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我绝不敢违抗皇命!”元玉书连声否定,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他慌了神,“殿下明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昕:“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因我不敢违抗皇命,所以我只能求到殿下这儿来,”元玉书赶紧道,“此前殿君一样是被指婚给太女,但殿君却能平安无事地嫁给您,可见殿下有大本事。”
叶昕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元玉书忽然开始害羞起来,说话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想……”
叶昕朝南羽白的方向觑了一眼,发现他气得眼尾都红了,连嘴唇也咬得泛白,“你想?”
“我想跟殿君一样,成为殿下的夫郎,”元玉书红着脸,眼中满是期冀,“即使只能做小侍,我也心甘情愿!”
堂堂将门之子嫁作小侍,传出去当真丢份。
叶昕对此有所了解,将门之家同那些文臣豪绅都不太一样,对结亲之人的家境并不讲究,而是更为看重结亲之人的品德,不慕名利、洁身自好、谦和有礼更是重点加分项。
以她的条件来看哪一项都不过关。
而且元玉书如果真的不顾一切嫁给了她这个纨绔,就败坏了他整个家族的名声。
从前他因着将门之子的身份高高地被人捧起,如今他也要被将门之子的身份缚住手脚不得自由。
不同于南羽白的母亲南收帆,一个四处游走的商人而已,南羽白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所谓的好身份。
叶昕侧头看向南羽白,果不其然,他脸上显而易见地写满了对昔日好友的失望与愤怒。
“心肝儿,”叶昕只唤了一声,他微微含泪的眸光立刻紧紧落回了她身上。
南羽白心底对元玉书的失望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自己或许要帮叶昕纳小侍的不安之感。
可他不敢插话,不敢干涉叶昕娶小侍的决定,更不敢上前,因为她方才制止了自己的靠近。南羽白就站在原地,嫩白的手心还撑在石桌旁,只敢咬紧唇瓣、用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回望叶昕。
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比元玉书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多了几分真正引人怜惜的、小意温柔的隐忍。
叶昕掌心朝上,手指朝南羽白轻轻勾了勾,只见他泪盈盈的眸子倏然一亮,随即像只能蹦能跳的雪白兔子似的朝她而来。
看他那么容易就被自己调动得开心起来,简直一副不值钱的小模样,叶昕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慢点儿,”她动作自然地扶住南羽白的腰,帮他稳住差点没刹住的脚步,“外人面前,要有点主君的样子。”
元玉书眼底期冀的光彩骤然消失。
他怔怔地抬头仰视叶昕,叶昕的视线却没再落到他身上。
“你是主君,后院能不能添人要经过你的同意,此事就交由你做主吧,”她嗓音温润,“宫里来了人,我得去见见。”
这话给足了南羽白面子。
虽说后院添人须得经过主君同意,可只要一家之主点头,主君基本也只能走个流程跟着点头而已,否则善妒、专横、无德的恶名届时通通安到主君头上去了。
南羽白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月牙,“妻主去吧,”他软着声同叶昕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
叶昕故意逗他:“都选?”
“不可以!”南羽白脱口而出。
都选就等于放任元玉书彻底抢走叶昕和他的主君之位,只要稍稍把从前他和叶昕相处的种种都换成元玉书和叶昕共处的画面,他就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窒息,甚至觉得生不如死,比从前在南府时所受的痛苦还要再痛上千倍万倍,是他再也无法承受的烈烈煎熬。
叶昕扬了扬唇,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她低声叹道:“我的好夫郎。”
-
目送叶昕离开后,元玉书还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弹。
绿云依照叶昕的吩咐,把元玉书的侍女带到花园里,听凭南羽白处置。
南羽白听完绿云一五一十的禀报后,让绿云去库房取了三百两银子,放到了元玉书身边。
“昔日我借你不到三十两,今日我还你三百两,”南羽白敛眉而坐,“你走吧,今后就当你我素不相识。”
“......看我落魄,你很得意?”
元玉书沉了一瞬,忽然出声。
“我无此意。”南羽白轻声道。
“那你为何不帮我?!”元玉书眼神一瞬阴毒,他恨声道,“我曾帮过你,你却恩将仇报,眼睁睁看我陷入困境!你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要我如何帮你?!”南羽白亦是忍着自己的怒火,可昔日好友一朝翻脸,甚至颠倒黑白地先来指责他,纵使他脾气再好,他也忍不住了,“玉书,平心而论,你如今的困境是我造成的吗?旨意是圣上下的,婚事是元府点头认下的,我怎么帮你?”
“你可以劝殿下纳我过门,不就可以救我了吗?!”元玉书道,“而且我若过了门,你我都是好友,我又是你的人,我还可以帮你固宠,帮你一起守住殿下的后院,防住外边那些莺莺燕燕。”
“你不仅是个自私的人,还是个自私的妒夫!你这般性子,总有一天,殿下一定会厌弃你的!”
“......若真按你所说,你帮我固宠,阻止旁人接触殿下,你我就不算妒夫了吗?”
南羽白道,“身为将军府之子,你满身傲骨,若真过了门,难道甘心永远当个小侍吗,你不会肖想主君的位置吗?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吗?”
元玉书呼吸一滞,瞥过头去哼了一声。
“玉书,是我自私,还是你自私?”南羽白语气里满是失望,“你背着我收买绿云,伺机接近殿下,又公然当着殿下的面贬低我来衬托你自己,桩桩件件,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吗?”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嫁给殿下当小侍,是在打你那死去的母亲的脸?元老将军一生正直磊落、最是看重名声,她的女儿哪个不是只娶一夫,她的儿子哪个不是外嫁作主君?即便是你狠毒的大爹爹,也没把你嫁给旁人当小侍!”
“你母亲不疼你吗,你就不能为你死去的母亲想想,为你的姐妹兄弟们想想吗?元府的好名声难道要毁在你身上吗?”
元玉书也红了眼眶,但他倔强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与我何干?!”
“再说了,谁说小侍就不能当主君?等我嫁给殿下后......”
话没说完,元玉书忽然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南羽白看着他,怅然地笑了一声。
“玉书,你从前自在惯了,更是自私惯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坏习惯是时候改改了。言多必失,你迟早栽在自己手上。”
“从前你仗着自己是元老将军最疼爱的孩子,云水阁会专门为你留下最好的饰品,云锦阁会专门为你送去时下最流行的布匹锦缎,同文馆的老师要给元府几分薄面,即使考核时你一字不答,也会把你提到第二名的位置,京城的公子们更是把你高高捧起......”
“所有人都要给你一个面子,那是看在元家的份上。”南羽白道,“元家与你何干?元家保你十几年高高在上,到头来,你却连你母亲死后的名声都要弃之不顾了。玉书,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自私吗?”
一番话精准点中了元玉书内心的死穴,元玉书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活路了啊......”
南羽白垂下眼眸,藏在袖中的青葱手指轻轻蜷起,每一根手指仿佛还带着被叶昕摩挲过的体温,他的整只手,或者说他整个人,他的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沾染了叶昕的气息。
“我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元玉书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一样,急切地跪到南羽白身边,“你说!”
“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救救我!”
“不论如何,你都得嫁。”南羽白声音放得极轻,只有他和元玉书之间能听到,“但是,为了稳固主君的位置,你要保证太女的后院干干净净,即使后院有人,也要对你服服帖帖。”
元玉书擦了擦眼泪,他点了点头:“有道理。太女的后院,如今......有一个南羽璃,还有一个贴身的墨画......”
“如果不能听话,都要想办法处理掉。”南羽白嗓音放得更轻了。
元玉书为难道:“可太女不会同意的。”
“那你就想办法,暗中解决,”南羽白道,“你的爹亲,你的大爹爹......你见过的后院的腌臜事也不少,你自己想办法。”
“至于君后和太女,她们已经明示不喜欢你了,难道你还要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欺负吗?”南羽白道,“看在元府的面上,更看在死去的元老将军面上,你绝不能让她把元家看贬了、把你看贬了、欺负死了去。”
“对,我绝不能败坏元家的名声,败坏我母亲的名声,”元玉书眼神动容,闪过一抹坚定,“她不给我面子,我这个将军之子也不是好惹的!我才不信那些什么男德男训,我从小就不学!她敢欺负我,我也不让她好过!”
南羽白本就长得漂亮无害,眉眼柔和下来越发显得与人亲近,他嗓音也清雅含翠,“那你打算怎么做?”
元玉书想了想,哼声道:“我就折腾她的后院,折腾她的小侍!那个什么南羽璃,还有墨画,我天天打天天骂,实在不行我就到大街上去哭去骂,我给她丢人现眼!既然她不给元府面子,那我也豁出脸面去,我也去败坏她的名声,叫全京城的人都来看君后和太女的笑话!”
届时他已经嫁出去了,只要他不干那些伤风败俗的外边找人的腌臜事,他在妻家如何蛮横不讲理,那也是他个人的品德问题,与元家毫无干系。
不仅与元家毫无干系,而且还能让太女和君后丢尽颜面,叫人笑话他们皇家的人竟也管教不好自家的夫郎,实在是管家无方。
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届时,元玉书能让太女的脸丢到叶晚鹰面前,丢到前朝众大臣面前去。
看着正在构想如何折腾太女、一脸得意的元玉书,南羽白捏紧了袖口,他神色挣扎地闭了闭眼,
很快睁开,眼底只剩一片清明。
借元玉书的手,他能让南羽璃吃尽苦头,能替自己报仇,还能对付一下与妻主素来不睦的太女。
一举两得,已是极好。
元玉书高高兴兴地拿着三百两银被送走后,绿云拿着湿帕走到南羽白身侧。他缓缓跪下,给一直保持静默的南羽白轻轻擦了擦脸。
他心疼地劝慰道:“主君,别哭了。”
“......我哭了吗?”
南羽白茫然地伸手去碰自己的脸,果然沾染到了满指的湿意。
“主君,您如果不舍得那个元玉书被太女害死,会为他流泪,刚才不要叫他去折腾太女的后院就行了,”绿云不解地说,“您这是何苦......”
“......他已经想害我了,我哪还能放过他?”南羽白唇瓣轻咬,哑声说,“而且,我总要为妻主着想着想。若他跟太女在一条船上,元府的人、还有敬仰元老将军的那些将士们,就都会帮着太女一起欺负妻主。”
绿云点了点头,“那元玉书那个侍女呢?如何处理?”
南羽白:“还关着吗?”
绿云:“还关着。”
“放回去吧。”南羽白轻声开口。
夺去他人性命这种事,他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受,“不论那个侍女如何告状,元玉书是要出嫁之人,他不会死的,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
事情很快便经由绿云传到叶昕耳朵里。
彼时叶昕正在听杨依淮向她禀报宫里的状况。
附耳听了绿云的汇报,她目光不觉一漾。
“那个侍女,就依主君的话,放了。”
杨依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元玉书是她带来的,对方说是要来见殿君,可此刻看来,对方的侍女似乎和叶昕起了什么问题。
“殿下,”杨依淮试探地说,“不合心意的人,杀了便是。不过一个侍女,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叶昕坐在高位上,她慢腾腾地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这是今早南羽白替她亲手戴上的。
她的夫郎细心又熨贴,她身上的衣袍、脚上的皂靴、头上的发冠与流苏银簪,应该说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南羽白亲力亲为地帮她打理妥帖的。
闻言她觑了杨依淮一眼,“我当然不介意动手。可我的夫郎心善,见不得血。”
杀了自然最好,元玉书是以见好友的名义来五皇府的,叶依澜怪罪不到她头上。
不杀,侍女把事情传了出去,说太女的夫郎其实是为了来见她,叶依澜和叶晚鹰都要对她有意见了。
不过问题不大,横竖她已经要进宫了。
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
杨依淮见她一谈到南羽白,整个人的锋锐都收敛不少,连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她心中一动,连忙夸赞道:“殿君果真是蕙心纨质、淑人君子。”
叶昕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夸他的话,对着我说做什么?回头记得当着殿君的面再夸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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