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轻笑,“怎么,现在觉得自己先前的看法有失偏颇了?”
宜阳回过神,哼道:“才没有。”
郡主重新坐下,看向马球赛。
傍晚,芳园里的宴会结束,赢了马球赛的人有长公主亲自簪花,少年郎们面若冠玉,意气风发,站在面前很是赏心悦目,回城的时候,长公主忍不住问道:“这么久了,你可有看得上的?”
“没有。”
宜阳目不斜视,看都未看这群人几眼,“都是凡夫俗子。”
郡主对他们倾慕的目光熟视无睹,年轻郎君们心神失望。
他们要么贪图郡主的美貌,要么贪图郡主的家世地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谄媚,毫无真心实意,宜阳一点兴趣也没有。
长公主无奈至极,“你若选不出个结果来,到时候官家给你指婚,你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宜阳有些恼怒,反问:“我就非得成婚,非得嫁人?”
长公主道:“你的身份,注定了嫁娶之事重中之重,宜阳,有时候,我真后悔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
宜阳性子骄纵,听不下去,将头扭向一边。
*
芳园有夜宴,但齐府的下人过来禀报,说小姐有些吐奶,吴靖舒很着急,同长公主禀报一声,很早就回去了,叶秋水与她一同离开,先去了一趟齐府探望吴靖舒的女儿,吴靖舒想留她在府上过夜,叶秋水怕太过叨扰,婉拒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铺子都歇业关闭,叶秋水悄悄推开后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到堂中坐着一个人,似乎等了许久,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看向她。
“哥哥怎么在这里?”
叶秋水小声问道。
“下了值过来看看。”
江泠走进,“听元福说你今日同齐夫人去芳园了?”
“嗯。”叶秋水点头,“干娘说要带我去见见世面,多认识一些人,对做生意有好处。”
忘了从哪一日起,叶秋水就这么叫了,吴靖舒待她很好,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不过,芳园那样的地方她应当不会再去,叶秋水不是傻子,感觉得出,宴席上好像有许多人不喜欢她。
孟家的小姐说话夹枪带棒的,叶秋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们,郡主似乎也不喜欢她,这些都是她招惹不起的人,叶秋水怕惹祸上身。
她垂着眸,应付这些事情要花很多精力,很疲惫。
叶秋水缓缓呼出一口气,回神,看向江泠,不知看到什
么,目光微眯,她凑近几分,盯着江泠的脸,“哥哥。”
“嗯?”
江泠刚一出声,话音顿住,面前的少女突然伸出手,指尖碰了碰他的下颌,触感微凉。
“这里怎么好像有点青紫。”她担忧道:“你受伤了?有谁欺负你吗?”
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着蔷薇香的长发轻扬。
江泠偏过头,说:“不小心磕到了。”
叶秋水半信半疑,还在研究。
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出,这淤青是白天江泠和同科进士打架打出来的。
叶秋水准备去掌灯,仔细看一看。
江泠伸手拉住她,待叶秋水不解地看过来,他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江泠沉默了会儿,问:“你饿吗?”
叶秋水微微睁大眼睛,笑出声。
她想了想,说:“好像是有点儿,今日在芳园,没好意思吃太多东西。”
江泠淡淡地笑了一声,“嗯,那出去吗?”
叶秋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路上很安静,她看上去有些忧愁:“好像要宵禁了。”
说完又笑起来,“没事,我们快一些,宵禁前回来!”
两人一起跑出后院,道上还有几间铺子未曾关门,叶秋水看到有卖馄饨的,拉着江泠在路边坐下。
“我觉得还是我们家附近的糖水铺子最好吃。”
叶秋水尝一口,凑近了同江泠说。
江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芃芃,来京师开铺子,你开心吗,有没有后悔过?”
他知道叶秋水的买卖做得很辛苦,比以前在曲州要累几倍,可赚的钱并不多,想要在京师站住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这里的人每一个人轻易都得罪不得,一步错步步错。
叶秋水说:“很累,有一些后悔,但是也没有很后悔。”
“来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些啊,我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我就想出来多见一见,看看外面是怎么样的。”
“没事!”叶秋水仰起脸,笑容明亮,“你不用担心我哥哥,我知道京师的贵人对我有偏见,不过没事,慢慢来,实在不行,我回老家,对吧。”
叶秋水吃一口馄饨,烫得龇牙咧嘴,边哈气边说:“我可不会轻易被打趴下。”
她认定了什么,只会义无反顾。
江泠说:“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不知谁家的下人,似乎已经找了许久,一见到叶秋水就冲上前,笑着道:“叶小娘子,总算找到你了,小人是安国公府的仆人,咱家大娘子姓苏,特意叫小人过来一趟,说是一定要同小娘子你好好道声谢。”
第八十八章 授知县一职。
安国公府世代为将, 老国公夫妇数年前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家中只剩女儿苏叙真一人, 安国公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部下,后来苏叙真与一名不见转的参将成婚, 官家感怀苏家满门忠烈,让那位参将继承了国公之位。
苏叙真性子率真, 不拘小节,平日骑马射箭随意惯了, 经水素来不利, 也没当回事, 哪成想自己竟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 她还骑马颠簸,打了半日马球,这胎儿没出事, 也幸亏她是将门虎女, 身体比寻常女子要康健太多。
苏叙真大大咧咧,知道自己有身孕后,立刻回国公府修养了,一门上下都在忙活,她也没想起那帮她拉住马的少女来, 回到家, 婆子伺候着她躺下,苏叙真才猛然回过神, 说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国公府的下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叶秋水,“我们大娘子说了, 一定要找到您,您若不嫌弃,改日定要过府一叙,我们大娘子想请您喝杯茶,当面道谢。”
苏叙真如今是双身子,还动过胎气,不宜走动,想叫叶秋水到国公府走一趟,备下厚礼款待。
叶秋水颔首,笑盈盈道:“苏大娘子太客气了,只是小事而已,还劳您亲自登门一趟,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好好好。”国公府的下人抬手拜了拜,“那就说好了,小人这就回去给我们娘子回话了。”
下人离开后,江泠问道:“今日在芳园发生何事了?”
“安国公府的苏大娘子突然腹痛,我上去给她把了把脉,脉象是喜脉,苏大娘子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打马球时动了胎气,但是没有大碍,她太客气了,还叫人过来道谢。”
叶秋水跨过门槛,“对了,哥哥,你在翰林院也快一年了,是不是要授官啦?”
“嗯。”江泠说:“还不知要去往何处,前几日考察要写的公文已经交给掌院了。”
叶秋水双手合十,“希望哥哥可以在京畿附近任职,离得近,见面也方便。”
江泠轻笑,“也不一定就能授官,要是考察不过,会被黜落归乡。”
“不可能的!”
叶秋水“呸呸呸”几声,“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会被黜落呢,你都那么认真了,每日起早贪黑的,要是你当不了官,那就说明……说明官家他没眼光……唔。”
话音刚落,江泠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嘴,眼神带着警告,还有些无奈,低声道:“这样的话能乱说吗,被旁人听到怎么办?”
蔑视皇威,说官家的不是,要掉脑袋的。
叶秋水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呜呜”两声,连忙点头,眼珠转了转,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江泠嘴角上扬几分,下一刻,温热的气息拂过手背,掌心下就是少女柔软的唇瓣,叶秋水含糊不清地说下次再也不会乱说话了。
江泠的手臂猝然僵住,指节蜷曲了一下,收回手,有些不自在。
叶秋水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明日一大早我就要去护国寺上香,求佛祖保佑,哥哥仕途顺利,早日实现抱负。”
江泠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须臾,回过神。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送叶秋水回到铺子,待她落锁,进去休息后,江泠转身回馆舍。
一大早,叶秋水真的去了护国寺,给江泠求了签,接着,她前去安国公府探望苏大娘子,苏叙真有孕在身,国公府的守卫也比往常更加森严。
安国公陆庆不在府中,与苏叙真成亲后,陆庆将老母接到京师居住,陆庆还有一个父母双亡的表妹,去年来京师投奔姨母,如今也住在安国公府。
穿过几道长廊,七绕八绕地总算到了后院,丫鬟进去通报后,有人出来领叶秋水进门,苏叙真的卧房不同寻常,叶秋水一进门就同一面高大的兵器架打了个照面。
刀剑削铁如泥,兵刃森寒夺目,叶秋水打了个颤,绕到一旁。
“吓到妹妹了吧。”
榻上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苏叙真二十有二,相貌成熟俊逸,举手投足间满是英气,昨日马球赛时也是一骑绝尘,年轻郎君们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她,若不是她因身孕退场,昨日的魁首一定是她。
叶秋水上前拜见,礼数端庄,只是刚要弯腰,苏叙真就立刻抬了抬手,一旁闪出一个侍女,托着叶秋水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起来。
叶秋水顿时愣住,苏叙真笑了笑,摆手,“我不讲究这些规矩,天天看着人对我拜啊跪的,我吃不消,坐吧坐吧。”
叶秋水上前,在榻边坐下。
“大娘子身体如何了,可还有不适?”
苏叙真摇头,“没事儿,昨天回来,睡了会儿,起来吃了十张馍馍,舒坦得很,一点也没觉得不适。”
苏叙真说话随意,一点架子也没有,看着叶秋水问:“妹子,我听人说你从曲州来的,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我娘就是闽地人,跟你说话的口音差不多,哎呀,你真厉害,一个人在京师开铺子,不容易吧。”
“还好。”
苏叙真轻笑,顿了顿,又说:“你也别太在意那些人说的话,他们懂什么呀,一天到晚就是说什么家世,身份,我去他爷爷
的,一群托祖上荫庇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盆菜啦。”
昨日在芳园,苏叙真没少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说像叶秋水这种身份的人,哪来的资格进芳园,又凭什么坐在看台上,一个商人,在王公贵族面前也配同席而坐?没让她端茶送水就不错了。
苏叙真最讨厌别人嚼舌根,明明她看着小姑娘哪里都很好嘛,多厉害,刚及笄的年纪就能一个人来京师闯荡,开一间铺子,京师的租金多贵呀,而那些在芳园里嘀嘀咕咕的人,享受着家族的供养,倒瞧不起真正有本事的人了。
说完又抬手掩了掩嘴,哂笑,“哎呀,瞧我这嘴快的,说了些不该说的粗话,没吓到你吧?”
叶秋水含笑摇头,“没有。”
倒是有些惊讶苏叙真竟然会说这些话,她也是王公贵族,身份比吴靖舒还要高贵。
叶秋水道:“我没有很在意,不管怎样都是自己选的路,走就是了。”
苏叙真听了哈哈大笑,“是,就得这样,管他呢,妹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她坐起来,前倾几分,问道:“你卖的是什么香,我也喜欢这些,不过我不太懂,也挑不出适合自己的。”
叶秋水想了想,说:“什么都有,我觉得大娘子适合柏香,味道清正,淡雅,还有一股冷峻,坚毅之感,正如大娘子给我的感觉。”
“好呀好呀。”
苏叙真点头微笑,“改日我去你铺子里瞧瞧。”
“大娘子若是不嫌的话,我明日带给您,您怀有身孕,需要好好休养,还是不要走动吧。”
“这多麻烦啊。”
苏叙真有些不好意思,“哪能如此麻烦妹子你。”
“不麻烦不麻烦。”叶秋水斟酌了一下,“我觉得,与大娘子一见如故。”
和苏叙真交谈很舒服畅快,一点也不像在芳园里,面对其他贵人时那般拘束,谦卑。
苏叙真不由大笑,“巧了不是,我对妹妹你也是一见如故,我一看到你我就喜欢,既然如此,以后你可要常来安国公府。”
叶秋水笑着点头,“好,还望娘子别嫌弃我叨扰。”
“哪里哪里。”苏叙真一摆手,“大夫不让我出门乱走动,我闷在家里也无趣,京师里的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我听着就头疼,我就喜欢爽快的人,巴不得你日日来呢。”
叶秋水在安国公府做了许久的客,苏叙真本来还想留她在府上吃饭,但叶秋水要管理铺子便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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