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扭过肩膀,挣脱开他,不去看他的眼,“我……我……”
哽住喉咙,眼前渐渐模糊,我再也说不出话,转身快步离开。
必死无疑,又何必在人世徒增牵挂,又何必在死前仅有的一点时光还去关心别人,留给别人。只要与他爱的锦瑟厮守不分,甚至是利用我救出锦瑟。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理解……潇潇洒洒,来去无殇,才应该是真正的他。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那样执着的只想认皑瞳,让他承认我是他的妹妹,哪怕只是一天,我也不要。
“你想代替我这个宫主做决定吗?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你费心。”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的心意吗?这样做值得吗?”
“那时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独闯南宗的做法,不是吗?”锦瑟轻轻道来,“也许不值得,但是我愿意。”
我只当他要再去闯南宗,不杀君寂风誓不为人,而锦瑟要与他生死与共。可我只猜中了一半,的确是生死与共,却不是我想象中还有活着的几率。
“只要你不再修炼灿若星河,再配上我黑焰宫的灵丹妙药,小凝绝对长命百岁,不会有事。”
“那你呢,你也会陪着我长命百岁吧!”
“当然,”皑瞳毫不犹豫的回答,“永远陪着你。”
哥哥,这句话你到底是在对谁说?陪着我,虽然我心中很明了,即使真的长命百岁,永远陪着你的也只是锦瑟一人……
“你想在外面站多久?想进就进来吧。”我抱膝蜷在床上,抬起深埋在双膝中的脸,高声清晰的叫道。
“我,我怕你……”幽涣支支吾吾,满脸悔意,“真不该告诉你,还以为你会……唉。”
“你以为我知道了一切,就会乖乖跟你躲起来,保全自己的性命。而皑瞳,反正他都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好珍惜的。报仇或者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死前的殉葬品!”我直愣愣的盯着他,替他把难言之语说出来。
他蹙起眉,浓重的黑瞳中闪烁深邃的光,“没错,我真是卑鄙,这样简单的就做出舍弃他的选择。”
眼角柔柔润润的,好像有什么向外涌出。
我突然笑了笑,走到他身旁,握起他的手,抵在唇边,用力摇了摇头。
皑瞳会死,幽涣的难过不在我之下,他们相处了十年,出生入死,手足之情只怕比我更深切。可我想不出什么来安慰他,就像我想出不什么理由来安慰我自己,以减轻我的罪恶之感。
“我们先去洛阳。青菱会在那儿与我回合,看她知不知道皑瞳的行踪。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而锦瑟也不见踪影的话,他们一定是去南宗了。”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心情淡淡的沉重。
“其实不过是个死,有什么大不了,”幽涣试图开导我,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世事无常,谁没有死的那天!即使他没中毒也有逝去的那一天!也许那个时候更凄惨,天各一方,只能自己孤独的老去离开这个世界。”
我诧异的扭过头,不解的望着他。
他面露窘色,自嘲的笑笑,“其实我是在说自己,皑瞳不在,锦瑟一定不会独活。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
“幽涣,”我正色严肃的唤他的名字,心中戚哀,感觉他的话有不尽的苍凉,“幽涣,你从来没有提过你的身世,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被黑焰宫收养。”
“我该怎么提?我从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记事起就在黑焰宫。师父说在草堆中捡到我,身上什么物事都没有,想认祖归宗都没办法。”
我心中一痛,咬咬唇。这个总是被我忽略任我伤害的人,却原来他从出生就被人丢弃了。而我居然总是堂而皇之认为我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
“没有关系,那些不过是人间的绊脚石,”我爽朗笑道,用豪气来掩饰内心的哀伤,“何不图个潇洒痛快,只要高兴就好,何必想那些伤人脑筋的问题。”我舔舔唇,凝眸望向他黑瞳深处,“幽涣,你的身边还有紫荀蓝茵她们,即使没有她们,还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老去,离开这个世界。”
“小哑巴……”幽涣突然拉住我的手,稍一用力,我整个人跌入他的怀抱。
我没有反抗,好像拥着我的是那个久违的自己,不再惧怕内心的恐慌,而勇敢面对自己不安与孤寂的另一个自己。
“好感人啊!”讥讽的笑声的从树上传来,骄傲不屑,“原来薛姑娘这么喜欢与人拉拉扯扯,还以为那日在深潭中是令某的错觉呢!”
我们迅速分开,令弈隐也轻巧落地。
“别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幽涣怒道。
“小兄弟,你想把我变成你的小哑巴吗?”令弈隐不怒反笑,肆无忌惮的挑衅,眼中阴险之光掠过,“小兄弟,你还真是可怜啊!不过要是我告诉你,你的身世不是凄惨,而且相当耻辱,你会怎么样呢?”
“就凭你也配说别人可怜耻辱?”幽涣悠然不羁的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慌。
我恍然悟出什么,看看幽涣,把他的眉眼深深刻在心上,又转头盯着令弈隐。高高的鼻梁,肤色如雪,浓黑的眉,下巴的弧线如出一辙。除了令弈隐大的出奇的眼睛,眼窝深陷,瞳孔却是赏心悦目的淡棕;而幽涣,眼窝略深,浓重的黑瞳,却是中原人典型的标志。但看下半边脸,他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令弈隐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吧。只是他们眼睛的差别太大,让人忽略的其他的相似之处。
“薛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看脸色应该猜出什么了吧。”令弈隐扬眉道,眼中隐隐的戾气。
“令弈隐,就凭你?你认为你的话,谁会信!”我不甘幽涣的默不反抗,声援道。
“有必要多说吗?知道我此次来中原的目的是什么吗?我们白绫山这么多年不踏足中原武林,难道你以为是像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趁乱夺取霜凝剑谱吗?”他不齿的扬起以便嘴角,我不得不承认,他眼中邪魅的怒意,正是我时常能在幽涣眼中发现的,“当年你爹伤了我爹,并且让他发誓不再踏足中原,可你猜我与我爹回到白绫山庄时发现了什么事?”令弈隐用眼角瞥向幽涣,不屑的哼了一声,“真是耻辱,我爹最爱的夫人原来早就与一中原男人勾搭上了,她以为我爹与薛慕寒比武,必死无疑,居然明目张胆把那男人领回庄。”
“够了,令弈隐,你光天化日之下四处宣扬你的家仇就不觉得是耻辱吗!”我不忍心看到幽涣受伤的模样,打断他的话。
“中原怎样我不知道,在我们域外,只要杀了偷汉子的女人和那男人,当然还有他们的野种,这个耻辱也就随之消失了。”他邪恶的笑道。
“你杀了那男人,”我喃喃道,这个不稀奇,只是,“你还杀了你娘?”
“没错,也是他的娘!”令弈隐指了指幽涣,自始至终他只是保持与我对话的姿态,似乎幽涣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交谈,“不过,真是可怜啊,一眼都没有见过自己爹娘的人!”
“你住口!”幽涣爆发,声音沙哑,再也不见刚刚的悠然不羁。
“没关系,在人间见不到,我送你去地下会他们!”令弈隐手一挥,从树林深处突然窜出好多人,西域装束,全都是白绫山的人。
我霎时反应过来,一刻没有迟疑,抢身逼近令弈隐。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又不能放烟雾求救,只怕到时会引来更多的追杀黑焰宫的人。只有速战速决,所谓擒贼先擒王,令弈隐对我恐怕还是有些忌惮的。
令弈隐出其不意,身子一扭,被我逼退好几步,“不管你的事,你以为我这次还会对你手下留情?”
“不管我的事,我师父师母的死也不关我的事吗?你诬陷我的清白也与我无关吗?”剑气缭绕,我抢攻直刺,阻止令弈隐掏出他的兵刃。
“哼哼,不错,是我阻止你出破庙,可没想到你那么不堪一击。”他厉色道,“可施崇岩和他夫人不是我杀的。”
我“唰唰唰”三招连出,杀意渐起,“你果真在场,到底是谁做的?”
“今天来不是为你,若你再咄咄逼人,只怕我也会把你抓回去!”他威胁道。
“试试看,”我小腹一热,眼中冒出火光,“我倒想看看你要把我抓到哪去?南宗地牢,还是慕容山庄?”
他听到我的话,神色一慌,手上功夫微妙的停滞。我把握机会,左手虚化一个圆,右手持剑横扫而去。他躲避不及,胸口立时出现一条血痕。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幽涣!”我焦急出口。怎么这次这样不济,以前武功可没这么差,一群小喽啰就能把你打发了。
我忙乱中回身,却看到幽涣腰间大片血迹,一滴一滴不停涌出。是他昨日受伤处!又是因为我。我飞身挥剑,替他解除身后人的偷袭。那边,令弈隐不再只是后退,而是抢步跟着我,粘着我,让我抽不开身照应幽涣!
“小心!”
我刚要上前,腰间忽然一紧,却是令弈隐的蛇头鞭,他将我牢牢缠住,无法移动半步。眼见幽涣小腿被刺,蹒跚后退,身后还有人静待攻击。我弯腰躲开令弈隐的掌心,用力一掷,剑身插入幽涣身后白绫山弟子的心窝。
我忽然灵机一动,弯腰俯身,双脚一带,提令弈隐的面门,手却向下一捞,一把草叶。
令弈隐鞭子一紧,我胸口瞬间憋闷,身子扭曲摔倒。然而不忘诡异一笑,我扬起手,指尖用力,几枚叶子飞出去,他的手腕血痕应叶而出,身子一跳,蓦然放手。
我踢开围攻幽涣的人,他们见令弈隐受伤不轻,都乱了手脚,不再攻击。可我忽然不想他们离开,因为我想要他们的鲜血!
“小哑巴,不要!”幽涣虚弱坐倒在地,腰间仍不住流出血。他动了一下,想阻拦我,可马上又倒在地。
一个,两个……这次是真的,真的有人死在我手上。我清楚的看到他们痛苦的表情,活着毅然决然的面孔。
我好怕,可是我无法停下。
“小月,够了!放过他们!”
我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这一个声音,像一道霹雳闪着晶光向我直刺而来。
小月,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这样叫我!
第62章 受伤
那张脸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感到那样陌生。之前我似乎日思夜想,只想看到他烟花般绚烂的笑容温暖我的心,听他宠溺无奈半含斥责的说“你这小丫头……”,甚至在我举剑指向他的咽喉之时,我就清楚的明白,这一剑绝不会落下……可为什么现在我却感到这样陌生,这样无助。似乎那不是我魂牵梦萦的那张脸,我浑身只充斥着愤怒。
我故意跟他做对,他不许我杀,我偏偏不停手。虽然,这只能脏了我的手,却无法伤了他的心。
“小月!”祁川惊声叫道,挥剑隔开我与白绫山的伤徒,“不可多造杀孽,你会伤了你自己的!”
“你早已不是逍遥门的弟子,又何必摆出师兄的架谱与我讲什么大道理!”提到逍遥门,我更加愤怒,师父说过不可多造杀孽,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任意恶人都要庇佑,“来得正好,君寂风在哪里?”
“小月,你还不肯放过他吗?这么多事之后,你还是不能放下这段仇怨吗?”他眼中真情流露,可手紧紧握住剑柄,脚步错开,随时做好了与我纠缠的准备。
我一声冷笑,“你倒是告诉我,如何放下?祁川,对不起了,时至今日,我骑虎难下!”
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所有与我有牵连的事。所有的起因不过是因为我要报仇,如今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还有即将要死去的人,我如何放手!
小腹中窜起的火苗怂恿我欺身上前,双手空空,手指便是最好的武器。我挽个指花,数枚草叶飞出,直射祁川面门。他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料到我第一招便痛下杀手。
我心里也紧接着一惊,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是我爱的人,是除了亲人之外,第一个带给我温暖与希望的人,为什么我会这样狠心?
祁川错身,敏捷的躲开,身子一颤,脸颊上赫然一条血痕,血滴从他沿着他的下颌缓缓低落。他突兀的望着我,黯然绝望。忽然放开他手中的长剑,赤手向我袭来,眉心隐隐发红,却是无忧心法的内功。
他脚下灵动轻快,瞬时抢身至我面前,缭乱的掌路,虚虚实实,令我措手不及。手中还是逍遥剑法的套路,同样以指代剑,在我身前轻轻一点,一阵温暖酥麻涌进胸口,我穴道被封,一口气提不上来,双脚麻痹,倒在地上。
我错愕的抬起头,看着他伤心欲绝的脸孔,半边脸血迹斑斑。祁川的武功怎么进步这样神速?如果是这样,那武林大会我所受的无忧心法内伤不过是他的六成功力,手下留情,尚且险些要了我的命……不对,我心下一沉。
“你,是君寂风指点了你,对不对?”我颤声问道,这句不是重点,我真正怕的是,“你把无忧心法说给了他?”
君寂风深受重伤,而无忧心法刚好是疗伤绝佳内功。以祁川的个性,豁达潇洒,从不会在这种小事之上计较,更何况,他早已脱离的逍遥门,而逍遥门,现在却也是南宗的从属。
“你,你真对得起师父师母,他们的心血……”我无力的慨叹。
“小月,我别无他法,我爹会死的,”祁川蹲下身,没有理会脸上的血痕,“慕容夫妇刺了我爹两剑,所有事一笔勾销。你可不可以刺我一剑,我们再回到从前?”
即使他这样说,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怀疑。
“你明知道答案的,”我毫不犹豫,恨恨的说,“君寂风,真是好威风,旋山剑,无忧心法,霜凝剑法,天下所有绝学都收于他的囊中。”
“我爹现在只想隐居避世,弥补他做过的错事,小月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他隐居在哪?”我冷冷笑道,“你为什么不陪着他,做你的孝子!”
“我不知道。”祁川脸色一暗,随即又温和,“小月,天下人都知道灿若星河的危害,你还不明白吗?”他垂下有着美丽轮廓的眼睛一瞬间无光,像在跟我说气话,嘴微微上噘,“小月,我是为了查清师父师母之死才出来,我本不相信是你做的,可你现在的模样,让我不得不信!”
轮到我错愕的看着他,不过他前面说些什么,结论却是认为我是凶手!
“真好笑,你居然怀疑我?那天你也在场,明明看到……”我声音渐失,苦笑不已,“那天你只顾你的爹,我转身你便直接离开,连我被人打晕都没有看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声音,“她想杀人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拦着她?”
疾风掠过,一只宽大的紫色衣袖扬起,中间空空如是。转眼间与祁川纠缠在一起,卷起阵阵杀意。我心中一震。
“皑瞳,不能小觑。”幽涣倒在一旁,不忘提醒。
好像一道闪电把我的心劈开,我居然又见到了他。在知道真相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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