝴蝶般轻轻翩飞,整个人都透着清爽纯澈的少年气息。
年轻,孩子气。
这是叶昕对纪清瑶的第一印象。
“没做什么。”叶昕移开目光,隔着一道宫门和他说话。
面对叶昕冷淡的态度,纪清瑶方才还在雀跃的一颗心瞬间被失落填满。但他很快再次鼓起勇气跟叶昕搭话,眼带期冀地询问:“殿下是在看御花园的方向吗?殿下……喜欢赏花?”
叶昕懒懒地“嗯”了一声。
仅仅回应了一个字,却让纪清瑶的心情再次高兴起来,“那殿下喜欢什么花?”
叶昕对花没什么研究,她没怎么动脑子就笼统地开开口:“好看的就行。”
只要是好看的,她都喜欢。
纪清瑶没想到叶昕会给他一个这样的回答。
他怔了会儿,才呆呆地“哦”了一声。
叶昕看他陷入沉默,也跟着不说话。
她没什么心思跟这个格外年轻的小公子交谈。
纪清瑶回过神时,叶昕已经转过身去准备回房。她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备足精神好应对今晚的宫宴。
“殿下!”纪清瑶连忙叫住叶昕,他紧张得几乎是手脚同步地朝叶昕的方向走了两步,试图能跟她拥有更近一点的距离,哪怕只有一点点,“您怎么要走了?”
叶昕顿住脚步,侧过身望向他,只对视的一瞬间,对方的脸颊忽然飞上两朵橙红的霞云,连眼神也透着躲闪的羞赧光彩。
叶昕却只当没看见。
她神色漠然,“和你没关系。”
纪清瑶身为皇室中人,从没被人这么冷漠对待过。
而且叶昕如此直白的态度,表明了是对他没兴趣。
看着叶昕转身离开时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他一颗心再次跌入谷底。
纪清瑶伤心得几乎快哭出来,“殿下!”
可叶昕不再回应他。
纪清瑶再也控制不住猛然倾泻的难过情绪,这么些天他伏低做小,抛开男儿家的自尊和颜面靠近她、求见她、讨好她,暂且不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他怎的连她的一个好脸色都换不来?
纪清瑶越想越崩溃,他用宽大的袖口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大哭着跑着离开了临华宫。
第65章 宫宴(二)
入夜。
如绸月色取代了白日炽阳,习习夜风伴着无边月色拂身而过时,让人顿觉清凉与快意。
各处宫殿烛火辉煌,麟德殿尤甚。
火树银花,笙歌曼舞,映得黑夜仿若白昼。
红欢焰火腾空嘶鸣,地上美人舞如花旋,皇宫贵族和朝廷重臣个个步履轻快、无一不是神色喜悦地走进大殿,她们脚步轻快,高昂着脑袋,脖子更是骄傲得恨不得梗到天上去。
对于长年在边境搞小动作、害得东凰疲于应付的西辽人,她们恨得牙痒。如今西辽主动求和,议和的条件理所当然由东凰来提,叫她们怎能不高兴?
此次西辽蛮夷前来受降,还把她们的小王子送来和亲,相当于送了一个人质过来,同时也在展示求和的真心。
真真是东凰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这样好的场合,身为主帅的顾知棠肯定会出面,顾家也势必因着这场大捷光耀门楣。
而这样好的场合,也是叶昕重塑好名声的绝佳时机。
叶昕一遍又一遍地改变所有人对她的不好印象,打造人设这一步她走的稳稳当当。
她的一身蛮力用在战场上,便可说是骁勇善战;一股无脑的疯劲儿用在保护叶晚鹰身上,便是孝顺与忠良的绝佳代名词;从前调戏男子寻花问柳的恶名,更是在她和南羽白成亲后彻底消失。
在东凰,女子肯婚后收心便是世人眼中的好女人了。
至于关上门来打骂夫郎,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即便叶昕把南羽白活活打死,那也算是她的家事,外人无权过问。
一个女人,只要她肯养家糊口、给夫郎和儿女一口吃的便已足够,罔论叶昕婚后给予南羽白的宠爱,放眼整个东凰已是万中无一。
京城的年轻公子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个个都恨不得替了南羽白的位置,成为叶昕的新夫郎才好。
*
身为这场大捷的主角之一,叶昕却还在被窝里睡大觉。
下人全部候在宫门外,没一个敢进去扰了她的清梦,生怕惹她生气。
可叶昕再不醒,等会儿麟德殿那边开了宴,叶昕这个五皇女却还没过去,她们照样要被圣上治个失职的大罪。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忽的,有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极小声地开口:“要不……我进去服侍殿下起身吧?”
他这一出头的举动,让其他下人感动不已,一时间竟也没人顾得上询问他是哪个宫的侍从,看着为何如此面生。
毕竟当务之急是要找个人进屋送死,赶紧把叶昕唤去赴宴。
尽管他的眼神怯生生的,人也低着头缩着肩膀,叫人看不清他的脸,一看便知是个胆小的,可他口中的话却是如此勇敢和无畏。
有个年纪稍大的宫人慈祥地看着他,问道:“好孩子,你需要多少银子?”
这话便是拿钱买命的意思了。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声音掐的略尖且细,他小声地道谢,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谢谢嬷嬷。”
年纪稍大的宫人亲自替他打开宫门,面容慈祥地目送他进去。
可年轻男子的双脚甫一落地,宫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她毫不留情地关上大门,眼中的仁慈色彩转瞬化为在看死人一般的冷漠。
在这座冷冰冰的皇宫里,无人会为一个小小侍从的死亡感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而年轻男子本人对自己的性命也好似全然不在意。
他抬起低垂的脑袋,露出一张看似平静的脸,眼睛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疯狂。
他慢慢地,一步步地绕过眼前层叠垂落的纯白纱幔,脚步无意带起了轻微的风。
流动的清风无声地在层叠纱幔间穿过,一点点打破滞涩的满室静寂。
他紧紧盯着纱幔后入睡的女人的身影,不肯挪开毫分。越是接近,越是渴望;脚步愈加急切,眼神也愈发疯狂。
等到脚步停落在床前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向女人伸出手,用颤抖的指尖细细描绘叶昕沉睡的面容。
“叶昕……阿昕……我的阿昕……”
他痴声低喃。
“……为什么不回应我呢?”
年轻男子倏然笑了一声,“你分明醒着,不是吗?”
叶昕徐徐睁开双眼,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唇角轻轻勾起了一个讥笑的弧度,“为什么要回应你呢,”她云淡风轻地唤他的名,“……云殊。”
叶昕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前,放任他像从前一样触摸自己的脸,满头青丝如同她放松的心情一样懒散地铺在身下,衬得她极具攻击性的容颜越发妖冶。
“为什么不躲开,”云殊痴迷地望着她的脸,深情得几乎要淌出蜜来,“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吗?哪怕我伤害过你……”
“不,”叶昕嘴角讥笑的弧度加深,“我不躲开,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再也没能力伤害到我了。”
“不论是武力,还是,”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这里。”
“不,”云殊脸色突变,“叶昕,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拒于千里之外!”
“是你故意让宁诗抓走我的侍女,害我一个男人无法在东凰独自出门,让我这个西辽的卧底无法孤身前去接应西辽的使臣。”云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更是你,在京城大张旗鼓地抓西辽卧底,逼得我无处藏身,只能想方设法躲进宫里。”
“你不断地逼我靠近你,逼我出现在你的身边,可你如今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叶昕,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怎么会?”叶昕状似不解,“我逼你现身,是因为你是西辽的人、是东凰的敌人,我抓你,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要是想抓我早就抓了!”云殊怒气冲冲地反驳,可反驳完他又立刻懊恼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
他迅速反握住叶昕的手,面色恳切,“叶昕,我以为、我以为你不抓我,不杀我,是因为你对我还有感情……你步步紧逼,逼我现身,也是因这个原因……”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了我的人怀有感情?”叶昕垂下长睫,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只觉得对方很可笑,“云殊,你得失心疯了吗?”
她曾经确是对云殊付出过真心。
整整五年,她把他带在身边,亲力亲为地教导他,一路把他带到人上人的位置,她怎会对他没有感情?
52/67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