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从未想过,眼前的这个女儿也会有给自己脸色看的时候。
说来也有些可笑,唯有跟叶昕在一起时,叶晚鹰才能短暂地放下身为帝王时的猜忌之心,心底获得片刻的安宁。
“小五,你别生气,”叶晚鹰心中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头一次对叶昕软了态度,“兴许是孤记错了……”
见叶晚鹰对自己退了一步,叶昕心中蓦然一稳,心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昔日一直舐犊情深的疯狗忽然变得疏离,只要是个人,一时之间都会难以接受。
对叶晚鹰来说,这还是一只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对自己永远没有伤害意图的、忠诚的——疯狗。
叶昕小心地拿捏住她片刻的不安,继续加码,“母皇有何错,不过是更喜欢太女,不喜欢我罢了。所有人都说,太女比我懂礼数,晓仁义,顾大局,这些话我早已听了无数遍。其实母皇更喜欢太女也无可厚非。”
听到叶昕又是跟叶依澜对着干起来了,她忍不住头疼,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孤没有。孤还是最喜欢小五。”
叶昕第一次对叶晚鹰提出要求:“那母皇证明给儿臣看吧。”
叶晚鹰好笑道:“要孤如何证明?”
第62章 争斗
“儿臣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公平,”叶昕嗓音淡淡,“如果太女下次又做了错事,希望母皇不要再包庇她。”
叶晚鹰脸色一沉。
她正欲开口,叶昕却截住了她的话茬,继续道:“叶依澜在新婚敬茶之日对您无礼咆哮,罔顾您的皇威;无视祖宗的礼法,妄夺儿臣的夫郎,至今贼心不死;在南府门前公然杀人,理智尽失。母皇对她却一再纵容,除了关她禁闭,连伤她点皮肉也不肯。”
“儿臣为了维护自己的夫郎、维护您的尊严,不惜与她正面对上,母皇却怎么总是纵容她挑衅您的皇威,纵容她记恨儿臣、不断地给儿臣使绊子?”
叶晚鹰闻言脸色和缓了些。
说来也是,这事是她处理得不好,对叶依澜纵容得太过明显,才导致叶昕看出了点端倪。
“孤确实是罚依澜罚得轻了,”叶晚鹰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分毫,“可孤也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着想。依澜若是被罚得太重,传出去会丢了皇家的脸面。”
叶昕将手上的金丝笼子放到案几上,自个儿重新侧着身子躺了回去,旁若无人似的用手指逗弄鸟儿,偶尔喂点粟米,一个眼神都分没给叶晚鹰。
叶晚鹰故作温柔的表情快绷不住时,她才缓缓开口,“儿臣不知什么皇家的颜面,只知道母皇您的颜面,既然您不怕叶依澜藐视您的皇威,儿臣无话可说。”
叶晚鹰被说得哑口无言。
叶昕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既怼了她又怼了叶依澜,让她难以招架。
“小五对孤的忠心,孤都知道。可你和澜儿都是孤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不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不要互相攻讦呢?你们总是互相针对、互相打架,孤也很是为难,只能装作不知道。孤哪个都不舍得罚。”
面对叶昕的御前无礼,叶晚鹰表现出了异常的大度姿态,不仅不怪罪叶昕,说话间还带上了比以往相处时更亲昵的语气,“可不论如何为难,孤最疼爱的女儿也一直是你,孤把好东西都给了你了,就连你抢了澜儿的夫郎,孤也没说半个不字。”
叶晚鹰一反常态,放下素日里皇帝的傲气,仿佛在平等地同叶昕唠家常似的,两个人还说着什么“抢太女夫郎”这样的话,让周遭一圈儿的伶人跟侍从都听得心惊肉跳,他们纷纷屏气噤声,恨不得塞住自己的耳朵,什么也没听见才好。
“……这样吧,看在小五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叶晚鹰承诺道,“孤答应你,若是下次太女真的做错了事,孤一定会公正地处理,不再包庇于她。”
叶昕的脸色这才肉眼可见的好转,她半信半疑地抬眼,看着叶晚鹰,“母皇说话算话?”
叶晚鹰笑着轻拍了拍她的侧脸,叶昕也只能强忍着厌恶感没躲开,
她听见叶晚鹰爽快地答应下来:“母皇说话算话。”
*
翌日清晨。
叶晚鹰正被悯贵人伺候着洗漱更衣,许静文便匆匆来报,说是叶昕貌似心情不佳,杀了好几个临华宫内的眼线。
叶晚鹰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住了去教训叶昕的冲动。她摆摆手,示意许静文不必管了。
叶昕这个破性子,被幽禁这么多天的火气无处发泄,能忍到今日已经算她有所长进。
悯贵人听了一耳朵,见叶晚鹰脸色有点不好看,眼睛一转,讨好地说:“圣上,五殿下这也太狂妄了,竟然敢在宫里行凶,”
说着,他脸上配合地露出恐惧的表情,“如若她看谁不顺眼就能夺了谁的性命,万一她看不惯我们这些贵侍,我们可还怎么活呀?”
叶晚鹰亦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她昨日才在叶昕面前表现出极具慈母心怀的一面,难不成今日就要打脸?
心里越想越不爽快,叶晚鹰没好气地对悯贵人道:“你们这些男子就是事多,没事也要找事。少去她面前晃悠,她也没机会夺你性命。”
悯贵人:“……”
莫名其妙挨了顿责骂,悯贵人讪讪住了嘴,他求救地看了许静文一眼。
好歹对方是个贵人,许静文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
“圣上,”她唤回叶晚鹰的注意力,恭敬道,“已近辰时,您该上早朝了。”
叶晚鹰闻言无暇再和身边这个共眠一夜的小男儿拌嘴。
她无情地拂袖离去,强忍着尚存不爽的心绪上了早朝。原本想趁着上朝的功夫缓和一下心情,可没想到自己又在朝堂上吃了一肚子的火。
叶晚鹰龙椅还没坐热乎,王青忽然哭天嚎地地向她上奏。
“圣上!顾知棠公然在京城里调兵遣将,以修缮临华宫的名义、借着宁家的势力在宫里安插人手,”王青神情悲愤,语气怆然,“如此私相勾结的恶劣行径,顾家与宁家罪不可赦,当诛啊!”
叶晚鹰一听这话当即坐不住了,
她眼神骤然冰冷,饱含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顾知棠身上。
可不等她对顾知棠发难,宁承玉也马上失声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她哀嚎,语气饱含辛酸:
“圣上!臣女宁诗向顾将军借人,实非得已啊!若不是工期将至,王尚书又拖后腿、迟迟不肯送来足够的材料和派遣足够的人手,臣女怕无法及时修缮临华宫会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故而只能腆着脸去找顾将军帮忙了!”
“如今借来的人手已经全部还给顾将军了,圣上不信可以亲自去查,”宁承玉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边哭边说,“圣上明鉴,此次问题的根源全出在王尚书身上啊!”
“无耻匹妇,”王青怒骂出声,“你今日敢把士兵偷偷带进宫里,明天就敢带大队人马进宫,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敢想象!”
宁承玉一个大女子却越发不顾脸面地在朝堂上嚎得更大声了:“圣上明鉴啊圣上!我宁家虽然是前朝的大臣,可我宁家有投名之功啊!”
叶晚鹰眉心一跳,立刻意识到宁承玉又要车轱辘话来回地说起当年的事了。
紧接着,她毫不意外地听见宁承玉哭嚎着说:“若是宁家不忠于东凰、不忠于圣上,当时臣的先祖又何须率领那么多的旧臣一块归顺于太.祖呢?!”
叶晚鹰:“……”
怀不怀疑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个老匹妇每次都拿投名之功说事,她已经要被烦死了!
更烦的是,宁承玉说的还真有几分歪理。
有投名之功的人为什么要堂而皇之地带几个有武功的人进宫,只有几个人,打又打不起来,反而容易落人口舌,有什么好处?
“你不要总拿从前来说事!”王青怒斥完宁承玉,她满脸真挚地望着叶晚鹰,声音慨然,“圣上,无论如何,宁承玉背着您偷偷把几个士兵带进后宫是不争的事实!”
“圣上啊!”宁承玉凄惨地嚎道,“臣冤枉……!”
“行了,都住嘴,”叶晚鹰手扶着额头,又恶狠狠地抬手指了一下宁承玉,“尤其是你!”
她压下不断积攒的火气,缓了会儿才开口道:“王爱卿和宁爱卿都是忠心耿耿的大臣,孤向来知晓,此次亦然。”
王青不甘地想说点什么,却被叶晚鹰抬手制止了,“王爱卿敢于参奏重臣,很好;宁爱卿有投名之功,也很好。二人皆赏黄金百两。”
“至于顾爱卿……”叶晚鹰语气沉了沉,“无论如何,旁人向你借兵,你应当严词拒绝,可你……”
“圣上,臣还有话要说,”得知叶晚鹰不罚自己,宁承玉变脸极快。
她不哭也不嚎了,不怕死地迅速打断叶晚鹰的话。无视叶晚鹰额头暴跳的青筋,义正言辞道,“臣知道王尚书迟迟无法送来足够修缮宫殿的材料和派遣足够的人手的原因。”
叶晚鹰早就不爽宁承玉在朝堂上无所顾忌的态度了,仗着宁家先祖的投名之功,仿佛也不求爬的更高一样,这个老匹妇得罪她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一天不犯上作乱就浑身难受似的。
叶晚鹰心知王青这个工部尚书和南收帆这个工部主事肯定是为了替太女出头,这才故意折腾宁家。但宁承玉提到了这个事,她不得不顺着宁承玉的话。
叶晚鹰:“什么原因,说。”
“因为王青要分神处理其他问题,所以无暇顾及运送材料和派遣人手这等小事。”宁承玉道。
叶晚鹰闻言眉梢一挑,来了点兴趣:“哦?”
修缮宫殿的天子口谕竟是小事。
还有什么比天子更大的事?
叶晚鹰道:“说来听听。”
宁承玉语气轻飘飘,说出的话却如同炸地春雷般,轰隆震响,震动了整个朝堂:“因为王家有个亲戚仗着太女的权势买了个南方的小官当当,月初还错判了一桩冤案,当地已经民怨沸腾了。”
王青惊得差点跳起来,卖官鬻爵是叶晚鹰最痛恨的问题。叶晚鹰早就见不惯朝堂官官相护、一潭死水了,官职的买卖更是加剧朝堂拉帮结派的恶劣局面。
“姓宁的,你别胡说八道!”王青深知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她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分明是你胡乱杜撰,妄图加害于我!”
宁承玉还记着方才王青说要诛了宁家和顾家的话。
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记仇,“臣哪敢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她把证据双手呈上,对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的叶晚鹰道,“圣上请看,这是沛江村全体村民签署的请愿书,村民们不识字,所以上面全是村民的带血指印。当地百姓都希望圣上替他们做主,替他们翻了这冤假.错案!”
王青眼睁睁看着许静文把所谓的请愿书拿到叶晚鹰的手上,头脑一片空白,她后背浸满了冷汗。
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
王家的旁□□么多,要是真有哪个不怕死的旁支打着太女的名头做这种事,也未可知。
可这等事分明很好识破:只要旁支的亲戚身上没有携带她这个主家的亲笔手书,那么所求之事便是自作主张,做不得数,旁人不必理会。
除非是有心人故意设计!
明知王家旁支买.官没有主家的书信作证,仍然愿意相帮!
王青不可置信地看向宁承玉。
这种事是叶晚鹰最忌讳的,叶晚鹰势必会派出贴身侍卫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即便王家真有旁支因买.官获罪,那个卖.官的、还有卖.官的人的背后势力也得被挖出来一块问斩。
宁承玉居然敢拿这事来做文章,她是疯了吗?!
为了设计王家,她连命都不要了吗?!
第63章 纪家
太女纵容外戚买.官,这个传言震惊了整个朝野。
虽然叶晚鹰已经迅速派亲信前往沛江县调查,结果是真是假犹未可知,但调查的这段时间已然足够宁诗在京中煽风点火,广布谣言了。
叶依澜的病刚好不久,又尚在禁足期间,索性一直在府中静养。原本她想给叶晚鹰留下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印象,断没想到“勾结外戚、买.官卖.官”这顶大帽子从天而降,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扣到了她的头上。
叶依澜甚至没机会再见到王青一面。
她只能匆匆派人去宫里打探消息,却只得到王青被叶晚鹰革去工部尚书一职,打入刑部大牢候审的噩耗。
叶依澜又匆忙派墨画去大理寺,期盼大理寺卿能把人捞到自己的地盘,大理寺卿对此也很无奈,只说大理寺最多能帮王青争取一个复审的机会。如今是刑部初审,只能靠王青独自挨过去。
只有王青忍下种种刑罚,一口咬死自己对买.官之事毫不知情,才有机会争得日后一线生机。
50/67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