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你别害羞嘛,靠近一点。”
谢晓羽拿着手机,站在前面,指挥着。
小丑一只手拿气球,另只手虚揽着阮季星的肩,头低下来,向她靠,露出小丑的标志性的,夸张的笑容。
举动并不逾越,游乐园很多NPC都这样和游客合照。
阮季星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他的脸。
整张脸涂白,从脖子往下包得严严实实的,除了下颌线清晰,没有任何个人特点。
但无论怎么看,都莫名熟悉。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鬼使神差地,阮季星试探性地唤道:“沈轲?”
这一声出来,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他呢?
然而……
他笑容不变,几不可闻地“嘘”了一声。
阮季星的心跳骤然加快,鼻翼不自觉地翕动着,迟钝地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不记得从哪里看来的说法,说是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洗衣液,不是香水,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可以分辨出它属于谁。
不像面包的麦香,割草的清香那般浓烈,它的存在弱到,若要被感知,须得这样的亲近。
所以,能够确信无疑。
他是沈轲。
两人短短三四秒的交流,谢晓羽一无所觉,按下快门。
其他游客凑上来拍照。
阮季星连说半句话的空隙也没有,就被挤开了。
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
他一会儿叉腰,一会儿背着手跳舞,表情浮夸,逗着小孩笑。
和他平时的风格过于迥异,不然,也不至于谢晓羽、陈师瑶都没能认出他。
无端的,阮季星心里泛起酸意,仿佛柠檬味的汽水,一颗颗气泡升腾,破开。
从最开始和他认识,他就极少展露真实情绪。
就像小丑。
小丑大笑,小丑大哭,小丑疯狂……
他们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一张张面具,摘下,戴上,周而复始。
底下藏着怎样一个灵魂,无人能识。
第27章 暗恋者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 下午继续排队。
从过山车下来,谢晓羽去洗手间,阮季星替她看包。
刚刚尖叫得嗓子干, 水正好喝完了, 不远处有自动售卖机, 她顺便问陈师瑶:“你要水吗?”
“不用了, 我还有, 我帮你看东西吧。”
“谢啦。”
阮季星小跑过去。
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看着她,眼睛眨啊眨的,拍了拍机器, 有样学样去出货口掏,但什么也没有。
阮季星好笑,蹲低身,和她平视,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了?你爸爸妈妈呢?”
她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去厕所,爸爸不知道,我想喝饮料。”
“你想喝什么?姐姐给你买。”
她望了眼售货机, 有些心动,又摇了摇头,“妈妈说了,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
“你倒是挺有防范意识的。”
阮季星递给她几张零钱,“那你自己买,我教你。下面有编号和价格, 你想要哪瓶, 投钱,输入编号就可以啦。”
小孩子学东西速度很快, 但她个子矮,只能努力地踮着脚去够。
拿到手时,她高兴地欢呼:“耶。”
阮季星不放心小姑娘,陪她等到她爸爸妈妈找来。
孩子妈妈急得不行,见到她,悬着的心才落下,转头骂丈夫:“让你带孩子,你就是这么带的?”
“我就接个电话,谁知道她自己跑开了,而且这不是也没跑远吗?”
“万一遇到的是人贩子呢?一有什么事,你就只知道为自己开脱,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男人理亏,被骂得不敢吭声。
孩子妈妈对阮季星说:“实在太感谢你了。”
她搡搡女儿,“快说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姐姐你又漂亮又善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嘴真甜。”
阮季星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告诉她:“虽然你记得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是也不能擅自离开爸爸妈妈,坏人要是想把你拐走,你可是打不过的哦,知道了吗?”
她乖巧点头。
阮季星这才回了原地方。
女洗手间人多,谢晓羽还没出来。
她随口感叹了句:“其实按照男女生理构造的差异来说,景区、商场之类人流量大的地方,应该增设女厕所隔间,不然时间都耗在排队上了。”
陈师瑶问:“这么多年,居然没几个设计者想得到吗?”
“也许是一种惯性,或者惰性吧,保持原状,比创新要安全。但我想,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做出改变的。”
陈师瑶笑笑,“原来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
阮季星说:“不过,一个还没有经历社会磨砺、现实捶打的大学生,理想好像是天真的近义词。”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阮、季、星,给人一种‘纵使前路黯淡,亦有星辰璀璨’的感觉。”
陈师瑶话音骤转:“其实我听说过你,在高中的时候。”
阮季星扭过头,“嗯?”
“在学习上,沈轲既聪明,又刻苦,有时候下了晚自习,人走完了,他还在教室写题。”
陈师瑶说:“但他性子冷淡,高中那会儿,他没什么朋友,尽管他成绩好,大家也不太找他问题目,问我问得更多。”
当时的沈轲,整天穿着丑得爆炸的红黑校服,头发理得精短,没有一点造型可言。
但正值青春的女孩子嘛,擅长幻想,给自己营造梦境般的世界。
所以,打扮是其次,学霸、高冷、帅,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够打造一个值得暗恋的人物形象。
据陈师瑶所知,班里喜欢他的女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年级更不用说了。
校外有家奶茶店,一面墙贴满便利贴,许愿的,恶作剧的,表白的,没少出现“沈轲”“SK”。
可无论谁向他表白,给他送情书,塞礼物,也不见他接受。
大大小小的考试,陈师瑶很少考赢他,包括高考。
没办法,谁叫她偏科严重,英语全班第一,物理却勉强及格。
于是,她既起了好胜心,又动了好奇心。
她想知道,这样一个人,当真没有软肋吗?
后来,轮换座位,他们成了同桌。
为了超过他,陈师瑶总找他借物理笔记、试卷。
沈轲对此满无所谓,她要什么,就随手丢给她。
她感觉被轻视了。
有一次,她干脆直接问:“你是不把我当你的竞争对手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格?”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高考是单枪匹马三百里夜袭,没有同伴,也算不到敌人是谁,我只管完成我的目标。”
冷淡得可以,也轻狂得可以。
但他就是有让人心悦诚服的资本。
那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陈师瑶想尽办法和他坐同桌,再不济也是前后桌。
她的物理成绩是提上去了,但他也不会停在原地等她。
后来,她无意碰翻了他放在桌上的笔筒。
她蹲下去捡陶瓷碎片,看见其中一块的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阮季星”三个字。
很显然,这是一个女生的名字。
她从来没见沈轲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他一把将她拽开,眼底泛红,面色阴沉如水,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陈师瑶,别碰我的东西!”
陈师瑶一个女孩子,哪被人这么粗暴地对待过,杵在原地,咬着下唇,没作声。
他沉默地,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放在掌心,怔怔地盯着。
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中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忍不住说:“我去拿扫把,你别割到手了。”
“不用了。”
他起身,“刚才的事,抱歉。”
沈轲用草稿纸将碎片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扔进垃圾桶,是为了避免拾荒者翻找垃圾时划伤。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心比他看起来的要柔软。
陈师瑶赔了他一个样式差不多的笔筒,他没收。
他的原话是:“我在意的不是东西。”
那在意的是什么?
他没继续说,她也没问。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笔筒?
啊,阮季星想起来了。
季曼带她去陶瓷坊体验diy,她做了很多小玩意儿,送他的那个本来是花瓶,结果烧出来才发现又胖又矮。
她强硬地叫他收下,而且还要摆在显眼的地方。
原以为,他不会接受她的“霸王条款”,没想到他居然一直留着。
陈师瑶说:“其实我把全年级的花名册都翻过,没有一个叫‘阮季星’的人。然后我旁敲侧击,他说的是——一个离开的人。”
她理解成了故去。
毕竟,以他情绪的失控程度,她很难不这么想。
后来,再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是高三快毕业的时候。
高考誓师大会,按照惯例,每个人要在白墙上写下目标大学和姓名。
陈师瑶特地留意了下他落笔的位置,事后,在一片汪洋字海里,她捞针般捞出到他留下的字样——
阮季星。
“开学后,我一度想问他,有没有遇到‘阮季星’,说实话,我打心底的不希望他的愿望成真。但没能开口。今天我得到答案了。”
阮季星从陈师瑶的眼里看出很多复杂的东西。
譬如,克制的嫉妒。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提这个话茬的目的,也许不是为了告诉她这些,她不曾知晓的沈轲的过往。
而是表明野心,或者,发出挑战书。
她口中的众多暗恋者,是否也包括她?
“星星,我回来啦。”
谢晓羽抱怨着:“里面真的好多人,排队都快排出来了。”
陈师瑶问:“我们走,还是?”
谢晓羽说:“再休息会儿吧,过山车坐得我现在整个人还飘着。”
陈师瑶点点头,没说什么,低头玩手机。
不远处不断传来尖叫声。
阮季星看着高速上升、下落、翻转的过山车渐渐走了神。
*
傍晚,他们几个人碰头。
阮季星这才知道,徐玮和姚雪晴过二人世界,冯清莹和唐天和待一块儿。
谢晓羽露出暧昧的笑:“今天不会又成一对吧。”
冯清莹轻拍她一下,“说什么呢,这人非要去鬼屋,但又害怕,说我一身正气,能保护他。”
“然后呢?”
说到这个,冯清莹就无语:“他差点把‘鬼’的头套薅下来。”
“哈哈哈哈!”
唐天和不满:“你给我留点面子成不?”
冯清莹端着一副人生导师的架子:“面子、里子都是自己挣出来的,不争气的人,别人再怎么费劲捧也没用。”
唐天和一口老血。
阮季星安慰道:“冯清莹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你论不过她不是你的问题。”
徐玮插一嘴:“她的意思是,你吃的是没文化的亏。”
“不跟你们说了,我饿了,去吃饭!”
园内餐厅东西卖得比外面贵,阮季星只点了一份鸡肉三明治。
徐玮和唐天和各端着一大盘东西过来。
唐天和大手一挥,说:“我请客,放开了吃。”
冯清莹微笑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谢谢你的好意,我就不要了。”
唐天和“哼”了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一顿饭而已,还能要你还人情不成?”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依然坚定立场。
唐天和转而殷勤地招呼阮季星:“阮同学,你吃,点了这么多,不吃也浪费了。”
她架不住他的热情,拿走一块披萨,“谢谢。”
这时,一个人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竟是沈轲。
他卸了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脖子处有点红。
被小丑服装的领口磨出来的?
唐天和问:“你不是要兼职吗?怎么也跑来了?”
“我这两天一直在这。”
沈轲累了一整天,应得没什么精神,拿起阮季星手肘边的水杯。
她刚想说她喝过,他已经仰头灌下一大口,多余的水顺着唇角、下巴、喉结滑落,像是渴极了。
又默默地把话咽回去了。
唐天和诉苦:“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用可怜无助地受他们一群人的欺负排挤了。”
徐玮嘲道:“沈轲在,你就只用受他一个人的欺负了是吧。”
“滚。”
陈师瑶说:“沈轲,好久不见,感觉你上大学后变化还挺大的。”
沈轲看她两眼,似敷衍,又似认真,态度叫人捉摸不透:“你也是。”
陈师瑶又要说什么,阮季星忽地起身,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她而去,陈师瑶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阮季星找服务员要了一份新的餐具,放到沈轲面前。
两人一句交流也没有,但他们之间那种不可取代的默契,旁观者一眼即懂。
谢晓羽小声问冯清莹:“你觉不觉得氛围有点古怪?”
“星星说不定是遇到情敌了。”
“那咱们要不要帮她一把?”
冯清莹吃着蔬菜沙拉,不紧不慢地说:“你觉得凭沈轲那么在意的样子,需要我们帮吗?”
说得也是。
第28章 “去私奔。”
晚上还有烟花秀。
徐玮和姚雪晴经过一个下午单独相处, 感情似升温不少,去观演的路上,一直十指相扣地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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